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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部 普呂梅街牧歌和聖德尼街史詩 第九卷 他們去哪裡? 二 馬呂斯

第四部 普呂梅街牧歌和聖德尼街史詩
第九卷 他們去哪裡?

二 馬呂斯

他們走後不久,他也出門了。他一直留著2月3日那次事件沙威交給他的兩隻手槍,還上著子彈,這次出門揣在兜里。很難說他帶上槍,心裏有什麼隱秘的打算。
庫費拉克對他說:「給拉馬克將軍送葬,你去不去?」
「在這兒。」
他站起來,應了一聲:「唉?」
「馬呂斯先生,您在那兒嗎?」
「馬呂斯先生,」那聲音又說,「您那些朋友在麻廠街的街壘那兒等您呢。」
不過,什麼槍騎兵、軍官、傻小子、特奧杜勒表哥,在他思想上沒有留下一點陰影。絲毫沒有。觀察過人心初狀的人,能夠理解他這一點。劇作詩人看到外公突然向外孫透露的情況,就可能追求表面效果,編造出一些複雜情節。然而,戲劇性增加,真實性就受損。在馬呂斯這個年齡,根本不相信人會作惡,以後到了一定年齡,才會相信人什麼都幹得出來。猜疑就像皺紋,青少年時沒有。攪亂奧賽羅的心的事,觸動不了老實人。懷疑珂賽特!對馬呂斯來說,大量犯罪還容易些,絕不能懷疑珂賽特。https://read.99csw•com
他在街上遊盪了一整天,卻不知身在何處,有時下雨也全然不覺;他進麵包鋪,花一蘇錢買一根小長麵包做晚餐,揣進兜里九*九*藏*書就忘了。他恍惚在塞納河裡洗了個澡,但是毫無印象了。有時,腦殼下面就像生了個火爐。馬呂斯又面臨這種時刻,他再也不抱什麼希望,再也不懼怕什麼了;從昨晚起,他就跨出了這一步。他心急火燎等待天黑,只有一個清晰的念頭:九點鐘同珂賽特見面。現在,他的整個前途就是最後這點歡樂了。此外一片黝黯。他走在最僻靜的大馬路上,不時恍若聽見市區傳來奇特的喧囂,於是從冥想中探出頭來,不禁說道:莫不是打起來啦?
馬呂斯挪開那根鐵條,急忙鑽進花園,珂賽特卻不在她往常等他的地方。他穿過繁枝密草,走向台階旁邊的凹角,心想:「她在那兒等我呢。」那read•99csw.com裡也不見珂賽特。他舉目望望,只見小樓的窗板全關上了。他在園中轉了一圈,園子寂無一人。於是,他又回到樓前,因愛情簡直發了狂,像醉了一般,又因痛苦和不安而驚慌失措,氣急敗壞,好似回家時候不當的主人那樣,拚命敲窗板,敲了這扇敲那扇,敲了又敲,也不怕看見窗戶打開,那個父親探出陰沉的面孔問他:您要幹什麼?不過,比起他隱約看到的情景,這根本不算什麼。他敲過之後,又高聲呼叫珂賽特。「珂賽特!」他喊叫。「珂賽特!」他越喊越凶。可是沒人答應。完了。園子里無人,房子里也無人。
他按照答應珂賽特的話,在夜幕剛剛降臨,九點鐘準時到達普九_九_藏_書呂梅街,一走近鐵柵門,就把一切置於腦後。已有四十八小時未同珂賽特見面,現在又要見到她,其他念頭一概消失,只有一種聞所未聞的由衷的喜悅了。這幾分鐘恍若度過幾個世紀,總有至高無上而又美不勝收的意味,每逢這種時刻,整個心靈就全投進去了。
他開始在街上遊逛,這是排遣苦惱的辦法。他能回憶起來的事情一概不想。凌晨兩點鐘,回到庫費拉克的住所,他和衣倒在床上,直到日上三竿,才昏昏沉沉睡過去,但思緒在頭腦里仍然穿梭往來。醒來睜眼一看,只見庫費拉克、安灼拉、弗伊和公白飛站在屋裡,都戴著帽子,正準備上街,顯得很匆忙。
他彷彿聽庫費拉克在講中國話。
馬呂九_九_藏_書斯聽那聲音並不完全陌生,像是愛波妮那沙啞而粗魯的聲音。馬呂斯跑向鐵柵門,移開活動的鐵條,腦袋鑽出去,看見一個人跑開,像個小夥子,很快消失在夜色中。
馬呂斯失望的眼睛盯著這陰森的房子,覺得它跟墳墓一樣黝黑和岑寂,而且更加空蕩蕩的。他看了看石凳,他曾坐在石凳上,在珂賽特身邊度過多少美好的時辰。繼而,他坐到台階上,心中充滿溫情和決心,在思想深處為他的愛祝福,默默說道:既然珂賽特走了,他就只有一死。忽然,他聽見有人喊他,喊聲好像從街上穿過樹木傳來:「馬呂斯先生!」
馬呂斯離開吉諾曼先生的家,心中十分懊喪。他進門時抱著極小的希望,帶出來的卻是極大的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