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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誕推理 荒誕自由

荒誕推理

荒誕自由

現在主旨已定。我掌握著幾個不言自明的道理,愛不釋手。我所知道的,確實可靠的,我無法否認的,我不能捨棄的,就是重要的。我可以全盤否定依靠不確定的懷念而生的那部分自我,但不包括對統合的願望,對決策的渴望,對明晰性和一致性的苛求。在這包圍我衝撞我或驅使我的世界中,我可以對一切置之不理,但不包括混沌,不包括千載難逢的偶然和與產生於混亂的神聖等值。我不知道是否存在超越世界的意義。但我知道我決不認識這種意義,目前也不可能認識。在我生存狀況之外的意義對我而言意味著什麼?我只能通過人間俗語加以理解。我觸及的,我遇到抵制的,就是我所理解的。我對絕望和統合的渴求以及世間對理性的、合理的原則的不可制約性,是兩件肯定無疑的事情,我無法將兩者調和,這也是我所知道的。我還認知什麼其他的真理?除非硬抱著我沒有的希望不放?而這種希望在我生存條件的限制下卻毫無意義。
像希臘人如此老資格的民族,居然期望早夭的人們受到諸神的寵愛,未免輕率得離奇了。假如人們願意承認,進入諸神可笑的世界,等於永遠失去最純潔的快樂,所謂快樂就是感覺,就是感覺在人間,那倒是再現實不過了。今日,今日復今日,向著不斷有意識的生靈,這就是荒誕人的理想。但這裏,理想一詞走板了。理想不是荒誕人的天職,而僅僅是他推理的第三個結果。對荒誕的沉思,從不合人情的焦慮意識出發,在人類反抗的激|情火焰中漫遊之後,又回到旅程的終點
但同時,荒誕人懂得,迄今為止,與他緊密相連的自由公式建立在他賴以生存的幻想之上。在某種意義上說,這把他拴住了。如果他為自己的生活想象出一種目的,他就服從必須達到目的之要求,成為自身自由的奴隸。由此,我做起事來,只會當仁不讓,儼然是個家長,或工程師,或人民的領導,或郵電所的臨時僱員。我相信我可以選擇做什麼人而不做什麼人。我無意識相信罷了,這倒是真的。但我同時堅持我對周圍人的信仰公式,對我的人文環境所做的公式:其他人那麼確信是自由的,而且這種好情緒那麼有感染力!儘管人們可以遠遠地躲開成見,道德的或社會的,但總會接受部分成見,對其中較出色的成見(成見有好有壞嘛),甚至讓生活去適應。這樣,荒誕人就明白實際上是不自由的。明確些說,如果我抱有希望,如果我為我同有的真相擔心,為存在或創造方式擔心,總之,如果我支配自己的生活,並證明我承認我的生活有意義,那我就為自己創造了藩籬,從而把我的生活圈禁起來了。那我就像眾多靠精神和心靈吃飯的公務員一般行事了,他們引起我厭惡,我現在看清楚了,他們只是認真對付人的自由,除此之外,一概無所事事。
沉溺於無盡頭的堅信中,從此對自己的生活感到相當陌生,就像情人似的盲目增歲,走完人生歷程,這裏包含一種解放的起因。有如一切行動自由,這種新生的獨立已告終,不對永恆開九_九_藏_書支票。但替代對自由的幻想,人一旦死亡,這些幻想統統停息。某天拂曉,監獄的門在死囚面前層層打開,死囚表現出神聖的不受約束性,除了對生命純粹的火焰外,對一切都令人難以置信的冷漠,還有死亡與荒誕。人們感覺得出來,這些都是唯一合乎情理的自由起因:這樣的自由,人心可以體驗和經歷。這是第二種後果。荒誕人於是隱約看見一個灼|熱而冰冷的、透明而有限的天地,在那裡什麼也幹不了,一切都定得死死的,過了這片天地,便是傾覆和虛無。荒誕這時可以決定同意在這片天地里生活,從中汲取自己的力量,對希望予以擯棄,對無慰藉的生活作固執的見證。
現在我可以談及自殺觀了。已經感覺得出可能有怎樣的解答,以至問題被顛倒了。事先得知道,是否生活應當有值得過的意義。此處顯示的正相反,生活因沒有意義而過得更好。體驗經驗,經曆命運,就是全盤加以接受。然而,假如面對意識所揭示的荒誕而不千方百計加以維持,那麼一經知道命運是荒誕的,就不會去經歷了。否定荒誕賴以生存的對立面某一項,就是逃避荒誕。取消有意識的反抗,就是迴避問題。不斷革命的主題就這樣轉移到個體經驗中去了。生存,就是使荒誕存活。使荒誕存活,首先是正視荒誕。與歐律狄刻相反,荒誕只在人們與其疏遠時才死亡。這樣,唯一前後一致的哲學立場,就是反抗。所謂反抗,是指人與其自身的陰暗面永久的對抗。硬是要求辦不到的透明。每時每刻責問世界。正如危險向人提供抓住反抗這一不可替代的機會,形而上的反抗把意識貫穿經驗的始末。反抗就是人對自身的始終如一的存在,不是憧憬,不是希望。這種反抗只會遇到不可抵抗的命運,卻不具備本應形影相伴的屈從。
打破所有的紀錄,這首先並且唯獨要儘可能經常地面對世界。如何做得到不鬧矛盾和不搞文字遊戲呢?因為,荒誕,一方面指出一切經驗都是無足輕重的,另一方面又趨向最大量的經驗。那麼怎能不跟上述那類眾多的人一起隨波逐流呢?如何選擇給我們帶來儘可能多的人文材料的生活形式呢?從而怎樣引入另一類人硬要擯棄的價值等級呢?
覺悟和反抗,這兩種違拗是克己出世的反面。人心中一切不可制伏和充滿激|情的東西都朝著人生的反面激勵著人的覺悟和反抗。重要的是死得很不服氣,而不是死得心甘情願。自殺是一種忘恩負義。荒誕人只能耗盡一切,包括耗盡自己。荒誕使他極端緊張,而他不斷孤軍奮戰,維持緊張。因為他知道在日復一日的覺悟和反抗中,他表現出自己唯一的真相,即挑戰。這是首要的後果。
綜上所述,我從荒誕取得三個結果,即我的反抗、我的自由和我的激|情。我僅僅通過意識的遊戲,就把對死亡的邀請變為生活的準則——而且我拒絕自殺。想必我認知了在那些日子里成天縈繞的沉重共鳴。但我只有一句話要說,因為共鳴是不可缺少的。尼采寫道:「顯而易見,天上和地上的主要事情就是長期朝一個方向順從:久而久之便產生某些東西,值得為之活在世上,諸如德行,藝術,音樂,舞蹈,理性,精神,某種使舊貌換新顏的東西,某種精美的、瘋魔的或神奇的東西。」他寫此話時,表明了大家風度的道德準則。然而,他也指明荒誕人的道路。順從灼|熱的激|情,這既是最容易的又是最困難的。好在人與困難較量的同時,偶爾也對自己作出評價。唯有這樣的人才能做到。九九藏書
生活得最充實,從廣義上講,這條生活準則毫無意義,必須將其明確下來。首先似乎對數量這個概念挖掘得不夠,因為數量概念可以使人了解大部分人類經驗。一個人的道德,其價值等級,只是通過人經歷的經驗所積累的數量和種類來看才有意義。然而,現代生活的條件強加給大多數人同樣數量的經驗,從而也是同樣深刻的經驗。誠然,也非常應當重視個體本能性貢獻,就是他身上的「已知項」。但我不能對此作出判斷,我的準則在這裏再次表明是處理直接顯而易見的事情。於是我看清,一種共同道德的特性與其說在於推動道德原則的重要理想,不如說更在於可以分門別類的經驗標準。說得強詞奪理一點兒,希臘人曾有他們娛樂的道德,正如我們現今有八小時工作制的道德。但已經有許多人,包括最具悲劇性的人物讓我們預感到,一種更加漫長的經驗會改變這張價值表。他們促使我們想象平常事像個冒險家,單憑經驗的數量就打破所有的紀錄(我故意使用體育用語),從而贏取了自己的道德。不過,讓我們擺脫浪漫主義吧;當一個人決意接受打賭並嚴格遵守他所認可的賭規時,那就讓我們弄明白上述形態意味著什麼。
然而,在這樣的天地里生活意味著什麼?眼下只不過意味著對未來的冷漠和耗盡已知的一切激|情。相信生活的意義,一直意味著一種價值等級,一種選擇,也意味著我們的種種偏愛。相信荒誕,按我們的定義,則是相反的教益,值得一談。
在這一點上,荒誕啟發了我:沒有未來嘛。從此這就成為我極大自由的依據。這裏我要作兩個對比。神秘主義者首先發現要給自己一種自由,從而自由地沉溺於他們的神明,自由地贊同神明的戒律,他們自己也不知不覺地變得自由起來了。他們是在本能贊同的奴隸狀態中獲得無比的獨立性。但這種自由意味著什麼?可以特別指出,面對自己,他們自我感覺自由,但感到不如被解放那麼自由。同樣,全盤轉向死亡(死亡在此被視為最明顯的荒誕),荒誕人便感到如釋重負,剩下凝結在他身上那種對死神的偏執關注,把無關的一切都卸掉了。面對普通的規範,他領略到一種自由。這裏我們看到存在哲學的開端主題保其全部價值。返回意識,逃離日常沉睡,形象地表現荒誕自由最初的活動。但受到攻擊的卻是存在說教,荒誕自由這種精神跳躍骨子裡是逃脫意識。如出一轍(這是我的第二個對比),古代奴隸是不屬於自己的。但他們卻體驗到不必有負責感的自由。死神也有貴族長老的手,既鎮壓,也解放。
然而,淺嘗輒止是糟糕的;滿足於獨自一家的看法,自決矛盾,即自決一切精神力量中最九_九_藏_書靈敏的力量,是很困難的。以上所述僅僅確立一種思想方法。現在,重要的是生活。
假如我是林中之樹,獸中之貓,這生命可能有一種意義,或更確切地說,這樣提問並沒有什麼意義,因為我是世界的一部分。我沒準兒就是這個世界,所以現在以我全部的意識和全部的放肆苛求來跟世界鬧對立。正是如此可笑的理由把我置於一切創造的對立面。我不能將其一筆抹殺。我認為真的東西,我應該加以維護。我覺得十分顯而易見的東西,即使對我不利的,也得支持。是什麼形成這種衝突的實質,是什麼造成世界和我的精神之間的斷裂,如果不是我對此所具備的意識?我之所以決意如此,是因為受到意識的支持,一種持續不斷的意識,總在更新的意識,總是緊張的意識。這就是我目前應當牢記的。在這種時刻,荒誕,既十分明顯可見又十分難以征服,進入一個人的生活,找到了故鄉。還是在這種時刻,精神可以離開清醒的努力這條既缺乏想象力又枯燥乏味的途徑。這條途徑現在通向日常生活,找回無名氏的世界,但人從此帶著反抗心和洞察力回到這個世界。他把希望置之腦後了。現實這個地獄,終於成了他的王國。所有的問題重新顯露其鋒芒。抽象的不言自明面對形式和色彩的抒情性退隱了。精神衝突表現出來了,重新找到人心這個貧困而大方的庇護所。任何衝突都沒有解決,但所有的衝突都改變了面目。去死亡,去越障逃避,去量體裁衣重建思想和形式的大廈?還是相反,去支持荒誕這種令人心碎而妙不可言的挑戰?讓我們為此作出最後的努力和自食所有的後果吧。人體、溫情、創造、行為、人類高貴,定將在這瘋狂的世界重新取得各自的地位。世人終將找到荒誕的醇酒和冷漠的麵包來滋養自身的偉大。
我只對人是否能義無反顧地生活感興趣,硬是不願意讓步。這種外加給我的生活面貌,我能將就嗎?而面對這特殊的擔憂,對荒誕的信仰又用經驗的數量來代替經驗的質量。假如我確信這樣的生活只有荒誕的面目,假如我體會到生活的全部平衡取決於一種永恆的對立,即我有意識的反抗和生活掙扎時的晦澀不明之間永恆的對立,假如我承認我的自由只在與其有限的命運有關時才有意義,那麼我不得不說重要的不是生活得最和睦,而是生活得最充實。我不必操心這是庸俗還是令人厭惡,是風雅還是令人遺憾。這裏,價值判斷給排除了,一勞永逸地讓位於事實判斷。我只需從我的所見所聞得出結論,不拿任何假設的東西去冒險。假定這樣生活是不正直的,那麼是真正的正直迫使我不正直。
這裏,我們看出荒誕經驗與自殺相去多麼遙遠。我們可能以為自殺緊隨反抗。不對了。因為自殺並不象徵反抗的邏輯結局,而完完全全是反抗的反面,通過其假設的贊同看得出來。自殺,恰如跳躍,是對自身局限的承受。一切得以善終,於是人返回其本質的歷史。人識別其未來,唯一而可怕的未來,並投入其間。自殺以自身的方式解除了荒誕,把荒誕拽住,同歸於盡。但我知道,荒誕是要堅持原狀,是解除不了的;如果說意識到死亡又拒絕死亡,那就逃脫自殺了。荒誕就是死囚的鞋帶。處在死囚臨終思想的盡端,因為死囚行將眩暈墜落,對一切視而不見,偏偏瞥見近在咫尺的鞋帶,自殺者的反面恰好是死囚。
碰到荒誕之前,平常人的生活帶有目的,關心未來或總想辯護(至於為誰或為啥辯護倒不成問題)。他估量著自己的運氣,指望著來日、退休或兒子們的工作。他仍相信他生活中某些東西能有所歸宿。真的,他做起事來,就像是自https://read.99csw.com由的,即使所有的事實都來證明他沒有自由。碰到荒誕之後,一切都動搖了。「我思故我在」的想法,彷彿一切都有意義的行為方式(即使一有機會我便說一切都沒有意義),這一切都被可能死亡的荒誕性推翻了,令我暈頭轉向。想到未來,確立目標,有所愛好,這一切意味著相信自由,即使有時深信感受不到自由。但在這樣的時刻,高層次的自由,即唯一能建立真理的存在自由,我深知是不存在的。在此死亡是唯一的現實。死亡之後,木已成舟。我是沒有永存自由的,只不過是奴隸,尤其是沒有永恆革命希望的奴隸,這樣的奴隸不去求助藐視。不革命不藐視,誰能保持當奴隸?沒有永恆作保證,什麼自由能在充分意義上存在?
阿蘭說:「祈禱,就是黑暗籠罩思想。」「但精神必須與黑暗相遇」神秘主義者和存在主義哲學家答道。誠然,那不是合眼時產生的黑暗,不是僅僅由人的意志而產生的黑暗,總之,不是精神為了迷失方向而激起的那種漆黑一團的黑夜。假如精神應當遇到黑夜,那寧可是絕望的黑夜,儘管這種絕望是清醒的;那寧可是極地的黑夜,精神的不眠之夜,從中也許會升起白色而貞潔的亮光,以智力的光輝把每個物件照得輪廓分明。在這個層次上,等值就與滿腔熱情的理解相會了,屆時甚至不必審理存在的跳躍了。精神在古老的人類形態中重新獲得自身的地位。對觀者來說,假如精神是有意識的,這種跳躍仍不失為荒誕的。精神要是以為清除了這種反常現象,倒把它全然恢復了。以此理由,精神是楚楚動人的;以此名義,一切重歸原位,荒誕世界在其光輝和多樣中再生了。
還要強調一下方法,貴在堅持嘛。荒誕人在人生道路的某個階段是受到慫恿的。歷史不乏宗教,不乏先知,甚至不乏其神。世人要求荒誕人跳躍。他所能回答的,只是不太理解,只是事情並非顯而易見。他光想做他心知肚明的事情。人家硬對他說這叫傲視罪,但他不懂罪孽觀;還對他說也許地獄已在盡頭,但他沒有足夠的想象力,無法給自己描繪這種奇特的未來;還對他說,他正在失去不滅的壽命,但他覺得這無關緊要。人家很想讓他承認罪過,可他覺得自己是無辜的。說真的,他的無罪感是無法修理的,僅此而已。正是這種清白使他無法無天。因此,他嚴於律己的,是僅僅憑藉他所知道的東西生活,眼見為實,隨遇而安,不讓任何不可靠的東西摻和。人家回答他,沒有任何東西是可靠的。但至少此話是可靠的。於是他與這份可靠性打交道,他渴望知道是否可以義無反顧地生活。
反抗將自身價值給予人生,貫穿人生的始末,恢復人生的偉大。對眼光開闊的人而言,最美的景觀莫過於智力與超過人的現實之間的搏鬥。人類傲慢的景觀是無read.99csw.com與倫比的,任何詆毀都奈何不得。精神嚴以責己的紀律,全副鋼鐵鍛造的意志,面對面的針鋒相對,具有某種強烈而奇特的東西。現實的非理性造就了人的偉大,把這種現實貧乏化,就是同時把人貧乏化。於是我明白了為什麼種種學說向我解釋萬事萬物的同時倒使我衰弱了。這些學說卸掉我固有的生命重負,而這本應該是由我獨自承擔的。在這個轉折點上,我不能設想懷疑主義的形而上會與棄世的道理結盟。
但依然是荒誕及其矛盾的生命向我們訴說。因為錯誤在於認為經驗數量取決於我們的生活環境,其實只取決於我們自己。這裏,不妨簡單地看問題。對於兩個壽命相等的人,世界始終提供相同數量的經驗。我們必須對此有所意識。感覺到自己的生活,自己的反抗,自己的自由,感覺越多越好,這就是生活,生活得越充實越好。清醒佔上風的地方,價值等級就沒有用了。不如再簡單化一點兒,這麼說吧,唯一的障礙,唯一「錯過賺錢的機會」,是由過早死亡造成的。這裏所烘托的天地得以生存,只因與死亡這個恆定的例外相對立。就這樣,在荒誕人看來,任何深度、任何動情、任何激|情、任何犧牲都不能把四十年有意識的生活和六十年持續的清醒等量齊觀,即使他希望如此也不行。瘋狂和死亡,是荒誕人不可救藥的事情。人是不選擇的。他具備的荒誕和多餘的生命是不以人的意志為轉移的,而取決於其反面,即死亡。講句掂斤播兩的話,這僅僅是個運氣問題,不同意也得同意。二十年的生活與經驗,是永遠替代不了的。
一個我抓不住的概念,一旦超出我個人的經驗便失去意義,我不能糾纏在對此概念的激揚或簡單定義中。我不能理解一個優秀分子賦予我的自由所涵蓋的東西。我失去了等級感。我的自由觀念只能是囚徒的自由觀或國體中現代個體的自由觀。我認得的唯一自由,是精神自由和行動自由。然而,若說荒誕打消了我獲得永恆自由的一切可能性,反倒還給我行動自由和激勵我獲取行動自由。剝奪希望和未來意味著增加人的不可約束性。
這種經過磋商的立場,在於得出由一種毫無掩飾的概念所引出的一切後果(僅指後果),倘若我堅持這種立場,就面臨第二種悖論。為堅持這種方法,我根本不必管形而上的自由問題。對人是否自由,我不感興趣。我只能體驗本身的自由。對於自身的自由,我不可能具有一般的概念,但有幾個簡要的看法。「自在自由」的問題沒有意義。因為它以完全不同的方式與上帝的問題相聯繫。要知道人是否自由就迫使我們要知道是否有個主子。這個問題的特殊荒誕性產生於概念本身可能提出自由的問題,故而等於把自由問題的意義又全部取消了。因為在上帝面前,自由的問題根本不如邪惡的問題。大家知道兩者擇一:要麼我們不是自由的,這樣萬能的上帝就對邪惡負責了;要麼我們是自由和負責的,這樣上帝就不是萬能的了。對這個悖論的不可置辯性,一切學派的微妙論證都沒有一絲一毫的增加和減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