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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政評論三集(1958年) 前言

時政評論三集(1958年)

(阿爾及利亞專欄文章及其他,1939—1958)
王殿忠 譯
這本文集已然排好版,並且即將付印了,那時便爆發了5月13日事件。經過考慮,我覺得出版這本小冊子還是符合大家願望的,其中甚至有一篇直接評論這些事件的文章,而在當前這種混亂的局勢下,本書中提出的綜合解決立場和方法,尤其比以往任何時候都重要。在阿爾及利亞,思想觀念正在發生巨大的變化。而這些變化,使人們產生的巨大的希望遠勝於恐懼。然而事實並沒有改變。明天,必將考慮疏通一個通向唯一能被接受的未來通道,那就是建立在使其無條件獲得自由的基礎之上,法國還將在各個方面毫無區分地還給阿爾及利亞各共同體以正義。今天,依然同昨天一樣,我唯一的願望,便是依據我的辦法對這樣一個未來的遠景作一規劃。

前言

今天,這種立場是不會使任何人感到滿意的,但我卻事先就知道了,雙方都不對它表示歡迎。對此,我從內心裡感到遺憾,但我卻不能對我所感覺到的和我所認為的施以任何外力。此外,在這一方面,大家對我也不滿意。這就是為什麼在我不可能加入這兩個對立的陣營的任何一方的情況下,在第三種陣營逐漸消亡的情況下,第三種陣營的人卻依然能保持著一副冷靜的頭腦,但他們也同樣對我的堅定看法和我的認識持懷疑態度。他們認為,我們這種狂熱做法的真正原因乃是因為我們的道德品行,我們的文字以及政治團體在起作用的緣故。因此,我便決定不再參加那些無休無止的論戰,因為這種論戰除了使在阿爾及利亞的那種不妥協的你爭我奪變得更加強硬,除了把一個已然被仇恨和宗派弄得四分五裂的國家搞得更加分裂,不起任何作用。
然而,為做到這些,也必須停止在總體上對阿爾及利亞籍的法國人的譴責。某些以宗主國姿態發表的意見應該體面地收回,因為這些意見一直對阿籍法人懷有敵意。當某一民族解放陣線的擁護者竟敢於寫文章說,阿籍法人,從前一向把法國視為不擇手段的娼妓,這種對人不負責任的說法亦應收回。要知道,這些阿籍法人的祖輩,在1871年以前,被選入法國籍,隨後便離開自己的故土阿爾薩斯到了阿爾及利亞,他們的父輩在1914年在法國東部大批地死去,他們自己在上次戰爭中也曾兩次應徵入伍,並同幾十萬穆斯林,為這個妓|女在邊界上戰鬥。除此之外,他們毫無疑問被認為是太天真了,因為很難把他們看成是靠妓|女生活的人。我在此簡述了一下,我這個家族男人的歷史,此外,他們本身既貧窮,又與人無仇無恨,從沒有剝削和壓迫過任何人。而四分之三的阿籍法人都和他們相似,並且只要對他們講清道理而不是謾罵和凌|辱,他們會接受一種更加公正和自由的新秩序的。當然,在阿爾及利亞也肯定會有剝削者,但其數量比起宗主國來要少,再說,殖民制度的第一個受益者,是整個法蘭西民族。如果某些法國人認為,法蘭西由於它的殖民事業在歷史上是有罪的,那麼他們也就無須認定阿籍法人是這種罪孽的犧牲品,他們自己倒是應該屬於贖罪者的行列。至於我,似乎對低頭認罪已感到厭煩了。殖民主義的時代已然結束,對此應該明白,並應從中得出某些結論。西方在十年內,給了十幾個殖民地以自治權。而俄國在同一時間內,以所謂的保護為名,使十幾個有著古老文明傳統的國家淪為它的殖民地或置於它的控制之下。一個國家,能夠以相當有力的傳統和品質表現出糾正自己錯誤的勇氣是件好事。但它也不應該忘記自己尊重自己的道理。但如果要求它只承認自己是犯罪的,並且要求它無休止地懺悔,則是件很危險的事。在阿爾及利亞事務中,我主張實行一種補救政策,而不主張贖罪政策,提出問題要著眼于未來,不要沒完沒了地糾纏于以往的錯誤。如果不同時把正義交還給阿爾及利亞的兩個共同體,那麼就沒有前途。
僅從這一立場出發,我們就有權利和義務說,武裝鬥爭和鎮壓,在我們這方面已經露出了不能接受的面孔。對手無寸鐵的民眾實施報復行動以及酷刑是犯罪行為,並與我們大家都有關聯。讓這些事實在我們當中發生,乃是一種恥辱,我們今後要對此給以還擊。與此同時,我們不應聽信任何辯護之詞。但自這一刻起,便有人為此而辯護。已經沒有了尺度也沒有了價值,任何事情都在表現自己的價值,包括沒有目的的戰爭和虛無主義的勝利。我們是在向弱肉強食的方向轉化,其中唯一的原則,就是暴力。那些不再願九_九_藏_書意講道義的人,不管怎樣應該明白,如果是為了取得戰爭的勝利,最好要容忍某些非正義的存在,那樣總比使他們犯下罪行要好,還應該明白,類似的錯誤做法,給我們製造的麻煩比敵人一百個游擊隊所乾的還要大。例如,這種做法在阿爾及利亞,竟使得那些人毫不猶豫地屠殺無辜,在其他地方,也使他們毫不猶豫地實施酷刑或縱容實施酷刑,這種做法難道不同樣是難以估量的錯誤嗎?因為它也可以美化那些罪行,甚至是大家要起來與之鬥爭的那些罪行。在這方面我們須正面提出關於那些決心要實施酷刑者做法的害處,即指出這種酷刑為了某種榮譽,它可以允許再找出三十枚炸彈,同時還會使五十名新恐怖分子再生,從而讓更多的無辜者死於非命。最後,這種輝煌的業績必將導致法蘭西道德的敗壞和對阿爾及利亞的放棄。這種做法並非是被指責的、可恥的或者是犬儒主義的手段,而是徹頭徹尾的愚蠢做法。政府的職能並非是取消為反對極端鎮壓的罪行而舉行的抗議活動,而是取消這種極端,並公開地譴責他們,以便避免使每個公民感到自己也是某些做法的責任人,從而被迫進行檢舉或承擔責任。
為此,就必須拋棄在總體上把阿爾及利亞的阿拉伯人當成殺人兇手的看法。他們當中的廣大群眾,面臨著各種打擊,經受著各種痛苦,卻沒有人能夠為他們仗義執言,數百萬人民為苦難和恐懼所折磨,生活在水深火熱之中,無論是開羅還是阿爾及爾對此卻不發一言。我很久以來就曾嘗試把他們的痛苦公之於眾。這大家將會看到,可能會有人責難我說,我描寫得太陰暗了。但我仍然為阿拉伯民眾的苦難寫下了這些辯護之詞,那時還正是行動時期,法蘭西尚很強大,那時候,一些人卻閉口不言,而如今他們就感到不遺餘力地甚至在國外來攻擊他們國家是更加方便了。如果在二十年前,我的聲音能夠更好地為大家所聽到,可能現在會少流些血。不幸(我認為這是一種不幸)的是,這一系列事件給了我理智。今天,阿爾及利亞農民的貧困,正在以令人震驚的速度增長著。這種增長使得阿爾及利亞的戰士們感到害怕,因為他們同樣需要和平!當我寫「阿爾及利亞」這個詞時,當我為雙方和解而高興時,我繼續想到的仍然是那些戰士和我的親人們。而正是這些人,不管怎樣,我們必須讓他們能夠講話,並給他們一條擺脫恐怖和飢餓的出路。
在這方面,我也曾試著明確地界定一下我的立場。一個阿爾及利亞應該由諸多的移民組成,並且同法國聯繫起來,我認為比較好。而無須把一個阿爾及利亞同某一伊斯蘭帝國相連,因為那樣雖然實現了阿拉伯人的意願,但卻給阿籍法國人增添了許多痛苦和災難,因為那樣,便不可避免地要把那些阿籍法國人從他們那個天然的祖國給驅趕出去。如果能夠有機會建立那樣一個阿爾及利亞的話(我認為這種機會是很有可能的),我願意不遺餘力地促成這件事。相反地,我認為我不應該以任何方式和拿出哪怕一秒鐘的時間來幫助建立另一個類型的阿爾及利亞。如果這另一類型的阿爾及利亞果真組成,並且反對或疏遠法蘭西的話,無論是出於自發的力量,還是純出於自衛的力量,還是兩種力量都不是,那對我都是一個巨大的不幸。我必將同其他幾百萬法國人一起消除這種後果,這就是我光明正大的想法。對近在咫尺的這種悲劇,我可能看錯了,或估計不準確,但在理智的希望破滅的情況下,在將來出現嚴重事件時,在這些嚴重事件意在侵害我們的國家和人類時,我們每個人對此都將負有連帶的責任。每個人都應當充當自己所言所行九_九_藏_書的見證者。這也便是我的證詞,對此我將不添加任何說明。
但這些並不是說,原則就沒有意義了,思想鬥爭還是能夠發生的,甚至還可以拿起武器。在同對手作鬥爭時,甚至在鬥爭之前,要善於了解對方所持的道理,才是正確的做法。但在每個陣營中,其恐怖手段,隨著它持續時間的長短,也在發生變化。當他自己的家庭處於死亡的關頭,他便希望這種手段更加寬大和更加正確,正像本書所證明的那樣,他還要繼續這樣爭取,但是(請不要搞錯!)卻並沒有違背在這種生死存亡的變化中,他所應有的那種共同的利害關係,以便使它能夠繼續存在下去,於是它便是正義的了。依我看,這便是榮譽,是真正的正義,要麼我就只有承認,在這個世界上就沒有什麼有用的事情了。
不錯,這種公道的想法,似乎同我們的歷史實際很遙遠,因為在歷史上,力量對比關係可以決定另一類型的公道。在我們當代國際社會中,只有核武器才具有好的道德品質。只有戰敗者才是罪犯。大家都明白,許多知識分子得出的結論是,價值和詞語除了力量賦予他們意義之外,便沒有別的意義了。於是某些人便把諸如榮譽的準則或博愛的準則之類直接用在推崇既成的事實或最殘酷的事情方面。關於阿爾及利亞及其他方面,我繼續認為諸如此類的失誤,無論在右翼還是左翼,只不過說明了我們這個時代虛無主義的特性而已。如果在歷史上,價值,不管它是一個民族或全人類的價值,果真不經過戰鬥便無法繼續存在下去的話,那麼這種戰鬥(也包括力量)卻絕不足以解釋它的意義,還必須通過它自身的價值來說明和澄清。為真理而戰鬥,並小心翼翼地避免把這個真理扼殺,哪怕是因保衛它而誤傷了它,只有通過這雙重代價,詞語才能重新具有活生生的意義。懂得了這些,知識分子才能依據自己的手段,在每個陣營中區分力量和正義的各自界限。因此,為消除思想上的毒素,為安撫狂熱情緒,甚至為了逆流而上,澄清這些定義是十分必要的。
法蘭西將因為不善於處理這一窘境而死去。前者因強調一般而傷害特殊,後者則因強調特殊而傷害一般,但這兩者卻在共同前進。要想到達全人類的大社會,必須經過各國的小社會。為保全本國的社會,就必須開闢全人類社會的前景。更準確地說,如果法國想在阿爾及利亞統治那八百萬沉默無聲的人民,她必將在那裡死去。如果想讓阿爾及利亞脫離法國,那麼這兩個國家都將在某種形式上消亡。相反地,如果在阿爾及利亞,法國人和阿拉伯人能夠求同存異,那麼無論對法國人、阿拉伯人,乃至全世界,那前景將是光明的。
確實存在著一個懷有惡意的法蘭西,對此我不想作任何評論。我們為此花出的代價和正在付出的代價,我是深深地了解的。二十年來,大家尤其厭惡這一點,在我們這裏,對政治上的對手,互相是深惡痛絕的,那情形比對外國的獨裁者更加厭惡。法國人大概並不討厭這種致命的遊戲。他們是這樣一種奇特的民族,即按照居斯丁的說法,他們寧可把自己描繪得丑一些,也不願別人把自己忘掉。但如果他們的國家一旦消亡,也仍然要被人遺忘,不管是否會把它的面孔加以醜化,那麼在一個淪為奴隸的民族中,我們依然沒有反抗的自由。直到這些道理被承認以前,就必須老老實實、小心翼翼,不再證明自己是對的。從我個人來說,除了行動,我不再對其他事情感興趣,這種行動應https://read•99csw•com該是,在這裏並且就是現在,不使我們去無謂地流血。此外,我還認為應該找出某種解決辦法,這種辦法能使未來留給我一方土地,使我在上面不致過於受到痛苦的重壓,以便使我能想一想如何把這些講給公眾聽。
其他道理使我與這種公眾遊戲離得更遠。首先我尚缺乏那種足以解決一切問題的保證。關於這一點,在阿爾及利亞大肆活動的恐怖主義,對我的態度影響很大。當和這些人同一血統的男人和女人的命運,不管是直接或間接地同那些坐在辦公室里舒舒服服、輕而易舉寫出來的文章有關聯的時候,人們便有必要猶豫一番,並且要掂量一下,是同意還是反對。對我來說,如果我感到其中可能牽連到我時,因為我曾批評過叛亂分子的發展,並對那些最老的叛亂者及對阿爾及利亞的悲劇最孤立的責任者給以了要命的啟發,我一面對法國長期以來的錯誤給予充分的重視,一面便經常感到擔心,擔心我曾提供過與我毫不相干的,並且是我不在現場的證據。即說他們犯下了瘋狂的罪行,把炸彈扔入人群中,其中也有我們家人在內,我僅只在最近的一次聲明中承認這一明顯的事實,此外沒有別的了,但這個聲明卻奇怪地遭到議論。對於那些不明了我所說的那些情況的人來說,那是很難加以判斷的;然而對了解情況的人來說,卻滿懷豪情地繼續認為,寧教我們的兄弟死去,也不讓原則毀滅。於是我只有繼續站在遠處對他們喝彩了,我和他們不是一個家族。
1958年3月至4月
關於消除思想上的毒素工作,我曾按我的方法試著做過,其效果我們應該承認,直到目前,是一點兒也沒有。這本書也是講述一個失敗的故事,但仇恨及偏見的簡單化正在使阿爾及利亞的衝突日漸加深,並且不斷地再起衝突。必須每天都予以駁斥。每個人都不應該為此而滿足,應該不斷地掀起一個運動、一次宣傳或一個行動。因為必須每天都對那些謊言和對真正的問題故意不聞不問的做法予以揭露。我們的政府已經想要不立名目便發動戰爭,已經想要執行一個獨立的政策,並向他們的盟國伸手要錢,想在保持宗主國生活水平的同時向阿爾及利亞投資,在公眾面前表現得決不妥協,卻在私下偷偷地進行交易,掩飾其執行政策者的愚蠢,並且矢口否認他們所做的一切。然而我們對政策持批評態度的那些黨派做得也並不那麼出色,沒有任何人能明確地把自己想說的話說出來,即使說了卻也沒有任何結論性的意見。那些鼓吹軍事解決的人,應該明白,那是毫無意義的,要麼就是通過全面戰爭的手段進行再征服,例如可以不顧輿論的譴責對突尼西亞或對世界的某一部分實施再次征服。當然這也是一種政策,但一定要看清楚,並揭示出它的本質。那些故意以某種模糊方式鼓吹同民族解放陣線談判的人也不應該不知道,在民族解放陣線那些具體問題面前,一個由起義者組成的那些無情的軍人所領導的阿爾及利亞的獨立意味著什麼,亦即是說,那就意味著對一百二十萬阿爾及利亞籍的歐洲人的排斥,意味著對數百萬法國人的凌|辱。當然,這仍然是一種政策,但也必須明白它的實質,並且不能再婉轉地加以掩飾。
大家可以發現,收入本集的文章是經過選擇的,寫的都是與阿爾及利亞有關的問題,其跨度為二十年的時間,即自1939年開始,那時法國幾乎沒有人注意這個國家,到1958年為止,這時,又幾乎所有的人都在議論這個國家了。為容納這些文章,編成一冊顯然是不夠的,於是便把某些重複的內容和過於籠統的評論刪去,把有九九藏書關的事實、數字和今天仍然有用的建議性的內容保留下來。這些文章,它們原封不動地收入本集,反映了一個人的立場,這個人在阿爾及利亞所遭受的苦難面前尚很年輕,他提出的許多忠告尚不能為當局所採納,但他卻是很久以來便意識到對自己國家的責任了。因此,他不能同意在阿爾及利亞採取維持現狀的政策或採取高壓政策。然而,儘管我很早就已了解阿爾及利亞的現實狀況,卻依然不能同意採取一種棄之不管的政策,這種政策將把這個阿拉伯民族置於極大的苦難之中,並將把在阿爾及利亞根植百年的法國人給連根拔掉,這對任何人都沒有好處,只能有利於那個新興的帝國主義,這個帝國主義正在威脅著法國的自由和整個西方的自由。
大家可以在本集中看到,我一直都在反覆說明,這兩方面的譴責,不能互相分離,如果你要使自己的譴責有說服力的話。這就是為什麼我覺得應該不厭其煩地、不顧利害地高聲呼喊以反對酷刑,同時也反對那些殘害婦女和兒童的人。由於我覺得應該不厭其煩、不顧利害地去譴責那些認為實施酷刑乃是輕而易舉的小事者的恐怖主義,然而事實卻是,我們自己的意見一方面模糊地覺得阿拉伯人已經以某種方式取得了屠殺和殘害的權利,而另一方面則接受了以某種方式使所有過激行動合法化的做法。雙方為了為自己辯護,便互相指責對方的罪行。在這裏便出現了死鑽牛角尖的現象,我覺得一個知識分子最重要的還是行動,起碼應該拿起武器去作戰。如果一味以粗暴的態度來對待粗暴的態度,因為在狂熱的狀態下,互相肝火極旺,那麼理智的語言便沒有作用了。知識分子的作用,正像我們每天都能在報紙上讀到的那樣只能是站得遠遠的,為這一暴力作辯護而譴責另一暴力,這便產生了兩種效果,一是激怒了那種被譴責的粗暴,另一方面又以更加粗暴的方式鼓勵了無辜的粗暴。如果知識分子不能把戰鬥的雙方拉到一起的話,那他們的作用就只能是沿著安撫雙方的道路去走,直到雙方恢復理智為止。一個敏銳的右翼人士,在其信念上絲毫也不讓步,但在這方面試著說服自己在阿爾及利亞的夥伴,以及政府中的同事,對他們曉以大義,說明深刻改革的必要性以及某些做法的不妥等等。一個左翼知識分子,在原則上絲毫也不讓步,也試著說服阿拉伯運動,說他們某些手段是可恥的。然而卻並非如此,在右翼那邊最經常的是,他們以法蘭西的榮譽為名,認可了那些同法蘭西榮譽最對立的東西。在左翼那邊最經常的是,以正義的名義,原諒了那些與真正的正義相背離的東西。就這樣,右翼把精神的專營權留給了左翼,而左翼又把愛國的專營權讓給了右翼,國家便經受兩次痛苦。它原本需要的可能是那些對自己祖國和同胞的不幸不是那麼心甘情願地承受的倫理學家,這些同胞又對那些以法蘭西的名義為所欲為的酷刑實施者也並非那麼輕易地順從。似乎這個宗主國除了對阿爾及利亞的法國人說:「去死吧,你們罪有應得。」或者說:「讓他們去死吧,他們罪有應得。」此外它根本沒有找到別的辦法。然而這卻構成了兩種不同的政策,其結果是全部放棄,因為雙方不可能分別地去死,而是共同地生存下去。
為了有效並公正,我們應該花同樣的力氣,並且也不必顧忌語言的分寸來譴責由民族解放陣線,對法國民眾或者在更大範圍上對阿拉伯民眾所實施的恐怖主義。這種恐怖主義是一種犯罪行為,既不可原諒,也不可任其發展。這種恐怖主義所採取的方式,是任何革命運動所無法採用的,例如1905年俄國的恐怖主義分子,他們寧可去死,也不願墮落到這種地步(他們以行動https://read.99csw.com表明了這一點)。在此,我們不能把承認對阿拉伯人民所受到的非正義待遇轉變成對那些對阿拉伯人民和法國民眾不加區別的屠殺者的寬容,他們不分年齡、不分性別一律加以迫害。總之,甘地已然證明,我們要為自己的人民而鬥爭,並且要戰而勝之,但卻決不可有一天變得使自己不被人尊重。不管你所保衛的事業如何,但如果你要濫殺大批的無辜者,而且那些屠伯事先就心中有數,這種屠殺終究要施之於婦女和兒童身上,那麼你的事業就始終是不光彩的。
在本集中大家可以看到,對阿爾及利亞悲劇的經濟原因的回顧(在卡比利嚴重經濟危機之時),這種悲劇在政治上的幾個標誌,對目前錯綜複雜的形勢的評論,對由於恐怖主義和壓迫主義的再起,使我們走向死胡同的一些估計,最後,還有我認為尚屬可行的,關於解決這些問題的一個大致方案。為結束殖民主義的統治,這個方案排斥了重新實施殖民統治或維持「現狀」的夢想。這些夢想,實際上是虛弱和感到丟臉的反應,是法國和阿爾及利亞最後分手的前奏。該方案還拒絕了驅走阿爾及利亞籍的法國人的夢想。他們沒有壓迫別人的權利,卻有不被壓迫的權利,也有在自己出生的土地上安置自己的權利。為了重新建立必不可少的公正原則,決不能走以一種非公平代替另一種非公平的道路。
對於那些因我寫這些而感到生氣的人,我勸他們還是先想一想,先把思想意識問題拋在一邊。他們中一些人希望自己的國家在各方面都與正義融為一體。他們有道理。但是,能夠把正義和自由保留在一個死氣沉沉和被奴役的國家中嗎?絕對的純潔,對一個國家來說,難道不正是同它的死亡共存的嗎?而他們中另一些人則希望,如果必要的話,要保衛自己的國家以同全世界對抗,他們也沒有錯。但是,作為一個國家的人民來說,能夠在正常情況下不同其他國家的人民在正義的基礎上往來而獨立生存嗎?
論爭的目的應是把矛頭指向這些方面,因為在一個政治社會中,有遠見卓識的人和知識分子的獨立性變得愈來愈少了。在一百篇文章中,留下來的只是那些把對手強行歪曲了的少數文章,至少在書籍方面是如此,如果哪本書不小心翼翼地避免誤解的話,就很難不受圍攻。然而這些著作卻可供大家參考,並且它們可以很嚴肅地使我們分清彼此的分歧。就這樣,為了回答那些好心人對我的要求,他們要求我比較全面地讓大家了解我的立場,我便只能在本書中把我二十年來的經驗作一個歸納,此外我實在沒有其他辦法,這些敘述可以向大家提供一些沒有成見的看法。我之所以說這是一種經驗,乃是因為它是一個人和一種處境經過漫長的對比之後所寫出的,這種對比是同各種錯誤、各種矛盾和各種猶豫不決進行了思考後寫出的,大家可以從本書中發現各種實例。此外,我的主張乃是大家對一個作家期待了太過長久的時間之後寫出的那些東西,即使是他的身心都樂於把這種主張奉獻給像阿爾及利亞這樣的一方土地的前途,但如果相信他自己便是真理的持有者也是不中用的。至於他個人的歷史,如果被如實地寫出,則是一段疲乏無力的歷史,是克服了這種虛弱無力又重新變得虛弱無力的歷史,在這一點上,我已做好充分準備,接受大家可能會指出的,在我這本書中所表現出來的不足之處和在判斷上出現的錯誤。但至少我相信,我在眾多的檔案材料和各種著作中所收集起來的這些東西,儘管它們花了我很大力氣,它們是能夠對那些尚未形成成見的人提供一些思考的。大家可以感覺到的,在法國人和阿拉伯人之間的心理上的放鬆,可以指望在阿爾及利亞會使人聽到一種理智的語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