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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沉默與詞語

3、沉默與詞語

阿爾貝的同學大多沒有到過他家裡,而他則跟著去過他們住的別墅。對於家人來說,他變得既讓人欽佩又讓人陌生,因為他所知道的世界上的事,比家裡任何人都多,而他甚至無法與呂西安分享在學校學到的知識。一首法語詩歌對於桑德斯-加繆一家人來說是「毫無意義」的。窮人家的孩子上學意味著要獻身於三重生活:與大多數為文盲的家人在一起的生活,與老師和同學在一起的生活,與自己獨處的生活。他們還要說三種語言,一是學校的、刻板的、俗套的、主要為書面而非口頭的語言;二是貝爾古使用的語言,艾蒂安有時就用嘟嘟囔囔和象聲的方式來表達自己想說的意思;最後是孩子們自創的一些青少年隱語。在貝爾古和巴伯·埃勒-烏埃德之間,在外祖母放肆隨便的語言和教師們考究的表達方式之間,加繆發現了不同的世界。他從識字開始就想要寫作,但並不是明確地想要成為作家。家裡人希望他當一名小學教師。
除了教師們推薦的教材和書籍之外,加繆還能讀到市立圖書館的藏書。外祖母替他辦了閱覽證。他遠離了《卡芒貝爾工兵》、《費努雅爾一家》、《勇敢者》、《了不起的人》、《懶蟲》這類書籍,每個星期四都流連在書架之間,浸淫在圖書之中。他翻閱了米歇爾·澤瓦科、于勒·凡爾納這些經典作家的作品,還讀了可以搬上舞台的大仲馬的作品。當然,他從大仲馬一直讀到了巴爾扎克。在家裡最大那個房間的桌旁他越是讀書,就越是遠離了家人。
加繆青年時代遇到的問題變得複雜了,因為文學對他比哲學更有吸引力。
1930年10月舉行了一場青年隊的比賽。在一份體育簡報中,編輯讚揚加繆所在的球隊,說儘管以零比一失利,但是「整個球隊的表現應該得到無保留的祝賀。它的陣容由以下隊員組成:加繆、查塔拉、本·布阿里、法格蘭、雅塔熱納、卡魯比、加雷斯、本·迦納、昂魯斯、杜瓦庸、弗洛萊斯。其中最出色的是加繆,他曾有過絕佳表現,只是在混亂中才失掉一球。」這位門將雖敗猶榮,他的球隊取得了道義上的勝利。評論員都將失敗歸咎於那個難以撲住的進球。球門前的阿爾貝·加繆一時間成了一個明星。對方用了假動作迷惑,球射進門框的位置永遠不是你所等候的位置。
呂西安得在床的內側衝著牆睡覺,因為上中學的阿爾貝5點半就要起床,這樣就不用從哥哥身上跨過去。他跟皮埃爾·法西納一起從里昂街乘有軌電車,車上擠滿了歐洲裔和阿爾及利亞的工人。他乘車經常是站在踏板上,對自己有張月票很為得意,朝司機回答「月票!」司機要麼是個戴一頂硬皮舌帽子的歐洲人,要麼是個戴圓柱帽的阿拉伯人。在貝爾古上車的人如果是去市中心,會特別說「去阿爾及爾」,就像在美國說去「down town」一樣。一些乘客強迫一個長袍上有虱子的阿爾及利亞人下車,這引起了阿爾貝和皮埃爾的反感。十月份早上6點左右是街上人最多的時候,商販和顧客都聚集在賣茶水和煎餅的攤前,有軌電車要花半個小時才能到達阿爾貝和皮埃爾要去的車站,他們從那兒再步行到學校。https://read.99csw•com
交表格的時候,阿爾貝的那一張是空白,老師問家裡就沒有人能填寫嗎?他感到自己受了傷害。老師又問他是否要上宗教教理課。儘管是天主教徒,但他不準備聽那些課。「那個不苟言笑的輔導老師說,總的來說,你是一個不遵守教規的天主教徒。」他被看作是一個固執任性的學生。
阿爾及爾的男孩們分別到兩所中學念書,初中位於穆斯塔法高地的時尚街區,高中在巴伯·埃勒-烏埃德區南邊,靠近馬朗戈。初中的學生聲稱高中是一所「猶太」學校,不過從高一開始,所有的孩子都要去那裡繼續學業。被叫作「犀牛」的總學監等待著學生們的到來。阿爾貝7點半之前就到校,因為他的半住宿獎學金使他有權利在學校吃早餐(牛奶咖啡,有時是巧克力、麵包、黃油、果醬)和午餐。桑德斯-加繆一家和法西納一家都沒有放棄這個權利。早餐每天7點15分提供給穿黑色校服的住宿生和幾個半住宿生。課程有的8點開始上,有的9點開始。如果沒有課阿爾貝就去學校自習。學校背對著老城區,圍繞著一個大操場的教學樓建於19世紀,上下有多層走廊,兩翼還各有一個院子。從某幾間教室望出去,能看到令中學生們心動的大海。起風暴時,阿爾及爾海灣錨地的景色極美。阿爾及爾人就出生在水上。課堂上,中學生們幻想自己置身於為下層民眾開放的巴多瓦尼、馬塔萊斯海濱浴場,或者更貴更漂亮一些的尼爾森浴場。
在五金店老闆那兒,一個女僱員將一盒大頭釘掉在了地上,阿爾貝蹲下身去幫她揀拾。他抬起頭來。女人裙下分開的那雙腿,比他朋友皮埃爾的姨媽嘴上的唇膏香味,以及擁擠的電車上女人們輕輕掠過的手,更令他心動。他和一些夥伴成為了朋友。阿爾貝將他們與其他人區別開來。他們中有些是阿爾及利亞的法國人,其中包括皮埃爾·法西納、克洛德·普瓦·德·弗雷曼維爾、安德烈·貝拉米克;另外一些來自法國,例如喬治·迪迪耶。這些少年人學到了文學、形而上學,有的人還了解了宗教。喬治厭惡講粗話,要求阿爾貝停止褻瀆宗教。他激昂地對阿爾貝說:「你父親是為祖國而死的!」喬治一直在記日記:「1931年4月27日 星期三,今天的內容很容易概括:和每天早晨一樣,我在心中迎接了仁慈的上帝。不過這次靈魂的交流沒有給今天留下多少痕迹。在祈禱時,我所祈禱的是一個似乎與我迎接過的上帝不同的基督。」哲學課上,喬治決定加入耶穌會,他所選擇的這一人生使命讓不信宗教的阿爾貝為之著迷。他在喬治身上看到了一個「醉心於絕對」的年輕人,「全身心都沉浸在光明正大的激|情之中」。這種宗教熱情需要人出生在一個法國中產階級的家庭,家裡得有堆放著箱子、書信和照片的閣樓。這樣的家世、背景是阿爾貝和皮埃爾·法西納所缺少的。https://read.99csw.com
阿爾貝·加繆再次感到自己跟別人不一樣。他的同學們假期里是不工作的,有的還去法國度假。五金店開在市中心,海運經紀人則在港口附近的海濱大道辦公。不同的街區,不同的世界。阿爾貝聲稱想找一份穩定的工作,因為絕不能對老闆說9月15號開學他就要辭職。結果對他是雙重的屈辱:他向老闆承認自己說要干滿一年是撒謊,而他之所以工作乃是因為家裡窮。
阿爾貝了解自己所乾的腦力工作與行政雜務的性質,我們看不出他在干這些事情時賣過什麼力:「這份辦公室的工作不能帶給人任何有益的東西。賣出買進,一切都圍繞著這些平庸和微不足道的事務在轉。」相比之下,艾蒂安的箍桶手藝都要求更多的靈巧,做不做得好直接關係到一個新桶合格還是報廢。在阿爾貝眼裡,勞動者就是製作一件物品的手藝人。
高中教師的水平可以和巴黎、里昂的教師媲美。阿爾及利亞的氣候對他們有吸引力,而且還可以領到一份可觀的殖民地津貼。在阿爾及爾教書並不會斷送他們的前程,因為當地的中學聲譽很好。據說,當地的高中畢業會考與斯特拉斯堡的一樣難,許多學生都能得到良好評語,沒有通過考試的會轉到普瓦捷、圖盧茲或馬賽重考,那些地方的考試相對沒有那麼嚴格。與法國一樣,阿爾及爾的中學生擁有一些敬業的教師,每兩個星期就要批改一次論說文。一些愛惡作劇或頭腦古怪愛挑剔的教師,例如那位出色的阿爾及利亞地理專家萊普斯,會對偷懶的學生髮出警告:「要是你們什麼都不幹,就把你們送進耶穌會學校去,你們就去當個可憐的小耶穌會士吧。」還有個教師是保皇黨人兼「法蘭西行動黨」成員,在同事們中間很不協調,有一回他站到椅子上吼叫:「他們居然殺死了國王!」
在歐洲,兩種強大的哲學傳統以絕妙的對等方式互不理睬、互相輕視,由此造成的精神斷裂直到20世紀都未能縮小。一方是居維里耶這些哲學家代表的法國人、德國人、義大利人所認同的理性主義傳統;另一方是受維也納學派和魯道夫·卡爾納普影響的盎格魯-撒克遜經驗主義傳統。總體而言,前者的思想大師包括笛卡爾、黑格爾、康德、胡塞爾和海德格爾;後者的思想大師是霍布斯、洛克、羅素、摩爾和維特根斯坦。
在加繆學習哲學之前,維特根斯坦就於1922年在哲學的門外或者說內部豎立起了語言的柵欄。英國哲學家關心的是數理邏輯和語言分析;而歐洲大陸哲學家則更多標榜的是九九藏書思想闡述,他們在形而上學和哲學中看到了一種綜合知識。
初一第一學期,阿爾貝開始學習拉丁文,但學起來很吃力。家裡人不太明白拉丁文甚至英語是什麼。語文、歷史、地理、自然科學和數學等其他課程他學起來都毫不費勁,因為熱爾曼已經為他的學生打下了很好的基礎。阿爾貝和皮埃爾在學校接觸到了阿爾及爾那些領導者、發號施令者、僱主、當權者的孩子:「在此之前,我所認識的每個人都跟我一樣,對我來說貧窮就像這個世界上的空氣一樣普遍而自然。而在學校,我知道了有與我不同的人存在。」法西納和加繆穿的是繩底帆布鞋,別人將皮埃爾看作是「身上有虱子的貝爾古小流氓」。來自法國的那些孩子屬於文職或軍職公務員家庭,最讓人感到抬不起頭來的是一批軍官的孩子,即使其中一個叫喬治·迪迪耶的待人挺和氣。軍官們都聚居在自己的生活圈子裡,身邊圍繞著僕人和勤務兵,住的是帶浴室的單棟房子或者樓房套間,油畫、小雕像、地毯、盤子、小擺設裝點著他們的別墅。窮人住的則是沒有自來水的房子。阿爾貝家只有一個銅製的阿拉伯煙灰缸和一本牆上掛著的郵電局日曆。他明白有些人的生活要比里昂街的更好,因為他見過米什萊街附近阿庫姨父家的那套房子。
母親和外祖母到學校參加頒獎儀式。身處那個陌生的地方,跟其他那些穿著節日服裝的家長在一起,她們顯得與眾不同,一個戴了頂裝飾著栗色網眼紗的帽子,另一個披了條西班牙式的黑色頭巾。阿爾貝曾試圖勸阻她們不要那樣穿戴。頭巾能夠保暖,她們中的一個回答,再說她也沒有錢。男孩再次羞得無地自容。其實他不知道,有錢人家的孩子也會為自己家長以及他們的穿著而感到羞愧。
穿著還算好看的罩衫,學生們看上去彼此都差不多。他們中只有少數幾個阿拉伯人,這些都是「闊太太」和當地顯貴的兒子。從初一到高一,阿爾貝偶爾參加玩回力球,更多時候是在中餐之後、下午4點到晚自習開始前的課餘時間參加踢足球。這項運動讓同學之間變得比較融洽。阿爾貝贏得了守門員的名聲。他頭戴一頂大號運動帽,把自己的位置也當作中鋒來踢。在守門員的位置上,他一直只是業餘參賽,即使從學校操場踢進蒙龐西耶體育聯賽,再進入阿爾及爾大學體協(le RUA)的青年隊。他撲倒在對方球員的襠下救球,和其他人一樣,下身時不時地會被對方的膝蓋頂上一下。有一次在用胸脯抵擋射門時,他昏倒在球門前。加繆很喜歡一個名叫雷蒙·古阿爾、人稱「大個兒」的後衛,但不太喜歡海珊-岱奧林匹克隊的一個胖中鋒。他也欣賞一個名叫法布里克·巴斯代克的球員。
作為對拿破崙(公立中學創始人)時代的一種繼承,學校球場上的比賽以一陣鼓聲宣告結束。在學監們既嚴厲又心不在焉的目光下,學生們重新開始上課。加繆的語文學得很出色,數學也挺像樣。在很長時間九*九*藏*書里,他提到自己的老師時總是稱呼他們「先生」,這是一個比「老師」、「教師」更具敬意和感情|色彩的稱謂。他在學校里愛起鬨、桀驁不馴,因此並不總能得到表揚、鼓勵或上光榮榜。老師經常罰他課後留在學校好幾個小時。每逢星期四或星期天,被罰留校的他只能眼巴巴望著學校附近馬朗戈花園中的香蕉樹,或者校長那撇拿破崙三世式樣的鬍鬚。這位一身黑衣的索瓦日先生具有物理教師的職銜,獲得過榮譽勳章、十字軍功章、一級教育勳章,此刻正在校園中巡視。這個校長可能是個共濟會會員。他的副手克雷里安先生是學校的督導主任,愛教訓學生、檢查成績、到教室里巡視,手下管著三名學監。他那張噘起的嘴為他贏得了「薩克斯管」的綽號。高中的校紀比起初中來要寬鬆一些,那邊的教師為了一點兒雞毛蒜皮就會罰學生課後留校。
中學教育強化了小學教育的觀點與偏見,即A·馬萊的歷史教材觀認可的一種法國化的標準阿爾及利亞歷史。這種觀點開宗明義就強調:「法國在北非擁有一個宏偉的殖民帝國,由地圖冊上的摩洛哥、阿爾及利亞和突尼西亞三國構成」,這個帝國是經過27年的鬥爭之後在拿破崙三世統治時期建立起來的。「當地土著(遊牧的阿拉伯人、柏柏爾人和定居的卡比爾人)都是狂熱的穆斯林」,他們曾經抵抗過,儘管1871年發生過一次嚴重的暴動,但阿爾及利亞「幾乎」一直處於安定狀態。中學生們不能將被征服前的阿爾及利亞描述成一個組織良好的國家:「該地當時飽受無政府狀態之苦。」共和國歷史學家所核准的官方真相是:當時有許多部落,尤其是山區部落,「擁有市鎮一級的民主管理」,但不要忘記「那些著名的北非海盜」。說到底,殖民是由阿拉伯人間接造成的:「是當地土著人自己迫使法國將其征服」,他們不斷發起的攻擊促使法國人「擴展自己的領域以便自衛」。馬萊版歷史教科書的作者們沒有提到法國人在當地的暴行、對婦女兒童的蹂躪以及實施的屠殺,而是只提到了對「土著」土地的沒收或購買。在法國本土,人們接受了這一切,不知道應該稱之為同化、歸併還是叫作地方分權。法國使當地開化,因為它把當地建成了殖民地。法國人修建了公路、鐵路、港口、橋樑。教科書還提到法國人開採煤礦、發展農業、興修水利、開辦衛生和教育機構。書中對農業、貿易、工業方面的殖民開發語焉不詳。無論在阿爾及爾市還是在鄉下,中學生們在自己周圍看到的是對殖民者的歸順。來學校念書的那些阿拉伯和卡比爾顯貴的兒子們對法國是救贖幫助者的說法並不表示抗議,他們中許多人還就是那麼想的。為什麼法國家庭的學生反倒要質疑教科書中對既存制度的田園牧歌式的描述?read.99csw.com
教師們給16至18歲的學生講授心理學、邏輯學、倫理學、形而上學以及社會學的基礎知識,這些課程既可以激起學生對思想史的興趣,也可能因為內容太多而導致消化不良。阿爾及爾的教師們使用的是由阿爾芒·居維里耶編寫的上下兩冊教材,這樣廣博的內容令人欽佩但卻有些過頭。作者解釋說,哲學最初是一門囊括了所有學科的普遍知識,但是現在它不再尋求去認識世界:「它將這項任務留給了科學,從某種角度而言,科學要完成得更好。哲學不再是關於世界的認識,而是關於世界認識的思考。認識本身,尤其是科學認識本身成為了它的思考材料。」居維里耶的論述迷住了喬治·迪迪耶:「毫無疑問,……宗教是人類精神的最高形式之一。」在居維里耶看來,哲學的真正使命是尋求通向道德觀念、人類行為準則以及正義行動先決條件的那種「智慧」。這就是加繆最初接觸到的哲學觀。
聯賽隊伍越來越壯大,奧蘭市有40個俱樂部,阿爾及爾有36個,還有一些穆斯林足球俱樂部在阿爾及爾、奧蘭和君士坦丁省成立。如果法國人自己不接受體育的考驗,又如何運用體育來同化土著人呢?君士坦丁省有23個俱樂部。球場上湧現出的明星首先是一些奧蘭人:轉會到馬賽奧林匹克俱樂部的佩比托·阿爾卡薩,以及被塞特FC俱樂部招聘的杜比斯。與文壇一樣,體育生涯中的更上層樓也要到法國去實現。作為繼基督教之後傳入北非的另一種宗教,足球給政府部門提出了政治上的難題。與基督教一樣,它首先應該是歐洲移民的運動。必須避免「土著」球隊和「歐洲人」球隊同場對壘,如果阿拉伯人獲勝,就會讓人產生某些顛覆性的想法。
外祖母不明白為什麼有的人可以放假不工作。她常說:「我從來就沒有過什麼假期。」卡特林娜·桑德斯四處找來小廣告,阿爾貝先是在一家五金店得到了一份工作,每天干8小時,每月工錢150法郎,這比呂西安在李科姆商行的薪水要多一些。讀書是一種投資。後來他又在一個從事海上運輸的經紀人那裡做事,幫助整理文件發票、核對營業額、翻譯英文的貨物清單、跑海關辦事。開始時他喜歡做這些事,後來就厭倦了。第一次領到薪水后,外祖母留給了他20法郎。艾蒂安舅舅低沉地咕噥道:「好啊好啊,你現在是個大人了……」
老師發給他們表格填寫:父母的姓名、職業。阿爾貝填寫說父親已經死於戰爭。母親一欄填什麼呢?家庭婦女?這不能表明她是替人幫傭的。他諮詢了皮埃爾,法西納認為應該填「家政」。這個字眼在里昂街從來不用。阿爾貝覺得母親不應該是為別人做事,應該是為自己的孩子們做事,於是就填了「家政」。他懂得什麼叫「羞恥和因為羞恥而羞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