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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部 普呂梅街牧歌和聖德尼街史詩 第十卷 1832年6月5日 四 沸騰的場面歷歷在目

第四部 普呂梅街牧歌和聖德尼街史詩
第十卷 1832年6月5日

四 沸騰的場面歷歷在目

我們在這裏從容逐個敘述的事件,當年卻是在一片喧囂沸騰聲中,在城中各處同時爆發的,猶如一大陣滾雷聲中無數道閃電。
不過一刻鐘的工夫,在巴黎多少地點,幾乎同時發生這種情況。
這次起義將巴黎中心區變成內部錯綜複雜、迂迴曲折的巨大堡壘。
那兒就是核心,那兒顯然就是問題的癥結。其餘地方只不過是小衝突。表明那裡決定全局,而那裡還沒有開始戰鬥。
在聖馬爾丹大街,一個武器工廠遭搶劫,還有三家武器店被搶:一家在美堡街,第二家在米歇爾伯爵街,第三家在神廟街。群眾上千隻手,幾分鐘的工夫,就搶走了二百三十支步槍,幾乎全是雙響的,還搶走了六十四把馬刀、八十三支手槍。為了武裝更多的人,就一人拿步槍,卸下刺刀給另一個人。
一個泥瓦匠被槍打死,屍體就躺在珍珠街頭。
在河灘廣場路對面,一些拿短槍的青年到婦女家中去射擊,其中一人還有一支轉輪短槍。他們拉門鈴,進人家裡上子彈。經歷這種事的一名婦女敘述說:「原先我不知道子彈是什麼東西,還是我丈夫告訴我的。」
人們強迫有產階級幫忙。他們闖進住戶,要主婦把外出的丈夫的刀槍交出來,並用白堊粉在門扇寫上:「武器已交出」。有的人拿了刀槍,還在收條上「簽了名」,並交代一句:「派人明天去市府領取。」街頭單獨執勤的崗哨、前往市府的國民衛隊隊員https://read•99csw•com,全被解除了武裝。軍官的肩章也被扯掉。在聖尼古拉公墓街,一名國民衛隊軍官,被一群揮舞棍棒和花劍的人追得走投無路,好不容易才躲進一戶人家,直到天黑才換了裝溜走。
在巴塔夫死巷前,國民衛隊的一個小分隊發現一面紅旗,旗上寫著「共和革命第127號」的字樣。這果真是一場革命嗎?
暴動的真正領導者,是瀰漫空間一種莫名的狂熱情緒。這次起義突如其來,一隻手築起街壘,另一隻手佔領了駐軍的幾乎全部據點。起義群眾就像燃燒的一條火藥長蛇,迅速蔓延,不到三小時,在右岸就侵佔了武器庫、王宮廣場區政府、整個沼澤區、波潘庫爾兵工廠、加利奧特廠、水塔、菜市場附近的所有街道;在左岸侵佔了老軍營、聖佩拉吉、摩貝爾廣場、雙磨坊火藥庫和全部城關。到了傍晚五點鐘,他們又控制了巴士底、內衣和床上用品商業區、白外衣商業區;他們的偵察員摸到了勝利廣場,威脅到法蘭西銀行、小神父兵營、驛站旅館。巴黎三分之一的區域屬於暴動。
在聖雅克街區,一群群大學生從公寓出來,沿著聖雅散特街上坡去進步咖啡館,或者沿馬圖林街下坡去七球台咖啡館。有些青年在那裡,站在門前的石樁上分發武器。有人趕到特朗斯諾南街的工地,搶走材料去建街壘。只有一處居民抵制,在聖阿烏瓦伊街和九-九-藏-書西蒙-勒弗朗街的拐角,他們動手拆除了街壘。只有一處起義者退卻了,他們在神廟街同國民衛隊的一個支隊交火后,便丟下剛開始構築的街壘,沿著制繩場街逃跑了。那個支隊在街壘里拾得一面紅旗、一盒步槍子彈和三百發手槍子彈。國民衛隊將紅旗撕成條條,挑在他們的刺刀尖上。
郊區的國民衛隊匆忙趕來,一片混亂。第十二輕騎兵團一個營從聖德尼快馬趕到,第十四團隊也從彎道趕來;一門門大炮則從萬森炮台拉下來。
不到一小時,僅在菜市場街區,就有二十七道街壘拔地而起。位於中心的那棟五十號樓房,正是雅納和一百零六名戰友的堡壘,一側有聖梅里街街壘,另一側有摩布埃街街壘,從而控制三條街:阿爾西斯街、聖馬爾丹街,以及正對面的歐伯里屠戶街。兩道摺尺形的街壘,一道從驕山街折向大丐幫街,另一道從喬弗魯瓦-朗日萬街折向聖阿烏瓦伊街。這還不算巴黎其他二十個區,沼澤區、聖日內維埃芙山的無數街壘;梅尼蒙當街街壘上,有一扇卸下來的大門;在天主醫院小橋附近那道街壘,是由卸了套並掀翻的蘇格蘭大車等構築的,離警察總署才三百步。
這些老水兵只習慣正規布軍作戰https://read.99csw•com,他們的方法和指導只有戰術這一打仗的指南針,現在面對所謂眾怒的這種萬頃浪濤,就完全不知所措了。革命的風向無法掌握。
繼而,右岸、左岸、河濱路、大馬路、拉丁區、菜市場街區,一群群人氣喘吁吁,有工人、大學生、居民,他們念公告,高喊:「拿起武器!」打碎路燈,給拉車的馬卸套,翻起鋪路的石塊,砸開人家的大門,拔下樹木,搜索地窖,滾動著推出酒桶,堆起石塊、碎石子、傢具、木板,造起一道道街壘。
將近傍晚六點鐘,鮭魚巷變為戰場。暴動佔一端,軍隊占另一端。雙方從一扇鐵柵門向另一扇鐵柵門射擊。一個觀察者,夢幻者,即本書的作者,曾靠近火山觀看,恰巧落入那條小巷,受到兩面火力的夾擊,只有間隔店鋪的那種鼓起的半圓柱可避子彈,他在那尷尬的境地待了半小時左右。
每一處鬥爭規模都很大:解除軍人武裝,搜查住宅,火速奪取武器商店,總之,投擲石塊開始的戰鬥,必然用刀槍繼續下去。
在諾南提埃街,有一個中產階級模樣的人穿戴相當體面,腆著肚子,嗓音洪亮,已經禿了頂,留著黑鬍子,髭鬚硬硬地翹起,他就公然向過路人散發子彈。
有幾團軍隊士兵情緒不穩,這就給這場危機增添幾分令人心驚膽戰的晦暗。他們還記得1830年7月,民眾多麼熱烈歡呼五十三團保持中立。兩個久經大戰考驗的英勇無畏的人,德九九藏書·洛博元帥和比若將軍,一主一副,指揮各部軍隊。由幾營兵力組成的巡邏大隊,在國民衛隊幾個連的護衛下,由一名挎著綬帶的警官開路,前往起義地帶的街道偵察。起義者這方面,也在十字街頭的拐角布置了前哨,還大胆地往街壘外面派遣巡邏隊。兩邊營壘相互審視觀望。政府方面,手中掌握軍隊,但還在猶豫。天快黑了,只聽聖梅里教堂開始敲警鐘了。當時的國防大臣蘇爾元帥,曾經參加過奧斯特利茨戰役,他陰沉著臉注視這局面。
世上的奇事,莫過於一場暴動的初發。四面八方一齊發難。早有預見嗎?不錯。早有準備嗎?從哪兒爆發的?街道。從哪兒降臨的?自天而降。在此處,起義具有密謀性質,在另一處又是自發的。隨便一個人把握住群眾的潮流,就可以隨意引導。乍一開始,大家驚恐萬狀,又異常興奮。先是喧鬧鼓噪,店鋪關門,擺攤的商販紛紛撤離;繼而零星幾聲槍響,有人逃跑,槍托砸大門咚咚山響,宅院里傳出女用人的笑聲和話語:「這回可有熱鬧看啦!」
在聖彼得-蒙馬特街,一夥赤臂的漢子扯著一面黑旗行走,旗上寫了幾個白字:「共和或死亡」。在守齋者街、鍾面街、驕山街、芒達街,都出現一夥伙人,揮動旗幟,只見上面寫著帶數字的「分部」。其中有一面旗幟,紅藍兩色之間,夾著一條窄得幾乎瞧不出來的白色。
在鄉村樂師街街壘那裡,有一個穿戴體面的男子在九-九-藏-書向工人發錢。在格雷內塔街街壘,來了一個騎馬的人,他將一卷東西,好像是一卷錢幣,交給街壘頭領模樣的人,說道:「喏,拿去花吧,買葡萄酒什麼的。」一個沒有扎領帶的金髮青年,從一個街壘到另一個街壘傳達口令。另一個青年手提馬刀,頭戴警察藍帽,正在分派崗哨。街壘里側的酒館和門房,全改為警衛室。此外,暴動的舉措,完全符合最高明的軍事戰術。選擇的街道令人讚歎,又狹窄又不平整,曲里拐彎,斗折蛇行;尤其菜市場周圍,街巷如網,比一片森林還要錯綜複雜。在聖阿烏瓦伊街區領導起義的,據說是人民之友社。一個人在蓬索街遇難,從他身上搜出一張巴黎地圖。
這期間,國民衛隊隊員聽到集合鼓聲,都急忙換上制服,拿起武器,憲兵隊從區公所出動,步兵團隊也出了兵營。在船錨巷對面,一名軍鼓手挨了一匕首。另一名軍鼓手在聖拉扎爾穀倉街被幹掉。在米歇爾伯爵街,接連倒下三名軍官。好幾名市府衛隊士兵,走到倫巴第人街被打傷,又趕緊退回去。
布列塔尼會聖十字街,二十來名留鬍子蓄長發的青年,走進一家咖啡館,不大工夫又出來,打了一面橫條三色旗,旗上系條黑紗,三個拿著武器的人領頭:一個頭持馬刀,一個端著手步槍,第三個扛著長矛。
土伊勒里宮卻一片孤寂。路易-菲力浦處之泰然。
在聖母升天會老修女街,一幫人衝進一家古玩店,抄走了土耳其彎刀和武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