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這幾分鐘的工夫，酒樓前面的鐵柵門就有二十來根鐵條給拔走，街道也有二十來米長地段的石塊給掀起來；伽弗洛什和巴奧雷攔住石灰商昂索的平板馬車，將車推翻，將車上運的三桶石灰撒在石塊下面；安灼拉掀開地窖的活門，讓人將於什盧寡婦的所有空酒桶搬出來支撐石灰桶；弗伊那十根手指善於給精巧的扇骨著色，現在也貼著桶和車子，巧妙地碼起兩大堆礫石。礫石和其他東西全是臨時湊起來，不知道是從哪兒弄來的。鋪在酒桶上面的幾根立柱，則是從附近一幢房子的門臉拆下來的。等博須埃和庫費拉克回來再一看，半條街已經築起一人多高的壁壘。什麼也比不上群眾的雙手，能用拆除的東西建造起一切。

安灼拉端著步槍，揚著他那英俊的面孔，挺立在街壘頂端。要知道，安灼拉那形象頗似斯巴達人和清教徒，他可以同萊奧尼達斯並肩戰死在溫泉關，也可以和克倫威爾一起焚燒德羅赫達。九_九_藏_書

這群人一闖進來，整條街的居民都驚慌失措，行人無不紛紛退避，轉眼工夫，街頭巷尾，左右兩側的商店、鋪子、過道柵門、窗戶、百葉窗、閣樓、小大窗板，從樓下一直到樓頂，全都關閉了。一個老太婆嚇壞了，把一張床墊綁在兩根晾衣竿上，擋在窗口以防流彈，只有酒樓還開著，原因很簡單，那伙人已經衝進去了。

安灼拉以藐視的目光端詳他：

然而，格朗太爾那雙溫柔而惶遽的眼睛始終注視著他，答道：

這地點的確選得好極了：街口開闊，越往裡越窄，形成一條死胡同，科林斯則卡住咽喉，左右兩側的蒙德圖爾街極容易堵死，因此，敵方只能從聖德尼街進攻，也就是說，從正面毫無隱九*九*藏*書蔽的地段進攻。別看博須埃喝醉了，這眼光不亞於飢餓的漢尼拔。

格朗太爾聲音嚴肅地回答：

若李坐到窗口，喊道：

「我是花花太歲！」

「公共馬車不準經過科林斯。『公眾不準靠近科林斯』。」

于什盧大媽嚇得魂飛魄散，上二樓躲起來。

兩匹白馬拉著一輛公共馬車駛過街口。

「到別處睡去。」安灼拉嚷道。

「走著瞧吧。」

若李在於什盧大媽又粗又紅的脖子皺皮上親了一口，對格朗太爾說：

他還咕噥幾句，但話語不清，腦袋隨即重重地倒在桌子上，進入常見的酩酊大醉的第二階段，他是讓安灼拉猛然粗暴地推入這種狀態，不一會兒就睡著了。

然而此刻，格朗太爾正抵達酒神頌歌的最高境界，他見水手魚又上二樓來，就攔腰將她抱住，衝著窗戶大笑不止。

這句怒斥在格朗太爾身上產生了奇九-九-藏-書效，就好像迎頭潑了一盆冷水，一下子將他澆醒了。他挨著窗口坐下來，臂肘撐在桌子上，以難以描摹的和藹神情望著安灼拉，對他說：

「你知道我信服你。」

博須埃見了，立刻跨過石堆，跑過去攔住車夫，讓旅客全下車，還攙扶「女士」下來，將車夫打發走，便拉著韁繩，連車帶馬弄了回來。

「哦，親愛的，我還一直認為，女人的脖子無比細嫩呢。」

「我的天主啊！我的天主啊！」于什盧大媽連聲嘆氣。

博須埃下樓去迎庫費拉克。

「這真是世界末日。」她咕噥著。

她眼睛失神，視而不見了，要呼喊又把聲音壓得極低，驚叫聲憋在喉嚨里，不敢喊出來。

「格朗太爾！」安灼拉喊道，「快走開，到別處灌酒去。這是陶醉的地方，而不是迷醉的地方。不要玷污街壘！」

「庫費拉克，你應當打把雨傘。你這樣要感報（冒）的。」

「讓我在這兒睡一會兒吧。」

水手魚和燴兔肉也加入這一工程的行列。燴兔肉往返搬運瓦礫，她那種疲憊相，也幫助建街壘，遞送石塊，還像給顧客上酒那樣，是一副昏昏欲睡的樣子。

片刻之後，那兩匹九九藏書馬卸了套，從蒙德圖爾街放走了，公共馬車推翻在街上，就把路口完全堵死了。

「住口，大酒桶！」庫費拉克說道。

「格朗太爾，你什麼也做不來，信仰，思考，意願，生和死，統統不行。」

「走開。」

「水手魚真丑啊！」他嚷道，「水手魚的丑相夢裡才有！水手魚就是一隻怪獸。喏，這就是她出生的秘密：一名哥特人給大教堂塑造流水槽口的魔頭像，忽然有一天早上，他像皮格馬利翁那樣，愛上了其中最醜惡的一個塑像，祈求愛神賜給它生命，於是就生了水手魚。公民們，瞧瞧她這樣子吧！她的頭髮跟提香的情婦一樣，是鉻酸鹽的鉛灰色。她是個好姑娘，我敢打保票，她一定能英勇戰鬥。每個善良的姑娘都蘊含著一個英雄。就連於什盧大媽，也是個英勇無畏的老太婆，瞧瞧她嘴上的鬍鬚！那是繼承她丈夫的。嘿，名副其實的一名巾幗騎兵！她也會英勇作戰。她們兩個人，就能威震整個巴黎城郊。同志們，我們一定能夠推翻政府，沒錯兒，正像十七烷酸和甲酸之間，還有十五種酸那樣確切無疑。其實，這與我毫不相干。先生們，我父親一直討厭我，怪我弄不懂數學。我只懂愛情和自由。我是好孩子格朗太爾！我從來就沒有過錢，也就沒有養成有錢的習慣：因而從來不缺錢；不過，假如我富有了，那麼世上就沒有窮人啦：這是明擺著的事！哦！假如心腸好的人都有大錢包！那麼世上一切會好得多！我時常想象耶穌-基督像羅思柴爾德那樣富有！他會做多少善事！水手魚，擁抱我呀！您又多情又羞怯！您的臉蛋呼喚姐妹的吻，您的嘴唇呼喚情人的吻！」九_九_藏_書

格朗太爾回敬道：

「讓我在這兒睡吧……一直睡到我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