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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人知道——關於路易絲·特魯霓虹

沒有人知道
——關於路易絲·特魯霓虹

他們開始沿著一條磚砌的人行道散步,人行道的隙縫裡長著高大的莠草。有幾塊磚頭散失了,人行道是粗糙而高低不平的。他握住她那也是粗糙的手,並且以為那手小得可喜。「我不能走遠了,」她說,她的聲音是平靜的,不慌不忙的。
喬治·威拉德在黑暗中沿小巷而行,小心謹慎地走著路。溫士堡各家店鋪的後門全開著,他看得見人們正坐在店鋪的燈下。在梅耶勃姆雜貨店裡,酒吧間老闆娘威利太太,臂上挽一隻籃,站在櫃檯旁邊。夥計西德·格林正侍候著她。他俯身靠在櫃檯上一本正經地講著話。
玉米高及人肩,一直種到人行道的旁邊。
他們走過一條架在小溪上的橋,又經過另一塊長著玉米的空地。大街走完了。
這年輕人開始神經質地大笑,「天氣很暖和,」他說。他想用手接觸她。「我不很勇敢,」他想。他心裏打定主意:只要碰碰這弄髒的格子布衣服的皺襞,也是絕read.99csw.com妙的一樂。她開始詭辯。「你以為你比我高明。別告訴我,我想我總知道的,」
滔滔不絕的話從喬治·威拉德嘴裏冒出來。他記起了他們在街上遇見時潛藏在這小妮子眼睛里的神情,也想起了她寫給他的短簡。他的疑懼消失了。小城裡嘁嘁嚓嚓地風傳的關於她的故事,給了他信心。他變得十足男子氣概,大胆地採取攻勢。

喬治·威拉德小心翼翼地望望左右,從《溫士堡鷹報》辦公室里他的寫字檯邊站起身來,匆匆忙忙地打後門走出去了。夜是溫暖而多雲的,雖然還沒到八點鐘,《鷹報》館後面的小巷卻是漆黑的了。一群系在黑暗中某處樁上的馬,用腳蹬著曬硬的土地。一隻貓從喬治·威拉德的腳邊跳起來,溜入夜色之中。這年輕人惴惴不安。他整天做起事來象是個打昏了頭的人。在小巷裡,他彷彿害怕似的發抖。
她說read.99csw.com。「爸在家裡呢。我會來的。你在威廉家的穀倉旁邊等著。」
她更挨近著他,說道。
喬治·威拉德正著手一件冒險的事。他整天竭力下決心要冒險到底,而現在在行動了。在《溫士堡鷹報》的辦公室里,他從六點鐘起一直端坐著拚命考慮。
並沒有作出什麼決定。他只是跳起身來,溜過了在印刷所里看著校樣的威爾·亨德森,開始沿著小巷奔跑。
在溫尼綢布莊旁邊的人行道上,在一塊畫滿馬戲團的圖畫的、高大廣告板下面,他停止吹口哨,一動也不動地站在黑暗中,他聚精會神,彷彿正在靜聽一個呼喚他的名字的聲音。接著他又神經質地大笑。「她沒有抓到我什麼把柄。也沒有人知道,」
他喊道。喊聲粘滯在他的喉嚨里。他的聲音變成了嘶啞的低語。
路易絲從她家的前門出來時,仍舊穿著她洗碗時穿的格子布衣服。她的頭上沒有戴帽子。這小青年看見她手中握著九九藏書門鈕,站著和屋內的人講話,無疑的,她是在和她的父親傑克·特魯霓虹老頭說話。傑克老頭是個半聾子,她大聲嚷嚷。門關上了,小小的橫巷裡一切都是黑暗而寂靜的。喬治·威拉德抖得越發厲害了。
喬治·威拉德蹲下身子,隨即一躍,跳過了從門口照出來的一片亮光。他開始在黑暗中向前奔跑。在埃德·格里菲思酒吧間後面,城裡的酒鬼傑萊·伯德老頭已睡熟在地上。這奔跑的人在那攤開的腿上絆了一下。他笑不成聲。
他的心裏沒有對於她的同情。「啊,來吧,沒有關係的。隨便什麼都不會有人知道的。他們怎麼能知道呢?」他慫恿道。
喬治和路易絲站在威廉家的穀倉的陰影里,不敢談話。她並不特別好看,她的鼻子旁邊有一塊黑斑。喬治以為她一定是捏過廚房裡的鍋子後用手指擦過鼻子的。
喬治·威拉德回到大街上時已經十點多鍾,而天也已經開始下雨了。他在大街上往返走了三read.99csw•com次。西爾威斯特·韋斯特藥房仍舊開著,他進去買了一支雪茄。當夥計肖蒂·克蘭旦爾送他到門口時,他是高興的。兩個人站在藥房帳篷的遮蔭下談了五分鐘。喬治·威拉德覺得心滿意足。他要想和人談話的心情超過了其他一切。他低聲吹著口哨,轉過街角,向威拉德新旅社走去。
喬治說,他們便坐在木板上了。
喬治·威拉德看到路易絲·特魯霓虹在她父親的廚房裡。她正在一盞煤油燈的燈光下洗滌著碗碟。她站在正屋背後棚子似的小廚房的紗門後面。喬治·威拉德站在一道杙柵欄的旁邊,竭力控制著身體的顫抖。只有一塊狹長的馬鈴薯地把他和他的冒險隔開。五分鐘過去了,他才覺得有自信心,於是喊她,「路易絲!哦,路易絲!」
他頑固地喃喃自語,又走他的路了。
喬治·威拉德穿過一條又一條街道,躲避著過路的人。他在馬路上穿過去又穿過來。每當經過路燈時,他便把帽子拉下來遮https://read.99csw•com住臉。他不敢想。他的心裏有恐懼,但那是一種新的恐懼。他恐怕他所發動的冒險會砸了,他會失掉勇氣折回去。
這年輕的報館記者曾接到路易絲·特魯霓虹的一封信。今天早晨寄到《溫士堡鷹報》館的。信是簡短的。「我是你的,假使你需要我的話,」信上這麼說。她在黑暗中柵欄旁邊卻裝得彼此之間毫無關係,他覺得氣惱。「她發神經!啊,天哪,她發神經啦!」他咕咕叨叨地說道,這時他循著街道而行,經過一排長著玉米的空地。
路易絲·特魯霓虹手中捏著抹布,越過馬鈴薯地走出來。「你怎麼知道我要同你一塊兒出去?」她慍怒地說道,「你怎麼這樣有把握呢?」喬治·威拉德不回答。兩個人隔了一條柵欄,默默地站在黑暗中。「你走吧,」
在大路旁的小徑上,他們不得不一個在前、一個在後地走著。威爾·奧佛頓的漿果田躺在大路旁,那兒有一堆木板。「威爾要在這裏搭一個存放漿果簍子的木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