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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幕

第四幕

大公夫人 一個調子!您同他一個調子。一提起正義,所有男人都是一個腔調。他常說:「這正義的……」於是誰也不能講話了。也許他弄錯了,也許您也錯了……
卡利亞耶夫 我糾正。
卡利亞耶夫要開口講話。
弗卡 正因為我是苦役犯,他們向我建議幹這種事:絞死一個,就減掉我一年徒刑。這是件便宜事兒。
斯庫拉托夫 毫無疑問。您先別發火,考慮考慮。從思想角度講,您不能供出他們。反之,從事實方面講,供出來就是幫他們的忙。您會使他們避免新的麻煩,從而把他們從絞刑架上搶救下來。首要的,是您得到內心安寧。從許多方面來看,這是一本萬利的事。
卡利亞耶夫 從來不。
弗卡 難說呀。自由不自由,不管怎樣,多喝酒,向來不是什麼好事兒。
卡利亞耶夫一言不發。
弗卡 啊!
獄卒 低點兒。
獄卒笑。
卡利亞耶夫 幫助我?我準備付出必要的代價。您對我的這種親熱態度,我實在不能忍受了。您走吧!
卡利亞耶夫 我要是這樣決定呢?
斯庫拉托夫 為您效勞。不過,我要是您,就不會表現這麼傲慢了。您以後也許能做到,開頭要求正義,最後組織警察。況且,真理也嚇不倒我。我要同您開誠相見。我對您感興趣,要向您提供獲得赦免的辦法。
他朝牢門走去。
卡利亞耶夫 我是社會黨人。
斯庫拉托夫 親愛的,生命是不能請求的,只能是接受。您從來就沒有饒恕過任何人嗎?(停頓)想一想嘛。
卡利亞耶夫 我理解。正因為如此,我原諒您和您的同夥對我的傷害。(停頓)現在,您離開吧。
卡利亞耶夫 (提高聲音)我是社會革命黨人。
卡利亞耶夫 這是枉費心機。您試圖鬆懈我的力量,把我推向絕望。您不會得逞的,走開吧!
卡利亞耶夫 (絕望地)您是我的仇敵,您的族類您的集團的所有人,全是我的仇敵。有一種事情比犯罪還要卑鄙,就是迫使不會犯罪的人去犯罪。瞧瞧我,我可以斷然地告訴您,我生來不適於殺人。
斯庫拉托夫 只要您供認,我就不發這樣的消息。您有一夜時間做出決定。
卡利亞耶夫 一個奴僕。
大公夫人 (輕聲地)我不是您的仇敵。
弗卡 就是,正好有一把斧頭,我全給劈了,好像劈死了三個。
弗卡 殺了大公?好傢夥,真敢幹哪。瞧你們這些老爺!說說看,這事兒嚴重嗎?
獄卒 低點兒。還有你,老頭兒,快點兒。
獄卒 低點兒。儘管有禁令,我還是讓你說了話。聲音也得低點兒啊,學老頭兒這樣。
斯庫拉托夫 對。不過,我知道人不能一整夜堅信友誼,連一分鐘的動搖也沒有。我等待動搖。
大公夫人 您要說什麼?
斯庫拉托夫 還問赦免什麼?我是提供給您一條生路。
卡利亞耶夫 現在您得到答覆了。
大公夫人 人總是獨自死去。他就是單獨死的。
幕啟時,卡利亞耶夫在牢房裡望著牢門。獄卒和一名囚犯抬一隻桶上。
卡利亞耶夫 那要看是什麼面孔。
卡利亞耶夫 你叫什麼名字,兄弟?
卡利亞耶夫 為什麼?
大公夫人 (口氣自然地,但是聲音聽來細微而蒼老)殺人兇手不知道。假如知道,他們怎麼還會殺害呢?
卡利亞耶夫 你不也是苦役犯嗎?read•99csw•com
卡利亞耶夫 沒有。我也殺了人。
弗卡 恥辱?什麼恥辱?算了,反正這是老爺的想法。你殺了多少?
大公夫人 它侍奉的主人,也曾蹲過監獄。
冷場。
卡利亞耶夫 我見過您。現在我想獨自待著。
——幕落——
卡利亞耶夫 誰告訴您的?
卡利亞耶夫 你幹了什麼?
弗卡 不知道。
卡利亞耶夫 我糾正。我是戰爭俘虜,而不是被告。
卡利亞耶夫 什麼罪惡?我只記得一次正義行動。
您不必著急,我有耐心。
卡利亞耶夫 (聲色俱厲)我這個人,比您和您的主子高尚。你們可以殺掉我,但是不能審判我。我知道您是何居心。您尋找弱點,期待我愧疚,流淚,痛悔。您什麼也得不到!我究竟如何,與您不相干。與您相干的,是我們的仇恨,我和我弟兄們的仇恨。這仇恨可以為您效勞。
卡利亞耶夫 住口!
卡利亞耶夫 不然。對人類的愛。
斯庫拉托夫 怎麼樣?
卡利亞耶夫 什麼?
她情緒極為衝動,走向卡利亞耶夫。
卡利亞耶夫 (喊叫)所有被你們絞死的人。
卡利亞耶夫 對。
斯庫拉托夫 又要犯罪!顯而易見,這是一種愛好。算了,我的使命結束了。我很傷心,知道您堅持自己的思想。我無法把您同思想分開。
卡利亞耶夫 絞死他們。
獄卒 清掃,干快點兒。
弗卡 不是,是因為渴。
他關上背後的牢門。
大公夫人 這是狗約會。它們鼻子貼著地面,嗅個不停,又總是失望。
卡利亞耶夫 我沒有青春。
卡利亞耶夫 同歸於盡。
獄卒 低點兒。
大公夫人 您不願意和我祈禱嗎?不願意懺悔嗎?……那我們就不孤單了。
弗卡 兩次。
卡利亞耶夫 我是往你們的專制政權上,而不是往人身上投炸彈。
卡利亞耶夫 我知道。
卡利亞耶夫沉默不語。
斯庫拉托夫(轉身)為什麼?他們就從來沒有干過錯事嗎?
弗卡沒有看卡利亞耶夫,開始打掃。冷場。
卡利亞耶夫 只有一個。
卡利亞耶夫一言不發。
卡利亞耶夫 那就?
卡利亞耶夫 時代變了。神聖教會在它主人的衣缽中有過選擇。
斯庫拉托夫(改變語氣)沒有,我還沒有得到。請聽仔細,請聽仔細,我提供方便,讓您同大公夫人見面,就是要在明天報紙上發消息。除了一點,整個過程將如實報道,但要指明您翻然悔悟。您的同志會想到您出賣了他們。
卡利亞耶夫 (平靜地)他們不會相信。
卡利亞耶夫 它把恩典留給自己,讓我們去行善。
斯庫拉托夫 那就赦免您和您的同志。
大公夫人 您錯了。這起安慰的作用。我呀,現在我只可憐我自己了。(停頓)我難受。不應當放過我,應當把我同他一起炸死。
斯庫拉托夫 你走吧。您好。您不認識我吧?我呢,我可認識您。(笑)一舉成名啊,嗯?(注視卡利亞耶夫)我read.99csw.com可以自我介紹嗎?
斯庫拉托夫 噯!別回答,千萬別回答我!您還是回答大公夫人吧。
斯庫拉托夫 對,她要見您。我來主要是看看,你們的談話是否可能。是可能的。這樣一場談話,甚至有可能改變您的看法。大公夫人是基督教徒。要知道,醫治心靈,這可是她的專長。
弗卡 好像是的。
斯庫拉托夫 還有對您的控告。
弗卡 為什麼?你在朝廷嗎?是為了爭女人,對嗎?你這樣漂亮的小夥子……
卡利亞耶夫 我需要重新鄙視。
卡利亞耶夫 我的弟兄們很快就會回答您。
弗卡 弗卡。
大公夫人 神聖教會侍奉的上帝。
大公夫人 許多事物,都隨同一個男子逝去了。
卡利亞耶夫 向來不是好事兒。不過,人要喝酒是因為受屈辱。總有那麼一天,再也用不著喝酒了,再也沒有恥辱了,既沒有老爺,也沒有窮鬼了。到那時,大家都是兄弟,正義使我們的心清明透亮。你明白我講的嗎?
斯庫拉托夫 隨您怎麼講。可是,總歸造成了損害,對不對?姑且不說大公和政治,至少是一條人命案吧?死得多慘哪!
卡利亞耶夫 怎麼啦?
弗卡急忙走開,獄卒笑得更厲害。
弗卡 噯!這不算犯罪,只是奉命行事。再說了,這對他們左右是一回事兒。依我看哪,他們不是基督教徒。
卡利亞耶夫 已經干過幾次啦?
卡利亞耶夫 別走哇,我怎麼惹著你了?
大公夫人 我知道。我不大喜歡他們。(停頓)那是大公的侄兒侄女。他們不是跟自己的叔父一樣有罪嗎?
卡利亞耶夫 您不了解他們的愛。
卡利亞耶夫 (亢奮地)沒什麼,只是說我會幸福的。還要長時間鬥爭,我必須挺住,我能堅持下去。不過,等到宣布判決,準備執刑的時候,我站在絞刑架下,就會掉轉頭去離開你們,離開這個醜惡的世界,我將沉醉於充滿心中的愛。
卡利亞耶夫 誰向您提出請求啦?
斯庫拉托夫 什麼?
卡利亞耶夫 你們逮捕他們了嗎?
卡利亞耶夫 不行,不行,我不準您那樣干。
大公夫人 不行。那我也得瞧瞧您。
獄卒 (笑)喂,老傢伙,說呀……
卡利亞耶夫 讓我準備死吧。我不死,就成為殺人兇手了。
卡利亞耶夫 這與您無關。
卡利亞耶夫 你要想知道,兄弟,那就告訴你。不過,先回答我,你後悔了,對吧?
卡利亞耶夫 不對,是給你預備的。苦難太深重,罪惡也太多。等到苦難減輕,罪惡也就減少了。如果大地自由了,你也就不會待在這裏了。
斯庫拉托夫 至少聽一聽嘛。不管表面如何,我不是您的敵人。我也承認,您的想法有道理,除開行兇殺人……
弗卡 (在門口)那麼,老爺,你呢?
冷場。
大公夫人 哪兒有這種可怕的愛?
卡利亞耶夫 他跟上帝約好,在大草原上見面。他正急急忙忙往那兒趕路,碰見一個農民的車子陷在泥坑裡,就上前幫忙推車。泥又稠,坑又深,折騰了一個鐘頭。幫完忙,聖徒德米特里跑到約會地點,可是上帝已經不在那裡了。
斯庫拉托夫下。傳來說話聲和口令。
弗卡 殺了人。
斯庫拉托夫 斯庫拉托夫,警察署長。
斯庫拉托夫 好聲音,接得妙。看來您胸有成竹。(停頓)如果我聽得明白,您是討厭我的面孔嘍?九*九*藏*書
卡利亞耶夫 大公夫人?
卡利亞耶夫 不要這樣講,兄弟,上帝幫不了一點兒忙。正義是我們自己的事兒!(冷場)你不懂嗎?聖徒德米特里的傳說,你知道嗎?
停頓。他逐漸靠近卡利亞耶夫。
大公夫人 (她重又站起來)我走。其實,我來這裏,是要把您帶回到上帝身邊。現在我明白了,您要自行審判,自我拯救。這您做不到。如果您活著,上帝可以辦到。我將請求寬恕您。
卡利亞耶夫 他是意外猝死的,這樣死不算什麼。
布梯里監獄,普加切夫塔樓的一間牢房。早晨。
卡利亞耶夫 (絕望地)同歸於盡!今天相愛的人要想相聚,就必須同死。非正義把人拆散,恥辱、痛苦、對別人造成的危害、罪惡,都使人離異。生活就是一種刑罰,既然生活把人拆散。
斯庫拉托夫 當然了。不過,挨炸的總是人。這次,還是他遭了殃。要知道,親愛的,屍體找到了,卻沒有腦袋。腦袋不見了!至於身子,也只有一條胳膊、一截兒腿還認得出來。
卡利亞耶夫 我不願意見她。
大公夫人 上帝能使人團聚。
大公夫人 人類是卑鄙的。對人類,除了毀滅或者饒恕,還能做什麼呢?
弗卡 殺了幾個?
大公夫人 我們,誰?
卡利亞耶夫 您來做什麼?
長時間冷場。
卡利亞耶夫 我殺了謝爾蓋大公。
弗卡 你說什麼?這不值一提。
大公夫人 為什麼?我講的是事實。死之前兩小時他幹什麼了,您知道嗎?他躺在沙發椅上,雙腳搭在一張椅上……像往常一樣……在殘忍的黃昏,他睡覺了。而您,您卻在等著他……(哭)現在,幫幫我吧。
卡利亞耶夫 是因為餓的嗎?
卡利亞耶夫 這裏用不著那個教會。
卡利亞耶夫 赦免什麼?
大公夫人 同我講話不要像對仇人那樣。您瞧,(她走過去關上牢門)我完全信賴您。(哭)鮮血把我們隔開了。然而,您可以到上帝那裡,就在發生不幸的地點同我會合,至少和我祈禱吧。
卡利亞耶夫 怎麼樣,有些人赴約會,總是要遲到,因為陷在泥坑裡的車子太多,要救護的兄弟太多。
卡利亞耶夫 嚴重。可是非干不可。
卡利亞耶夫 是因為餓的嗎?
弗卡 怎麼處置殺了大公的人呢?
我要講的全部意思,就是您不應當佯裝忘卻大公的腦袋。您要是看重它,就會覺得思想再也靠不住了。比方說,對自己的行為,您就會感到羞愧,而不是感到自豪了。一旦愧疚,您就要求生,以圖贖罪。最重要的是您決定活下去。
卡利亞耶夫 住口!
卡利亞耶夫 我拒絕。(他走向大公夫人)我對您只產生同情之感,您剛剛打動了我的心。現在您會理解我,因為我絲毫也不再對您隱瞞了。我不指望同上帝相會了。但是,我死的時候,將準時赴約,去見我所熱愛的人。他們是我的兄弟。此刻正想念我。祈禱無異於背叛他們。
弗卡倒退幾步。
斯庫拉托夫 為你們搜集情報的人,同時也為我們提供情報。至少,部分情報……請問,您為什麼姑息他們呢?
大公夫人 (站起來)死?您想死?不行。
卡利亞耶夫 (轉向窗口)不久我就會知道了。(停頓)但是,兩個放棄一切歡樂的人,除了痛苦的約會定不是別種約會,現在就不可以想象他們在痛苦中相愛嗎?(凝視大公夫人)現在不就可以想象,同一條繩索會把兩個人系在一起嗎?
卡利亞耶夫 那不是在大地上。我們的約會地點則是大地。https://read.99csw.com
卡利亞耶夫 我那是執行判決。
獄卒 低點兒。
他走到窗前停住。
斯庫拉托夫 再見。(他剛要出去,又轉過身來)既然如此,為什麼您又姑息大公夫人和她的侄兒侄女呢?
卡利亞耶夫 您也無法把我同我的弟兄們分開。
牢門敞著。
弗卡 你一點兒也沒惹著我。儘管你是老爺,我也不願意騙你。這樣閑聊,打發時間可以;但是,如果要把你絞死,那就不好了。
卡利亞耶夫 你判刑啦?
弗卡 怎麼樣呢?
卡利亞耶夫 我姑息的不是您,而是同您在一起的孩子。
他跑到門口,猛然撞見斯庫拉托夫。卡利亞耶夫倒退幾步,閉上眼睛。冷場。他重新睜開眼睛注視斯庫拉托夫。
卡利亞耶夫 我很乾脆,拒絕您的赦免。
斯庫拉托夫 可惜,我是來聽答覆的。
弗卡 我就有點兒懷疑,這套話不對勁。誰也不會有這種念頭,為了聖徒和大車這種鬼話就蹲班房。再說,還有別的原因……
斯庫拉托夫 遺憾,她一定要見。說起來,您還欠她面子。聽說她自從死了丈夫,精神就不完全正常。我們不想拂她的意。(他站在門口)您要是改變看法,別忘了我的建議,我還會來的。(停頓。他側耳細聽)她來了。繼警察之後,又來了宗教,簡直要把您寵壞了。不過,一切都環環相扣。想象一下沒有監獄的上帝,那該多麼孤單寂寞呀!
卡利亞耶夫 我不信,也不願意。忍受二十年恥辱,我做不到。
斯庫拉托夫 也許吧,也許吧。並沒有誰指責您這種判決。然而,判決又是什麼呢?這個詞,可以討論上幾天幾夜。要指責您的……不,您可能不喜歡這種說法……這樣講吧,是幹得太馬虎,不大有條理,其後果,是不容置疑的,有目共睹。可以問問大公夫人嘛。血濺街頭,知道嗎,血肉橫飛?
弗卡 因為,你不能像對兄弟那樣跟我講話。絞死犯人的活兒,要由我來干。
卡利亞耶夫後退。
卡利亞耶夫 哪個上帝,我的還是您的?
卡利亞耶夫 我不準您用這種字眼。
您一句話不講。我明白。單獨關押,嗯?在單人囚室關了一周,這很難熬。今天,我們取消了單獨關押,會有人來看您的。我就是為這件事來的。我已經把弗卡給您打發來了,這個人非同尋常吧,對不對?派來時我就想,您準會對他感興趣。您滿意嗎?隔離了一個星期,看看人的面孔挺開心吧?不對嗎?
弗卡 明白,那是天國。
大公夫人 遠離上帝就談不上愛。
大公夫人 您認識他們嗎?我侄女心腸不好,不肯把施捨的東西親手交給窮人,怕碰著他們。這不是沒有正義感嗎?她不講正義。大公至少還喜歡農民,他同他們一起喝酒,您卻把他殺害了。毫無疑問,您也不講正義。大地空無一人。
弗卡 怎麼樣,老爺,你不再叫我兄弟了吧?這下子涼了吧?
卡利亞耶夫 您和您的同夥,向來不准我們有別種愛。
卡利亞耶夫 剛才我真需要您。
卡利亞耶夫 這麼說,你是劊子手啦?
大公夫人 (站在牢門口)我向人和上帝請求寬恕您。
大公夫人 您年輕,心腸不會壞的。
您必須活下去,必須承認是殺人兇手。您不是把他殺害了嗎?要由上帝來替您辯護吧。
卡利亞耶夫 他們為了饒恕你的罪行,又讓你犯新的罪?
弗卡 這就麻煩了。有什麼必要當你說的那種黨人呢?只要老老實實待著,就會萬事如意。這大地是給老爺們預備https://read.99csw.com的。
弗卡下。傳來腳步聲、口令聲。斯庫拉托夫由獄卒陪同上,他衣著非常華麗。
大公夫人上。她站住不動,又默默無言。
斯庫拉托夫 好吧。我只是想說明,如果您堅持講這是判決,說這是黨,僅僅是黨做出的審判與處決,大公不是死於炸彈之下,而是死於一種思想之下,那麼,您就不求寬赦。然而,假如我們承認事實,假如承認是您炸飛了大公的腦袋,那麼情況就截然不同,對不對?您就可以請求寬赦。我願意拉您一把,請相信,這純粹出於同情心。(微笑)有什麼辦法,我呀,我對思想不感興趣,只對人感興趣。
卡利亞耶夫 (更有力地)他們不會相信。
卡利亞耶夫 (他注視弗卡)還有什麼原因?
大公夫人 對,您受折磨。而他呢,卻被您殺害了。
卡利亞耶夫 不對。
斯庫拉托夫(注視他)哦!神經脆弱,嗯?(停頓)我要誠心誠意地幫助您。
卡利亞耶夫態度僵硬,步步後退。
大公夫人 我也愛您殺害的那個人。
二人對峙而立。
斯庫拉托夫 您瞧這讓我高興極了。為什麼需要我呢?
卡利亞耶夫後退。獄卒推著弗卡走到門口。
斯庫拉托夫嘿嘿笑起來。
大公夫人 選擇?您這指的是什麼?
卡利亞耶夫 狗子!您是什麼人?
大公夫人 不算什麼?(聲音更低)的確如此,您當即被人押走了。您被警察簇擁著,好像還講演了。我明白,您靠這個支撐。我呢,幾秒鐘之後就趕到了。我看見了,把能拾起的斷肢殘骸全放到擔架上。多少血呀!(停頓)當時我穿著一條白裙子……
弗卡 當然了,二十年,是夠受的。想想真有些後悔。
斯庫拉托夫 沒有,恰恰沒有。不過,如果您決定活下去,我們就逮捕他們。
卡利亞耶夫 二十年。我入獄時二十三歲,出去頭髮就該花白了。
斯庫拉托夫(笑)真的嗎?我來告訴您為什麼吧。一種思想可以謀殺一個大公,卻難以殺戮兒童。這就是您所發現的。這也就引出來一個問題:既然思想不能容忍殺戮兒童,那麼它就有資格讓人殺害大公嗎?
卡利亞耶夫 求求您,不要那樣做。讓我死吧,否則我會恨死您的。
大公夫人 為什麼這樣僵硬?您從來就不可憐自己?
斯庫拉托夫 您瞧,這叫我多失望。其實,這是一種誤會。首先,這裏光線很暗,在地下室,誰的面孔也不顯得和善。其次,您並不認識我。有時候,新面孔令人討厭,可是,等到一了解了心……
弗卡 噯!你的運氣可能好些。法官,情緒有起伏。這要看他結了婚沒有,老婆是什麼人。再說,你是老爺,跟窮鬼的價碼不一樣。你會過關的。
斯庫拉托夫 仇恨?又是一種思想。不成其為思想的,就是殺人的事實。當然,還有後果,我是說痛悔與懲罰。這一點,才是問題的核心。而且,正是為此目的,我當了警察,就是要置身於事物的核心。看來,您不願意聽知心話。
卡利亞耶夫凝視他。
大公夫人 (她摘下面紗)來看一看。
卡利亞耶夫 我完全聽懂了嗎?
大公夫人 (她坐下,彷彿精疲力竭)我再也不能獨自一人了。從前,我要是感到痛苦,他能看到我的痛苦心情。那時,痛苦也是好的。而現在……不行了,我再也不能獨自一人,不能沉默了……可是同誰講呢?別人不體會,他們裝出悲傷的樣子。他們悲傷一兩個小時,又照樣去吃飯,去睡覺。尤其睡覺……我想到,您一定同我一樣。我敢說,您不睡覺。除了向兇手,還能對誰談罪惡呢?
卡利亞耶夫 他體現了最大的非正義,幾個世紀以來讓俄國人民痛苦呻|吟的非正義。他得以享有特權,不過是這個原因。即使我錯怪了,牢房和死亡就是我的報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