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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部 珂賽特 第五卷 夜獵狗群寂無聲 五 有煤氣路燈便不可能

第二部 珂賽特
第五卷 夜獵狗群寂無聲

五 有煤氣路燈便不可能

事情難在珂賽特,她不會爬牆。丟下她嗎?冉阿讓連想也不想。馱她上去又不可能。這種奇特的攀登,需要他使出全身的力氣;哪怕一點點累贅,也能讓他失掉重心而栽下去。
忽然,她聽見冉阿讓輕聲喊她:「背靠在牆上。」
珂賽特驚呆了,一聲不響地望著他。冉阿讓的叮囑,以及德納第婆娘的名字,早把她嚇呆了。
要有一條繩子。冉阿讓身上沒帶。大半夜的,在波龍索街,到哪兒去找繩子呢?此刻,冉阿讓若是擁有個王國,也會拿去換一條繩子。
冉阿讓背著珂賽特,順屋頂滑下去,碰到椴樹,便跳下地。也許由於恐懼,也許由於勇敢,珂賽特一聲未出,她雙手擦破了點皮。
然而,時辰那麼晚,在那種地方,周圍那麼黑暗,冉阿讓又神色惶遽,行為怪異,忽來忽往,這一切開始讓珂賽特不安了。換個別的孩子,早就驚叫起來了,九_九_藏_書而她只是扯扯冉阿讓的衣襟兒。巡邏隊走近的腳步聲一直聽得見,而且越來越清晰了。
這個磚石墩約五尺高。墩頂距牆頭,多說有十四尺。
根據他們行進的速度和停頓的情況,可以計算出他們還得一刻鐘,才能到達冉阿讓所在的地點。這一時刻萬分危急,他第三次面臨可怕的深淵,再過幾分鐘就墜落下去。這回判處苦役,就不單純是服苦役的問題了,還意味珂賽特斷送一生,要成為孤魂野鬼了。
「別出聲!」不幸的人回答,「那是德納第婆娘。」
牆頭蓋了石板,沒有披檐。
冉阿讓絕望的目光碰到洋羅死胡同的路燈桿。
危難關頭總有閃光,有時令我們頭暈目眩,有時叫我們心明眼亮。
從前他在土倫服苦役,曾多次企圖越獄,練就一整套本領,其中攀登一技堪稱高手,令人難以置信;我們還記https://read.99csw.com得,他不用梯子,不用扣釘,僅憑自身肌肉的力量,運用後頸、肩頭、臀部和雙膝,稍稍撐一下砌石偶然的凸起部分,就能順著兩面牆構成的直角一直登上七層樓。二十年前,囚犯巴特摩勒就是運用這種技巧,從巴黎裁判所附屬監獄逃走,致使那處牆角既令人驚恐,又大名鼎鼎。
接著,他解下領帶,扎在孩子的腋下,注意鬆緊適度,再把領帶同繩子一端系住,打了個海員所說的燕子結,咬住繩子另一端,脫下鞋襪扔過牆頭,這一系列動作,不慌不忙,又乾淨利索,絕不重複,在巡邏隊和沙威隨時可能突然出現的這種時刻,顯得尤為出色;然後,他跳上那磚石墩,身子貼住牆壁和山牆的切角往上升,動作十分沉穩,就好像腳跟和臂肘下有梯級似的。只用半分鐘,他就跪在牆頭上了。
士兵衝進洋羅死胡同。
當時九*九*藏*書巴黎街頭還沒有煤氣路燈,只有帶反射鏡的油燈,每隔一段距離設一盞,天要黑時點亮,用繩子拉起或放下;那燈繩從空中橫拉過街道,安在杆子的槽里,收放燈繩的絞盤裝在燈下面一個鐵盒裡,鑰匙由點燈工保管;燈繩下半段則用金屬管保護。
見此情景,不會猜錯,那支巡邏隊是沙威半路遇見並調用來的。
珂賽特打了個寒噤。冉阿讓又說道:「別說話,讓我來對付。你若是喊叫,若是哭,那麼德納第婆娘就會找來,把你抓回去。」
冉阿讓拿出殊死鬥爭的勁頭兒,一個箭步躥過街道,衝進死胡同,用刀尖撬開小鐵盒的銷閂,轉瞬間又回到珂賽特身邊。他有了繩子。這些不幸的人,同命運搏鬥時總能急中生智,行動乾脆利落。
沙威的兩名助手也走在隊列中。
「父親,」她小聲說,「我怕。那是誰來啦?」
她照辦了。
冉阿讓抓住她,放read.99csw.com到自己背上,用左手拉住她的兩隻小手,匍匐爬到斜壁上。他判斷得不錯,果然有一座小房,房頂與那木牆頭相連,拂著椴樹枝,坡度也平緩,披檐離地面不高。
珂賽特感到雙腳離了地。
前面交代過,這天夜晚沒有點路燈。洋羅死胡同和別處一樣,路燈是黑著的;有人就是從旁邊走過,也不會注意那盞燈不在原來位置上了。
這境地很可喜,因為牆裡比臨街一面高得多。冉阿讓往下看,地面相當幽深。
冉阿讓看著探出椴樹枝的牆頭,目測一下高度,約有十八法尺。這堵牆和那座大樓的山牆的切角里,砌了一個三角形磚石墩,大概防範人稱行人的那些糞蟲到這異常方便的角落行方便。這類牆角防護墩在巴黎相當普遍。
她還未弄清是怎麼回事,就被拉上牆頭了。
這時,遠處傳來低沉而有節奏的聲響。冉阿讓冒險探出頭,從街角向外張望一眼,只見七八名read.99csw.com士兵列隊走進波龍索街口,槍刺閃著寒光,正朝他走來。
他爬到斜屋頂,手還未放開牆脊,就聽見一片喧擾,表明巡邏隊趕到了,又聽見沙威如雷的聲音說道:「搜這個死胡同!直壁街有人把守,皮克普斯小街也守住了。我敢打保票,他在這死胡同里!」
他辨認出走在排頭的大個子就是沙威。他們謹慎地緩緩行進,時常停下,顯然是搜索每一處牆角、每一個門洞和每一條小道。
冉阿讓有這樣一個特點,可以說他身上有個褡褳,一頭囊中裝著聖徒的思想,另一頭囊中裝著苦役犯的驚人才能。他掏哪頭行囊,要視情況而定。
只有一個辦法可行了。
「不要出聲,也不要害怕。」冉阿讓又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