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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部 向毛主席保證 & 關於楊鳳良

第二部 向毛主席保證

& 關於楊鳳良

趙將軍到後幾日,我離開了白陂鎮。因鐵路不暢,我是步行離開白陂的。此時我已有不祥之感。與楊先生辭別之時,我曾言道:「我先代你回去辦理喪事,你亦當儘早離開。在此耽擱日久,恐生變故。」怎知一語成讖,我這一走,果真與他永訣了。在長汀,我再沒有等到他。我當時便疑心楊先生已遭遇不測,甚至疑心有人尾隨我到長汀來,殺人滅口。我便逃離了長汀。在如今的深圳附近,乘一條小舢板,漂到了香港,之後又到了國外。我發現自己乃無用之人,遂將一生獻給了哲學,因哲學便是世上最沒用的學問。
他猶疑了,說,一切待與葛先生晤談之後,再作定奪不遲。他們晤談之時,楊先生問及二里崗之戰,葛任笑而不答,似有難言之隱。楊先生遂勸葛任與他一起離開此地,葛任對曰:「我已病入膏肓,難以再經受奔波之苦。」說此話時,葛任身體並無大礙,尚可遠足。設若當時動身,至福州等地得以及時療治,葛任當可安然無恙。但在等待鐵路修復之時,事情已變得複雜起來。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先是一個叫宗布的人來到了大荒山。他一來,我便從他的言談中發現,他並非如他自己所言,只是一名教書先生,而是因為葛任來的。在我走之前的那一晚,宗布果然露出了真面目……爾後,范繼槐委派的人也來了,那是一位姓趙的將軍,據他自己所言,他也是葛任的舊友。read.99csw.com
阿慶提到的楊鳳良,其實也是葛任的舊友。至於他為何來到大荒山,范繼槐先生後面還要提到。在此,我們先聽聽一位當事人的回憶,以便對楊鳳良先有個大致的了解。這位當事人就是現在馳名西方哲學界的著名現象學家Bodde Sun先生。他原名孫國璋,早年是楊鳳良的隨從。2000年冬天,應福州私立海峽大學校長王季陵先生的邀請——王季陵先生當年也是楊鳳良的隨從——孫先生回國講學。我得知這個消息后,曾趕到福州拜見了孫先生。下面是當時的採訪錄音:
我與楊(鳳良)先生同鄉,皆為福建長汀人。長汀可是個好地方,河田雞、斗笠、皮枕、茶葉,都天下知名。因有同鄉之誼,楊先生對我甚是信任。儘管如此,在隨他去大荒山之前,我對他的真實動機,仍不甚明了,以為他是借回家奔喪,到白陂鎮與情人相會的。在路上,他自嘲這是一種sweet bitterness(甜蜜的痛苦)。到了白陂以後,他才告訴我,他的真實目的,是要帶著情人遠走高飛。是的,他早已厭惡政治,厭惡權力場上的爾虞我詐。他私下有句名言,我不知當講不當講。他說,這世上兩樣東西最臟,一曰政治,二曰女人的性器,可這兩樣東西,偏偏乃男人至愛。他比一般的男人要好,對女人他還是愛的,但對政治這種非人性的東西,他已深惡痛絕。他一直在尋找逃離重慶的良機,但苦於得不到此種機會。恰在此時,范繼槐中將召他談話,說有一重要情報,葛任又在大荒山現身了。范將軍要他設法查證,在大荒山活動的人是不是葛任。因葛任之死婦孺皆知,楊先生自然認定此乃有人謊報軍情,不足為信。他尋思,大荒山可謂天高皇帝遠,此行實乃千載難逢之良機,正好藉此逃離政治旋渦。九_九_藏_書九*九*藏*書
按阿慶的說法,楊鳳良曾向范繼槐回電,報告了葛任在大荒山的消息。在本書的第三部分,范繼槐也持相同的看法。他說,楊鳳良發給他的電文是:「〇號在白陂,妙手著華章。」事實是否真的如此呢,在我小心翼翼地詢問下,孫先生說:「我沒必要說謊,楊先生不可能回電。出於對葛任的尊重,他斷然不會將葛任送給政府。要知道,他沒與我一起走,為的便是尋找機會,與自稱為葛任友人的趙將軍商議,如何將葛任帶離大荒山。」他接著說道,「當初起草的電文,最後還壓在我手裡,未曾發出。」而當我將阿慶和范繼槐的說法轉述給他的時候,他什麼也沒說,只是用鼻孔哼了一聲,以顯示自己的不屑。我想,讀者朋友看完本書以後,或許可以做出自己的判斷。我現在想說的是,如果孫國璋先生所述完全屬實,那麼楊鳳良先生後來死於阿慶之手,就不能不說是天大的誤會。
順便插一句,孫先生所說的炸毀鐵路的「歹人」,就是我前面提https://read.99csw.com到的大寶(郭寶圈)一夥。雖然歷史來不得假設,但孫先生還是認為,如果不是鐵路的被毀,「葛任日後或可善終」。
他提到葛任,使我吃驚不小。先前,我也曾風聞葛先生已戰死於二里崗。在白陂幾日,我等也未曾聽說葛任在此。我遂向楊先生表示,將軍,事不宜遲,應立即向重慶方面復命,告之葛任在大荒山現身一事,不過是捕風捉影。楊先生一邊命我起草回電,一邊準備起程。他的如花美眷已在此生活多年,不願離開此地。經我等好生相勸,才答應離開。但就在那一晚,發生了這樣一樁事。那一晚,我等剛剛睡下,便聽見一聲悶響,有如天邊滾過一陣響雷。第二日,便聽說附近鐵路已為歹人所毀,死傷慘重,列車之南來北往已被阻斷。我等便只好暫時滯留於此。多年後,我憶及此事,仍覺得此乃Foucault(福科)所說的真理意志的體現。在隨後幾日,我們果真在白陂見到了葛任。原來,喬裝為白陂小學教書先生的,即是葛任。他隱居此地,已有多日,除了教書,便是從事著述。大陸實施改革開放以來,尊奉鄧(小平)先生之實事求是精神。在此,我也實事求是對你講,因往日的交情,又因葛先生本人德馨才高,楊先生對葛先生甚為尊重,未曾絲毫為難於他……https://read.99csw.com
鐵路之被毀,擾亂了楊先生之部署。設若此事未曾發生,葛任先生日後或可善終。當時,楊先生曾與我商討該如何向重慶方面回電。他說,他與葛任交情非同尋常,應尋找良策。哦,譜系學,情感的譜系學。此番回國,我曾對國內學人提到,Foucault(福科)認為要將Dialectice(辯證法)、Genealogy(譜系學)、Strategy(謀略)結合在一起研究,因為此三者在不同境況下決定人之typesofractice(實踐形式)。在講台之上論及此事,許多年前與楊先生的那次對談,便又浮現於心頭。我記得,我曾反覆向楊先生說明,范繼槐既派將軍來此,那便足以表明他亦不甚相信那些情報,無法斷定那人即是葛任先生,將軍正好利用此便,講明那人並非葛任,爾後我等逃之夭夭即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