珂賽特凝視這塊石頭，一時莫名其妙。她猛然想到，石頭不會自己跳上石凳，是有人放上的，剛才肯定有一條胳膊從鐵柱之間探進來。一產生這個念頭，她就害怕了，這回可真怕了。無可懷疑，石塊就擺在面前；她沒有碰，趕緊逃開，也不敢回頭看一眼，一直逃回房間，立刻關上台階上面的窗板和落地窗，插上閂，上了鎖。

她問都聖：「我父親回來了嗎？」

「好！放心吧，小姐。」

那是個白紙信封，珂賽特拿起來一看，正面沒有寫姓名地址，背面也沒有火漆封印。信封九*九*藏*書雖然敞著口，卻不是空的，裏面露出幾張紙。

「別說啦，」珂賽特說道，「門窗全關好！」

冉阿讓是個愛沉思和夜遊的人，往往深夜才回家。

「還沒有，小姐。」

她又回到石凳。

「都聖，」珂賽特又說道，「晚上您可要仔細關好窗板，至少園子那邊插好，將小鐵栓插|進鐵環里，關嚴實了，好嗎？」

珂賽特從信封里抽出一小疊紙，每頁標了號，寫了幾行字，她心想，字跡很娟秀。

「怕什麼！」她說道，「瞧瞧看。」

石塊相當大，她搬起來，看見下面有樣東西，好像是一封信。

珂賽特找了半天，不見一個名字，也沒有署名。是寫給誰的呢？大概是寄給她的，既然有一隻手將信放到她坐過的凳子上。是誰寫來的呢？她rｅad•99ｃsw•ｃｏm受到極大的誘惑，無法抗拒，幾頁信紙在手裡發抖，想移開目光，望望天空，望望街道，又望望沐浴在陽光中的刺槐、鄰家房頂上飛旋的鴿子，繼而，目光又驀地垂到手書上，心想應當看看信中寫了什麼。

芳汀也許就在這昏暗中。

珂賽特讓都聖即興的慘劇台詞嚇破了膽，也許又想起上星期見鬼的事，因此她都不敢對保姆說：「您倒是去瞧瞧有人放到石凳上的石頭！」就怕再一打開對著園子的那扇樓門，會讓「那些男人」闖進來。她讓都聖仔細關嚴所有門窗，讓她把整個小樓，從地窖到閣樓全檢查一遍；她回到卧室，插好房門，又瞧了瞧床底下，這才上床，還是睡不安穩。一整夜，她都看見那塊石頭像座大山，到處是「洞穴」。

那九_九_藏_書園子臨街鐵柵門旁邊，有一條石凳，由一道綠籬擋住好奇者的視線；不過，過路的人要從欄杆和綠籬縫兒伸進手臂，還真能摸到石凳。

珂賽特起身，繞園子漫步，踏著綴滿露水的青草，彷彿夢遊人，憂傷地自言自語：「真的，這個時辰在園子里走，非得穿木鞋不可。容易感冒。」

還是這個4月份的一天傍晚，冉阿讓出去了；日落之後，珂賽特坐在石凳上。樹木間清風習習，珂賽特在想心事，一種無名的憂傷逐漸襲上心頭，暮晚的愁緒無以排遣，誰知道呢？也許是這種時刻半開的墳墓一種神秘力量引起的吧。

（都聖口吃，我們已經指出，就不再贅述了。請允許我們不再強調這一點，我們討厭將人的一種缺陷錄成樂譜。）

「石凳上不會有石塊，正如園裡ｈｔtｐs://rｅad•9９ｃsｗ.ｃom沒有戴圓帽的男人一樣；石塊和別的東西，全是我夢見的。」

這不過是一瞬間的反應。夜晚的恐懼，到白天就變成好奇心了。

珂賽特伸進手去掏。她感到的已不是恐懼，也不是好奇，而是有些惶惑了。

都聖不會馬虎，珂賽特完全清楚這一點，但她還是忍不住補充一句：「這地方太偏僻了！」

信的內容如下——

次日太陽升起，——日出的特點，就是令我們對夜晚的種種恐懼啞然失笑，失笑的程度又往往同有過的恐懼成正比，——太陽升起，珂賽特也醒來，一場虛驚，彷彿做了一場噩夢，心中想道：「我想到哪兒去啦？又像上周那樣，半夜三更，以為聽見園子里有腳步聲！又像上次那樣，看到的是鐵煙囪的投影！現在，我快要變成膽小鬼了吧？」陽光從窗板縫htｔpｓ://ｒｅad•９9csw.cｏｍ兒射進來將花緞窗帘映成紫紅色，她完全放下心來，那些胡思亂想，就連那塊石頭，都從她腦海里煙消雲散。

「這話不錯，」都聖說道，「在這要是遇害，恐怕連哼一聲都來不及！而且，先生還不住在樓里，不過，您一點兒也不要害怕，小姐，我把窗戶關好，就像堡壘一樣。只住兩個女人！真叫人提心弔膽！您能想象出來嗎？半夜裡，看見幾個男人闖進您房間，對您說：不許出聲！他們上前割您脖子。死倒不怕，死就死唄，誰都清楚反正得死，可是，感到那些男人碰您，那太可惡了。還有，他們那些刀子，肯定割起來也不痛快！上帝啊！」

她正要坐下，忽然發現座位上放了一個大石塊，明明剛才是沒有的。

她穿好衣裳，下樓來到花園，跑到石凳跟前，不禁出了一身冷汗。石塊還在那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