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第二部 珂賽特 第一卷 滑鐵盧 十八 神權東山再起

第二部 珂賽特
第一卷 滑鐵盧

十八 神權東山再起

面對喬裝打扮過的舊歐洲,一個新法蘭西初具規模了。受皇帝嘲笑過的未來,也已破門而入。它的額頭有顆自由之星。年輕一代的熱切目光一齊轉向未來。事情奇就奇在,他們同時熱愛自由這個未來和拿破崙這個過去。敗仗反而使敗者更加偉大。倒下的波拿巴比站立的拿破崙還要顯得高大些。得勝者卻惶惶不可終日。英國派了哈德遜·洛維去看守他,法國派了蒙什奴去監視他。他叉起的手臂,也成為那些王位的憂患。亞歷山大稱他為:我的失眠症。這種恐懼來自他身上所負載的革命的分量。這樣,波拿巴信徒的自由主義就好解釋,也值得諒解了。這個幽靈讓舊世界戰慄。當政的國王都坐卧不安,總望見天邊的聖赫勒拿岩島。
獨裁製壽終正寢。歐洲一整套體制瓦解了。
各國君主來填充這種空虛。舊歐洲趁機改頭換九_九_藏_書面。他們拼湊了一個神聖同盟。決定命運的滑鐵盧戰場,早就稱為佳盟了。
拿破崙在龍塢奄奄待斃的時候,倒在滑鐵盧戰場上的六萬人的屍骨也靜靜地腐朽了,他們的靜謐擴散到人間。維也納會議簽訂了1815年協定,而歐洲稱這為復辟。
然而,對於無限來說,這又算什麼呢?整個這場暴風雨、整個這陣烏雲、這場戰爭,繼而這種和平、整個這片陰影,絲毫也沒能擾亂無限慧眼的光芒;在這慧眼裡,從一根草莖跳到另一根草莖的蚜蟲,同聖母院上從一個鐘樓飛到另一個鐘樓的鷹,並沒有什麼差別。
這就是所謂的滑鐵盧。
帝國沉淪了,如同垂死的羅馬帝國,隱沒在黑影中。就像回到野蠻時代,人們又經歷一場大劫難。1815年的蠻族,如果稱其乳名,就叫作反革命;不過,這一read.99csw•com蠻族氣數太短,很快就氣息奄奄,夭折了。應當承認,人們悼念帝國,而且灑下英雄的眼淚。如果說武功的榮耀造成了霸權,那麼帝國本身就是榮耀;它將專制所能放射的光,全部散射到大地上。但這是暗淡的光,說得更甚一點,是昏暗的光,比起名副其實的白晝來,簡直就是黑夜。然而,這一黑夜消盡,卻產生日食的效果。
路易十八返回巴黎。7月8日的圓舞沖淡了3月2日的狂熱。那個科西嘉人和那個貝阿內人形成鮮明的對照。士伊勒里宮圓頂上的旗幟換成白色。亡命之君重登寶座。路易十八百合雕花的坐椅前,又放上哈維勒杉木桌。大家談論布維訥和封特努瓦,彷彿是昨天發生的事,奧斯特利茨已經是老皇曆了。神壇和王座親如手足,彈冠相慶。在19世紀法國和歐洲大陸,確立了社會安全的最無可爭議的一種形式。歐洲佩戴上白色徽章,特大容名聲大噪。在蓋道塞兵營正門太陽形的拱石上,又出現「高於萬眾」的箴言。凡是駐過羽林軍的地方,就有一所紅房子。卡魯塞耀武門滿是病懨懨的勝利女神,來了這些新客,它倒產生淪落異鄉之感,也許還對馬倫戈和阿科爾的勝利頗感羞愧,只好立了個昂古萊姆公爵的雕像來撐撐門面。馬德蘭墓地,是93年慘不忍睹的萬人冢,因為那片土裡有路易十六和瑪麗-安東妮特的枯骨,這回地面上就鋪了大理石和燧石板。在萬森墓地上,土中露出一截墓碑,令人想起昂菲安公爵就死於拿破崙加冕的那個月。教皇庇護七世在公爵被處決后不久,主持了那次加冕大典;他就像當初祝福拿破崙登基那樣,現在又坦然地祝賀他的傾覆了。是啊,這些事情全實現了,這些國王又重登寶座,歐洲的霸主被關進囚籠,舊朝又變成了新朝,大地的黑暗和光明完全顛倒了位置,只因在夏天的一個下午,一個牧童在樹林里對一個普魯士人說:「請走這邊,不要走那邊!」https://read.99csw.comread.99csw•com九*九*藏*書
1815年就像陰沉的4月天。各色各樣有害有毒的舊東西,表面上都煥然一新。謊言也緊緊抓住1789年,神權戴上一副憲章的假面具,虛假的東西也都變成立憲的貨色,那些成見、迷信和私慾,嘴邊掛上憲章第十四條,紛紛稱起自由主義了。那不過是蛇蛻皮而已。
人通過拿破崙,既變得偉大,又變得渺小了。在這金玉其外、浮飾成風的時代,理想也得了一個怪名:空論。嘲笑未來,是一個偉大的嚴重疏失。然而,作為炮灰的人民,無比愛戴炮手,還舉目四望尋找他。他在哪裡?他在做什麼?「拿破崙已經死了。」一個行人對一個參加過馬倫戈和滑鐵盧戰役的傷兵說。「他,還會死!」那士兵嚷道,「你也太了解他啦!」在想象中,那個垮台的人已經神化了。滑鐵盧之後,歐洲天昏地暗。拿破崙一消失,很長時間留下巨大的空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