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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部 普呂梅街牧歌和聖德尼街史詩 第十二卷 科林斯 四 力圖安慰于什盧寡婦

第四部 普呂梅街牧歌和聖德尼街史詩
第十二卷 科林斯

四 力圖安慰于什盧寡婦

雨停了。又添了些生力軍。一些工人用罩衫遮著,帶來一桶火藥、一籃子瓶裝的硫酸、兩三支狂歡節用的火把、一筐三王節用剩的紙燈籠。三王節是在5月1日,新近才度過的。這些作戰物資,據說來自聖安托萬城郊大街,是由一個叫佩潘的食品雜貨店老闆供應的。麻廠街唯一的路燈、遙對的聖德尼街的那盞路燈,以及蒙德圖爾街、天鵝街、佈道修士街、大小丐幫街這些鄰近街道的路燈,全都砸毀了。
此外,他特別惱火自己的手槍沒有扳機,逢人就要求:「一桿步槍!我要一桿步槍!幹嗎不給我一桿步槍呢?」
「等大人都有了,再分給孩子。」
這支部隊五花八門,形形色|色,奇特到了極點。有一個人穿著短外套,拿一把馬刀和兩支手槍;另一個人只穿襯衫,戴一頂圓邊帽,側身吊著一個火藥壺;第三個套了用九層灰皮紙做的護胸罩,拿一把馬具匠用的大鐵錐當武器。有一個人高喊:「讓我們統統殲滅,一個不留,讓我們死在自己的刺刀下!」這樣喊的人卻沒有刺刀。還有一個在九_九_藏_書禮服外面扎了一副國民衛隊的寬皮帶和子彈盒,而護蓋上有紅毛線繡的「治安」兩個字。許多步槍上都有部隊的番號,有幾根長矛。戴帽子的人不多,沒有一個人扎領帶,大多袒胸露臂。此外,各種年齡、各種相貌的人都有,如臉色蒼白的小青年、紫紅臉膛的碼頭工。大家都爭先恐後,你幫我助,邊干邊議論事態的變化:凌晨三點鐘援兵就可能趕來,肯定會來一團人馬,巴黎全城就可能暴動。這種血腥的話題,講起來卻這樣愉快輕鬆。他們素昧平生,彼此未通名姓,來到一起卻親如兄弟。巨大的危險所顯示的壯美,就是能讓互不相識的人煥發出友愛精神。
廚房裡生起一爐旺火,酒樓里的水罐、匙子和叉子等錫器全搜羅來,放在模子里熔化了做子彈。他們邊干邊喝酒。餐桌上胡亂放著酒瓶封皮、大粒霰彈和玻璃酒杯。于什盧大媽、水手魚和燴兔肉全都嚇得失了態,但表現不同:一個變傻了,一個喘不上來氣,還有一個嚇醒了;她們待在有球台的餐廳里read.99csw.com,撕舊布做繃帶,有三名起義者當幫手;那三個人留著長發和鬍鬚,他們用洗衣女工一般的手指,清理並抖開布條。
「一扇玻璃門!小不點兒,要玻璃門頂什麼用?」
「給你一桿步槍!」公白飛說道。
伽弗洛什傲慢地轉過身,頂他一句:
安灼拉聳了聳肩。
「年輕人,加入我們的行列吧!怎麼,對這古老的祖國,你就不打算出點力嗎?」
安灼拉、公白飛和庫費拉克指揮一切行動。現在,兩座街壘同時建造,全背靠科林斯,構成摺尺狀。大街壘封死麻廠街,小街壘封住靠天鵝街一側的蒙德圖爾街。小街壘很窄,是用酒桶和街道石塊造起來的。那裡大約有五十名工人,其中三十來人有步槍,他們在來的路上,把一家武器店的槍支一股腦兒借來了。
巴奧雷看著街壘,狂喜地喊道:
「如果你比我先死,我就接過你的槍。」
伽弗洛什沖那人喊道:
永不停歇的活動來自他那瘦小的胳臂,無休無止的喧鬧出自他那瘦小的胸腔:
一個衣冠楚楚的人迷了路,read•99csw.com轉到這條街口,分散了他們的注意力。
「嗯!」伽弗洛什回敬道,「有什麼不行的?1830年,跟查理十世吵起來那時候,我就有過一桿!」
那個盛裝的人趕緊跑掉。
「噯!于什盧大媽,我們這是為你報仇呢。」
「毛頭小夥子!」伽弗洛什回敬道。
「于什盧大媽,那天您不是抱怨說,只因燴兔肉在您窗口抖了抖毯子,您就接到違法罰款單嗎?」
「你們這些大塊頭兒!」伽弗洛什反擊道,「街壘放一扇玻璃門,那棒極了。它雖然不能防止敵人進攻,但是能妨礙敵人攻佔。你們就從來沒有爬過有玻璃瓶渣兒的牆頭偷蘋果嗎?街壘上有一扇玻璃門,國民衛隊要爬上去,腳上的老繭準會給割破。老天!玻璃可是陰險的傢伙。在這方面,同志們,你們的想象力也太不豐富啦!」
「這條街赤膊上陣啦!真棒啊!」
先前在劈柴街拐角,庫費拉克、公白飛和安灼拉加入行列時注意到的那個高個子,現在參加築小街壘,相當賣力氣。至於另外一個青年,就是曾在庫費拉克住處等候,並向九_九_藏_書他打聽馬呂斯先生的那個青年,大約在推翻公共馬車那工夫不知去向了。
「加油干呀!還要石塊!還要大桶!還要東西!哪兒還有?來一筐石灰渣,給我把這個洞堵死。你們這街壘,真夠小巧玲瓏的。還得往上壘。所有東西全放上去,全投上去,全拋上去。將那幢房子拆了。一座街壘,就是吉布大媽的茶會。嘿,那兒還有扇玻璃門呢。」
工人聽了都叫起來。
「是啊,庫費拉克我的好先生。噢,天主啊,怎麼,您還要把我這張桌子扔到你們的垃圾堆上嗎?抖毯子不行,還有一次,一個花盆從閣樓掉到街上,政府就罰了我一百法郎。再往下扔桌子,不是更得挨宰!」
庫費拉克一邊拆掉點兒酒樓的東西,一邊力圖安慰孀居的老闆娘。
于什盧大媽似乎不大明白,她在這種補償中能得到什麼好處。有個類似的故事:一個阿拉伯女人挨了丈夫一耳光,跑去向她父親告狀,吵著要父親替她報仇:「爸,你對我丈夫應當以牙還牙。」她父親問道:「他扇了你哪半邊臉?」「左半邊。」於是,她父親給了她右半邊臉一巴read.99csw.com掌,說道:「現在你該滿意了。去跟你丈夫說,他打了我女兒,我就打了他老婆。」于什盧大媽所得到的就是這種滿足。
伽弗洛什興高采烈,就像生了翅膀,他主動擔起鼓勁打氣的任務,不住腳地來回奔忙,上上下下,不住嘴地大喊大叫,妙語連珠。他在這裏,就彷彿給所有人帶來鼓舞。他有刺|激針嗎?當然有,就是他的窮苦。他有翅膀嗎?當然有,就是他的快樂。伽弗洛什是一股旋風。無處不見他的身影,無處不聞他的聲音。他無處不在,充滿空間,簡直就是激奮的無所不在的神靈,跟隨他就不可能有停頓。巨大的街壘感到他就在它臀部上。他妨礙閑逛的人,鼓動懶惰的人,激勵疲憊的人,催促沉思的人,讓這些人快活起來,讓那些人緊張起來,還讓另一些人激憤起來,讓所有人行動起來,刺|激一個大學生,敲打一個工人,這兒一停,那兒一站,旋即又離開,盤旋在熱火朝天的勞動場面之上,從這一堆人跳到另一堆人,就像巨大的革命馬車上的一隻蒼蠅,發出嗡嗡的聲音,騷擾所有馬匹。
「野小鬼!」安灼拉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