又一對騎手猛衝過來，他們的坐騎呼哧著飛奔而過。馬雷克問：「你的騎術怎麼樣？」

「一切都好嗎，扈從？」

「給它點顏色瞧瞧，扈從！勒緊點兒！」

他們牽著馬的韁繩，領著克里斯向綠草茵茵的演武場走去。

兩匹馬調頭跑開，在草地上你追我趕飛奔起來。馬雷克和克里斯站在矮柵旁，看著馬匹的熱身跑。這些高頭大馬從他們身邊疾馳而過，地面一陣顫抖。在克里斯的眼裡，這個演武場很大，像個足球場。場子兩側的看台已經搭好，女士們開始落座。鄉下來的觀眾粗衣陋衫，吵吵嚷嚷，沿欄杆一溜兒排開。

「到另一頂帳篷里去穿鎧甲。」

那還用說。是左腳。他知道。可是他太緊張，弄糊塗了。他右腳踢了踢馬鐙，想抽出來。但腳罩鉤住了馬鐙，他笨拙地屈身向前，用手去拽馬鐙。可還拽不下來。最後，就在腳鬆開的時候，他一下失去平衡，仰面朝天摔倒在馬的后蹄旁。見習騎士們大驚失色，迅速將他從馬蹄旁拖離。

「漿洗以後，它就變硬了，不過穿上以後很快就會舒服的。」其中有個人說道。

「大刀掛左還是掛右？」

「到目前為止，你並沒有照我說的做。」馬雷克提醒他，「這一回，你必須聽我的。」

他聳了聳肩，「我和索菲一塊兒騎過馬。」

「呃，沒有呀……」

「不要爬起來。」克里斯重複道。

「沒九_九_藏_書有呀。」克里斯皺起了眉頭。

「您剛生過病嗎，扈從？」其中一人問道。

「韁繩，扈從！韁繩！你必須勒住韁繩！」

他們扶他站起來，然後一起幫他上馬。他感到有好幾隻手托住他的屁股，使他搖搖晃晃地升入空中。他甩過一隻腳去——天哪，真費勁啊，而後哐啷一聲落在馬鞍上。

隨後，他們把一件鎖子甲從他頭上套過，穿在他的身上。他覺得肩上沉甸甸的。他們系胸鎧時，領班見習騎士提了一連串的問題，可是克里斯一個也答不上來。

「你的馬鐙是放低些，還是放前些？」

「好的。」

「呃，我想應當是左腳，扈從。」

「對。無論發生什麼情況，都不要爬起來。如果居伊爵士把你打下了馬，而你又昏了過去，演武就此結束。如果你爬起來，他就會要求再比一槍，或者下馬用大刀和你對打，最後殺掉你。」

「你是平端長矛，還是搭在胸鎧上？」

「現在戴上頭盔。」

號角響起來，幾聲長鳴。

「行啊，行啊。」

「長矛一擊中你，你就順勢落馬。這不會太難。落地以後，就躺著別動，佯裝已被擊昏。也許你真的會被擊昏。無論如何都不要站起來，聽明白了嗎？」

「你要坐得高一些，還是坐鞍后拱起部位？」

「挺好吧，扈從九九藏書？」

「唔，唔。」克里斯盡量把注意力集中在細節上，儘可能不去想即將到來的事情。可是他卻有一種就要上刑場的感覺。

克里斯猛勒韁繩，真擔心把馬脖子給勒斷了。經這一勒，那打了個響鼻，頭朝向前方，突然安靜下來。

他們離開那塊場地，穿行於搭設在演武場外的帳篷之間。這些小小的圓帳篷上有鮮艷奪目的條紋和鋸齒形圖案。帳篷頂上的三角旗在迎風飄揚。帳篷外拴著馬。見習騎士和扈從們忙忙碌碌地搬運鎧甲、馬鞍、草料和飲水。幾個見習騎士在地上滾著木桶，木桶里發出窸窸窣窣的輕微響聲。

「我要用胸部迎他的長矛。」克里斯滿臉不高興地說。

「見習騎士們會給你穿戴好的。」馬雷克說完就走了。

「我該怎麼才，呃……」

克里斯站在那兒，感到有好幾隻手在他身上動來動去。他們在很快地脫他的衣服，脫得只剩下亞麻布汗衫和短褲。他們看見他的身體，關切地竊竊私語起來。

克里斯卻不這麼認為。他想，上帝呀，我都無法動彈了，可他們還沒給我穿鎧甲呢。這時，他們將甲片綁在他的大腿、膝蓋和小腿上。接著又綁在他的手臂上。他們每綁一片，都讓他動一動，以免帶子綁得太緊。

「幹得好，扈從。」

克里斯望著地上的一件件盔甲，尤其是那頂頭盔，上面有個尖尖的凸起，活像一隻大鴨喙。九-九-藏-書頭盔上只留下一道向外看的狹長縫隙。在它旁邊還有一頂頭盔，看起來較為普通，克里斯思量……「這位扈從，請吧。」對他說話的是見習騎士的領班，他年近十四歲，比其他人年齡稍長，穿戴也好些。他指了指帳篷的中央說：「請您站在這兒。」

「你要做的就是，」馬雷克說，「騎在馬上的時間要盡量長一些，準備挨打。居伊爵士看見你騎術這麼差，別無選擇，只好對準你的胸部，因為胸部是疾馳中的騎手身上最大和最穩當的目標。我要你用胸部，用胸鎧迎上去，受他這一槍。聽明白了嗎？」

克里斯哼哼哈哈，含糊其詞。與此同時，更多的甲片披掛上了身，更多的問題被提了出來。

鎧甲不斷增加，他感到負擔越來越重，而且由於每個關節都裹了鐵甲片，他感到動作越來越僵硬。見習騎士們的手腳很快，沒過幾分鐘，他就全身披掛完畢。他們退後幾步，上下打量著他。

他們眨眨眼睛，大為驚訝。領班上前一步，輕聲說：「用手握住這兒，扈從，握住木頭，然後向上一悠……」

這匹馬體型碩大，身披的鐵甲比他的還多。它的頭部有裝飾甲片，胸部和兩側掛滿了片片鐵甲。即使身披鎧甲，它仍蹦跳不已，精神抖擻，一邊噴著鼻息，一邊甩著握在見習騎士手裡的韁繩。這是一匹真正的戰馬，一匹軍馬，比他以往騎過的任何一匹馬read.99csw.com都烈。然而，這還不是他所擔心的。真正令他擔心的是它的個頭——這匹該死的馬太高大了，他眼睛的高度還不及馬背。木製的馬鞍又被墊高了，這就更增加了高度。這時，見習騎士們都期待地看著他。等著他。等他做什麼呢？可能是等他上馬吧。

克里斯咳了一聲，點點頭，沒敢說話。他真不想再往頭上套那玩意兒了，可是他們已經領他走出帳篷，向一匹已在等候的馬走去。

「發過燒或者患過病？我們看您的身體如此虛弱。」

克里斯低頭看了看地面。地面很遠，好像離他有十英尺。他剛坐上去，那馬就開始嘶叫，甩頭，轉向兩側去咬他踩在馬鐙上的腿。他心想：這該死的馬想咬我。

「我可不知道如何……」

「前臂護甲罩還是側甲？」

他的心開始怦怦直跳。空氣不夠，他透不過氣來。他用力拉了拉頭盔，想把護面甲掀上去，但根本掀不動。他很難受。他聽見自己的呼吸聲，它在金屬內被放大了。頭盔內的狹小空間也因他呼出的氣變得熱烘烘的。他感到窒息，不透氣呀。他抓住頭盔，使勁想把它脫下來。

他已經戴了一頂金屬無檐帽，現在他們把那個帶尖喙的頭盔套在他頭上。他突然陷入黑暗之中，感到頭盔壓在肩上的分量。他只能透過眼睛前面那道水平縫隙看見正前方一塊地方。

「你要上哪兒去？」

「上帝呀。」克里斯說。ｈｔtｐs://ｒeａｄ•９9cｓw.com

克里斯伸出手來，勉強夠到了前鞍鞽，也就是馬鞍前部那塊矩形雕花木頭。他合攏手指，握住它，抬起腿，把腳伸進馬鐙。

克里斯勒緊韁繩。這個大傢伙根本不理他，使勁地犟，還想咬他。

又有一些馬從他們的身旁疾馳而過，震動著地面。

他們不說話了，開始給他穿戴。首先是厚厚的毛氈裹腿，然後是一件前面帶鈕扣、襯墊結實的長袖貼身內衣。他們讓他彎彎胳膊。他幾乎彎不起來，因為那內衣的布太厚了。

「頭盔下面戴不戴輕盔？」

「對了，」馬雷克說道，「無論如何都不要爬起來。」他拍了拍克里斯的肩膀，「走運的話，你會安然無恙的。」

「不要站起來。」

他們鑽進一頂帳篷，裏面有三名見習騎士在恭候。角落裡有一堆取暖的火；盔甲擺放在防潮地布上。馬雷克簡單查看了一下之後說：「挺不錯嘛。」他轉身要走。

見習騎士們把他的頭盔提起來，好奇地望著他。

「這是演武的第一次號聲，」見習騎士說，「我們得到演武場去了。」

「你是繫緊前鞍鞽，還是讓它活動些？」

我的天哪，他想。

「腳罩要軟的還是硬的？」

「我想這樣我就能保你一條命，克里斯，」馬雷克說道，「但你必須完全照我說的去做。」

「挺好。」他說。

「那裡面裝的是沙子，」馬雷克解釋說，「他們把鎖子甲放在沙子里滾動，為的是除去上面的鐵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