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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不去的小時候 美好之五 美麗新世界(上)

回不去的小時候

美好之五 美麗新世界(上)

「不過……現在讓我得意一下吧!
那件事情過去之後的第二天早晨,余周周的媽媽親自送她上學。在余周周多次用最最委婉的方式解釋了張敏的無能之後,媽媽終於放棄了將此事告訴老師的念頭。
語文老師是個三十多歲的矮個子短髮女人,永遠掛著冰雕一般的表情,她見怪不怪地掃了一眼門外,就隨手拎起數學老師的教具往黑板上狠狠地一拍,巨大的響聲讓底下的學生集體打了一個寒噤。
「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我告訴你——」男生的嗓門剛剛一抬高,張敏就轉過頭喊了一聲,「你吵什麼?怎麼還不回家?!」
辛美香一下子臉紅了,也不回答她的問題,轉身就走出了教室後門,把余周周自己一個人扔在了教室里。
「徐志強,你怎麼回事?我上次罵完你,你還不長臉?!」
辛美香的身上有一種詭異的執著,余周周張口結舌了一會兒終於恢復正常。
余周周很早開始就不再從後門進出,她在第一排,那些男生在最後一排,楚河漢界,眼不見心不煩。然而體育課下課回班的時候,她還是看到這群男孩子守在前門互相調笑,那個徐志強遠遠望見她,竟然還笑了一下。
余周周輕輕戳破眼前瑰麗的粉紅泡泡,她屈辱地低下頭,然後看清了泡泡背後的人心。
本來應該是班主任的英語老師做了普通科任老師,一位教數學的中年女人成了這個班級的班主任,余周周並不覺得奇怪。抽籤這種東西,可以保證一時的公平,事後的一切,還是「好說好商量」的。
沒想到被現場捉贓,這些偷偷摸摸的努力都白費了。
大家繼續起鬨,佐證是成績和排名。然後她更僵硬地推辭,大家更起勁了……
余周周猛地回過頭,眼前的人正是那天替自己解圍的少年。
她曾經,並不承認這一點。現在才發現,某些作出判斷的理由,已經悄然滲入血液。她以為是直覺,其實,背後都有著並不算明智也不算公平的原因。
男生小雞啄米般點著頭:「放,立刻就放……你去一趟吧,就男廁所……」
「嫂子!」
然而余周周忘記了,命運這個喜怒無常的王子,無論他是想親吻你、擁抱你,還是要扇一巴掌實施家庭暴力,都不會提前打招呼的。
即使一直寫著不會有迴音的信,余周周仍然不會覺得難過。現在,連總是板著臉的語文老師都會在看了她的作文之後面帶笑容地摸摸她的頭,平均成績在年級中下游的六班裡面,余周周是老師們最大的驕傲。她甚至擁有了很多朋友,喜歡她的人那麼多,大家說她漂亮,說她成績好,說她和氣。周末的時候,有小姐妹挎著她的胳膊去文具店挑選漂亮的筆記本和各式圓珠筆;下課的時候,許多人圍在她的桌子邊詢問她課外都做哪些練習冊……
時間是最公平的魔法師。
「丫頭,你上次要的書!」
「陳桉,你好!
「我好開心。」
卻忘記了自己私下也沒少依照漫畫和電視劇做類似缺心眼的事情。
所有人都在看她,余周周慌了,她知道自己沒有中間道路可以走。
她沉默地低著頭。
這時候,應該出現一個穿著軍官制服的帥氣男人,三拳兩腳把他們踢飛,化作夜空中幾顆閃亮閃亮的小星星,伴隨著「你們等著,爺饒不了你們」的號叫——然後她抬眼,看到軍官英氣逼人的臉龐,還有溫潤如春風拂面的關切問候:「你沒事吧?」
班主任張敏正在班裡詢問整件事情的經過,徐志強已經被人扛走送到了醫務室。余周周回過頭,朝倒數第二排角落的辛美香輕輕地眨了眨眼睛,無聲地說,謝謝你。
余周周回頭,看到徐志強的某個小弟正在她背後賊眉鼠眼地輕聲喚她,還時不時偷瞄正在班級前門跟學生家長談話的張敏。
這一次,他似乎不再像上次一樣顧忌著身邊的同伴,笑得很開懷地大聲說:「我是奔奔啊!」
余周周第一次不排斥被一群不熟悉的同學圍在中間起鬨,他們的嬉鬧聲聽起來這樣甜蜜,她突然覺得他們每個人都長得很好看。
余周周白了那個男生一眼,對剛才替她解圍的男孩子鞠了一躬。
「你別怕,徐哥說了,上次的事兒就算徹底了結了,你不懂事,他也不怪你給他打小報告。徐哥度量大,你不用擔心。」
她站起來,堵在那裡,一言不發。無論老師怎樣對待她——從一開始的循循善誘,滿面春風地鼓勵勸導,到後來皺著眉頭訓斥,直到現在這樣,引導整列火車繞路而行——辛美香從來就沒有過任何表情,難堪、臉紅、哭泣……什麼都沒有。
那一排字母讓余周周突然想起了小學一年級的第一堂課,她們開始學習拼音。只是這一次,她沒有滿心疑惑慌亂地瞪著黑板,也沒有用筆桿捅捅李曉智輕聲問「這是什麼」,她小學前沒有學過拼音,初中前也沒有提前學過英語,然而心情截然不同。
我呸。余周周不屑地往後翻著,突然看到某一頁的插圖,嚇得差點兒把整本書都扔出去,趕緊合上了,卻感覺封面都在燙手。
余周周張大嘴巴傻獃獃地望著他。
「我說多少遍了,誰讓你們圍著門口轉悠的?都打預備鈴了,耳朵都聾了啊?!」
「沒什麼,沒什麼,我……」她空出一隻手,指著被她暫時放在桌面上的《通靈王》,「我借了本漫畫。」
奔奔聞聲,有些羞澀地低下了頭,那一瞬間,余周周終於又看到了小時候那個安靜靦腆的小夥伴。
「徐志強有話對你說!你到男廁所門口來一下!」
筆尖停駐在紙上,她不再擺出一副謙虛得不得了的表情,傻笑起來,摸摸鼻子,又加上一句。
……兩個人……在接吻……衣服穿得好少……
再兇悍的小混混兒,說白了也只是十四歲不到的孩子,面子掛不住的徐志強惡狠狠地瞪了余周周一眼:「滾!長得又丑又肥,書獃子,誰他媽瞎了眼才喜歡你!」
余周周停筆,望著最後一句話,忽然愣住了。她想起某個彷彿夢境一般的深夜裡,陳桉對她說,對你好的就是好人,對你不好的就是壞人。
眼前男廁所門口,黑壓壓一片人。
余周周不理他,繼續低頭清理黑板槽。
余周周很想趕緊把手從他黝黑多毛的手掌中拽出來,卻又恐懼於對方人多勢眾,不敢用力。她知道自己其實仰脖子大吼一聲「張老師」也許能把張敏從遠處召喚過來,read.99csw.com可是——如果不能呢?
是替自己解圍的那天吧?余周周只顧著傻笑,呵呵呵,呵呵呵,拉著奔奔的袖子搖了又搖,最後連自己都忍不了自己的白痴舉動,努力收斂了笑容。
一分鐘過去了,不明就裡的語文老師死盯著那個垂著頭的女生,班裡的笑聲漸漸響起來,又被語文老師恐怖的表情壓制住,回歸到一片死寂。
隔壁班的女孩,據說是個好學生。
讓余周周覺得心情不好的,還有另一件事。
那就等於告訴對方,你被你媽媽又打又罵,我都看見了。
經歷了近在身邊的恐怖威脅,她才知道,月亮太遠。
「我不喜歡你。」余周周大聲說。周圍的人立時神態複雜地開始竊竊私語,徐志強早就褪去了情聖附體時的肉麻勁兒,那張馬臉上的橫肉暴起。
三個男孩子有點兒悻悻然地離開後窗走回座位。余周周也心有餘悸地轉過頭翻開教科書,低頭瀏覽今天要學的那篇文章,莫懷戚的《散步》
「我今天放學要是直接走了,就錯過一場好戲啊。趙哥說你看書之後走火入魔了,照著人家的情節排練了好幾天?」
然後從余周周的筆袋中抓起一支筆,在點名冊上打了一個叉。
「陳桉,你都不知道,我現在有多快樂。」
真缺心眼。余周周想。
所謂新的開始,不過就是把往事以更高難度重演一遍。時間是偉大的魔法師,從不為任何人停留。 十七歲看起來如此美好,那裡會有一個清俊優秀的白衣少年,會有真摯的友情、洒脫的生活,甚至那種不得不割捨的朦朧愛情和為考試叫苦不迭的煩惱,在她看來都值得羡慕。 報復和追究並不是最好的解決問題的方式。很多事情,你只能忍耐著,讓它一點點沉寂下去。
張敏總是幫「卧底」亮身份,還逼著她當面打小報告。可是,余周周還是頂住恐懼站在了她這一方,只是因為她說過自己一句「你真聰明」。
「你的逃避,是因為不愛我,還是因為愛我卻不信任我?」
牆上的掛鐘,嘀嗒嘀嗒,不急不緩,不會因為你處在困境中就快走兩步,也不會因為你幸福得意就慢走兩步。
然後,拔腿就跑,也不管背後多少人在笑她。
張敏很黑,非常黑,又胖又丑,還不會穿衣打扮。剛開學的第一天訓話,就找不到點名冊,急急忙忙地把自己那個深藍色的布口袋倒過來,在講台上翻了個底朝天,最後洒脫地說了一句:「算了,不廢話了,咱們開始上課。」
「不過,我喜歡她。我覺得她是個好人。」
翻了兩頁,又轉過頭去。
「好看,」她笑著點頭,「特別好看。其實這個還有電視劇的,我跟我媽媽說了,她給我買了VCD呢!你看過嗎?」
「不過,倒是有一件事情,讓我覺得很開心。」

1.所謂新生活

然而語文老師只是點點頭,對她說:「你坐下吧。」
幾秒鐘后,教室後門被撞開,「咣當」一聲,連玻璃都在晃。
而真正把她推向最高點的,是期中考試。
「啊,是你——你怎麼都不出聲啊……你想嚇死誰啊……」余周周雙手背後,把書藏了起來。
他們終於掃除完畢,余周周洗乾淨手,和抹布依依惜別。
這件事情,余周周並沒有寫信告訴陳桉。她仍然會把那些瑣事和感觸寫在各種紙的背面寄給他,唯獨這件事情,隻字未提。
走廊裏面傳來張敏單方面的怒斥,徐志強反而不再反駁,可是那種沉默讓余周周不寒而慄。不知道過了多久,她聽到張敏換了一副口氣開始接電話,然後踩著高跟鞋急匆匆地離開了,只留下一句:「你先給我回班,等我給你爸打電話!」
每一科出成績前都會有同學跑到老師辦公室去打探,余周周是最心焦的那一個,偏偏要裝作很不在乎,把自己強行釘在座位上,目不斜視,假裝聽不見自己彷彿咚咚戰鼓般的心跳。
從他們上初中開始到現在,教室裏面從來沒有像此刻一樣,「安靜得彷彿掉下一根針都聽得見」。
尖利的嗓音把她喚回了現實,她抬起頭看到班主任張敏晃著臃腫的身體走進了班級,那幾個混混兒已經耷拉著腦袋,一臉不情願地走回了後排座位。
她不知道這句有些做作的話是不是會讓陳桉笑話她,不過,她是真心地感激——雖然不知道在感激誰。
(上部完)
余周周低頭輕輕摩挲著書皮,戀戀不捨地把書再次塞進了辛美香的書桌。
張敏氣得滿臉通紅,一不做二不休,指著余周周大聲說:「余周周,你跟老師說,你剛才聽沒聽見徐志強在自習課上罵人,還喊話?」
「周周,怎麼了?」
所謂新的開始,不過就是把往事以更高難度重演一遍,她所能做的,就是學會等待。
「有話就在後門說。」
辛美香的書桌很亂,裏面不知道究竟塞了多少東西。余周周不經意一碰就稀里嘩啦掉下來一堆雜誌和練習冊。她嚇了一跳,連忙蹲下來手忙腳亂地往裡收,突然看到了一堆五顏六色的小東西,不由得停了下來。
徐志強正和兄弟聊著,得意揚揚,看都沒看就往椅子上一倒,然後就像火箭一樣躥了起來。
余周周回過頭去默數自己生命中所經歷的幾次困頓,並第一次模模糊糊地思索著它們帶給自己的意義。她已經記不清楚曾經拿著四十分的卷子迎著眾人的目光穿過教室回到座位的時候,究竟是什麼心情。但是她知道,如果沒有那一刻的尷尬無措,沒有後來瞬間的豁然開朗與後悔不迭,現在的她不會這樣平靜地面對英語這片未知的領域。
余周周感覺到一股寒氣從腰間一路衝上後腦勺,就像一隻貓豎起了後背的毛。
「走!」他拽著小耗子的領子像拎小雞一樣把他拎走了。余周周望著他們的背影愣了一會兒,才撫著心口長出一口氣,靠牆慢慢蹲了下來。
她嘆口氣,正準備把書放回書架上,突然感覺到後頸有股熱熱的氣息,好像有人在距離自己很近的地方呼吸。
開學一個多月了,她還沒有和那個女孩子說過一句話。
余周周連忙搖頭,剛剛的緊張恐慌終於找到了出口發泄。她抽抽搭搭地哭,根本解釋不清楚,當她看到男廁所門口烏泱烏泱的一片不良少年的時候,究竟害怕成了什麼樣子。
余周周措手不及,嚇得靠緊了牆壁,張皇地看著徐志強和面前黑壓壓的https://read.99csw.com一片人。他們都仰著臉,晶亮亮的眼睛裏面有著湊熱鬧的興奮勁兒,閃閃發光地投向她。
余周周在語文課上聽到一聲恐怖的號叫,彷彿是一隻從樓上奔逃下來的猛獸,緊接著是雷聲一般的腳步聲。她嚇了一跳,回過頭去看到後門玻璃外快速揚起又劈下去的一隻手,揮著長長的木板,白色的漆面一看就知道是從課桌上拆下來的。多人的高聲的叫罵聲和咣噹噹的撞擊聲讓走廊聽起來像是人間地獄,班級裏面的同學還在發愣,後排的三個男生已經一躍而起,幾乎是撲到了後門上,趴在後窗邊興奮地觀望著。
其實,她早就記不清楚奔奔的長相了,記憶中只是留下模模糊糊的輪廓。但是這都不重要,奔奔長高了也好,變樣子了也好,他永遠是奔奔。
「陳桉,有句話我覺得不應該說,因為很不禮貌,可是我真的很想告訴你,你不要批評我——我覺得我們班主任老師有點兒傻。」
余周周無奈地回頭,這回又換了一個人。
說完自己都有點兒想笑,她保證有什麼用?
一個小小的身影,萬分彆扭地擰過臉,尋找著「屁股」二字的文雅說法。
余周周的媽媽哭笑不得,連忙抽出紙巾給她擦眼淚:「有人喜歡你是好事,哭什麼?不是吧,別人喜歡你,就把你激動成這樣?」
「謝謝你。」
余周周愣住了,這種花花綠綠粗製濫造的小玩意兒是很多女孩子格外喜歡的,可是「很多女孩子」裏面似乎不包括辛美香這樣的女生。
後排幾個初三的男生已經笑翻了,他們朝一個清秀白凈的男孩努努嘴,那個男孩就笑著走過來,手裡拎著一本書,用書脊敲了敲徐志強的頭。
「喂,余周周!」
余周周輕輕點頭。
「她說,我在數學課上的目光太熱烈,如果她是個男老師,可能都會以為我愛上他了。
體育課,解散之後她一路小跑回到班級,想趁著屋子裡面沒有人的時候把那本小說塞還到辛美香的書桌裏面,神不知鬼不覺。
「那……那天,你怎麼不告訴我你就是奔奔啊?」
「你在看什麼?」少年饒有趣味地往她身後瞟著。
余周周疑惑地看著他,旁邊的小耗子也一臉詢問。
自習課中途,班主任張敏帶著警惕而陰險的表情毫無預兆地衝進班級裏面的時候,大部分人還在笑嘻嘻地打鬧著,最後一排的那三個男生還沒來得及把支在課桌上的腳收回去。
余周周還是忍住了。
「好看嗎?」
她緊張地咽了一口口水,連手都有些抖。
余周周並不清楚這種做法有什麼故意無意之分。語文老師第一次提問辛美香,覺得不可理喻,然而同樣的場景其實已經在英語課上發生過無數次了。
「我再隨便看看。」她輕聲說完,就低頭走到漫畫區假裝認真地看起了書脊上的名稱,同時用眼睛瞟著老闆——她很想飄到那個專門擺放言情小說的亂七八糟的書櫃前去找一本書,但是又十分難為情。
……這架勢,一張抹布好像抽不過來。
班主任氣鼓鼓地把數學課改成了自習課,然後開始點名,把幾個很安分的同學挨個兒叫到教室外面談話。
「我……」她咽了口口水。
最後四個字明顯只是走過場,她並沒有期望會有人舉起手發言,於是問完之後就低下頭去看點名冊。
晚上回到家,媽媽已經做好了飯。余周周拿筷子挑著米粒,心神不寧。
余周周恨得牙都痒痒。這個徐志強,真噁心!
那是余周周初中的第一堂數學課,她自己都沒有意識到她盯著黑板的時候目光有多麼熱切和專註,小心翼翼,誠惶誠恐。那樣的目光幾乎嚇到了張敏。
奔奔歪頭一笑:「我好幾天前就已經高興過了啊!」
余周周扯起一個僵硬的笑容,微紅了臉龐,一點兒都不淡定地說:「胡說,誰說我厲害……我一點兒都不厲害……」
其實只紮上了兩個——不過足夠了。
男廁所前的初一小男生們彷彿排練好了一般,全體齊刷刷地單膝跪地,聲音整齊劃一。
用了幾分鐘快速瀏覽,她弄清了整個故事的劇情。

4.重逢

辛美香搖搖頭:「書我還沒看完呢。簡寧和楊宇凌在一起了沒?」
然而十三中是她自己的選擇。
徐志強小眼睛裏面飽含的深情讓余周周不寒而慄,他像蹩腳的瓊瑤劇男主角一般凝望著余周周,左手牽著她,右手插兜,嚼著口香糖,順便還在抖腳。
「我兄弟在旁邊呢……我怎麼說……」
「余周周,我告訴你,我他媽今天是給你面子——」徐志強看來已經結束了「演出」,恢復了本色,而且極為惱羞成怒。
她話音未落,這些男孩子都刷地一下跳起來,紛紛拍著徐志強的肩膀說恭喜。
余周周茫然地看著他,很希望打斷眼前男生的告白,誠懇地建議對方,你還是揍我比較好。
「其實我知道,我笑得特別假。」
而且絲毫沒有看出下面的同學為什麼會笑。
倒數第二排靠窗的角落,跟小學一年級時的余周周同樣的位置,坐著一個穿著深藍色防雨綢外套的女孩子,深深低著頭,彷彿剛才的騷動與她全然無關,她的馬尾辮高高地翹著,像張皇凌亂的公雞尾巴。
然而並沒有走遠,聲音也洪亮得很。
余周周抽出那本書,警惕性極高地再次走回漫畫書區才翻開了封面。
時間是偉大的魔法師,從不為任何人停留。然而辛美香是可以和時間一起靜止的人,余周周不清楚到底是誰對誰下了咒語。
「我已經付過押金了,我得走了。」余周周假笑著,抄起桌子上的漫畫書,「再見!」
男生一溜小跑去傳話,又屁顛顛地跑了回來:「那就後門,就後門。」
「平,平身……」
「徐志強,我才想起來這個女生我認識,你給我個面子,別跟她一般見識。」
「咱們班現在的狀況你也知道,老師現在需要你協助我把害群之馬找出來。從現在開始,你就算是老師的卧底,別讓別人知道。你每天把在別的老師的課上說話的同學的名字都記下來,單獨交給我……」
底下已經有隱約的笑聲了。坐在倒數第二排的那個女孩子受了驚嚇一般站起身,低著頭,一言不發,好像一根木頭。

2.擠破水晶鞋

在那一刻,她忽然再一次想起了林楊。在師大附中一定沒有這樣的「流氓團伙」,即使有,在九-九-藏-書她挨徐志強辱罵的時候,他一定會站出來,更何況此時此刻?
跑到班級門口才發現,張敏早就不知去向,雖然背包和卷子還扔在講台上。組長詫異地看了看氣喘吁吁的余周周,看她拎著抹布低頭走回黑板槽前,繼續一點點地摳著粉筆灰。
「我他媽怎麼了?!」徐志強把腳從課桌上撤下來,扯著嗓門衝著張敏喊。他長了一張馬臉,而且不刮鬍子,總是穿著一身帶亮片的黑衣服,他也是班裡面唯一擁有手機的男生,每句話裏面都有非常不雅的詞。
開學的那天,她大筆一揮將名字寫在黑板上,然後正色道:「自我介紹一下,我是你們的班主任,教數學,我叫張敏,敏是敏捷的捷。」
余周周左手托腮望著黑板上一排排的Aa Bb Cc Dd Ee,右手握著鋼筆在嶄新的本子上面認真地記筆記。身邊的同桌早就因為這樣無聊的內容趴在桌子上面打哈欠了,她低眉看了一眼對方,然後嘴角微揚。
余周周舉著黑白相間的抹布,她甚至都想好了,如果這個男生還是執意要找她麻煩,她就用抹布抽他,不論後果。消失很久的豪情又一點點在心間復活,她有什麼可怕的?這個世界沒有英雄,所以,大胆地舉起你的抹布!!
其實後背早就被冷汗浸得冰涼。
班主任看了檔案之後得知余周周是師大附小的學生,就對她很是高看,排座位的時候讓她坐在了第一排。
面子受損的徐志強哪裡聽得進這些話,他面紅耳赤,揪住了余周周的領子就不撒手。
「什麼事?」余周周很冷淡地轉過頭繼續擦黑板。
班裡面一男一女的對罵一時半會兒不分勝負,徐志強囂張地靠著牆,牢牢咬住一句話:「你問問誰看見我說話了?」他朝全班同學努努下巴,「問啊,你問問,誰敢說看見我剛才說話了?」
之前是不知所措,後來想要還書的時候,她鬼使神差地翻開了第一頁,一直看到昨天晚上才看完,終於下定決心今天物歸原主。
「都給我回座位去!都沒規矩了是不是?!」
男孩展顏一笑:「你不記得我啦?」
人間的種種,它只能在天空中遠遠地看著。余周周擁有的,不過是一塊髒兮兮的抹布。
終於找到了那本《愛上調皮優等生》。
「辛美香?」
「說話啊!」語文老師擰著眉頭嘆口氣,以為對方是上課開小差沒聽見自己的問題,於是又重複了一遍,「我剛才問,這裏出現了兩個母親、兩個兒子,作者這樣做的用意是什麼?」
然而女俠的武藝疏於練習,釀成大禍。余周周剛一從後門探頭出來,就被人捂住嘴巴拖到拐彎處藏了起來,所在的位置剛好是張敏視線的死角。
「我不怪他們,你看,連我自己都不敢站出來。
余周周閉上眼睛,腦子裡面忽然很不著調地浮現了一個場景——舊上海,十里洋場(其實她根本不知道什麼是十里洋場),她穿著旗袍搖曳生姿地走在街上,突然圍上來幾個形容猥瑣的小混混兒,敬業地奉上了經典台詞:「小妞,陪爺幾個玩玩?」
余周周狠狠心,低頭從書桌裏面把《十七歲不哭》又使勁兒拽了出來,各種雜物再次嘩啦嘩啦掉了一地。
那天做課間操的時候,她突然出現在自己身邊,牽起半邊嘴角,笑得有些恐怖。
「陳桉,你有朋友嗎?圍著你的人遠遠比圍著我的人多吧?可是你有朋友嗎?」
「周周,把黑板槽也好好擦乾淨,上次咱們班就因為黑板槽裏面粉筆灰太多被扣分了!」值日組長在遠處喊。余周周答應了一聲,就賣力地清理起黑板下方接粉筆灰的黑板槽,不一會兒,黑灰色的抹布就布滿了雪白的斑點。
「你看了嗎?好看嗎?」
「辛美香?」
她知道這種書,也聽那些女生說過,都是「不健康」的書。在余周周還沒想明白這之中的關聯的時候,男生們已經笑得前仰後合,紛紛走過去對徐志強開玩笑般地拳打腳踢,罵他精神病。
意義不明的笑。
「我是還書的。」她甚至用掛歷紙給那本書包上了白書皮,「你記得這本書嗎?」
「是,他說話了。」
那個女孩子,就是《十七歲不哭》的主人。余周周開學第一天看到她和自己同班的時候覺得非常神奇,也很開心,正要走過去對她說「你的書在我這裏」,想了想卻停住了腳步。
余周周瞭然地點頭。
余周周停下筆,眼前浮現出辛美香詭異的笑容。
這時候,余周周漸漸冷靜下來,她用小手指輕輕摳著牆皮,感覺到它碎成一小塊一小塊掉在腳邊,發出簌簌的聲響。
「你等一下!」余周周拎著書包跑出門,他們兩個停下來,小耗子歪著嘴咯咯地笑。
人在做虧心事的時候感官總是格外敏銳。余周周突然聽見背後有細微的響動,猛地轉頭,就看見辛美香黑黃的面龐,眼睛直勾勾的,毫無神采,像一個悄然而至的幽靈。
書里的振華有虛構的簡寧,這裏的振華有曾經的陳桉。
語言方面的天賦也讓她在語文和英語兩門科目中得到了老師的青睞。
「她怎麼回事?故意的?」她低頭詢問第一排的余周周。
余周周盯著筆袋發獃很久,最終只是輕輕地嘆了口氣。
「學習好的女生一抓一大把,這個不識抬舉,你換一個不就行了?強……強扭的瓜不甜。」說完又笑著指指手裡那本花里胡哨的書:「人家亞彌和冬樹可是互相喜歡,哪像你這樣,跟土匪搶壓寨夫人似的。」
再怎麼張狂,面對「找家長」這三個字,還是要發抖的。
這件爆炸性新聞在初一年級私底下傳揚了好幾天,徐志強率領一干兄弟喊嫂子的浪漫舉動被捧上了天。余周周嘴角抽|動,哭笑不得。
辛美香迅速低下頭,好像根本沒看見一樣。
「他們在這個男生離開教室之後很久才敢走過來對我說,別跟他一般見識。
不過讓余周周寬心的是,徐志強只是瞪了她幾眼,並沒有繼續找她麻煩。沒過幾天,她就聽說徐志強有了女朋友。
「一、二、三!」徐志強低聲喊。
余周周坐在教室里,把頭深深地埋進英語書裏面,哭笑不得。
北江區重點,在生源和管理上的確與真正的好學校有一定的差距。班級裏面已經不復剛開學時那種怯生生的安靜,上課時竊竊私語,下課時男生女生打成一團。坐在第一排的余周周倒是沒有被波及,可是已經有同學反映坐在後排聽不清老read.99csw.com師講課了。
老闆記人的本領很強,看到她進門,就把兩大本合訂本的漫畫《通靈王》摞在櫃檯上。
「我×,這不是初三的趙楚嗎?」
余周周的初中生活順利得難以想象。張敏對她的優待讓她的數學恐懼症一點點痊癒了——她竟然對在黑板前順利解出計算題的余周周說:「你真聰明。」
封面上是一個穿著日本水手服的女孩子,還有幾個粉紅色的大字:《愛上調皮優等生》。
那個少年朝他們大喊了一聲,余周周這才把目光投向他。少年清秀疏朗的眉眼看起來有些面善,不過終歸是個陌生人——自然,她怎麼可能認識這些不良少年。
她準備了好久好久的期中考試,最終結果是全班第一、全年級第二名。
「我……」
「詩朗誦」被打亂的徐志強眼神有些獃滯,他停住,看著她把手從自己的手掌中抽離。
「喂,余周周!」
二話不說,她轉身拐進了後門,穿過半個班級坐回到自己第一排的位置上。但是抬起頭,竟然發現他們並沒有離開前門,而是齊刷刷地看向自己,偶爾幾個小弟樣的人物還會用肩膀撞一下徐志強,再朝余周周的方向努努嘴。
「我在他的凳子上撒了一大把圖釘。」她說。
余周周嚇得大腦一片空白,抹布在右手都被攥出了黑水。
「我當班長了,而且還被調到了第一排。我原來以為老師因為我是師大附小的學生才對我好,後來才發現她根本就不知道我是誰,後來才看了我的檔案,對我更加好。
正對面的徐志強仍然拉長著一張馬臉,面色比平時還黑。
「徐志強!」
「什麼?」還在絞盡腦汁編造「撿書」理由的余周周愣了愣,「你說什麼?」
余周周嚇得魂都飛出來了。
余周周貼著牆邊低頭小跑,想要趁亂逃出去,結果卻被一隻手拎住校服的后領拖了回來。
「誰也沒有。
「我是……」男孩子急迫的神情一滯,欲言又止,最終還是帶著歉意笑了笑。
余周周頹然回過頭,看到他身邊的幾個兄弟把他攔住了,在一邊七嘴八舌地說:「別惹事兒,打壞了你賠都賠不起,跟娘兒們一般見識幹什麼」,好像在談論一隻易碎的花瓶。
抬眼,看到剛才那個白凈男生和另一個長得像小耗子的男孩斜挎著書包從班級門口走過去,他們也在朝門裡張望。
「你知道嗎?我突然發現時間特別特別偉大。雖然以前我就知道,可是那時候我不懂。」
她已經感覺到了肩膀在微微發抖,於是打定主意不開口,害怕聲音的顫抖會暴露自己的恐慌。
辛美香的表情終於有了一絲鬆動,她動動唇,伸手接過那本書。
余周周嚇了一大跳,連忙從兜里掏出十元錢押金遞給老闆,抱起髒兮兮的漫畫說了聲謝謝。目光巡視一周,幽暗的租書屋裡面雜亂不堪,各種書和雜物都摞在一起,書架上的、桌子上的、地上的……
他們祝賀她:「余周周,你真厲害。」
辛美香又變成了石像,就彷彿英語課上那一截錯位的鐵軌,表情中看不出慍怒,卻讓人心驚膽戰。
如果剛才辛美香能回答一句「喜歡」,那麼她會立刻接上一句「嗯,我也是」。
余周周仰頭看著語文老師,她們都領教過語文老師發怒時的恐怖場景,心裏甚至替辛美香捏了一把汗。
余周周這隻小貓再次奓了毛。

3.英雄不再

兩個人面面相覷,余周周想了想,輕聲問:「你喜歡簡寧嗎?」
「余周周?」剛才那個拿著書揶揄徐志強的白凈少年似乎吃了一驚,余周周正在對著徐志強齜牙咧嘴,並沒有注意到那個少年的表情。
男生嚇得立即轉身就跑。余周周鬆了一口氣,對張敏的好感又多了幾分——她雖然有點兒傻,可關鍵時刻還是有用處的。
少年卻拉住了她的袖子,滿面笑容地說:「周周,你真的不認識我啦?」
不過,很快就有另一件事情需要她擔心了。
她咽了一下口水,攥了攥唯一的武器——抹布。
「我他媽的早就說過他得意不了幾天,三職那幾個人碼了十幾個弟兄天天在門口堵他,他翻牆跑了,結果人家今天就找到班裡了,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
為了蓋世武功秘籍而掉在山崖底下的英雄,如果遇到了斑斕猛虎,是不可以退卻的。
不過,一想到他冒著傻氣模仿書里的情節告白,甚至還背著蹩腳的台詞,她就有種幸災樂禍的快樂,好像窺視到了黑社會老大不可告人的秘密。
余周周興奮了半天才平靜下來,有些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問:「怎麼就我一個人高興,你怎麼也不叫兩聲……」
徐志強張大了嘴,還沒反應過來呢,「我×」剛說了一半,就被張敏擰著耳朵拖出了教室。
「那些都是過眼雲煙,我想說的只有一句,我愛——」
萍水相逢的同窗,幾年後匆匆別離各奔前程,是應該感謝他們鬆鬆垮垮陪自己一程,還是應該遺憾于不能真心相交?
教數學的班主任老師姓張,叫張敏。
張敏剛才的舉動讓余周周心裏踏實多了,恐懼漸漸被憤怒的小火苗燃燒殆盡。她站在講台上居高臨下地瞪著那個傳話的男生,眼神惡狠狠的。
余周周尖叫起來。
「陳桉,我還是跟以前一樣,只是她們再找我出去玩,我會找借口推掉。我把這件事情告訴媽媽了,她卻對我說,以後長大了我就會習慣這種『各人自掃門前雪』,也不會再怪他們。媽媽讓我不要太理想化,不要太嚴苛,人際關係差不多就好,否則自己會過得不開心。其實我不大明白她的意思,她是做生意的,只需要合同不需要真心,可是我需要。
請假三天的徐志強回班上課之後,用拳頭教訓了一個看到他之後忍不住笑出聲的男生,讓全班同學都不敢再談論他屁股上的釘子。
而且——張敏的毛衣好像穿反了。
不用猜都知道,肯定是心裏有鬼。
……救美了。雖然英雄是女的。
余周周搖頭,認命地翻開了數學書。各種符號衝進腦海打散了舊上海的十里洋場,有一張面孔突然格外清晰。
余周周愣了,她緩緩站起身。張敏的目光充滿了信任,而徐志強斜斜的目光裏面,威脅的意味不言自明。
「我沒有和你說過我小時候學拼音的事情吧?」
「媽媽,有人喜歡我……」
《美少女戰士》的水晶貼紙,還有《還珠格格》的不幹膠。
辛美香甩下一句話就走,笨拙的背影九_九_藏_書在余周周眼裡竟有了幾分瀟洒的味道。她一直沒有反應過來,直到全班同學做完課間操陸陸續續地走進班級裏面的時候,徐志強公鴨般的慘叫聲幾乎把房頂都掀開——余周周後知後覺,儘管所有人都瞪圓了眼睛望向徐志強,可別人是驚訝,她是驚喜。
余周周下定決心,抽賊先抽王。
必須趕快跑。她側過臉觀察了一下被這些男孩子堵住的走廊,盤算著乘其不備猛地衝出去會有多大勝算,突然感覺右手被人牽了起來。
「行不行啊,都幾點了?快開始啊!」最後排初三的麻子臉男生扯著嗓子喊了一聲,徐志強才有了點兒笑容,轉過頭去朝學長點頭哈腰一陣,才斂起聲音,指揮起背後的小弟兄們。
「徐志強!」余周周終於開口,嗓音並沒有想象中那麼哆嗦。
命運毫無預兆地單膝跪地,恭恭敬敬地為她穿上了水晶鞋,小小的灰姑娘誠惶誠恐,甚至都來不及謝恩。
余周周站在自己初中的開端,踮腳張望著遙遠的高中。十七歲看起來如此美好,那裡會有一個清俊優秀的白衣少年,會有真摯的友情、洒脫的生活,甚至那種不得不割捨的朦朧愛情和為考試叫苦不迭的煩惱,在她看來都值得羡慕。
其實,她真的很害怕。
剛才也不知道是誰瞎了眼。余周周把領子從對方手裡拽出來,整了整,輕聲說了一句:「恭喜你重見光明。」
余周周驚訝地看著眼前的人群——十幾個很稚嫩的男孩,表情做作,一看就是初一的。還有三四個貌似是初三的學生,懶洋洋地靠牆站著,嘴角帶笑,似乎準備好了看熱鬧。
而且那所學校也叫振華。
那個謹慎自持、聰明勤奮、溫文爾雅的白衣少年。
陳桉的確一直沒有回過信。余周周早已經不再抱希望,第一封信寄出去之後,她的確還是象徵性地等待了一周,略微失落之後就放開了手腳,信紙也不再專門選擇,隨手撕一張演算紙都可以寫信。
余周周深深低下頭去,臉紅了。
她搖搖頭,小聲補上一句:「她……她不是故意的。」
余周周咬著嘴唇,有點兒臉紅,低下頭說:「沒,沒有。他們……他們為了好好學習,所以……」抬眼看到辛美香的神情有些落寞,趕緊補上一句,「不過,以後有可能,我覺得他們有可能——我保證!」
一個黑社會老大,名叫奔奔——這無論如何都讓人無法接受。
小混混兒冬樹與優等生亞彌不打不相識,歡喜冤家,喜結良緣。
又或者和另一個身影扭打在樓梯間,大喊著「她要是野種,你他媽就是多餘的」。儘管不自知,但他的確是她的英雄。
依舊穿得彷彿調色板一般的英語老師非常喜歡「開火車」這種提問方法。從第一排的同學開始,後排的同學依次站起來回答問題,走著蛇形,最後再循環到第一排。她會語速很快地把新學的課文內容用這種提問重複許多許多遍,「How are you?」「Fine, thank you, and you?」(「你好嗎?」「謝謝,我很好,你呢?」)……
媽媽接送了她幾天發現平安無事之後,就任由她獨自回家。周五的晚上,余周周路過學校附近那個半地下室的租書屋,看到裏面空無一人,突然心血來潮地走了進去。
余周周思前想後,終於開口,「哇」的一聲大哭出來。
「你是誰?」
少年轉過身去研究桌子上的《通靈王》,余周周連忙在漫畫區找了個空位把那本《愛上調皮優等生》塞了進去。
老闆急急忙忙從裡屋掀開帘子往外一看,只見一個小姑娘眉開眼笑地掐著一個少年的脖子,搖來晃去。他笑了笑,放下帘子重又回屋了。
「有——屁——快——放——」
「所以我覺得她有點兒傻。
「你知道嗎?陳桉,我覺得我特別無能。他罵得很難聽,但是我不敢回嘴,是的,我怕他揍我。我從來不知道一個人罵人可以這樣難聽,但是我哭不出來。他足足罵了十分鐘,沒有停。也沒有人為我說話。我有那麼多『好朋友』,誰也沒有為我說話。
余周周躡手躡腳走到辛美香的位置上,把手中的那本《十七歲不哭》輕輕塞進她的書桌裏面。
「我×你祖宗八輩!」
看書之後?余周周抬起頭,目光緊盯著被男孩拎在手裡的書。
終於逮到老闆轉身進裡屋,她才快步走到那個「思想不健康」的區域,抬起頭飛速瀏覽著書的名稱和花花綠綠的封面。
「你剛才是不是說話了,打擾前後左右的同學學習,你好意思嗎?!你跟我喊什麼,你能耐了你?!」
余周周看到了徐志強瞟她的那一眼裡面濃濃的威懾,頓時大腦一片空白。
報復和追究並不是最好的解決問題的方式。很多事情,你只能忍耐著,讓它一點點沉寂下去。
余周周心底升騰起的困惑久久不散,她仍然笑眯眯地對待班級同學,仍然為了振華而認真學習,可是那充滿了無恥謾罵的十分鐘,像心底關押的一頭困獸,時不時悶悶地嘶吼兩聲。
「我不去。」她也開始瞄著張敏,對方正眉飛色舞地跟家長闡述著自己管理班級的心得體會。
「你躲得了初一,還,躲得了十,十五啊?」男生說話有點兒結巴,明顯是剛學會這個俗語,運用得還不大熟練。
放學之後,余周周不緊不慢地收拾好書包,就走到講台前,擰濕抹布開始擦黑板。
「陳桉,我知道我應該戒驕戒躁,這隻是第一次考試,以後還會有很多次考試,我一定不會得意忘形的,我的路還長著呢!」
「誰規定你喜歡我我就一定喜歡你的?不過你要是因為這件事情就報復我,你……你這心胸,根本就不是男人!」
「你說,哪有老師這麼說話的啊?
語文老師用平板的聲音繼續講著課:「所以這裏出現了兩個母親、兩個兒子,作者這樣做的用意是什麼,誰來說說?」
「最難過的是,我還要笑著對他們說,我才不在乎呢,我一點兒都沒生氣,誰跟流氓一般見識。好像這樣說就能挽回一些面子似的。
辛美香是一節損壞的鐵軌。
「其實我知道我一直都很虛偽,我也知道我浪跡人生,一直不拿女人當回事兒,直到,我遇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