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第三部 馬呂斯 第八卷 壞窮人 十六 又聽見套用1832年英國流行曲調的一首歌

第三部 馬呂斯
第八卷 壞窮人

十六 又聽見套用1832年英國流行曲調的一首歌

他再壓低點聲音說道:「把這放進爐火里。」
「怎麼樣!」父親喊道,「你在那兒幹什麼呢?」
「房門折頁塗上油了吧?別讓門出聲音。」
「塗上了。」那母親回答。
「沒有,」女兒回答,「這不鑰匙在門上,他肯定出去了。」
立即響起好幾個人的聲音,原來全家人全在破窩,不過當家的不在,都一聲不吭,如同老狼出去時的一窩狼崽子。
她又哼唱:
「我在看床下,桌椅下邊,」她一邊回答,一邊繼續攏頭髮,「哪兒都沒人。」
大女兒咕噥道:「光著腳,站在雪地里放哨!」
「快六點了。聖梅達爾教堂已經敲過半點的鐘聲。」
容德雷特那巢穴里有亮光,從那牆洞射過來,馬呂斯看那紅光就像血色。
那樣的紅光,實際上不可能由一支蠟燭發出來。況且,容德雷特家裡毫無動靜,沒人走動,也沒人說話,連點聲息都沒有,一片冷寂沉靜,若是沒有那亮光,真像同https://read•99csw.com墳墓為鄰。
「吃了,」那母親答道,「有三個大土豆,加點鹽吃了。就著爐火烤熟的。」
接著一陣耳語之聲。
馬呂斯坐到床上,現在約莫五點半,再有半小時他們就動手了。他聽見自己脈管怦怦直跳,就像黑暗中聽見懷錶的嘀嗒聲響,聯想到此刻,兩種行動正分頭並進:罪惡從一個方向逼近,法律則從另一個方向趕來。他並不害怕,但是一想即將發生的事情,就難免不寒而慄。正如遭受意外事件突襲的人那樣,他經歷這一整天,彷彿做了一場夢,而且為了證實自己不在夢魘中,他需要感受一下兜里兩支鋼槍的涼意。
她回到鏡子前,又忸怩作態,從正面,再從兩個側面,接連自我欣賞。
「怎麼樣?」媽媽問道。
他剛蜷縮在床底下,就看見門縫裡射進光亮。
應當到永遠!應當到永遠!
九九藏書他一整天沒回來,你也清楚這是他吃晚飯的時間。」
馬呂斯聽見用火鉗或鐵器捅煤塊的聲響。容德雷特繼續說:
雪不下了,月亮穿破暮靄,越來越明亮,那清光同雪色相輝映,給房間增添一種黃昏的景象。
「這就回去!這就回去!」她說道,「在這破家裡,幹什麼都沒時間!」
「你有把握?」
幸福的時刻,該有多短暫!
情戀的時間,應當到永遠!
馬呂斯趕緊趴下,手膝並用,悄悄爬到床下。
他輕輕脫掉靴子,推到床底下。
「我教你的話,一句也沒忘吧?你全能照辦嗎?」
「你有把握隔壁沒人嗎?」
「見鬼!」容德雷特說道,「兩個小丫頭該去放風了。你們倆過來,聽我說。」
「明天,你們就有閃光緞子靴穿啦!」父親說道。
相愛八晝夜,人生欲何求!九*九*藏*書
「幾點鐘啦?」
他聽出是那大姑娘的聲音。
「好,」容德雷特又說道,「明天,我帶你們下館子,要整隻鴨子和配菜。你們可以像查理十世那樣大吃大喝。一切順利!」
她對著鏡子又最後望了一眼,這才出去,隨手帶上房門。
馬呂斯聽見一件重東西撂在桌上,大概是買的那把冷鏨。
「笨丫頭!」父親吼道,「還不快回來!別在那兒磨蹭了。」
父親喊道:「還是進去瞧瞧。」
她們走下樓梯,幾秒鐘之後,下邊的樓門咣的一聲關上,這表明她們出去了。
她徑直朝床鋪走來,馬呂斯惶恐之狀難以描摹;其實,床旁邊牆上掛了一面鏡子,她是奔鏡子去的。她踮起腳,對著鏡子顧盼。隔壁房間傳來翻破銅爛鐵的聲響。
「爸爸一切順利,」容德雷特答道,「可是,我的腳要凍僵了。好,就這樣,你換了花衣服。這樣也好讓人家放心。」
「你進屋了嗎?」父親問道。
「巴黎穿九九藏書上白衣衫,該有多醜啊!」她說道。
容德雷特又提高嗓門:「布貢媽走了嗎?」
「千萬留心!一個守在城關那邊,一個守在小銀行家街拐角。緊緊盯住這個樓門,一眼也不要放鬆,發現一點點情況,就趕緊跑回來!三步並作兩步!你們帶上一把進樓門的鑰匙。」
過了幾分鐘,馬呂斯聽見下面樓門開啟的聲響,接著,沉重的腳步急速上樓,穿過走廊,隔壁破屋噹啷一聲拉起門閂,是容德雷特回來了。
「唉,你們吃了點東西嗎?」容德雷特又問道。
「爸爸,」一個聲音喊道,「他出去了。」
她走向窗口,朝外張望,同時拿出她那瘋瘋癲癲的樣子高聲說話。
過了一會兒,馬呂斯聽見走廊里兩個姑娘赤腳的聲響,以及容德雷特沖她們的喊叫:
「不管怎麼說,到他屋看看他在不在,總沒什麼壞處,」容德雷特又說道,「大丫頭,拿著蠟燭,過去瞧瞧。」
這工夫,馬呂斯抖得厲害,他覺得那姑九-九-藏-書娘不可能聽不到他的喘息聲。
「走了。」那母親回答。
「你就放心吧。」
「全準備好了,說走就走。」
我們的情愛,持續整一周,
接著,他壓低點聲音補充道:「捕鼠籠子打開了。貓兒全到了。」
「晚上好,老爸!」兩個女兒尖叫。
她用手掌撫平自己的亂髮,衝著鏡子微笑,同時用那陰森可怕的破嗓門哼唱:
「是我。」容德雷特說。
可憐我的心,隨你走天涯。
房門推開了,馬呂斯看見容德雷特大姑娘端著蠟燭走進來。她還是早晨那模樣,不過燭光一照顯得更嚇人了。
「有把握。」
你就離開我,要去建功業,
現在,這棟房子里只剩下馬呂斯和容德雷特夫婦了;也許還有那幾個神秘人物,剛才在昏暗中,馬呂斯瞥見他們躲在一間空屋的門后。
「要知道……」容德雷特說道,但是話未說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