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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 六

第一部

瑪麗推醒我,告訴我馬松已經回去,該是吃午飯的時候了。我立即站起來,因為我餓了,但瑪麗提醒我,今天我還沒有吻過她呢。這是實情,不過,我一直是想吻她的。「來,到水裡去。」她對我說。我們朝海水跑去,迎著細浪就遊了起來。我們蛙泳了幾下子,她緊貼著我,我感到她的大腿蹭著我的大腿,這時我想佔有她。
雷蒙的那位朋友住在海灘盡頭的一座小木屋裡。木屋背靠懸崖,前面支撐著屋子的樁柱則浸於海水之中。雷蒙將我們雙方作了介紹。他那位朋友名叫馬松,是個高高大大的漢子,腰粗膀壯,他的女人身材矮小,胖鼓鼓的,和善可親,講話巴黎口音。馬松立刻要我們不必客氣,說他這天早晨捕了一些魚,已經油炸好了。我對他說,他的房屋真是漂亮得很。他告訴我,星期六、星期天,還有所有的假日,他都上這裏來過,又說:「跟我的妻子,你們會合得來的。」確實不錯,他妻子跟瑪麗已經在說說笑笑了。這時,我萌生出要結婚的念頭,這也許是我生平的第一次。
他只一個人。仰面躺著,雙手枕在腦後,面孔隱在岩石的陰影中,身子露在太陽下。他藍色的工人裝被曬得直冒熱氣。我頗感意外。對於我來說,剛才打架的事已經了結,我後來就沒有把它再放在心上。
到了寬闊的海面,我們仰浮在水上,我的臉朝著天空,微波如輕紗撫面,使嘴裏流進了海水,而襲襲面紗又一一被陽光撩開。我們看見馬松游回海灘,躺下曬太陽。遠遠望去,他儼然一龐然大物。瑪麗想和我摟在一起游,我就從她身後抱著她的腰,她在前面用胳臂使勁划水,我在後面用腳打水,鼎力相助,輕輕的水聲不絕於耳,直到我覺得累了。於是,我放開瑪麗,往回遊去,姿勢恢復了正常,呼吸也就自如了。在海灘上,我俯卧在馬松旁邊,把臉捂在沙里。我對他說:「真舒服。」他表示同意。不一會兒,瑪麗也上岸了。我翻過身來,瞧著她走近。她渾身海水淋淋,長發甩在後面。她緊挨著我躺下,她的體溫與陽光的熱氣,使得我昏昏入睡了。
這時,雷蒙跟馬松說了點兒什麼,我沒有聽清楚,但就在此時,我看見海灘盡頭,離我們遠遠的,有兩個穿鍋爐工藍制服的阿拉伯人,正朝我們這邊走來,我看了雷蒙一眼,他對我說:「就是他。」我們繼續往前走。馬松問道,他們怎麼會跟蹤到這裏來的。我猜想他們大概是看見我們上了公共汽車,手裡還拿著去海灘游泳用的提包,但我什麼也沒有說。
將近一點半鍾,雷蒙與馬松回來了。他胳臂上纏著繃帶,嘴角貼著橡皮膏。大夫說小傷算不了什麼,但雷蒙的臉色很陰沉。馬松試著逗他笑,他仍然一聲不吭。後來,他說要到海灘上去,我就問他要去海九_九_藏_書灘什麼地方。他說只想去透透空氣。馬松與我都說要陪他去,他聽了就發起火來,把我們罵了一通。馬松說還是別惹他生氣吧。即便如此,我仍陪著他出去了。
我和他在海灘上走了很久。陽光炙熱難耐,它照射在沙礫與海面上,金光閃爍。我隱約感到雷蒙知道要奔哪兒去,但這肯定是我的錯覺。在海灘遠遠的盡頭,看見有一眼泉水在一塊大岩石後面的沙地上流淌。正是在那兒,我們又碰見交過手的那兩個阿拉伯人。他們穿著油污的藍色工裝躺在地上。他們的樣子看來很平靜,甚至很高興。我們的出現並未驚動他們,那個傷了雷蒙的傢伙只是一聲不吭地盯著他。另一個傢伙則一邊用眼角瞟著我們,一邊不停地吹一小截蘆葦管,那玩意只能發出三個單音,重複來重複去的。
星期天,我沉睡得醒不過來,瑪麗不得不叫我、搖晃我,才使我起了床。我倆沒有吃早餐,急於早早去游泳。我感到腹中空空,頭也有點暈。抽起煙來也覺得有一股苦味。瑪麗取笑我,說我「愁眉苦臉」。她穿著一件白色麻布連衣裙,散披著頭髮。我對她說,她很漂亮,她聽了高興得笑了。
阿拉伯人慢慢向前走來,他們已經大大逼近我們了。我們仍不動聲色,但雷蒙發話了:「如果打起來,你,馬松,你對付第二個傢伙,我收拾我那個對頭。如果再來一個傢伙,默爾索,那由你包了。」我應了一聲:「行。」馬松則把雙手插|進衣袋裡。這時我覺得滾燙的沙子就像是燒紅了。我們步伐一致地朝阿拉伯人走去。雙方的距離愈來愈近。當我們離對方只有幾步的時候,阿拉伯人停下來,不再往前走。馬松與我也放慢了腳步。雷蒙則直奔他的那個對頭。我沒有聽清他朝那人說了句什麼,但見那人擺出一副不買賬的樣子。於是,雷蒙先發制人,出手一拳,同時還招呼馬鬆動手。馬松也向派給他的那個對象撲上去,重重地給了那人兩拳。那人被打進水裡,頭朝下栽,好幾秒鐘沒有動靜,只見腦袋周圍有一些氣泡冒出水面,又很快消失。這時,雷蒙也把他那個對象打得滿臉是血。他轉身對我說了一句:「你盯住他的手會掏什麼傢伙。」我朝他喊道:「小心,他有刀!」說時遲,那時快,雷蒙的胳臂已給劃開了口,嘴巴上也挨了一刀。
馬松向前一跳。被他打的那個阿拉伯人已經站立起來,退在手裡拿刀的傢伙身後。我們不敢動了。對方慢慢後撤,仍然緊盯著我們,靠那把刀造成威懾。當他們看到自己已經退得相當遠了,扭頭飛快就逃,而我們則仍在太陽下原地未動,雷蒙用手按著他流血不止的胳臂。
前一天,我與雷蒙去了警察局,我證明那個女人的確「冒犯了」雷蒙。他只受到了一個警告就沒https://read.99csw.com事了。警局並沒有對我的證詞調查核實。在門口,我們與雷蒙談了談前一天的事,然後,我們決定去乘公共汽車。海灘並不很遠,如果乘車去會到得更快。雷蒙認為,他那位朋友見我們早早就到了必定很高興。我們正要動身,雷蒙突然做了個手勢,要我看看對面的街上。我看見有一夥阿拉伯人正在煙鋪櫥窗前站著。他們冷冷地盯著我們,不過他們看人的方式總是這個樣子,就像被看的是石頭、是枯樹。雷蒙告訴我,左起第二人就是他說起過的那個傢伙。這時,他好像憂心忡忡。但他接著又說,過去的那件事,現在已經了結了。瑪麗不大明白我們在談什麼,就問我們是怎麼回事。我告訴她這伙阿拉伯人恨雷蒙。她要我們馬上就離開。雷蒙挺了挺身子,笑著說是該趕緊離開了。
當我們回木屋的時候,馬松已經在喊我們了。我說我很餓。他立刻向他妻子表示,他喜歡我這麼不講客氣。麵包香脆可口,我狼吞虎咽,把自己的那份魚也吃個精光。接著上桌的還有肉與炸土豆。我們一聲不吭地吃著。馬松不斷地喝酒,還老倒給我喝。用咖啡的時候,我的頭有點昏昏沉沉了,因此,我抽了好多煙。馬松、雷蒙和我,合計八月份再來海邊一起度假,費用由大家分擔。瑪麗忽然對我們說:「你們知道現在幾點鐘嗎?才十一點半呢。」我們都有些詫異,但馬松說,我們的午飯吃得太早了,不過,這也很自然,肚子餓的時候,也就是該吃飯的時候。我不知道為什麼,瑪麗聽了這話竟笑了起來。現在想來,當時她是喝多了一點兒。馬松這時問我是否願意跟他一道去海邊散散步。「我妻子每天午飯後都要睡午覺,而我,我不喜歡午覺,我得活動活動。我總跟她說,這對健康有好處。不過,要睡,是她的權利。」瑪麗說她要留下來幫馬松太太刷盤子。那個矮個子巴黎女人說,要刷盤子,就得把男人都趕出去。於是,我們三個爺們兒就走了。
我們在阿爾及爾郊區下了車。海灘離汽車站不遠,但必須經過一片俯臨大海、面積甚小的高地,由此沿坡而下,直達海灘。高地上滿是發黃的石頭與雪白的阿福花,襯托著藍得耀眼的天空。瑪麗掄著漆布提包,在空中划圈,自得其樂。我們穿過一幢幢小型的別墅,這些別墅的柵欄或者是綠色,或者是白色,有些幢連同自己的陽台,隱沒在桎柳叢中,有些幢則光禿禿地兀立在一片片石頭之間。快到高地邊上時,就已經能望到平靜的大海了,還有更遠處的一岬角,它正似睡非睡地橫躺在清亮的海水裡。一陣輕微的馬達聲從寂靜的空中傳到我們的耳際,遠遠的,我們看見耀眼的海面上,有一艘小小的拖網漁船緩慢駛來,慢得像是一動也沒有動。瑪麗九_九_藏_書采了幾朵鳶尾花。我們順坡而下,到了海邊,看見已經有幾個人在游泳了。
我一直陪伴著他回到木屋,他登上木台階的時候,我卻在最低一級的前面站住了。我腦袋已被太陽曬得嗡嗡作響,一想到還要費勁地爬上台階,然後又要去跟兩位婦女周旋,心裏就泄氣了。但是天氣酷熱,刺眼的陽光像大雨一樣從空中灑落而下,即使站在那裡一動不動,我也感到很難受。待在原地或者到別處走走,反正都是一樣。稍過了一會兒,我轉身向海灘走去。
馬松想去游泳,但他妻子與雷蒙不想去。我們三人走下海灘,瑪麗立即就跳進水裡。馬松與我,稍為耽擱了一會兒。他說起話來慢吞吞的,而且,不論說什麼,都要在前面加一句「我甚至還要說」,其實,他並沒有補充什麼新意。談到瑪麗,他對我說:「她真了不起,我甚至還要說,真是可愛。」接下來,我就不去注意他那句口頭語了,一心在享受陽光曬在身上的舒適感。沙子開始燙腳了。我真想下水去,卻又繼續將就了他一會兒,最後對他說「咱們下水吧」,就一頭扎進了水裡。他也慢慢地走進海水,直到站不住了,才鑽了進去。他游的是蛙式,游得相當糟。我只好扔下他去追瑪麗。海水清涼,游起來很舒服。我與瑪麗雙雙游遠了,我倆動作協調,心氣合拍,共享著同一份酣暢。
海灘上也是火熱的陽光。大海在急速而憋悶地喘息著,層層細浪拍擊著沙岸。我漫步走向那片岩石,感到腦袋在太陽照射下膨脹起來了。周圍的酷熱都聚焦在我的身上,叫我舉步維艱。每一陣熱風撲面而來,我就要咬緊牙關,攥緊褲口袋裡的拳頭,全身繃緊,為的是能戰勝太陽與它傾瀉給我的那種昏昏然的迷幻感。從沙礫上、從白色貝殼上、從玻璃碎片上,投射出來的反光像一道道利劍,刺得我睜不開眼,不得不牙關緊縮。就這樣我走了好久。
我們朝汽車站走去,車站離我們有相當遠一段距離。雷蒙告訴我,阿拉伯人並沒有跟著我們,我回頭看了看,果然他們還待在原地未動,仍然冷冷地瞧著我們剛剛離開的那個地方。我們乘上了汽車,雷蒙頓時放鬆下來,不斷跟瑪麗開玩笑。我感覺得出來,他喜歡瑪麗,但瑪麗幾乎不答理他。時不時,她笑笑瞧著他。
我從遠處看見那一小堆黑色的岩石,陽光與海上的塵霧在它周圍籠罩著一層耀眼的光暈。我一心想著岩石后那清冽的泉水。我挺想再聽聽泉水的潺潺聲,挺想逃避太陽的炙烤與步行的勞頓,離木屋裡婦女的哭泣遠遠的,得到一片陰涼的地方,好好休息休息。但當我走近時,卻發現雷蒙的那個對頭又已經回到那裡了。
雷蒙把他的槍遞給了我。陽光在槍上一閃。不過,雙方都原地不動地站著,似乎周圍的一切已把read.99csw.com人嚴封密扎了起來。每一方都眼皮不眨,緊盯對手,在這裏,大海、沙岸、陽光之間的一切彷彿都凝固不動,泉水聲與蘆葦聲似乎也聽不見了。這時,我思忖著,我既可以開槍,也可以不開槍。但是,突然間,兩個阿拉伯人往後倒退,很快就溜到大岩石後面去了。於是,雷蒙和我也掉頭往回撤。他顯得高興了些,還談起回城去的公共汽車。
他一看見我,稍稍欠起身來,把手伸進口袋。我呢,自然而然就緊握著衣兜里雷蒙的那把手槍。這時,那人又恢複原狀躺下去,但仍把手放在口袋裡。我離他還相當遠,約有十來米。我隱約看見他的目光不時在細眯的眼皮底下一閃一閃。但更多的時候,我感到他的面孔在眼前一片燃燒的熱氣中跳動。海浪的聲音更加有氣無力,比中午的時候更為沉穩。太陽依舊,光焰依舊,一直延伸到跟前的沙灘依舊。已經有兩個鐘頭了,白晝紋絲未動,已經有兩個鐘頭了,白晝在沸騰著的金屬海洋中拋下了錨。在天邊,有一艘小輪船駛過,在我視野的邊緣,我覺得它像是一個黑點,因為我一直正眼緊盯著那個阿拉伯人。
在下樓的時候,我們敲了敲雷蒙的房門。他說他正要下去。到了街上,由於我感到疲倦,也由於在屋裡時沒有打開百葉窗,到了街上,光天化日之下強烈的陽光,照在我臉上,就像打了我一個耳光。瑪麗興高采烈,歡蹦亂跳,不停地說天氣真好。我感覺好了一些,我發現我其實是肚子餓了。我把這話告訴瑪麗,她打開她的漆布提包給我看,裏面放了我倆的游泳衣和一條浴巾。我們只要等雷蒙了,我們聽見他鎖門下樓。他穿著藍色的褲子,白色的短袖襯衫,但他戴的一頂扁扁的狹邊草帽,引得瑪麗笑了起來。他露在短袖外的胳臂很白,上面覆蓋著濃黑的汗毛,我看了有點兒不舒服。他一邊下樓一邊吹口哨,看樣子很高興。他對我說「你好,老兄」,而對瑪麗,他則稱「小姐」。
太陽幾乎是直射在沙灘上,它照在海面上的強烈反光叫人睜不開眼睛。海灘上一個人也沒有。散落在高地邊緣、俯臨著大海的那些木屋裡,傳出一陣陣刀叉盤碟的聲音。石頭的熱氣從地面冒起,叫人喘不過氣來。開始,雷蒙與馬松談了一些我不認識的人與事。由此我才知道他們兩人相識已經很久,而且,有一段時期還住在一起。我們朝水面走去,然後沿海邊漫步。有時,層層海浪捲來,把我們的帆布鞋也打濕了。我什麼也不想,因為我沒有戴帽子,太陽曬得我昏昏欲睡。
此時此刻此地,只有陽光與寂靜,伴隨著泉水的淙淙聲與蘆葦管的三個單音。雷蒙的手伸進口袋去摸槍,但他那個對頭並沒有動,他倆一直對視著。我則注意到吹蘆葦的那小子的腳趾大大地叉開著。雷蒙緊盯著對手read.99csw•com的眼睛,問我:「我要不要把他崩了?」我想如果我說不,他反而會心裏惱火,非開槍不可。我只是說:「他還沒有向你表示什麼,這時向他開槍不妥。」在周圍一片靜寂與酷熱之中,還聽得見泉水聲與蘆葦聲。雷蒙說:「那麼,我先罵他,他一還口,我就把他崩了。」我說:「就這麼辦吧,但只要他不掏出刀子,你就不能開槍。」雷蒙開始有點兒發火了。一個阿拉伯人仍在吹蘆葦管,他們兩人都緊盯著雷蒙的一舉一動。我對雷蒙說:「不行,還是一個對一個,空手對空手,你先把手槍給我,如果他們兩個打你一下,或者那個傢伙把刀掏出來,我就替你把他崩掉。」
我想,我只要轉身一走,就會萬事大吉了。但整個海灘因陽光的暴晒而顫動,在我身後進行擠壓。我朝水泉邁了幾步,那個阿拉伯人沒有反應。不管怎麼說,我離他還相當遠。也許是因為他臉上罩有陰影,看起來他是在笑。我等他作進一步反應。太陽曬得我臉頰發燙,我覺得眉頭上已聚滿了汗珠。這太陽和我安葬媽媽那天的太陽一樣,我的頭也像那天一樣難受,皮膚底下的血管都在一齊跳動。這種灼|熱實在叫我受不了,我又往前走了一步。我意識到這樣做很蠢,挪這麼一步無助於避開太陽。但我偏偏又向前邁出一步。這一下,那阿拉伯人並未起身,卻抽出了刀子,在陽光下對準了我。刀刃閃閃發光,我覺得就像有一把耀眼的長劍直逼腦門。這時聚集在眉頭的汗珠,一股腦兒流到眼皮上,給眼睛蒙上了一層溫熱、稠厚的水幕。在汗水的遮擋下,我的視線一片模糊。我只覺得太陽像鐃鈸一樣壓在我頭上,那把刀閃亮的鋒芒總是隱隱約約威逼著我。灼|熱的刀尖刺穿我的睫毛,戳得我的兩眼發痛。此時此刻,天旋地轉。大海吐出了一大口氣,沉重而熾熱。我覺得天門大開,天火傾瀉而下。我全身緊繃,手裡緊握著那把槍。扳機扣動了,我手觸光滑的槍托,那一瞬間,猛然一聲震耳欲聾的巨響,一切從這時開始了。我把汗水與陽光全都抖掉了。我意識到我打破了這一天的平衡,打破了海灘上不尋常的寂靜,在這種平衡與寂靜中,我原本是幸福自在的。接著,我又對準那具屍體開了四槍,子彈打進去,沒有顯露出什麼,這就像我在苦難之門上急促地叩了四下。
見此,馬松說,正好有一個來這兒過星期天的大夫,就住在高坡上。雷蒙想立即就去找那大夫。但他一張口說話,嘴上的傷口就冒出血泡。我們攙扶著他,很快地回到了木屋。雷蒙說,他只傷著了皮肉,能夠走去找醫生。在馬松的陪同下,他走了。我留下來把打架的經過講給兩位婦女聽。馬松太太聽后嚇哭了,瑪麗也臉色煞白。給她們講這樁事真叫我煩,講著講著,我就不吭聲了,望著大海,抽起煙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