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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分 第一場景

第一部分

三下擊打之聲響過,場內一片黑暗。一隻照明燈光射到敘述者身上,只見他手拎帽子,站在幕前一動不動。
安東·格里高列耶夫——敘述者
(他彬彬有禮,說話帶有譏諷的口氣,但是臉上卻不動聲色)
太太們,先生們:
你們要目睹的這些奇特的事件,是在我尊敬的朋友——斯切潘·特羅菲莫維奇·維爾科文斯基教授的影響下,發生在我們這外省的城市。教授在我們中間,始終扮演著一個真正國民的角色。他是自由派和理想主義者;他愛西方、進步和正義,總之,他愛一切高尚的事物。他站得這麼高,就不幸想得過多,認為沙皇和大臣個個都同他過不去,於是他到我們中間駐足,以凜然難犯的態度,承擔起受迫害的流亡思想家的角色。不過,一年當中有兩三次,他的國民憂鬱症發作,卧床不起,肚子上放一個熱水袋。
他生活在他的朋友瓦爾娃拉·斯塔夫羅欽將軍夫人家中。將軍夫人在丈夫去世之後,就委託他教育她的兒子尼古拉·斯塔夫羅欽。哦!我忘了告訴你們,斯切潘·特羅菲莫維奇當了兩回鰥夫,做了一回父親。他將兒子送往國外。他的兩任妻子年紀輕輕就離開人世,老實說,她們同他在一起生活並不十分快活。一個男人也的確不可能同時愛自己的老婆和正義。因此,斯切潘·特羅菲莫維奇就把全部感情,移到他的學生身上,對尼古拉·斯塔夫羅欽的思想教育非常嚴格,結果有一天尼古拉逃走了,去過放蕩的生活。斯切潘·特羅菲莫維奇就只好同瓦爾娃拉·斯塔夫羅欽終日廝守。瓦爾娃拉對他的友誼是無限的,也就是說時常憎恨他。我要講的故事就從這裏開始。

第一場景

齊加列夫 就你們這種樣子,你們不會有結果。
斯切潘 對,材料都搜集了,但是必須綜合整理。其實也無所謂!我被人遺忘了。誰也不需要我了。
加加諾夫 我……噯!不行,不行,我不能就這樣讓人牽著鼻子……
斯切潘 (還望著她的方向,又看著寫字檯)噢!殘忍、冷漠的女人!我無法當面跟她講!我要給她寫信,給她寫信!
格里高列耶夫 當然了。首先有您的講座,縱論阿拉伯人;其次,您開始研究某一時期某些騎士的異乎尋常的高尚精神;尤其是您那篇論文,論述小城市哈瑙在1413年至1428年間,本來能贏得重要地位,又是什麼不為人知的原因,恰恰阻止了它取得這種地位。
瓦爾娃拉 不打擾你們,請為我兒子尼古拉的健康乾杯。他剛剛到家,正在換衣裳,我讓他過來見見您的朋友們。
加加諾夫 除開沙皇、俄羅斯和家庭,其他什麼都可以討論。(對沙托夫)對不對?
斯切潘和加加諾夫 什麼?
斯切潘 這不算罪過。高貴血統的熱忱激勵了他。這一切極富騎士風度。
瓦爾娃拉 (對斯切潘)噢!上帝呀,他瘋了,他瘋了……
斯切潘 不管站立還是躺著,關鍵是這種思想。況且,我行動,行動,總是遵循自己的原則。這個星期,我還在一份抗議書上籤了名。
格里高列耶夫下。
利甫廷 為什麼不能批評他?他是行政長官,這一點就夠了。
斯切潘 不錯,不錯,我知道別人怎麼議論,然而那並不是真的。他妻子是一個高貴的人。況且,她們全都是高貴的女子。
斯切潘 誰?這不!我們的朋友肯定還記得。
維爾欽斯基 要深思,就得花時間。窮困可不等人哪。
瓦爾娃拉 對,要成為一種譴責的化身,就必須保持站立的姿勢。
瓦爾娃拉 (對加加諾夫)請原諒尼古拉,我的好朋友,我懇求您了。
齊加列夫下。
他直挺挺地坐在那裡,若有所思,臉色陰沉,端詳著加加諾夫。
沙托夫 你們並不熱愛人民。
瓦爾娃拉 您忘了,他不是小孩子了。
利甫廷 (在全場尷尬片刻之後)對了。你們知道新長官已經上任了嗎?
加加諾夫 可是,其他國家若是不取消,那不就會企圖侵略我們嗎?怎麼能知道呢?
瓦爾娃拉 又打牌!(他們站起來)請坐,接著打牌吧。我還有事情。(她走到左側一張桌子旁邊,查閱文件。兩位男士繼續打牌,然而,斯切潘·特羅菲莫維奇不時瞥眼瞧瞧瓦爾娃拉·斯塔夫羅欽。她沒有看他,但是終於說話了)我還以為,今天上午您一定在寫您的書了。
瓦爾娃拉 誰也沒有阻攔,您盡可寫一部書,表明別人不該忽視您。
瓦爾娃拉 他那樣好的氣色和神情,令我喜出望外。(她注視眾人)對,為什麼不講出來呢:這段時間有多少傳聞,因此,讓大家瞧瞧我兒子的樣子,我是不會不高興的。
斯切潘 不錯,我打牌,是不像樣子。然而這是誰的責任呢?誰毀了我的職業生涯?哼!讓俄羅斯死去吧!王牌。
斯切潘 噯!噯!在友情的宴席上,總是有位置的。我們要討論問題。我知道,發表點兒怪論嚇不著您。
利甫廷 喏,您認為俄羅斯必須改革嗎?
他拿起鴨舌帽,沖向門口。然而,斯切潘·特羅菲莫維奇的聲音又使他站住了。read•99csw•com
斯切潘 我的意思是……不管怎樣,我也認識新任行政長官,儀錶堂堂,對不對,四十來歲吧?
瓦爾娃拉下。
瓦爾娃拉 還要說什麼呢?
斯切潘 給他說一門親!哈!這可真浪漫!您已經有了主意?
加加諾夫 噯!對不起,您冒犯我了,我不能允許。我說過……不如這麼說……總而言之,不行,不行,我不會讓人牽著鼻子走的……(斯塔夫羅欽一副迷惘的神態,穿過舞台,走向加加諾夫。他剛走第一步,全場就肅靜了。走到加加諾夫面前,他慢慢抬起手臂,捏住加加諾夫的鼻子,拉著加加諾夫在場上走了幾步,但是動作並不粗暴。瓦爾娃拉·斯塔夫羅欽惶恐不安,喊了一聲:「尼古拉!」尼古拉鬆開加加諾夫的鼻子,自己倒退了幾步,微笑著,若有所思地注視加加諾夫。眾人一時愕然,接著場面一陣混亂。其他人圍住驚慌失措的加加諾夫,扶他回來,坐到一張椅子上。尼古拉·斯塔夫羅欽則轉身走了。瓦爾娃拉六神無主,端起一隻酒杯,送給加加諾夫)他……他怎麼這樣……救救我,救救我!
斯切潘 我的高貴朋友,又見到我們的尼古拉了,多讓人高興啊!
斯切潘 (拿來一隻酒杯)我親愛的尼古拉!
斯切潘 不安?
沙托夫神情沮喪,走過去坐下,將他的鴨舌帽放在身邊。
其他人注視他,還不明白出了什麼事。
斯塔夫羅欽嗅了嗅杯中酒,沒有喝,就將酒杯放到桌子上。
斯切潘 可是誰惹您啦?如果是我,那我就請您原諒。我們的話太多了,這我知道。我們在空談,還必須行動。行動,行動……或者,總得工作。這二十年來,我不停地吹響起床號,催促人工作。為使俄羅斯重新站起來,就必須給她思想,必須工作。讓我們開始工作吧,最後總能有一種個人見解……
敘述者走過去,挨著桌子坐下,開始同斯切潘·特羅菲莫維奇打牌。
瓦爾娃拉 問題不在這兒。問題在於您宣布出書有十五年了,可是一個字還沒有寫呢。
瓦爾娃拉 請您簡短點兒……
瓦爾娃拉 請您講下去。我想,我們談到了曙光。
加加諾夫 我們見到他也非常高興,親愛的!
斯塔夫羅欽 很好,謝謝。
瓦爾娃拉 五六小時就足夠了……
斯切潘 不知道。當時說……算了,我忘記了。反正得抗議。唉!當年我那時候,完全不一樣。那時候,我每天工作十二小時……
加加諾夫 在看到新任行政長官工作之前,還不能批評他,您不這麼認為嗎?
瓦爾娃拉 不知道。(她站起來)不過我知道,如果你們一直聊到天亮,您就不可能每天工作十二小時。再說,這一切全是空談!您知道,我終於等來了我兒子尼古拉……我要同您談談。(格里高列耶夫站起身,過來吻她的手)很好,我的朋友,您非常知趣。您就待在花園裡,過一會兒再回來。
斯切潘 不行,不行,這我是不能允許的。我們熱愛人民……
維爾欽斯基 俄羅斯正是像加加諾夫這樣推理,才深陷無知的境地。就是任命一匹馬去當行政長官,他也等著看看它如何工作。
阿列克賽·伊戈羅維奇送上酒來,隨即離去。
斯切潘 當然無關了。不過,她要回來了,這是主要的。啊!非常親愛的朋友們,要知道,遠離俄羅斯是生活不了的……
利甫廷 看樣子他要全打亂了。果真如此,還真叫我驚訝。
利甫廷 那就必須將她肢解了。
維爾欽斯基 什麼?我……九九藏書
瓦爾娃拉 我要再讀讀劇本。對了,您還鍛煉嗎?您是知道的,您每天要走六俄里。好。不管怎樣,我求尼古拉回家來。您探一探他的意圖。我希望把他留在家裡,給他說一門親。
斯切潘 好吧,沙托夫,既然您要這樣,那我就同您反目了。現在我們和解吧。(他伸出手去,沙托夫雖握了手,但仍在賭氣)為全世界的和解乾杯!
瓦爾娃拉 我什麼也沒有瞧見。您必須丟掉這種習慣:說話等於什麼也沒有說。況且,事實擺在那兒呢。他在決鬥中,重傷了另一位軍官,害得他自己丟了軍銜,有沒有這事兒?
斯切潘 唔!我忘了讓您切牌了。請原諒,親愛的朋友,真的,昨天夜晚我沒有睡好覺。我有多麼後悔,不該在您面前抱怨瓦爾娃拉!
斯切潘 對,對,他有一顆溫柔的心。(沙托夫上)這不沙托夫朋友來了。令妹有什麼消息嗎?
瓦爾娃拉 (注視尼古拉)親愛的,親愛的孩子,看來你憂傷、煩悶。這很好。
斯切潘 怎麼辦呢?
格里高列耶夫 我所聽到的情況卻相反,當他妻子宣布撤銷他時,他放聲大哭。
幕啟,場上是瓦爾娃拉·斯塔夫羅欽家的客廳。
斯切潘 這值得深思。
格里高列耶夫、利甫廷和齊加列夫上。
利甫廷 然而,在俄羅斯也生活不下去呀。還需要別種東西,可是什麼也沒有。
他走向桌子。
斯切潘 您有一種鋼鐵般的記憶,親愛的朋友,非常感謝!
斯塔夫羅欽皺著眉頭,快速說道:
利甫廷 目前,應當取消軍隊和艦隊。
尼古拉注視他母親,微微一笑,繼而病症發作,仰身跌倒在地。
格里高列耶夫 您只不過說,她把您留下是出於虛榮心,她也忌妒您的學識。
斯切潘 您忘記了,親愛的朋友,我已經發表了許多著作。
維爾欽斯基在左側角落裡,對加加諾夫說了什麼話,加加諾夫則回答:
維爾欽斯基和加加諾夫先後上。
斯塔夫羅欽上。他略微停一下,便朝加加諾夫走去;加加諾夫驚恐地站起來。
瓦爾娃拉 (重又上場)喂!還有,不要再給我寫信了。我們住在同一個宅第,彼此寫信未免可笑。您的朋友們到了。
瓦爾娃拉 愛得並不深。您的兒子,您只見過兩次,還包括他出生的那天。
斯切潘 只是今天才……
斯切潘 (笑)應當為我們的好友加加諾夫的談話乾杯。(他搖鈴)假如沙托夫,愛惱火的沙托夫至少給我們這個面子。我們的好友沙托夫,他的確愛發火,就跟火上的牛奶似的。誰若是同他討論什麼,那得先把他捆起來才行。你們瞧,他已經要走了。他又上來火氣了。好了,我的好朋友,您知道大家都愛您。
瓦爾娃拉 抗議什麼?
加加諾夫 (驚恐萬狀)尼古拉,您咬了我的耳朵。(叫喊)他咬我耳朵!(斯塔夫羅欽放開他,待在原地,臉色陰沉地看著他。加加諾夫驚慌地喊叫著出去)叫警察呀!叫警察呀!
利甫廷 必須改變一切。
敘述者:加加諾夫卧床數周。尼古拉·斯塔夫羅欽也一樣。後來他病愈下床,誠懇地表示了歉意,便起程旅行,要遊歷好長時間。他僅僅在日內瓦停留了一段時間,倒不是欣賞這座城市繁忙的景象,而是因為又見到了德羅茲道夫母女。
斯切潘 您覺得他怎麼樣,我的九*九*藏*書高貴朋友?
斯切潘 噯!這我可不敢苟同。不對,不對,我的好友,不朽的天才照耀在人類的上空。哪怕所有人都赤腳走路,莎士比亞也要大行於世……
加加諾夫 先生們,開玩笑的話,我全能理解,不過,一下子取消軍隊、艦隊、家庭和教士,噯,不行,噯,不行,不行……
利甫廷 怎麼,不是真的?我是聽維爾欽斯基親口講的。他勸說他妻子相信了我們的觀點,還向她證明了人是自由的,或者天生應當自由。好嘛,她也就自我解放了,後來,她向維爾欽斯基表示,她解除他作為丈夫的職務,打算讓列比亞德金代替他。他妻子向他宣布這條消息時,你們知道維爾欽斯基是怎麼回答的嗎?他對妻子說:「我的朋友,在此之前,我對你只有愛;現在,我敬佩你了。」
瓦爾娃拉 是啊,我太高興了。他是我的整個生命。可是,我心裏有些不安。
斯切潘 什麼事兒都不會有。新官上任,有點兒醉意吧!
斯切潘 (走到斯塔夫羅欽的另一側,斯塔夫羅欽一副煩悶的樣子目視前方)這種道歉不像樣,尼古拉。(惴惴不安地)我的孩子,求求您了。您有一顆高尚的心,您受過教育,非常有修養,可是突然間,您向我們顯示了神秘而危險的一面。至少可憐可憐您的母親。
加加諾夫 您好嗎,親愛的尼古拉?……
斯切潘 (興緻大發)嘿!是個怪論,但是有合理的成分……
瓦爾娃拉 您會成為譴責的化身,只要別那麼經常躺著。
齊加列夫 是啊,但是你們得不出結果來。
斯切潘 怎麼,您不是無神論者嗎?
瓦爾娃拉 我覺得這不大符合您的年齡。我說到哪兒啦?對,我感到不安,您非常清楚是什麼緣故。那麼多傳言……我是不會相信的,可是那些傳言總糾纏我。說他放蕩,行兇,決鬥,侮辱所有的人,同社會渣滓交往!真荒唐,真荒唐!然而,那若是真的呢?
加加諾夫 乾杯。但是,我不會讓別人牽著鼻子走。
斯切潘 您好,我親愛的利甫廷,您好。請原諒我這樣激動……別人恨我……對,別人完全恨我。無所謂。尊夫人沒有陪您一起來?
斯切潘 啊,我親愛的孩子!
瓦爾娃拉 您怎麼知道他儀錶堂堂呢?他有一對綿羊的眼睛。
瓦爾娃拉 (走向她兒子)尼古拉,看在愛上帝的分兒上!
大家立刻歡呼起來。他朝母親走過去,親吻了她的手。
沙托夫 達莎要回來了。既然您問起來,那我就告訴您,她在瑞士同普拉絲科葳·德羅茲道夫和莉莎一起待厭煩了。我對您講這情況,儘管在我看來,這事兒與您無關。
加加諾夫 我偶然路過,進來看看瓦爾娃拉·斯塔夫羅欽。哦,也許我是多餘的人吧?
斯切潘 噯,不可能!想一想嘛,他小時候愛幻想,多麼溫和,那憂鬱的樣子特別可愛。我非常清楚,唯獨精英的靈魂,才能感到那種憂傷。
瓦爾娃拉 如果您不那麼經常打牌,別人也不會把您忘得那麼快。
眾人乾杯。瓦爾娃拉·斯塔夫羅欽上。
斯切潘 您瞧。
加加諾夫 請原諒……
斯切潘 (笑)哈!哈!這是哈里王子的青春生活。
沙托夫 什麼都可以討論,當然不是同您。
斯切潘 他是個羅馬人哪。
瓦爾娃拉 您也讀過保羅·德·科克的作品。可是您宣布寫書有十五年了。
瓦爾娃拉 對,我想到莉莎,我的女友普拉絲科葳·德羅茲道夫的女兒。她們母女在瑞士,同我的養女達read.99csw.com莎在一起……再說,這同您有什麼關係?
利甫廷 應當解決最急迫的事。最急迫的事,首先是讓所有的人都有飯吃。書籍、客廳、劇院,以後再說,以後再說……一雙靴子勝過莎士比亞的著作。
瓦爾娃拉 這回您要徹底學會讓人尊敬您。好了,我不打擾您了。這是你們聚會的時刻。朋友、勸酒、打牌、無神論,尤其是氣味,煙草和男人的難聞的氣味……我走了,您別喝過量了,否則又該腹痛了……一會兒見!(她注視斯切潘,然後聳了聳肩膀)扎一條紅領帶!
斯切潘 說的就是這個。噯!其實不然!該您出牌了。要知道,那是榮譽和高尚的天使,而我卻恰恰相反。
利甫廷 取消了嘛。這樣我們就能知道了。
斯切 潘……我跑各個圖書館,做的摘錄筆記一大摞一大摞的。當時我們抱有希望!我們一直談論到天亮,構築未來。啊!那時我們多勇敢,像鋼鐵一樣堅強,像磐石一樣不可動搖!那真是賽過雅典人的晚會:演奏音樂、西班牙舞曲、對人類的愛、西克斯圖斯聖母……我的高貴而忠誠的朋友哇,您知道嗎,您知道我喪失的一切嗎?……
加加諾夫膽怯地走上前。斯塔夫羅欽俯過身去,用牙齒咬住加加諾夫的耳朵。
加加諾夫 然而照這樣說的,一下子,同時都全取消了,不行,噯,不行,不行……
斯切潘 對了,他在信中對您說了什麼?
斯切潘 親愛的天使愛我,他要我把心裡話都講給他聽,在我的懷抱里流眼淚。
利甫廷 請允許……
利甫廷 對,為爭取世界和平!
瓦爾娃拉·斯塔夫羅欽上。她走到門口站住。
斯切潘 在談論希望,我的高貴朋友,在談論光明的未來,那未來已經照亮了我們黑暗道路的盡頭……啊!我們遭受多少痛苦和迫害,到了那時就會得到安慰。流亡即將結束,瞧這曙光……
利甫廷 是啊,噓!不要這麼高聲講出來。正因為如此。一個無神論者的丈夫,就應當教他妻子敬畏上帝。這就能使他更加自由。瞧瞧我們的朋友維爾欽斯基。剛才我遇見他,他不得不自己上集市買東西,因為他妻子在陪伴列比亞德金上尉。
利甫廷 沒有。女人應當留在家裡敬畏上帝。
瓦爾娃拉 對。可是,他出入聖彼得堡那種下流的街區,喜歡同強盜和醉鬼為伍,卻沒有多少騎士風度的味道了。
瓦爾娃拉 (看著沙托夫)您哪,沙托夫,又同您的朋友見面了,您高興嗎?(沙托夫站起身,但是動作笨拙,碰翻了細木鑲嵌的一張小桌)請您把這張桌子扶起來,桌角要損壞的,壞就壞吧。(對其他人)你們在談論什麼呢?
斯切潘 我愛尼古拉如同愛我自己的兒子。
斯切潘 (同樣六神無主)哪裡,親愛的,是一種冒失的行為,年輕人……
斯切潘 您好,我親愛的維爾欽斯基。您的妻子怎麼樣……(維爾欽斯基轉過身去)好,我們都很愛您,您知道甚至非常愛您!
——黑暗——
然而,他長時間默然無語,也使大家的歡樂情緒降下一度。
瓦爾娃拉要朝斯塔夫羅欽走去,但是被他冷漠的神情打住了。她不安地注視兒子。沉悶尷尬的氣氛持續幾秒鐘。
斯切潘 我去花園散步了,隨身帶著托克維爾的著作……
斯塔夫羅欽 (瞧瞧他母親,又瞧瞧加加諾夫)好吧,我來解釋一下。不過,我要悄悄地對加加諾夫先生講,他會理解我的。
沙托夫 那好,你們就別惹我。九*九*藏*書
斯切潘 這故事在莎士比亞的作品中,我高貴的朋友,不朽的莎士比亞,天才作家們的皇帝,總之,是偉大的威廉給我們描述了哈里王子如何同法爾斯塔夫一起放蕩。
瓦爾娃拉 天使變了。據說他現在力大無比,我見了會認不出來的。
加加諾夫 (岔了聲)尼古拉,尼古拉……
斯塔夫羅欽 您當然會原諒我啦!突然產生一種渴望……要干件蠢事……
瓦爾娃拉下。
斯切潘 什麼?
斯切潘 可他身體很弱。您還記得吧:有時他整夜啼哭。您見過他逼著別人同他打架嗎?
加加諾夫 我可不會讓人牽著鼻子走。
斯切潘 一點兒不錯。不過……好吧……面對女士的看法我退讓。
斯塔夫羅欽衝著沙托夫舉杯,而沙托夫一言未發便走了。
尼古拉·斯塔夫羅欽出現在遠台,停在門口不動。
斯塔夫羅欽走過去,坐到沙托夫離開的座位上。
加加諾夫 對,那當然了。我們國家不是什麼都那麼完善。
瓦爾娃拉 他很少寫信,而且非常簡短,不過語氣總是恭恭敬敬的。
斯切潘 唔!其實,您了解這種病症!總之,打個比方,派隨便一個廢物,到最小的車站窗口賣票,這廢物為了表明他手中的權力,當您去買票的時候,他就會擺出天神朱庇特的姿態看著您。您明白吧,這廢物醉了,他沉醉在行政職務中。
瓦爾娃拉 對,不要充當護士的角色,我感到不安。咦,您從什麼時候起,紮上了紅領帶?
加加諾夫 同時取消!
斯切潘 說說也沒有什麼害處,一切都可以談。
維爾欽斯基 利甫廷走得太遠,因為他覺得無望看到我們的思想占統治地位。我則認為,必須從頭開始,同時廢除教士和家庭。
瓦爾娃拉 真的嗎?誰還記得呢?
利甫廷 完全如此。要改革俄羅斯,就必須建立聯邦。要建立聯邦,首先就得將她肢解。這是無可置疑的。
斯切潘 是他姨媽把他撫養大的,我給寄去他母親留給他的小莊園的收益,而我的心也因久別而痛苦。況且,這是個乾癟的果實,頭腦和心靈都很貧乏。他寫給我的信,您若是看了,哼!別人會以為他在對一名僕人講話。我以父親的全部心意問他願意不願意來看我。您知道他怎麼回答我嗎?他回答說:「如果我回去,那也是為了核查我的賬目,也為了把賬目完全清了。」
斯切潘 是啊!沒有寫,寫起來太容易啦!我就是要停留在沒有創作結果的狀態,停留在孤獨的狀態!這樣他們就會知道他們有多大損失。我要成為一種譴責的化身!
斯切潘朝他走去,擁抱他。尼古拉·斯塔夫羅欽沖斯切潘·特羅菲莫維奇微笑,到了其他人中間,又恢復了冷漠的神態。除了沙托夫,大家都向他道賀。
沙托夫 (站起來,氣沖沖地)你們既不熱愛俄羅斯,也不熱愛人民。你們同人民失去了聯繫。你們談論人民,就像談論具有異國風俗習慣的遠方移民,應當予以同情似的。你們失去了民眾,而沒有民眾的人就沒有上帝。因此,你們所有的人,我們也一樣,我們所有的人,只不過是微不足道的冷漠的人、迷途者,絕非別的什麼。您本人,斯切潘·特羅菲莫維奇,要知道,我也沒有把您排除在外,儘管是您把我們大家培養起來的,甚至我還專指您而言。
瓦爾娃拉 他身體根本不虛弱,您怎往那方面想呢?他的身體不過有些過敏罷了。那時候您也想得出來,深夜把他叫醒,向他講述您所遭遇的不幸,當時他才十二歲。您就是這樣當家庭教師的。
瓦爾娃拉 您是從哪兒弄來的這套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