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天
阿爾貝托 讓世人都了解，這是世間榮譽中最高尚的褒獎！我要親口為此作證：上天讓厄塞比奧的靈魂還待在死了的軀殼裡，直到他作完了懺悔。這就是信奉十字架所能對上帝的期待。
朱莉婭 在這山中，我無論走到哪裡，無論踏倒哪處山草，可怕的喊殺聲也能傳到我的耳畔，激戰就在我眼下展開……哎呀，我看見什麼情景？厄塞比奧全部人馬被打散，戰敗了，還在奮力抗敵。哦！必須回到他身邊，將優勢還給他。如果我鼓起他的勇氣自衛，敵人就會恐懼。而我，復讎女神的尖刀，未來歲月的報復的惶恐，將讓世界和世紀震驚。
庫爾西奧的人擁上。
吉爾 我剛剛當上見習強盜以求安全，現在卻以強盜的身份，遭遇更大的危險。當初我是農民，農民們受欺侮，今天我站到強者一邊，又同樣落到下風。我受上天的迫害，我想過千八百遍，如果我是猶太人，那麼猶太人也準會倒霉。
奧克塔維奧 （幕後）你們伏擊，就應埋伏在這兒，他們准從這個方向過來。
里卡多 頭領，準備抵抗吧。庫爾西奧率人離開大道，進山追捕你。所有村民都沖你來了，人數多極了，甚至還有老人、孩子和婦女。他們叫喊要為你親手殺的一個兒子報仇，血債要用血來還。他們發誓，不管死的活的都要逮住你，押送到色納城，懲罰你，為那麼多死難者報仇。
厄塞比奧 那就留在我這兒吧。
庫爾西奧 現在只有我們二人了。感謝上天讓我伸手就能報仇。上天不肯把雪恥的事交給別人，也不肯託付一把陌生的劍結果你的性命。
曼卡 有一個藏在這兒了。
他咽了氣……
朱莉婭 （抽出劍）你要徹底了解我從哪兒來，是什麼人，那就抽出劍吧！……這樣你就會知道，我是來殺你的人。
朱莉婭 現在你認出我來了。
庫爾西奧 想都想象不出，還能有一種痛苦，能與這殘酷的不幸事件相比擬！想象不出，我的不幸超出了思想的範疇……你見到的這具屍體，奧克塔維奧，就是我的兒子！……面對如此可怕的遭遇，你能感覺到，再添一點點兒痛苦，現在就足以要我的命。天哪，賦予我靈魂的力量吧！要不然，就取走我的性命，使之今後免遭這麼多非人的折磨。
庫爾西奧 你喲，能讓罪惡本身臉紅！我要親手殺了你，好讓你的死同你的生一樣可憐！
厄塞比奧 父親，噢，父親！我說不出話啦！別了！殮單已經覆蓋我的軀體，死亡腳步迅急，奪走我能回答你的全部聲音，奪走我能認識你的全部生命，還奪走我這顆本來要服從你的靈魂……終於來了，這巨大的打擊……這是無法迴避的考驗……阿爾貝托。
庫爾西奧 讓我瞧瞧，你的心臟是否衰竭……噢！可悲。（他解開厄塞比奧的衣裳，看到胸脯上的十字）這是什麼聖潔而神奇的印記，一見了就攪動我的心靈？
厄塞比奧 上天安排這次相遇，庫爾西奧，並不是對付我。你來到我面前，等你受到懲罰再返回，你這顆聲稱受到侮辱的心，還將保留它的侮辱。然而，我面對你的痛苦，內心不知產生一種什麼敬意，令我比面對你的劍還要膽怯。你的勇敢足以令人畏懼，可是，我只會在這白髮面前後退。唯獨白髮能令我屈服。
厄塞比奧 我沒有躲藏，我在尋找你。
布拉斯 讓猛獸和鳥兒當他的墳墓，以懲罰他那些極大的罪惡。
庫爾西奧 作者就是以這樣令人讚歎的收尾，圓滿地結束了《信奉十字架》。
曼卡 跟我們走，我們勝利了，正追趕強盜。現在是他們退卻，見我們就逃。
除了吉爾之外，眾人下。
吉爾 受到我們懲罰逃跑的強盜，在一個鬼傢伙的鼓動下，又回來找你算賬了：那人遮住面孔，也不知道叫什麼名字。
庫爾西奧 你傷在哪兒？
奧克塔維奧 庫爾西奧，今天你太倒霉了，一個不幸者所能遭受的痛苦，命運全讓你攤上了！老天知曉，我有多麼難於啟齒。
厄塞比奧 阿爾貝托！
吉爾 我也很想這麼講。
大家看到，厄塞比奧跪在聽他懺悔的阿爾貝托面前。
她摟住厄塞比奧墳頭的十字架，一同飛升，消失在空中。
庫爾西奧 我的兒子！天主哇，還有這樣的奇迹！
厄塞比奧 （旁白）這是個頭腦簡單的人，從他口中，我可能了解一點兒有關我的不幸的情況。（對吉爾）吉爾，自從我們交談了，我就感到挺喜歡你，願意和你交朋友。
朱莉婭 上帝呀，救救我吧！今天我聽到的是什麼情況啊？這都是什麼奇事啊？…read.99csw.com…我想得到厄塞比奧，可我同他又是兄妹！……應當讓我父親和所有的人都知道我的滔天大罪！我為自己的墮落感到驚駭。要向大家喊出來！（她摘下面罩）讓生活在天地之間的人知道，我是朱莉婭，罪惡家族的朱莉婭，壞女人中最壞的朱莉婭。我既然公開了我的罪過，那麼從今天起，也公開地贖罪。我要請求世人寬恕我所提供的有害榜樣，請求上帝憐憫我一生的罪孽。
朱莉婭 你是頭領？
庫爾西奧 背叛！……原諒我，厄塞比奧，既然他們以這種方式譴責我，那麼就應當首先由我來結果你的性命。
庫爾西奧 （在幕後）你躲藏在哪兒，厄塞比奧？
吉爾 他們可倒放心哪！把厄塞比奧安葬在這兒，他們就走了，只留下我一個人看著。厄塞比奧大人，請您回想一下我跟您做朋友那時候。咦，那是什麼？……也許是單獨一個人害怕，就看花了眼，至少有上千人朝我走來。
庫爾西奧淚流滿面，下場。
奧克塔維奧 什麼，大人，你應當鼓勵我們，現在卻後退啦！你在保護一個殺了你家人、侮辱你名譽的人？
吉爾 不錯，大人。然而，我看沒有人來，就自己挪地方，始終捆著，從一棵樹移到另一棵樹，一直挪到這棵樹上。這就是一個異乎尋常事件的前因。
吉爾 大家從四面八方趕來啦！……大家都聽我說，這兒發生了最令人叫絕的奇迹！厄塞比奧親口召喚一名教士，從埋葬他的地方站起來。其實，你們全能看得見，何必用我講呢？瞧瞧，他多麼虔誠地跪在那兒。
布拉斯 你這樣哀怨，現在也無濟於事。迄今為止，你的勇氣始終能經受住命運的打擊。
奧克塔維奧 幹掉厄塞比奧！
厄塞比奧 操傢伙！誰也不要怯敵！哪怕有一個人腿發軟或者逃跑，我看見了，就先在他的胸膛里染紅這把劍鋒，再刺進敵人的胸膛。
阿爾貝托 這是什麼聲息？這微弱的聲音從哪兒發出來，將我的名字送到我耳畔？
里卡多 問他哪兒來的，叫什麼名字，就是問不出來。他只肯對頭領講。
布拉斯上。
吉爾 （旁白）我的全部腳手架，這下子全垮了。
眾人 還要給予更大的懲罰，把他推下山去，讓他粉身碎骨。
厄塞比奧 我都不知道自己往哪兒走。人一絕望，就覺得活一輩子太長了；死亡從不來找活膩了的人。朱莉婭，我在你的懷抱里如醉如痴，當時我們的愛已經結成新的關係。可是到頭來，我沒有享受這場歡樂，我未等得到就逃離了，難道是我的過錯嗎？不對，這過錯的根源更深。一種主宰的力量促使我控制住自己，尊敬你我胸上都有的十字架。唉！朱莉婭！兩個人生來就有十字架，這其中必有我們不知道、唯獨上帝了解的一種秘密。
庫爾西奧 流了這麼多血，就是銅人也會動心……厄塞比奧，交出你的劍吧。
吉爾 您說得對，既然咱們成了極好的朋友，我就不想去那裡，而是想留在這邊。留在這邊，咱們全當強盜，據說這是好生活：用不著整年幹活兒。
吉爾和村民上。
神聖的十字架呀！我的心每每一衝動，總是無限篤信，無限虔誠地祈求你不准我沒有懺悔就死去。我也不是躺在你上面去見上帝的頭一名強盜。我這第二個強盜，這痛悔的人，第一次已經在你上面贖過罪，這次贖罪也同樣不會落空！
厄塞比奧順著山坡滾到台上。場上豎立一副十字架。
庫爾西奧 老神父一在他頭上打了赦罪的手勢，他就倒在老人腳下，第二次死去。
阿爾貝托 又叫我的名字？好像就在這邊，我要過去瞧瞧。
厄塞比奧 很好。這事兒等一會兒咱們再看。先告訴你們，咱們又添了一名新戰士。
朱莉婭 誰見過還有比這令人驚訝的奇迹！
布拉斯 像他這樣死了的人，只配拋屍在荒野！
厄塞比奧 那就上來吧，鄉巴佬！
厄塞比奧 你是誰？
吉爾 （旁白）哎呀！……十字架總刺我……讓我受不了。
奧克塔維奧 從山谷到山頂，他們的人沒有剩下一個活的。唯獨厄塞比奧趁夜色跑掉，已經逃脫了。
朱莉婭下。吉爾上，他一身強盜打扮。
庫爾西奧 交給庫爾西奧。
厄塞比奧 動手可以，但我只是招架，而不傷你，我很看重你的性命。在這場搏鬥中，無論我殺了你還是你殺了我，我都不知道為何殺人，為何喪命。因此，我求你亮出你的真面目。
厄塞比奧 等一等，粗魯的人！我請上帝作證：這曠野浸透你們的鮮血，將變成肥沃的河流。九-九-藏-書
朱莉婭 等只有我們二人的時候，我再告訴你。
眾人聲音 （在幕後）在這兒從樹枝間就看見他們了。
里卡多 不必前去了，他們已經到了。
厄塞比奧 來呀，阿爾貝托！
厄塞比奧 這位戴著面罩的紳士是誰？
樹哇，上天使你綴滿真理之果，就是要補贖第一個人咬食的那個果！天堂的鮮花呀，給人以希望！光明的方舟哇，在無邊無際的大海上負載著消息，宣告太平世界！令人讚歎的新芽呀！永遠結不完的葡萄！你呀，新大衛的豎琴，第二個摩西的誡台！既然上帝在你上面，只為罪人受了折磨。我也是罪人，我乞求你的寬恕，給我以正確的評價。給予你的，你應當還給我！即便我是這世間唯一的罪人，上帝也會為我一人而死。沒有我的罪過，上帝也不會在你上面受難。今天，你是為了我，僅僅為了我才立起來的。
庫爾西奧 （在幕後）我望見了，厄塞比奧在山上的灌木叢里。他把那些岩石當成壁壘，也是枉費心機。
吉爾 老爺……
厄塞比奧 唯獨上帝能醫治靈魂。
厄塞比奧 你是誰，到這兒來幹什麼？
曼卡 你說殺了他，那他衣服上怎麼沒有血跡？
阿爾貝托上。
庫爾西奧 噢，不公平的搏鬥！
高山的另一處。朱莉婭上。
他也打吉爾。
布拉斯 先簡單安葬在樹枝下再說。（他們將厄塞比奧的屍體安放在樹枝下）夜幕已經降臨了。你守在旁邊，吉爾，如果逃走的人再有誰回來，你至少喊幾嗓子向我們發出警報。
奧克塔維奧上。
高山。
眾人聲音 （幕後）他們往這邊來了。
庫爾西奧 他朝這邊走來了。
曼卡 你在這兒幹什麼？
她揍吉爾。
厄塞比奧 阿爾貝托！
里卡多 我們在這條穿山路的下面，又劫了一樁買賣，想必你聽了會高興的。
接著，我又意識到，修女袍能暴露我的身份，便決定換下來，正巧碰到一名睡著的獵人，我就把他從夢鄉打發到冥府，拿了他的衣衫和武器，就是你所看到的。總而言之，我經過千難萬險，又利用所有這些犯罪的手段，終於到達你面前。
厄塞比奧 交給庫爾西奧？給你。（他交出劍）現在，我跪到你腳下，也要請求你寬恕當初那種冒犯……我不能多說什麼了……我傷痕纍纍，生命耗盡了。我這顆恐懼的靈魂已進入黑暗。
厄塞比奧 我注視著你，真被懾服了。聽你的聲音，我不禁迷醉，可是在你面前，我又心驚膽戰。其實，我是怕上天威脅我的那些危險，才突然離開你。你回修道院吧。至於我，我非常懼怕你身上的十字架，不能不逃開……咦，是什麼聲響？
庫爾西奧 痛苦和歡樂，正是在這裏交織在一起，一種殘忍而至高無上意志所產生的孿生後果，也正是在這裏相交接，同時升起感激和痛苦的兩種喊聲！
厄塞比奧 對，看到你，我越發六神無主……如果說此刻之前，我這顆慌亂的心還渴望見到你的話，現在它醒悟了，就像原先不惜一切代價要見你那樣，現在卻不惜一切代價不見你。你，朱莉婭！你，在這裏！……還穿一身世俗的打扮，雙倍褻瀆上天！……你獨自一人，如何找到這裏？……是誰帶你來的？……
吉爾 侍候夠了，打也打夠了，注意瞧一瞧嘛。
他跪下。
吉爾 對，我得解下這武裝帶，哪怕凍得發抖。
朱莉婭 你說得有道理。既為榮譽復讎，只要冒犯者不明白為什麼受懲罰，那麼受侮辱者就不會感到滿意。（她揭下面罩）你認得我吧？為什麼嚇成這樣子？為什麼這樣瞪著眼看我？
庫爾西奧 當心……
布拉斯 哦！吉爾，你怎麼不早說呢？
吉爾 你怎麼能保護這樣一個人呢？他膽大包天，處處破壞這個地方，殺了我們多少人，到我們家見瓜嘗瓜，見女孩子嘗女孩子。
曼卡 你這是什麼打扮？ｒeａｄ•99cｓｗ•ｃom
朱莉婭 上帝呀！
庫爾西奧 我的心，今天已經飽嘗痛苦，再有多大災難，我聽了都無動於衷了。將厄塞比奧這揪心的遺體抬走吧，好讓他這灰色眼睛觀賞我的悲痛，直到為他體面地安葬為止。
二人下。
阿爾貝托 現在我看見你了。以上帝的名義，告訴我你有什麼要求。
吉爾 衣衫騙人。穿著僧裝，不見得是僧人。
吉爾 吉爾啊。您沒有瞧見我嗎？
曼卡 你這武裝帶就明確告訴我們，你是強盜！
吉爾 噯！稍微瞧一眼！……是我呀！……
厄塞比奧 你說謊！……厄塞比奧從不逃跑！
阿爾貝托 顯靈啦！
厄塞比奧 怎麼回事？這些淚水所為何來？怎麼從我心底湧出，越過復讎的焦渴，越過我的痛苦，現在升到我的眼眶？庫爾西奧，我現在思想極度混亂，覺得真不如自殺而為你報仇。你在我身上報仇吧！……大人，我的性命，就投在你的膝下！
噯，這次，他沒有看見我……我就藏在這邊，等他走過去，再躲進這片染料木小樹林……哎喲！……這沒什麼！哼！最小的還要扎人……嗚！……順從基督就是這種結果！我就是幹了一件壞事，或者受到菲拉布拉太太一次特別侮辱，或者我忌妒起村裡的白痴，我也不會感到刺得這麼疼。
眾強盜上。
庫爾西奧 我的靈魂之子啊！……不，一個慘死的人，能得到這樣的恩惠，那他就算不上不幸了。
吉爾 啊！活見鬼！……是這麼回事兒！……我殺了一個強盜，穿上他的衣裳。
厄塞比奧 現在只有我們二人了，你要講的話，唯有無言的樹木花草見證。摘下你掩飾面孔的面罩吧，告訴我你是誰，你要去哪裡，要幹什麼。說吧。
利薩爾多！你受傷的時候在我的懷抱里。我本來可以殺掉你，在那撒手人寰的千鈞一髮之際，我給了你懺悔的機會。現在，死亡雖然已經附在我身上，我卻轉向你，也轉向那個對我許諾的老人。我是向你們兩個請求憐憫。瞧一瞧我吧，利薩爾多，我要死了……聽一聽我吧，阿爾貝托，我呼喚你！
厄塞比奧 我從山上滾下來，命要沒了，卻著不了地，未能摔死。我是有罪，我看到自己的全部罪孽，我的靈魂終於回歸，不會為喪命而感到痛苦，僅僅想知道就這麼一條命，如何抵償那麼多罪行。瞧，那幫仇恨的人又追來了，我難以逃脫，不殺人就得喪命，而我只希望跑到一個地方，能請求上天寬恕……十字架呀，制止我的腳步吧！縱然那些人要給我一種沒有未來的死亡，你至少能還給我永生。
他們下場。厄塞比奧和庫爾西奧邊打邊上。
唉，我的兒子，終於見到你，我在幸福中感到絕望。你是厄塞比奧，是我兒子，那麼多徵兆，我若是相信的話，那麼一定是在失去你的時刻，在哀痛中找到你。你的講述證實了我的心靈已經猜到的事情。當初，你母親將你遺棄在這裏，今天我又在同一地方找見你。上天在我犯罪的地方懲罰我，而這同一地點已經向我表明我的過錯。這個十字架，加上朱莉婭身上帶的，我還期望什麼更大的徵兆呢？上天神奇地給你們二人打上烙印，以便讓你們二人在整個大地上只構成一個奇迹。
吉爾 這再自然不過了：他是嚇死的。就是這個緣故！
庫爾西奧 受到這最後一下打擊，他一命嗚呼。噢！讓我這頭白髮表現這種痛苦！
吉爾 上帝呀！是厄塞比奧說話了。我覺得魂兒都要嚇掉啦！
你拋棄我之後，我先是逃離修道院，前往山裡。途中遇見一個牧羊人，他提醒說我走錯了路。然而，我卻無緣無故擔起心來，就用插在他腰帶上的一把刀把他殺了，好確保他守口如瓶，免得他把我置於危險的境地。那是我頭一回殺人犯罪。後來又遇見一個騎馬的男子，他見我疲憊不堪，就殷勤地讓我上馬，坐到他身後。可是，他要走進一個村莊，而我要逃避有人居住的地點，於是用同一把刀——死神的使者，把他殺了，作為他善行的報答。在這荒山野嶺，我三天三夜沒有吃飯，只能用野草充饑，只能把冰冷的岩石當床休息。我終於走到一間破草屋。我一望見那茅草屋頂，心情忽然平靜下來，覺得是我這逃亡之人的一個理想避難所。一個農婦接待了我，她十分慷慨，同她放羊的丈夫競相照顧我。桌上雖是粗茶淡飯，卻十分好客。我在他們家裡，便不覺得累，也不覺得餓了。然而在那兒也一樣，我離開他們的時候，又擔心他們去告訴可能在尋找我的人。於是，我殺了給我帶路進山的那個老實的牧羊人，再原路返回，同樣幹掉了他妻子。
厄塞比奧 你們走開點兒。
庫爾西奧 那是因為，命運對我從來沒有如此殘酷。啊！我的眼中淌出的灼|熱的淚流，我的痛苦能以熱淚焚毀這座高山。天哪！真叫人痛斷肝腸。
里卡多 誰呀？
庫爾西奧上。
曼卡、布拉斯和一些農民上。rｅａd.９９ｃsw.cｏｍ
布拉斯 跟你說，揍哇！
村民一齊攻擊。所有的人都動了手，邊打邊下，場上只剩下庫爾西奧。
厄塞比奧 （旁白）一個人捆在樹上！脖子上還吊著十字架！我必須跪倒在地，完成我的心愿。
庫爾西奧 我不知道該怎麼辦？難道這世上就無葯可醫了嗎？
庫爾西奧 厄塞比奧，我要殺你，也不想在武器上佔便宜。我也放下劍。（旁白）這樣一來，我就避開殺死他的危險。（對厄塞比奧）我們空手格鬥吧。
曼卡 沒什麼可注意瞧的，你是個強盜。
厄塞比奧上。
眾人下。場上只留下厄塞比奧和朱莉婭。
庫爾西奧 出什麼事兒啦？
厄塞比奧 是我，厄塞比奧。過來，阿爾貝托！到埋葬我的這地點來，過來拿開這些樹枝，一點兒也不要害怕。
厄塞比奧 交給誰？
全體村民和庫爾西奧上。
吉爾 曼卡打發我來山裡砍柴。不過，我為了安全，今天想了個高招來保護自己。厄塞比奧信奉十字架是出了名的，我就從頭到腳用十字架武裝起來。上帝呀，這不是他嗎……一提起狼，就瞧見尾巴！噢！我怕得要命！……沒地方躲沒地方藏！……我要昏倒了。
吉爾 上帝呀！他站起來走啦！太陽又露出來，好讓人看得更清楚。我要講給所有的人聽。
厄塞比奧 以上帝的名義，我的信念在召喚你，要你在我死之前聽我懺悔。（他站起來）我的身體已經死去好久了。然而，屍體並沒有帶走附在上面的精神。死亡致命的打擊，剝奪了肉體使用靈魂的能力，但是未能將兩者拆散。走吧，阿爾貝托，走，到一個我能和你懺悔的地點：我的罪過，比大海中的沙粒，比陽光中的原子還多。（他走）這就是信奉十字架所能從上天得到的。
庫爾西奧 農民的報復哇！受到的侮辱，在你身上還保持這麼強大的力量，你甚至到了死亡之門還不止步！
厄塞比奧 這片灌木林里有人。誰在那兒？
阿爾貝托 有人就在這旁邊說話！這聲音一瞬間擴散在風中。你是誰，在叫我的名字？
庫爾西奧 我的人得勝了，要來找我，而你的喪魂落魄的隊伍已經逃竄。我願意留給你一條生路，逃走吧。我的這些村民要復讎，都義憤填膺，我要保護你也愛莫能助。你獨自一人，面對他們恐怕性命難保。
厄塞比奧 阿爾貝托……阿爾貝托……
厄塞比奧 阿爾貝托！
吉爾 你又想起什麼，厄塞比奧？你這是向誰祈禱？你若是崇拜我，為什麼還捆綁我？你若是捆綁我，為什麼還崇拜我？
厄塞比奧 朱莉婭，咱們以後再談，罩上你的面孔，跟我來！你絕不能落到你父親的手掌里，他是你的仇敵。弟兄們，拿出勇氣！這是值得驕傲的日子！誰也不能氣餒，不要忘記他們敢來，就是要殺掉我們，或者抓住我們。我們一旦讓他們抓住，就得關進監獄，就會受盡折磨和屈辱。只要肯定了這一點，誰還不肯冒最大的危險保命、保名譽呢？不要讓他們以為我們怕他們。我們迎上前去！運氣總是在膽大的一邊！
朱莉婭 神聖的十字架呀，來救救我吧！幫幫我呀，我發誓要在十字架下重新生活，再次誕生。別了！
布拉斯 不留一個活的。
朱莉婭和眾強盜從另一側上。
朱莉婭 是你的蔑視和我的羞恥！好讓你明白，一個女子追逐自己的慾望，比飛箭還要迅疾，比槍彈還要灼|熱，比閃電還要突然。聽聽直到現在，我犯了哪些罪行，讓你知道知道，這些滔天罪行，我不僅當做樂事，還要活靈活現講述一遍，再次開開心。
蒂爾索 一個逐出教會的人死了，你還要安葬在聖地？
庫爾西奧 我也不能否認，厄塞比奧，你在我受侮辱的心中，平息了大部分我對你的怒火。不過，我不能讓你冒冒失失地認為，僅僅是我的白髮令你後退，而我的勇敢也能辦到。動手吧！……有什麼星宿，有什麼有利的徵兆，我也不會放棄復讎，停止追逐。我們交手吧！
吉爾 吉爾啊……你不認識吉爾？你讓我給庫爾西奧捎口信兒，將我捆上丟在這兒之後，我怎麼喊也沒用，唉，沒有一個人來給我鬆綁。
布拉斯 幹掉這個強盜！
厄塞比奧 難道你不知道恐懼和敬意的差距嗎？我並不怕你。不過，我的確渴望得到寬恕，而不是別種勝利。這把劍，嚇得多少人魂不附體，我要放到你的腳下。
——劇終——
曼卡 哦！剛才你怎麼不說呢，吉爾？九*九*藏*書
庫爾西奧 你又來告訴我什麼痛苦的事？……
曼卡 侍候侍候他！
厄塞比奧 就是這位村民。他人雖然顯得挺老實，但熟悉這地方：山區和平原。他可以給我們當嚮導，還可以到我們的敵人營壘去，做我們的靈活偵察。你就給他一支火槍和一條武裝帶。
厄塞比奧 怎麼是你？我又相信又懷疑。眼前所見我不禁恐懼。我看著你，心裏很不是滋味。
朱莉婭 前進！向他們沖啊！
眾人 就是他……幹掉他！
他移開覆蓋厄塞比奧的樹枝。
奧克塔維奧 你有什麼可說的，大人？你要幹什麼？
厄塞比奧 大人，你從我面前閃開！不知道為什麼，我見到你就不寒而慄。你若是站在我眼前，就給你的人充當盾牌啦！
吉爾 總得看清楚，我是吉爾，忠於基督哇。
厄塞比奧 我能夠自衛。就這事兒啊？我懷疑你的膽量，也懷疑你的本領。不過，我聽你的聲音對我並無敵意。
二人扭打在一起，厄塞比奧佔了上風。不料，他突然放開庫爾西奧，後退了。
阿爾貝托 我至今所進行的全部苦修，今天都移交給你，好用來多少補贖你的罪孽。
厄塞比奧 我可不是把你丟在這兒的！
吉爾 什麼，不早說？……一開頭我就對你們說：「是我呀。」
庫爾西奧 住手，奧克塔維奧，等一等！
厄塞比奧 不行，不要因為我向你投降，就期望我屈從於法律。我向庫爾西奧投誠，有敬意就足夠了。可是，法律要人懼怕，而我什麼也不怕。
厄塞比奧 你若是來殺我的，倒無需費力了，我這性命已經沒了。
奧克塔維奧 怎麼！你保護他，背叛我們？
塞利奧 給你。
厄塞比奧給他解開。
奧克塔維奧 朱莉婭逃離了修道院。
庫爾西奧 你們等一等！……聽我說……噢！可悲的事件……把他押送到色納城，不是更好嗎？……你投案入獄吧，厄塞比奧，我以紳士的名譽發誓，一定保護你。我儘管是這個案件的當事人，也還是要當你的辯護律師。
朱莉婭 動手吧，膽小鬼，我取走你的性命，就會消除你這種懷疑。
厄塞比奧 對。
吉爾上，他滿負十字架，其中一個很大的，則抱在胸前。
阿爾貝托 我從羅馬來，走進這片森林又迷路了。夜空靜止不動，萬籟俱寂。就是在這裏，厄塞比奧饒了我一命。我擔心遇到他的人又該有危險了。
阿爾貝托 我一點兒也不怕。
山中另一個角落。
庫爾西奧 上帝呀，這人，活著的時候我恨之入骨，死了我卻痛哭流涕！……
曼卡 他逃了。咱們追上去。
厄塞比奧 傷在胸口。
里卡多和眾強盜以及臉戴面罩、女扮男裝的朱莉婭上。
厄塞比奧 我在你的威力面前低頭，庫爾西奧。然而，世界上任何別的力量也嚇不跑我。我重新拾起這把劍，如果說我缺乏勇氣同你較量，你會看到你的那些人還不夠對付我的。
庫爾西奧 不管受了什麼侮辱，一位紳士的劍也不能讓戰敗者的血來玷污。用鮮血污黯了自己勝利的人，就幾乎喪失了全部光榮……
厄塞比奧 是這副十字架賦予我的徽章。我就出生在這十字架下，除此之外，我對自己的身世就一無所知了……我並不指責不肯把我留在家中的父親。他一定預見到我身上帶來的災禍……我就是在這裏出生的。
朱莉婭 他們得勝之後睡起大覺，絲毫也沒有提防。時機非常有利。
里卡多 這些鄉巴佬人多勢眾。
吉爾 你沒看見嗎？我在第五誡冒犯了上帝。我開殺戒，我獨自一個，比一個醫生和炎熱加在一起殺的人還多。
吉爾 可憐我吧！這下子我入夥成了強盜啦！
庫爾西奧 他們在追捕他……噢！厄塞比奧，現在誰能讓你活命呢？就是用自己的命換也不行……他深入山中，渾身挨了無數打擊……他往後退……他跌倒了，朝山谷滾下去。噢！我要跑去搭救他！這已經僵冷的血液在低聲呼喚我，有我身上的成分。不是我的血統，怎麼會呼喚我，我又怎麼能聽得見呢？
厄塞比奧 那好，見了我，你就可以摘下面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