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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部 普呂梅街牧歌和聖德尼街史詩 第十卷 1832年6月5日 五 巴黎的古怪

第四部 普呂梅街牧歌和聖德尼街史詩
第十卷 1832年6月5日

五 巴黎的古怪

居民在家裡門窗緊閉;做妻子和母親的都提心弔膽;聽到的全是這種話:「噢!上帝啊!他還沒回家!」遠處難得傳來車輛行駛的聲響。居民站在門口,傾聽外面的喧鬧、呼喊、亂鬨哄的嘈雜聲,低沉而難以分辨,他們聽見點什麼就說:「那是馬隊。」或者:「那是彈藥車在飛跑。」軍號聲、鼓聲、槍聲,而聖梅里教堂的警鐘尤為凄厲。人們已有所料,等著打響第一炮。武裝人員出現在街頭,連聲喊道:「全回家去!」旋即就不見了。居民都急忙插好門閂,嘴上直嘀咕:「這要鬧到什麼地步呀?」夜幕逐漸降臨,暴動的火光映紅巴黎的夜空,顯得越來越凄惶了。
然而1832年6月5日這次,剛一動武,這座大都市就感到有什麼比它更強大的東西,於是害怕了。只見各處門窗和窗板在大白天都關著,連最偏僻和最「無關」的街區也不例外。勇敢的人拿起武器,膽小鬼就躲起來。只顧去辦事而漠不關心的行人不見了。許多街道都空蕩蕩的,就好像凌晨四點鐘。大家傳遞著引起人心惶惶的情況,傳播著凶多吉少的消息,說什麼:「他們已經佔領了銀行」;「僅僅在聖梅里修院,就有六百人,以教堂為雉堞固守」;「防線並不牢固」;「阿爾芒·卡雷爾去見克婁澤爾元帥,元帥說:『首先設法爭取一團人馬』」;「拉法耶特病了,但是他對他們說:『我聽你們的吩咐,只要有放一張椅子的地方,追隨你們到哪兒都行』」;「千萬當心,夜晚有人搶劫巴黎偏僻角落的散居人家」(從這裡能看出警察的想象力,那個安娜·拉德克利夫同政府有一手);「歐伯里屠戶街布置了大炮」;「洛博和比若一同商榷,決定午夜,最遲拂曉,組織四路人馬同時向暴動的中心進發,第一路從巴士底出發,第二路從聖馬爾丹門出發,第三路從河灘廣場出發,第四路從菜市場出發;部隊也許撤離巴黎市區,退到演兵場」;「不知道會發生什麼情況,但是可以肯定,這次來勢兇猛」。——「蘇爾元帥還游移不決,大家對此深為憂慮。」——「為什麼他不立刻進攻?」——「可以肯定他深謀遠慮。那頭老獅子,在昏暗中彷彿嗅到了一個怪物。」九九藏書read•99csw.com
他還往往漫不經心地補充一句:「反正那一帶吧。」
過了一陣,又清晰傳來密集的槍聲,令人肝膽俱裂的凄厲喧read.99csw.com擾,店鋪老闆則說:「事情嚴重啦?咦,事情嚴重啦?」
或者說:「聖安托萬城郊那邊。」
「聖馬爾丹街好像又鬧起來了。」
簡直怪極了,而這正是巴黎暴動的特色,在任何其他國都見不到。這必須具備兩種條件:巴黎的偉大及其歡快;必須是伏爾泰和拿破崙的城市。
在十字街頭,在通道上,在死巷裡,雙方對射,爭奪街壘,奪取又丟掉,再奪回來;鮮血流淌,房舍的門臉打得彈痕累累,有人在內室也被流彈打死,屍體堵塞街道。然而,離那兒只有幾條街,咖啡館里還傳出打彈子的聲響。
1839年5月12日那次起義,一個有殘疾的小老頭在聖馬爾丹街上推一輛小車,車上裝著盛滿飲料的玻璃瓶,用一塊三色破旗布蓋著,他從街壘走到軍隊,又從軍隊走到街壘,不偏不倚,時而向政府,時而向反政府供應一杯九_九_藏_書杯椰子汁。
我們說過,兩年以來,巴黎不止一次見識過起義。在一場暴動期間,一般來說,除了起事的街區,巴黎外觀總是平靜得出奇。無論出現什麼情況,巴黎總能很快適應——無非是一次暴動——巴黎百業繁忙,哪有工夫為這點小事兒分神。唯獨這類大都市,才能呈現這種景象。唯獨這類巨大的城池,才能同時容下內戰和莫名其妙的寧靜。每次爆發起義,每當聽見軍鼓聲、集合令和總動員令,店鋪老闆通常總說一聲:
到了晚上,劇院不開門了;巡邏隊氣勢洶洶,在街上走動,盤查行人,逮捕形跡可疑者;剛到九點鐘,就抓起來八百多人;警察署監獄爆滿,裁判所附屬監獄爆滿,強力監獄爆滿。尤其裁判所附屬監獄,在那人稱巴黎街道的長長地道里,全鋪上了麥秸,躺著一堆堆囚犯,而里昂人拉格朗日無所畏懼,正向囚犯們演講。所有人一動彈,打地鋪的麥秸嘩嘩響,就像下一陣暴雨。別處監獄更慘,囚犯相互偎依,就睡在院子里。到處人心惶惶,這種動蕩的氣氛,在巴黎是少見的。https://read•99csw.com
再過一會兒,如果暴動的勢頭更大,漸漸迫近了,他就慌忙關閉店門,趕緊套上制服,也就是說,確保貨物安全,拿生命去冒險。
在那些戰火紛飛的街道兩步遠的地方,看熱鬧的人又說又笑;劇院還開門,照樣演出鬧劇。出租馬車還攬客行駛;有人進城去赴宴,有時就去正在打仗的街區,1831年那次,有一處射擊停止了一會兒,好讓婚禮的隊列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