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那二十六名可憐的患者都被接到了主教府，主教則搬進醫院去住了。

時過不久，捐款源源而來。富有的和貧窮的都來敲米里哀先生的院門，有的來施捨，有的討施捨。不到一年工夫，主教既成為所有善施的司庫，又成為所有苦難的賬房先生。大筆大筆錢經過他的手，但是他絲毫沒有改變自己的生活方式，也沒有增添一點所需之外的東西。

迪涅主教府同醫院毗鄰。

「那些病床，」院長接著說，「一張挨一張，太擁擠了。」

「主教大人的餐廳！」院長不禁愕然，高聲說道。

事過不久，省議會審查他的申請書，投票通過每年給他提供三千法郎，款項為：

這就是米里哀先生的支出預算表。

「這正是我考慮到的。」

不過，主教先生還能設法招待到迪涅來的鄉村神甫，當然多虧了馬格洛太太處處節儉，巴蒂絲汀小姐精打細算。

格朗代夫主教——凱撒·德·薩勃朗·德·福卡吉埃大人；

「還有，即使出一點太陽，庭園也太小，裝不下要康復的病人。」

我們不敢說這裏描繪的形象多麼逼真，只能說近似而已。

法蘭西聖約翰會騎士——勒蘭群島聖奧諾雷修道院院長菲力浦·德·旺多姆；

「喏，」她對巴蒂絲汀小姐說，「主教大人先考慮別人，但最後總得顧顧自己。慈善捐款一項項都有了著落，這三千法郎可是我們的了。好啦！」

當天晚上，主教又開了一張單子，交給他妹妹，列出以下幾項：

主教環視大廳，彷彿在目測計算。

米里哀先生在迪涅擔任教職期間，幾乎沒有改變這種開支的分配辦法。正如我們看到的，他稱之為「本府開銷標準」。

「病房都是小間，空氣不易九_九_藏_書流通。」

斯奈主教——奧拉托利會修士，御前普通講道師，約翰·索阿南大人。

「我說也是！」馬格洛太太高聲說，「省里每年應當給的城區車馬費和巡視費，大人連要也不要。從前的主教，都是照例要拿的。」

格拉斯主教——嘉布遣會修士安東尼·德·梅格里尼；

「先生，只拿這個廳來說，您看能放多少床位呢？」

巴蒂絲汀小姐奉命唯謹，接受這樣的開銷方案。在這位聖女的心目中，米里哀先生既是她的兄長，又是她的主教，依據人性是她的朋友，依據教會又是她的上司。巴蒂絲汀小姐愛他，對他敬佩得簡直五體投地。他說話時，她就俯首恭聽；他做事時，她就追隨左右。唯獨女傭馬格洛太太有點怨言。我們也看得明白，主教先生僅為自己留下一千法郎，加上巴蒂絲汀小姐的年金，每年一千五百法郎。兩個老嫗和一個老翁，就靠這一千五百法郎度日。

米里哀先生沒有一點財產，他的家庭早已在革命中破產了。他妹妹領五百法郎的終身年金，住在主教府里，也剛夠她本人的用度。米里哀先生作為主教，每年領取一萬五千法郎的國家俸祿。他搬進醫院里居住的當天，就最終確定了這筆錢如何使用。具體分配，有他親筆寫的一張單子，現抄錄如下：

「主教先生公共馬車費、驛車費和教區巡視津貼費。」

「這正是我的感覺。」

於是，他提出申請。

主教沉吟片刻，突然轉身，對院長說：

「這正是我注意到的。」

「二十六個，主教大人。」

旺斯主教——弗朗索瓦·德·貝爾東·德·格里翁男爵；

主教頒布告，發公函，照習慣總在頂頭寫上自己的教名。當地窮人彷彿出於感戴的本能，在這位主教諸多名字中，挑選一個對他們有含義的，只叫他卞福汝大人。必要時，我們也要這樣稱呼他。況且，他喜歡這個稱呼。

事情遠不止這樣。由於下層的窮困總是多於上層的博愛，可以說錢到手之前就全給出去了；恰似水灑在乾旱的土地上，他收到錢等於沒有收到，從來留不住。於是，他又節衣縮食，打自身的主意。

「有什麼辦法呢，主教大人？」院長說道，「只能這麼將就。」

「還會有傳染病，今年就流行過傷寒，兩年前流行過粟粒熱，有時患者數以百計，我們簡直沒辦法。」

醫院只有一層樓，既狹窄又低矮，庭園也小得可憐。

「我喜愛這個名字，」他說道，「卞福汝沖淡了大人的尊號。」

安白朗親王——大主教查理·勃呂拉·德·讓利斯；

「院長先生，」主教問他，「現在您有多少住院病人？」

事情成了，最高興的還是馬格洛太太。

這件事引起當地士紳的非議。其中有一個帝國元老院的元老，為了發泄衝天的怒氣，還給宗教大臣比戈·德·佩雷姆內先生寫了封密函；此公從前就是五百人院的議員，曾投票擁護霧月18日政變，住在迪涅城附近的富麗堂皇的元老府第里。下面是這封密函原文的節錄：

「這正和我數的一樣。」主教說道。

主教府大廈非常氣派，是上世紀初用石頭建築的；興建者亨利·彼惹大人是巴黎神學院博士，曾任西摩爾修道院院長，1712年當了迪涅主教。這是一座貴族氣象十ｈtｔｐs://rｅａｄ•99cｓw•cｏｍ足的府邸，處處都顯得華貴：主教寢室、大小客廳、正室偏房，樣樣齊備；正院非常寬敞，有圓拱迴廊，是古典的佛羅倫薩風格，庭園則有參天大樹。樓下朝庭園一側有一條長廊，裝飾得富麗堂皇，亨利·彼惹主教大人於1714年7月29日，曾在這條長廊宴請過下列幾位大人：

「這正是我心裏想的。」

主教還有額外收入，諸如婚禮布告費、寬恕費、簡行洗禮費、佈道費、教堂及小禮拜堂祝聖費、主持婚禮費等，但他總是取之於富人，給予窮人。討得急也給得快。

這七位德高望重的人物的畫像，一直掛在這條長廊大廳里，而「1714年7月29日」這個值得紀念的日子，也用金字刻在廳內一張白色大理石案上。

「這樣下去，我也難以維持了！」

「足夠容納二十張病床！」他彷彿自言自語，接著提高聲音說道：「喏，院長先生，我要告訴您，顯然出了差錯。你們二十六個人，只有五六間小屋；而我們這裏三個人，卻佔了六十個人的地方。肯定出了差錯。您住了我的房子，而我佔了您的。把我的房子還給我吧，這裏才是您的住所。」

到迪涅三個月的光景，有一天，主教說道：

「對呀！」主教說道，「您講得有理，馬格洛太太。」

主教到任三天之後，便去觀察醫院。事後，他派人去請醫院院長賞光到主教府來。

這場談話，就是在樓下長廊餐廳里進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