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幕
納達 我已經對你說過，我們已經陷進去了，不要抱任何希望了。喜劇即將開場，恐怕我連跑到集市去，為處死世界乾杯的工夫都沒有了。
要注意，我們已經陷進去了。然而，只有一個醉鬼才能明白這一點。我們究竟到了哪種地步呢？理智的人哪，這要由你們自己去推測。至於我呢，我的見解是始終一貫的，在我的原則上，我堅定不移：生命與死亡等值。人是樹木，只用來做燒火的劈柴。請相信我，你們要有麻煩了。這顆彗星是個不祥的徵兆，它來警示你們！
警官 你們都回家去！戰爭是我們的事兒，不是你們的事兒。
兩三個人物轉過頭來。一兩個人物小心翼翼地移動一下，繼而，全又重新靜止不動了。嗡嗡的聲響越來越強，變得刺耳，發展成為清晰可辨、話語帶有威脅性的音響效果。與此同時，彗星無限擴大。突然，女人的一聲驚叫，當即打斷音樂，也使彗星恢複原狀。那女人氣喘吁吁地逃走。廣場頓時亂了。對話更像竊竊私語，儘管還令人費解，但是聽來更真切了。
納達 （他是個殘疾人）哎喲！你這話可是真的？根本不是，軍官都是在自己的床上咽氣的，而打打殺殺，要由我們去干！
除了納達，所有的人都跪下。
納達 我提到上天了嗎，法官？上天無論做什麼我都贊同。我有自己的判斷方式。我看書悟出個道理：最好當上天的同謀，而不要成為它的犧牲品。況且，我也有一種感覺，這與上天並不相干。人只要參与一下打碎玻璃和打爛腦袋，你們就會發現，精通音樂的善良的上帝，不過是合唱隊的一個兒童。
開場曲結束，但是警報的主題餘音不絕，彷彿在遠處迴環繚繞。九_九_藏_書
納達 我這膝蓋僵硬，跪不下去呀。至於說恐懼嘛，我全都預見到了，連最糟的情況，即你的道德說教也都預見到了。
「肅靜！肅靜！」
狄埃戈 你蔑視的事物太多了，納達。你的蔑視省著點兒用，你自己也有需要的時候。
卡薩多法官 要恐懼，納達，要恐懼和跪下。
狄埃戈 這是一件蠢事！說謊總是一件蠢事。
「這是戰爭的徵兆！」
一個聲音 問問那位治安警察吧。
你們覺得這難以置信嗎？我就料到了。既然你們一日三餐，干八個鐘頭的活兒，各自供養著兩個女人，你們就想象一切都正常進行。不對，你們並不正常，而是編入隊列。你們排得整整齊齊，面無血色，完全準備好了接受災難。好了，老實厚道的人，警告完了，我也就問心無愧了。其餘的事兒你們不必擔心，上天自然會照顧你們。你們知道這意味著什麼：上天可不是好惹的！
「彗星發出呼嘯聲！」
「這是降災的彗星！」
突然，一顆彗星在遠台出現，從庭院方向緩慢地朝花園方向移動。
——序幕結束——
「好啦！」
卡薩多法官 不要褻瀆上天，納達。你這种放肆態度由來已久，對上天是有罪的。
「特別是震耳欲聾。」
「降到城頭……」
「不會降到西班牙頭上，老兄，不會降到西班牙頭上。」
嗡鳴之聲又響起來。彗星第二次劃過。九九藏書
「不對，老兄。世界可以，但是西班牙毀滅不了！」
納達 人世上，除了酒，什麼也不相信。天上也什麼都不相信。
一個聲音 是啊，聰明了，也就昏頭了，蠢得像頭豬，人就成了這樣子。豬嘛，那要殺了吃肉的！
卡薩多法官 正是你這樣信口開河，給我們引來了上天的警告。因為，這確實是一個警報，不過僅僅警示所有心腸壞了的人。隨之而來的還有更可怕的後果，你們大家要畏懼，要祈求上帝寬恕你們的罪孽。跪下吧！喂，全跪下！
「厄運降臨這座城頭！」
納達 要讓我說，你們又該不願意聽了。你們笑了吧？去問那個大學生吧，他很快就要當上博士了。我呢，我還是對我的酒瓶說話吧。
一個聲音 不久就要爆發戰爭，這就是徵兆！
彗星照見西班牙一座要塞的城牆、許多人物的身影，看似中國的皮影。那些人物佇立不動，皆背對著觀眾，仰頭望著彗星。人物對話幾乎難以理解，彷彿咕咕噥噥的絮語。
開場音樂，嘹亮的主題曲令人想到警報。
狄埃戈 瞧哇，又開始了……
「加的斯城啊！」
「當然啦！」
「不對，老兄！」
「世界末日啊！」
幕啟。舞台一片黑暗。
狄埃戈 任何人也不會在榮譽之上。
一個聲音 納達，是納達呀，是白痴啊！
一個聲音 噢！偉大而可怕的上帝。
治安警察 全回家去！你們該看到的也看到了，就該滿足了。不過是大驚小怪，大轟大嗡一通，結果是捕風捉影。到頭來，加的斯仍然是加的斯。九-九-藏-書
卡薩多法官 寬恕他吧，我的上帝，他不知道自己胡說了些什麼。饒過您的孩子的這座城市吧。
「如果世界毀滅……」
一個聲音 在我們這個時代，沒人再相信徵兆了，敗類！幸而人都變得特別聰明了。
納達 治安警察真走運，想法都很簡單。
狄埃戈 好吧，納達。不過，我得走了，那姑娘還等著我呢。因此，我不相信你預告的災難，我應當為自己的幸福操勞。這要經過長時間的努力，需要城市和鄉村的太平。
「什麼徵兆也不是。」
「夠啦！」
「加的斯城的熱風。」
一個聲音 納達，你應該知道，這到底預示什麼？
「肅靜！肅靜！」
納達 Ite missa est。狄埃戈，給我一瓶彗星牌的酒。你再跟我說說，你的愛情到了什麼程度。
狄埃戈 是讓我挺直而立的東西。
一個聲音 這總歸是個徵兆。不會無緣無故就出現徵兆。
「算了。要刮熱風。」
「夠了。」
納達 我在一切事物之上，也就不再渴望什麼了。
納達 榮譽是什麼東西，小子？
一個聲音 噢！偉大而可怕的上帝呀！九_九_藏_書
狄埃戈 老傢伙，不要預告不幸！真相大白的時刻，就是處死的時刻！
警官 治安警察認為你們擾亂社會秩序。
狄埃戈 同您有什麼關係？您保持意志堅定，也就夠了。
軍號聲。衛士簇擁著一名傳令官上。
狄埃戈 我要娶法官的女兒了，納達。我希望從今往後，你不要再冒犯她的父親，否則，那也就是冒犯我。
「哎喲！加的斯！你要遭殃啦！」
一個聲音 狄埃戈，他那話是什麼意思啊？
「熱風來勢洶洶。」
「就連西班牙也可能毀滅。」
納達 喂！狄埃戈，你說怎麼樣？這真是絕妙的辦法！
傳令官 行政長官命令：人人都必須離開，各干各的事兒去。好的政府就是不出任何事情的政府。這正是行政長官的意願：在他的管轄區不出任何事情，他好保持他從前那樣一貫的善良。這樣，就必須明確告訴加的斯的居民，在這令人驚慌和混亂的日子，什麼事情也沒有發生。因此，從今天六點鐘起，每人都應當認為這是謠傳：城市上空根本沒有出現彗星。任何違反本決定的言論，任何居民不是當做過去或未來的天體現象而妄談彗星，那就要依法嚴懲！
納達 （他蹲在一個石樁上，嘿嘿冷笑）就是這樣！鄙人——納達，由於淵博的學識而成為這座城市的智慧，由於鄙視一切事物和討厭虛名而成為醉鬼，也因為保持蔑視的自由而受人嘲笑。在這次煙火之後，我一定要無償地
read.99csw.com給你們一個警告。我要告訴你們，我們陷進去了，而且要越陷越深。
軍號聲。傳令官退下。
納達 不對，這是一種政治。我完全贊同，因為這種政治旨在抹殺一切。哈！我們擁有的好長官哪！如果他的財政預算出現赤字了，如果他妻子和人通姦了，他就取消赤字，否認通姦。當了王八，老婆還是忠貞的；全身癱瘓了，也能夠行走；雙目失明了，還能睜眼觀瞧：這就是真相大白的時刻！
卡薩多法官 你這瘋子，難道什麼也不相信？
他們重又凝望彗星，與此同時，響起一名治安警官的聲音，這回聽來很清晰。
納達 一點兒不差。處死這個世界！啊，整個世界若能面對著我該有多好，就像一頭公牛面對著我，四肢戰抖，它那小眼睛射出仇恨的光芒，粉紅色鼻唇流出的涎沫弄髒了一塊花邊飾巾！哎呀！難得的一分鐘。這隻老手絕不會遲疑，一下子就砍斷脊髓索，而這頭笨重的畜生立時斃命，倒在那裡，經歷億萬年，直到時間的終結！
狄埃戈 冷靜點兒！不要升那麼高，人家會不大喜歡你了。
五點的鐘聲敲響。彗星消逝了。天亮了。
他將酒瓶舉到嘴邊。
納達 我什麼也不需要，我的蔑視能一直用到死。大地上的任何東西，無論國王、彗星還是道德，永遠也不會超越我！
「這要看情況了。」
納達 榮譽是過去或未來的一種天體現象。取消！
燈光全部熄滅。
「跪下！」
「是場厄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