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利古拉　假如兩個人的心靈和自豪感不分高下，你認為他倆在一生當中，起碼能有一次剖腹相見嗎？

舍雷亞　的確如此。我的想法不合邏輯，但是有益。

卡利古拉　說得對極了。但是，為什麼對我直言不諱，甘冒生命危險呢？

舍雷亞　因為，你身上沒有一絲可愛之處，卡伊烏斯。因為，這種事情不能強迫命令。還有一個原因，我對你了解極深，誰也不會喜歡自己竭力掩飾的一副面孔。

卡利古拉　（心不在焉地）等待我的判決？哦！你是說……（從披風裡掏出書板）你認識這件東西嗎，舍雷亞？

舍雷亞　我想這是可能的，卡伊烏斯。不過，我認為你辦不到。

舍雷亞　我知道它在你手裡。

舍雷亞　你叫我嗎，卡伊烏斯？

舍雷亞　嗯，卡伊烏斯。

卡利古拉　（衝動地）對，舍雷亞，你的坦率也還是裝出來的，兩個人並沒有剖腹相見。不過，這也無所謂。現在九九藏書，我們停止這種佯裝坦率的遊戲，還像以往那樣生活吧。你還得盡量理解我要對你說的話，還得忍受我的凌|辱和怒火。你聽著，舍雷亞，這個書板是唯一的證據。

卡利古拉　再談談，耐心點兒好嗎？瞧，這個證據在我手中。我打算這樣：沒有這個證據，我就不能處決你。這就是我的想法，也是我的休息。喂！瞧瞧，證據到了皇帝手中會怎麼樣。

卡利古拉　當然了，舍雷亞。你嘛，是個健全的人，你不追求任何特殊的東西！（放聲大笑）你想要生活和幸福。僅僅這些！

舍雷亞　我認為我們剛才就是這樣做的。

卡利古拉　安全和邏輯不可能并行不悖。

卡利古拉　不錯。但是，我要破一回例，來個自相矛盾。這不妨礙任何人。不時地自相矛盾一下，這可大有好處，可以養養神。我需要休息，舍雷亞。

舍雷亞　我知道你持這種看法，卡伊烏斯，因此，我並不恨你https://read.99csw.com。然而，你是障礙，是障礙就應當清除。

舍雷亞　因為別人會接替我，還因為我不愛說謊。

舍雷亞　因為我渴望生活，也渴望幸福。我認為，徹底推行這種荒謬邏輯，既無法生活，也不會幸福。我同所有人一樣，為了感受一下無牽無掛的自由，我有時竟然希望我所愛的人死去；我也覬覦一些女人。而這又是倫理或友誼所不容的。如果按照自己的邏輯幹下去，我就應該殺掉我所愛的人，佔有那些女人。但是，我認為這類模糊的念頭不值一提。假如大家都要實現這類念頭，那我們就既無法生活，也談不上幸福了。再說一遍，我看重的就是這個。

卡利古拉　完全肯定，舍雷亞。（又冷場片刻。忽然熱情地）唔！請原諒，我心不在焉，接待你不周。坐到這張椅子上，咱倆促膝談談吧。我需要同一個聰明人聊聊。

卡利古拉　為什麼恨我呢？

舍雷亞　我不懂，對這種複雜的感情，我也沒什麼興趣。

卡利古拉　舍雷亞，假如兩九-九-藏-書個人的心靈和自豪感不分高下，你認為他倆在一生當中，起碼能有一次剖腹相見嗎？——二人彷彿面對面，身上一|絲|不|掛，剝光了他們賴以生存的成見、私利和謊言。

舍雷亞……我告便，卡伊烏斯。這套裝神弄鬼的把戲我看膩了；這套東西我太熟悉了，因此不想再看了。

舍雷亞　再也沒什麼要講的了。我不願意跟隨你的邏輯走。對我做人的職責，我另有想法。而且我也知道，你的臣僕大多和我想的一致。你妨礙大家，當然應當從這世上消失。

舍雷亞　我判斷錯了，卡伊烏斯，我認錯，也向你表示感謝。現在，我等待你的判決。

卡利古拉　舍雷亞！

卡利古拉　你總還相信某種更高尚的思想吧。

卡利古拉　說下去。

舍雷亞　我相信有些行為比另外一些美好。

舍雷亞　我並不以為，你殺人還需要什麼證據。

卡利古拉　這番話十分明確，也十分合理，在大多數人的眼中，這甚至是不言而喻的。可是，對你則不然。你是聰明人；聰明，要麼付出很高的代價，要麼否定自身。拿我來說，我要付出代價。然而你呢，為什麼既不否認聰明，又不願意付出代價呢？

卡利古拉　你說得對。我不過是要了解一下，你同我想的是否一致。那好，讓我們戴上面具吧，運用謊言吧，讓我們全身披掛起來，談話就像搏鬥一樣。舍雷亞，為什麼你不喜歡我？

卡利古拉　（聲音微弱地）對，舍雷亞。衛士！拿蠟燭來！

舍雷亞　我對你說過，我認為你有害。我喜愛也需要安全感。大多數人也同我一樣。在他們生活的天地中，如果最荒唐的思想在一剎那間就能進入現實，往往像匕首一般刺入心臟，那麼他們就無法活下去。我也如此，不願意在這種世界里生活。我更願意把自己牢牢掌握在自己手中。

卡利古拉　（聲調依然衝動而關切地）再留一下。這是唯一的證據，對吧？

舍雷亞　這點你誤會了，卡伊烏斯，我並不恨你。我認為你有害、殘酷、自私和愛慕虛榮，然而，我並不能恨你九-九-藏-書，因為我看你並不幸福。我也不能鄙視你，因為我知道你不是卑怯的人。

舍雷亞　（頗為惱火地）你肯定我有必要來嗎？

舍雷亞　我看，談話最好到此為止。

卡利古拉　沒有，舍雷亞。

卡利古拉　對，舍雷亞。可是，剛才你還認為我做不到呢。

舍雷亞　你有什麼事兒要單獨同我談談？

卡利古拉　我認為所有行為全是半斤八兩。

卡利古拉　那麼，你為什麼要殺害我呢？

卡利古拉　瞧吧，謀反者！它焚化了，隨著這件證物的消失，清白的晨曦便升上你的面頰。舍雷亞，你純潔的額頭多令人景仰。一個清白的人，多美呀，多美呀！讚揚我的威力吧。即使神仙降世，不經過懲罰，他也不能還給人一個清白。而你的皇上，只需一點兒燭火，就能寬恕你，就能鼓起你的勇氣。繼續干吧，舍雷亞，把你這番妙論演繹到底。你的皇上等待安息，這是他獨有的生活與幸福的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