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第三部 馬呂斯 第八卷 壞窮人 十七 馬呂斯那五法郎的用場

第三部 馬呂斯
第八卷 壞窮人

十七 馬呂斯那五法郎的用場

「成啊!我把隔壁的給你搬過來。」容德雷特婆娘平靜地說道。
壁爐、桌子和那兩把椅子,正對著馬呂斯。火爐遮住了,照亮屋子的就只有蠟燭了;桌上或壁爐上一點點破瓶爛罐,都映出巨大的影子。一個豁嘴水罐的影子就佔了半面牆壁。屋裡的平靜氣氛卻有一種難以名狀的險惡,令人感到即將發生駭人聽聞的事情。
「不用,」她說道,「拿著還礙事,我要搬兩張椅子呢,有月亮光就行了。」
至於容德雷特,他沒有脫下白先生給他的那件過分肥大的新大衣,還保持新大衣和破褲子所形成的鮮明對照,也正是在庫費拉克眼中所謂詩人的典型。
「那是鐵匠用的家什。」馬呂斯想道。
壁爐上放一盞有遮光罩的舊銅燈,配得上變成卡爾圖什的第歐根尼。
「誰呀?」他喊道。
這棟房子往裡延長很深,因此,這巢穴由許多空房間同大道隔開,而唯一的窗戶又對著有圍牆和柵欄的大片空場。
馬呂斯仍握著手槍。
容德雷特已點九_九_藏_書著煙斗,坐在草墊破了的椅子上吸煙。他老婆低聲跟他說話。
容德雷特神氣十足地回答:「就是今兒早上鄰居給的那個銀幣。」
馬呂斯在這方面若是稍微多點見識,就會看出他認作的鐵匠家什中,有些是撬鎖開門的工具,還有些砍殺的工具;這兩類兇器,盜賊分別稱為「小兄弟」和「收割器」。
子彈上膛發出一個清脆的聲響。
馬呂斯縱有天大的本事,也來不及跳下五斗櫃,鑽進床底下躲起來。
「拿什麼付車錢?」那婆娘反問道。
容德雷特又回到原座,煙斗熄滅他也不管,這是他專心想事的重大標誌。在燭光中,他那張臉兇狠狡猾的稜角顯得十分突出,緊皺著眉頭,右手掌猛地張開,就好像他心中暗自盤算,最後拿定主意。他這樣反覆盤算中,有一回忽然拉開桌子的抽屜,取出藏在裡邊的一把長長的廚刀,在手指甲上試了試鋒刃,然後又放回去,關上抽屜。
容德雷特婆娘走進來。
他往裡九*九*藏*書張望。
容德雷特驚抖一下,從椅子上欠起身。
她回到破家:「兩把椅子拿來了。」
月亮有清輝,從四塊窗玻璃射進紅光閃耀的破屋,即使在這要行動的時刻,馬呂斯頭腦里也還是充滿詩情,聯想到這情景好似天空來參与大地的夢魘。
馬呂斯聽了這話,脊背一陣冒涼氣。那婆娘動作很快,打開破家的門,就衝到走廊。
馬呂斯屏住呼吸。容德雷特側耳聽了片刻,繼而笑起來,說道:「我怎麼糊塗啦!是隔壁牆迸裂的聲音。」
「拿著蠟燭!」容德雷特嚷道。
「對啦!我想起來了。這樣天氣,他會乘車來的。你點上燈籠,提到樓下去,守在門后。一聽到停車聲,你就立刻開門,給他照亮上樓,穿過走廊;等他一進這屋,你再趕緊下樓,付了車錢,將出租馬車打發走。」
「幹什麼?」
若不是馬呂斯,而換了庫費拉克,也就是,換了在生活中隨時隨地都能發現笑料的人,一看到容德雷特婆娘那副打扮,肯定要哈九*九*藏*書哈大笑。她頭上戴著那頂插羽翎的帽子,頗像查理十世祝聖大典上武士的軍帽,身上穿的那條針織裙子上邊,又扎了一條格子花呢的特大圍巾,腳下穿的那雙男鞋,正是早上她女兒不屑穿的那雙。就是這身穿戴引出容德雷特一句稱讚:「好!你換了衣服!做得對,這樣也好讓人家放心!」
他又補充道:「知道嗎?這兒需要兩張椅子。」
馬呂斯聽見容德雷特婆娘那隻笨重的手,在黑暗中摸索找他的鑰匙。房門打開了。他驚呆了,定在原地。
爐火溫度極高,桌子上那支蠟燭烤化半邊,結果呈斜面燃燒。
突然,容德雷特提高嗓門兒:
讀者若是還記得前面介紹戈爾博老屋的情況,就會明白容德雷特選擇這個巢穴作案,是再合適不過了。這個房間位於最孤立房子的最里端,又地處巴黎最偏僻的大街。即或還未有過綁票的案例,這裏也會發明出來。
「給你燈籠,」她丈夫說道,「快點兒下去。」
這副軟梯和幾件地道的大頭鐵read.99csw.com棒的大傢伙,胡亂放在門后的廢鐵堆上,今天早晨還沒有見到,顯然是在下午馬呂斯外出時,搬進容德雷特這裏的。
冷風從打碎玻璃的窗口吹進來,既驅散了煤煙味,也掩飾了火爐。
「坐呀。」
馬呂斯這邊也一把抓住放在坎肩右兜里的手槍,抽出來將子彈推上膛。
「這是哪兒來的?」她高聲問道。
容德雷特家中景象異常,馬呂斯這才看清剛才引起他注意的奇特的亮光。一個生了銅銹的燭台上點著一支蠟燭,然而照亮整個破屋的並不是燭光,而是爐火的反光。一個相當大的鐵皮爐子,正是容德雷特婆娘早上準備的那個,挪到壁爐里,滿爐煤火燒得正旺,鐵皮全紅了,藍色火焰在歡跳,看得見容德雷特在皮埃爾-龍巴爾街買來的那把鋼鏨,深插在烈火中燒紅的形狀。還看見靠門的角落有兩堆東西,好像一堆鐵器和一堆繩子,彷彿有用場特意放在那兒的。一個根本不了解這場陰謀的人,看到這種情景,思想會飄浮於非常兇險和非常簡單的兩種九-九-藏-書念頭之間。這個巢穴讓爐火一照,像個地獄口,更像個鐵匠爐,然而,容德雷特映著那火光,樣子三分像鐵匠,七分倒像魔鬼。
她急忙照辦,屋裡只剩下容德雷特了。
容德雷特婆娘抬起眼睛,卻沒有看見馬呂斯,她操起馬呂斯僅有的兩把椅子走了,隨手重重地帶上房門。
容德雷特將兩把椅子擺到桌子兩側,又翻了翻爐火中的鋼鏨,搬一道舊屏風來,放到壁爐前遮住火爐,然後又走到放了一堆繩子的角落,彎下腰彷彿察看什麼。馬呂斯這才看清剛才以為的一堆爛繩子,原來是一條結得很好的軟梯,有一根根木頭踏級和兩個搭鉤。
天窗射進一束月光,夾在兩大片黑影之間。馬呂斯背靠的牆壁正巧籠罩著一片黑影,因而他隱沒在裡邊了。
鐵爐放在壁爐膛里,挨著幾根將熄的焦柴,煤煙從壁爐煙囪冒出去,並沒有散出氣味。
馬呂斯認為到了重新觀察的時候,便憑著年輕人的敏捷,一眨眼跳上觀望台,湊近牆壁的小洞。
容德雷特搜索褲兜,掏出五法郎給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