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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部分 犧牲與變化(1941~1950年) 第十二章 新世界,新風向

第二部分 犧牲與變化(1941~1950年)

第十二章 新世界,新風向

對杜魯門的批評者而言,他就是個笑話,還是個低級的笑話。羅斯福的言談舉止至少像位國家元首,總不會忘了自己的身份去呵斥一個音樂評論家,也不會在另外一份公文中怒氣沖沖地說美國海軍陸戰隊「有一架宣傳機器,可以與斯大林的相媲美」。一走出華盛頓,杜魯門的舉止就像出席全國代表大會的退伍軍人協會會員。在佛羅里達州,他頭戴白色帽子,身著五顏六色的夏威夷花襯衫,手持特大號手杖;同溫斯頓·丘吉爾前往密蘇里州富爾頓途中,他竟然戴起了列車司機的帽子,還興緻勃勃地開著列車;在堪薩斯城,他又鑽進了弗蘭克·斯皮納的理髮店,還同弗蘭克開玩笑說:「別用任何香波,我受不了那股味道。」報界把這些都刊登出來,包括他登上「聖牛」號時和母親吻別,以及他母親最後說的話:「要做個好人,也要帶點兒剛強勁兒。」
9點20分,蒂貝茨向提尼安島發電:「任務勝利完成。」「勝利完成」似乎並非合適的詞語,但再也找不到更合適的詞了。忽然,蒂貝茨意識到第509混合大隊的飛行員突然成了提尼安島的英雄,後方的人再也不會嘲笑他們了,美國的百萬民眾也會相信他們已經取得勝利,或離勝利不遠了。但似乎也失去了什麼。上午9點14分,廣島這座富饒的城市裡還居住著34.4萬民眾,9點16分,就有60175人死亡或失蹤,4平方英里的居民區頃刻間化為烏有。遠在華盛頓的杜魯門總統不久后宣布:「16小時前,一架美國飛機向日本廣島投下一枚炸彈……我們開始駕馭宇宙的基本能量——太陽也從中獲得能量,是為了反擊將戰爭帶到遠東的人。」這聽起來是對的,但當他繼續說,「美國花費了20億美元下了科學史上最大的賭注——終於成功了」,這簡直大錯特錯。將這樣的大屠殺看作賭博賭贏了,極不得體。監押中的赫爾曼·戈林野蠻地諷刺道:「我無法承受這樣的『偉大勝利』。」
羅斯福曾嘗試過博取蘇聯人的歡心,但杜魯門對他們卻直言不諱。V·M·莫洛托夫和安德烈·葛羅米柯一道走進總統辦公室,杜魯門直截了當地告訴二位,美國和英國都遵守了雅爾塔協議的各項規定,但信守承諾不是單方面的。莫洛托夫回答說,蘇聯同樣忠於自己的諾言。杜魯門堅決反駁,立刻告訴莫洛托夫,在波蘭的事情上,蘇聯並未如此,如果紅色傀儡繼續霸佔著東歐不放,波蘭就絕不會被允許加入聯合國。而且杜魯門希望莫洛托夫將這些話原封不動地帶給斯大林。莫洛托夫憤怒地回答:「有生以來,還沒有誰這樣對我講話。」杜魯門冷冷地回了句:「遵守協議就不會有人這樣對你講話了。」陪同總統會見的哈里曼後來回憶道:「總統對莫洛托夫的態度非常堅決,事實上,我當時真有點兒擔心。但我不得不說,我為這位新總統感到自豪。」
4月24日,史汀生和格羅夫斯來到橢圓形辦公室,杜魯門第一次聽到了有關曼哈頓計劃的完整彙報。總統聽完后,頓時癱坐下來。史汀生告訴杜魯門,方案有少許變化:7月中旬,將在靠近洛斯阿拉莫斯無人居住的沙漠地區進行一次測試。史汀生表示,如果成功,試驗裝置將釋放出500噸TNT當量,而第一次在實戰中爆炸的原子彈的威力將是其兩倍,相當於1000噸TNT當量。如果要顯示這些人對即將誕生的怪物知之甚少,這些數據就足以說明,因為實驗證明第一顆導彈釋放出了20000噸TNT當量。儘管如此,杜魯門還是很謹慎。4月24日的新聞稿中出現了杜魯門對這顆原子彈的首個決定:探索是否有其他辦法。由兩組人員研究,一個是軍方和非軍方人員組成的臨時委員會,一個是科學專家組。5月31日和6月1日,兩組人員會面時發現,他們分別獨立工作但得到的結論一致。

美國人小像:紅髮佬

無巧不成書,沃爾特·魯瑟恰出生於1907年勞動節前夕。沃爾特的祖父雅各布是社會民主黨人,為逃避普魯士主義的迫害,1892年從德國的農場移居到美國。雅各布的兒子瓦倫丁成為美國社會黨員和釀酒廠工會的領導人。瓦倫丁從小就培養兒子,希望他們成為尤金·德布斯和大比爾·海伍德的信徒,堅信社會公平。後來沃爾特和弟弟維克托從西弗吉尼亞州的惠靈市來到底特律,註定要與汽車工業的巨頭們「杠上」。

他們白天在工廠做工,晚上讀書,高中畢業后考入了韋恩大學。大學期間,成功領導學生抵制預備役軍官訓練營。1932年,諾曼·托馬斯競選總統,沃爾特為其發表演說,被福特解僱。於是,兩兄弟拿出所有積蓄,買了統艙票,坐船前往歐洲。在德國時,他們公然反對納粹。在一家蘇聯工廠待過兩年,後來經西伯利亞大鐵路橫穿亞洲,后在「胡佛總統」號中當船員,跨越太平洋,回到美國。當他們到達底特律時,正趕上靜坐罷工。

第一批靜坐罷工時,沃爾特擔任領導,被推選為產聯的全美汽車工人聯合會第174地方分會主席。他借了300美元,雇了輛宣傳卡車,又租了間辦公室,坐在電話旁指導工作。弟弟維克托在凱爾-西海斯工廠找到了工作,主要做沖床加工,時薪36.5美分。在維克托的慫恿下,裝配線的工人開始靜坐示威,一名人事處的職員驚慌失措地來哀求維克托讓工人回去工作。維克托回答:「只有沃爾特·魯瑟能做到。」那人毫無預見性地又問道:「沃爾特·魯瑟是誰?」沃爾特接到電話后就趕來了,他站在一個包裝箱上,勸誡這些工人加入第174分會。焦慮不安的職員說道:「叫你來是讓他們回去工作,而不是把他們組織起來。」沃爾特兩眼炯炯有神地回答道:「不把他們組織起來,我怎麼勸他們回去工作?」

最後,他們達成協議,工廠同意設定最低時薪為75美分。不到6個月,工會成員從78人激增至2400人,一時間,到處可見「紅髮佬」在活動,城裡的汽車工人幾乎都被吸收進了工會,謀划如何罷工。沃爾特成為當地盡人皆知的人物。1947年5月26日,他正在迪爾本市福特榮格工廠外發放全美汽車工人聯合會的傳單,遭到公司打手用橡膠管和金屬棒襲擊,他和另一位工會領導被狠揍一頓。一年後,福特的槍手闖進魯瑟在拉薩爾大街的布里瓦德公寓,揚言如果他繼續工會活動,就要他性命。

結果,「紅髮佬」在底特律工人中聲望更高了。1939年,魯瑟成為全美汽車工人聯合會在通用汽車公司總部的主管,1946年出任全美汽車工人聯合會主席。兩年後的4月,一個涼爽的夜晚,他正在廚房與妻子梅聊天,突然一位受雇殺手手持兩把裝有鉛彈的10號散彈槍,站在幾英尺之外朝他們開槍。沃爾特中彈倒地,他的右臂幾乎斷裂,情況非常危急。在他住院期間,弟弟維克托又被刺客射瞎右眼。還有人試圖一舉炸毀全美汽車工人聯合會的總部。

兇手始終沒有抓住,但他們未必是那些資本家所雇,因為沃爾特樹敵不少。他將共產黨人驅逐出工會,又將幾名股票掮客趕出車間。在全美汽車工人聯合會社交活動中,他反對一切形式的種族隔離,那些頑固分子自然要與他為敵。他的名字引人攻擊,如富蘭克林吸引雷電的鐵棒一樣。吉米·霍法視其為小偷,約翰·劉易斯視其為「偽知識分子」的笨蛋,亨利·華萊士認為他是美國進步黨的「最大障礙」。但同時,作為美國人爭取民主行動組織、全國有色人種協進會以及聯邦制擁護者國際聯合會的領導人,他也受到很多崇拜者和追隨者的愛戴。擔任美國產聯主席后,英國工黨知識分子認為他是最能鼓動人心的美國人。崇拜魯瑟的人包括切斯特·鮑爾斯、賈瓦哈拉爾·尼赫魯和埃莉諾·羅斯福。埃莉諾認為,他完全夠格當美國總統。

相比其他工人領導貪圖享樂,世人都認為沃爾特是真正的禁慾者——從不貪圖安逸,有時甚至不喜歡交際,也不張揚。九死一生后,他倒承認應該找些保鏢。可當工會在帕卡德為他定製了一輛價值1.2萬美元的豪華裝甲車護送他出行時,他卻反對:「不能讓人知道我乘坐豪華轎車。」他也真的做到了這一點。去城裡看電影,他要在小巷子里下車,走路前往,連起碼的隨身保鏢也不準同行。最後,車子在加拿大發生事故,把另一輛汽車撞壞,他終於忍不住跳出車門,「砰」的一聲關上門,怒吼道:「受夠了,再也不坐這車。」他坐公共汽車完成了此行,從此再也沒有坐過那輛豪車。

工會為魯瑟及家人安排一處安全的住宅,倒進展得很順利。工會在郊外為他修了一所避暑小屋,完全獨立於其他建築,容易保衛。沃爾特就是沃爾特,開始思索如何將小屋打理得更好。醫生建議他經常活動受過傷的手,否則可能會變成爪形手。經過4年,他終於把小屋裝點得宜居。剛開始時,只是在小屋周圍新建了幾個房間,有廚房、卧室和書房,後來又修了第二層,還在門廊弄了個紗窗。他甚至自己做傢具,還包括一套精美的高傳真度收音機。到最後,他的手完全康復,傢具也齊全了。原建築只剩下客廳里的手工橫樑以及屋子裡面的排水管,其餘全是新的。

他總是精力充沛,思維活躍。別人通過密友、烈酒和煙草找到歡樂,他無需這些,他能從思想中找到快樂。他對任何東西都能滔滔不絕地談論。默里·開普頓曾說,沃爾特是他認識的唯一一個對未來了如指掌的人。《聖路易斯快郵報》的斯賓塞·麥卡洛克曾說過:「如果你問沃爾特時間,他會告訴你如何做出一塊手錶。」有時談得興起,他也會突然蹦出令人費解的隱喻。有一次,沃爾特指責霍法、戴夫·貝克和喬·麥卡錫三個人「同睡一張床,相互勾結」。還有一次,他形容一名企業談判代表「心臟是個計算器,不斷往外噴冰水」。

談判代表可不會覺得好笑。要說討價還價,「紅髮佬」魯瑟的發言可是有力武器。同一天,在城裡的不同地點,工會與福特、通用和克萊斯勒三家汽車公司的巨頭談判,這就是沃爾特「逐個擊破」戰略的一部分。這三家汽車巨頭之間存在的競爭性矛盾大於它們對全美汽車工人聯合會的不信任,基於這一點,沃爾特認為,將其分開談判更有利,因為它們之中誰也不想因罷工停業,眼睜睜看著其他兩家搶佔自己的市場。這種戰略的確有效(當沃爾特把公文包和牙刷放在一個桌子下面時,就意味著他想要爭取的利益已經到手),當然獲得成功還得歸功於他雄辯的口才。經過一個小時又一個小時的緊張談判,沃爾特始終不斷鼓動自己的齶肌,建議這,建議那;又是細說,又是反駁;時而發脾氣,時而又致歉;時而指責,時而勸說,到最後,談判者一個個都啞口無言。

有時候,雖然他們一個個不出聲,但心裏都憋著悶氣。工會的霍法和貝克相信,工會的責任是為工人爭取資金,至於是由股東還是公眾來付,應由資方決定。沃爾特卻不同意。他認為如果工廠提高車輛價格,推動通貨膨脹進一步加劇,會導致生活費用上漲,那麼只是單純地增加工人的些許收入,並不能解決問題。因此,他要求三家汽車公司的巨頭在產品不漲價的前提下,增加工人工資。這對於董事會來說,簡直就是公然剝奪老闆們的傳統特權。更麻煩的是,沃爾特還要求查看公司的賬目,以證明他的建議是合情合理的。(這就是魯瑟低音號般的聲音所言的「經濟領域的民主」。)他雖沒能達到目的,卻幫助工人改變了勞資關係的概念。

也正因為這樣,其他工會領袖嘲笑他是「書獃子」,總是幻想「天上掉餡餅」,資方的發言人則諷刺他是《愛麗絲夢遊仙境》里的人物,總是異想天開。但這位來自惠靈市的「紅髮佬」最終說服了他們,讓他們相信除了幫助底特律工人從凱迪拉克公司爭取金錢補助外,工會還有更多事可以做。在保障工人年薪又提出按生活費升降的伸縮條款(幫助很多藍領的無產階級勞動者成為中產階級)后,沃爾特領導的工會又開始著手解決更多問題,如消除貧民窟、為老年人爭取娛樂活動、在無線電廣播中增設全美汽車工人聯合會的節目、增設工會報刊和成立跨種族保齡球聯盟。工人們一直追隨著他,他們有時會困惑懊惱甚至不滿,但儘管如此,他們還是追隨他,朝著他父親所說的「人人皆兄弟」不斷邁進。

1970年5月9日,沃爾特及妻子梅·魯瑟乘坐的包機在密歇根州的佩爾斯頓失事墜毀,夫妻雙雙遇難。沃爾特的靈柩上蓋著全美汽車工人聯合會的會旗——藍色背景襯著一個白色的齒輪。馬丁·路德·金的夫人致悼詞,最後,所有哀悼者同時唱起工會最動人的歌謠:

從聖迭戈到緬因州,

哪裡有礦場和工廠,

哪裡就有「紅髮佬」。

哪裡有工人捍衛自己的權利,

哪裡就是喬·希爾所在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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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月13日星期五,正好是羅斯福在沃姆斯普林斯去世三個月的日子,試驗裝置的兩半邊鈾235、融合芯和起爆裝置,從洛斯阿拉莫斯技術區的「後門」步上一條直達路,通往位於美國新墨西哥州阿拉莫戈多50英裡外半沙漠地帶的S發射場。距此地最近的村莊奧比斯庫羅(西班牙語為「黑暗」之意),被當地人稱為「死亡地帶」。這一巧合併未在核物理學家當中引發黑色幽默,因為他們很清楚自己正在向未知的領域邁進。他們警告第509混合大隊當心閃電並不足為奇,但閃電的危害是無法估量的。一場暴風雨中的一道閃電就能將他們分崩離析,而且由於鏈式反應的範圍究竟有多大還不可知,摧毀整個地球也並非不可能。雖然科學界大部分人不贊同這種猜測,但沒人能保證完全不可能。深夜裡,科學家們驅車經過奧比斯庫羅,一路無語。
歐戰的勝利雖然讓夏威夷以西的人們看到了希望,但還不至於令他們歡呼雀躍。歐洲戰場似乎是其他人的戰場,對這些島上的人來說,歐戰勝利的意義只是早日從歐洲得到增援而已。太平洋戰場的老兵總念叨一首打油詩:「45年活著回家,46年重返鄉下,47年回到天堂,48年抵達金門。」那些與日軍交戰的士兵都明白,除非幸運地受傷(傷勢嚴重到不再能參戰,但其他事都能做),否則能回家的希望非常渺茫。與日軍作戰的士兵,都知道45年、46年甚至47年都不大可能回家。大多數人只企盼能在48年回家。但戰鬥一場接一場,重傷犧牲的可能性不斷增加。華盛頓參謀長聯席會議也認同這樣的看法。攻佔不足8平方英里、滿是火山灰的硫磺島,就賠上了25849名士兵的性命,占登陸部隊總人數的1/3;攻打沖繩島,犧牲了49151名士兵,神風特攻隊在沖繩上空向美國戰艦俯衝,炸沉34艘軍艦,還重創368艘艦艇。如果日軍在其防禦邊界的外圍島上就能造成如此重大的傷亡,那麼在日本本土142007平方英里的領土上,他們會是多麼可怕!恐怕就和在塞班島的情況一樣吧,每個拿得了手榴彈的平民百姓,都會和軍隊一起作戰。
瑪格麗特覺得很沒面子,她告訴記者:「我相信父親絕對沒說過那樣的話。」說完就哭著跑上樓。杜魯門也只得承認「有時人性的弱點左右著我」(休姆在第二天的評論中,以「如果我還能斗膽發表言論的話」開篇)。但沒有人留意,大家以為這件事就這麼過去了。然而,包括國會議員理查德·M·尼克鬆在內的共和黨人,都認為當總統應該做得更體面。
除非你想自找麻煩。
無論格羅夫斯將軍有何顧慮,他還是不得不假定這種裝置不會走火。格羅夫斯是一名軍人,為人忠誠。這個項目已經耗費了20億美元(這筆錢分散在諸多撥款項目中,瞞著國會弄來的),已經別無選擇,只能硬著頭皮走下去。早在1944年12月30日,巴斯托涅的居民還實行著定量減半的食物配給制,太陽旗還在硫磺島和沖繩上空飄揚,格羅夫斯在給馬歇爾將軍的書信中寫道,他「有理由相信」一種槍式原子彈將在下一年投入使用。那時,格羅夫斯認為初步的測試完全沒有必要。據他估計,第一顆原子彈將在1945年8月1日準備就緒,第二顆將在1946年1月1日研製成功,第三顆則再遲一些,時間尚未確定。
斯大林當時可閑不下來,要在克里姆林宮接待盟軍的最高統帥,又要在波茨坦對美國新任領導人做出估量,還得忙著研究美國尚未測試的超級武器的情報,英國稱其為「合金管」,史汀生稱之為「X」,參謀長聯席會議叫它「S-1」,橡樹嶺那些少數參加此計劃的科學家稱之為「S-y」,而在其存放地——洛斯阿拉莫斯技術區的更少數科學家卻稱之為「新玩意兒」。
原子彈改變了形勢。投擲原子彈之前,又有幾個師的兵力乘坐攻擊作戰運輸艦被派往太平洋戰場,而點數較高的軍人正在法國布雷斯特和勒阿弗爾等候登上兩艘王后號或是空載的C-54運輸艦。原本駛向國際日期變更線的軍艦也返航了,如「亨利·泰勒將軍」號由萊納德·喬登船長掌舵,踏上回國的旅途。戰勝日本幾天後,軍艦由東向西穿過巴拿馬運河,駛向夏威夷群島,突然間,擴音器傳來聲音:「注意!我是船長,看看這艘艦的艦影吧。」他停頓了一下,說:「輪船即將轉向,返航紐約。」這時,從歐洲戰場調往亞洲的3000名士兵高聲歡呼起來。現在他們終於相信,戰爭真的結束了。現在要回家了,雖然家已經變了模樣,不再是他們記憶中的樣子。不經意間,世界變了,美國變了,儘管他們還沒注意到,但其實「亨利·泰勒將軍」號上的士兵也變了。
因此,6月1日,杜魯門的顧問團建議「儘快轟炸日本」,而且應選定有雙重意義的目標——鄰近其他更容易被摧毀的軍事設施,並且「無須提前警告」。4位科學家一致認為:「我們不能保證僅用技術示威就能終止這場戰爭,除了用於軍事外,沒有其他切實可行的辦法。」史汀生在稍後呈交杜魯門的備忘錄中寫道:「一旦開始實際進攻日本本土」(如果杜魯門不同意使用原子彈,就要立即準備進攻),「我認為這場戰爭將比與德國的戰爭更加慘烈。這種嘗試……反而會激發敵人的民族團結和同仇敵愾,迥異於德國的情況」。一年後,卡爾·康普頓在《大西洋月刊》中談起原子彈:「我相信,沒有人會放著這樣的炸彈不用,否則事後如何向自己的國人交代?」康普頓並非不了解炸死廣島8萬人的慘狀,但他提醒批評者應該銘記德國德累斯頓和漢堡市的大火,以及B-29轟炸機在東京上空的兩次燃燒彈襲擊,一次殺害了12.5萬人,另一次則近10萬。如果可以用數字評判道德,那麼,決定對日本使用核武器的人也算不上最大的戰爭罪犯。
格羅夫斯將軍第一個回過神來,告訴身邊的副官:「戰爭結束了,只需一兩顆這種炸彈,日本就玩兒完了。」身旁的科學家並沒有說什麼,有一個人把手指十字交叉(祈禱幸運之意),因為「一兩顆」是他們的所有。洛斯阿拉莫斯試驗的代碼是「三合一」,意指現有的三個「新玩意兒」。如果東京方面揣測出真相(一位天皇的軍官後來確實懷疑過),美國的境況就危險了,因為再造一枚原子彈需要多耗費大半年的時間。但現在兩次爆炸,或許就能帶來瞬間的和平。
在本州島上空,帕森思開始默默地組裝設備。副駕駛劉易斯的手稿也開始凌亂潦草:「……帕森思上校將完成組裝的最後部分。戰機的承載重量已達到極限,炸彈裝好了,它就在你的身後,感覺很不自在。願上帝保佑……啟動了自動裝置,我們已飛達適當的高度……不遠啦,親人們……」
氣體不斷上升,巨大的內壓使氣體不斷膨脹,形成巨型蘑菇雲,繼續上升,又形成一朵蘑菇雲,上升到4.1萬英尺的夜空,比珠穆朗瑪峰還高,最終消失在天際。奧本海默想起了《博伽梵歌》中的兩段文字——「如果千萬太陽同時在天空照耀,它們的光燦或可與至尊者的宇宙形體相仿」和「現在我變成了死亡,世界的破壞者」。其他人也在歡呼,一位高官聲嘶力竭地叫著:「天啊,那些長頭髮的人肯定失去了控制!」一位歡欣鼓舞的物理學家高喊著:「太陽的光芒也不能與之相比。」的確如此,5點30分時,「零」地帶的溫度高達華氏1億度(5556萬攝氏度),是太陽中心溫度的三倍,表面溫度的1萬倍。在新墨西哥州和得克薩斯州西部沉睡的人們也被這種神秘的閃光驚醒,接著那股暴風強烈拍打他們家裡的窗門,人們無不為之驚恐。
裕仁天皇和希特勒一樣,在宮殿下築有防空洞,8月的第二個星期,在群情激昂和惡語相向中,大多數重要會議都在這裏舉行。一開始,日本政府並不清楚廣島已被夷為平地。8月6日一整天,東京都無法與廣島取得聯繫,沒人知道原因。第二天黎明時分,日本陸軍副參謀長河邊正三中將收到一份對他而言毫無意義的報告,僅有一句話:「一枚炸彈在頃刻間將廣島整座城市夷為平地。」隨後的細節報道對河邊正三來說,簡直是胡扯。原來,與之後的很多說法正相反,廣島並非不具有任何軍事意義,日本陸軍第二集團軍就駐紮在那裡。8月6日早上9點15分,整個部隊正在大型操練場上做徒手操。突然間,「小男孩」在頭頂爆炸,讓一切化為烏有。這是諸多送到河邊正三手裡的報告中的一份,其令人難以置信的程度猶如五角大樓收到消息:美國海軍陸戰隊在練習翻筋斗時,一秒鐘之內全軍覆沒。
杜魯門總統橢圓形辦公室的書桌上放著一張小標牌,上面寫著:「重任止於此。」現在,他就擔著這樣的重任,並且不能分擔給其他任何人。他的臨時委員會顧問剛剛發來電報:「目前,沒有任何技術手段能結束這場戰爭,除直接用於軍事外,無其他辦法可行。」在杜魯門看來,也別無選擇。軍事顧問一直在催促他執行他所謂「現有的進攻日本本土」的決議。
在華盛頓,那些老練世故的人熱衷於談論關於杜魯門笨拙的傳聞。但是這些傳聞並未摻雜著反對羅斯福那樣的惡意,有時還充滿了滑稽。新總統在一場音樂會後,被邀請到後台與演奏家見面。杜魯門當副總統時,曾被拍到與女明星勞倫·白考爾一起彈奏鋼琴,白考爾坐在鋼琴上,細長的雙腿暴露無遺。演奏者禮貌地低聲說:「我知道總統你也會彈鋼琴。」總統謙虛地回答:「哦,不,哪能跟大師你相提並論。」這些趣事背後真正的意義在於,杜魯門總統也會和別人打趣,嘲諷絲毫不會影響他。他有自知之明,這樣的性格在華盛頓確實很少見,他以自己的樸實無華為榮,這種品質更是少見。
馬歇爾、萊希、哈里曼和艾奇遜等人很快就為杜魯門所折服,其他人則需要較長時間才佩服他。然而,還有一些人需要當頭一棒才能覺醒,杜魯門正好專精於此。杜魯門決定任命密蘇里州的一位老朋友約翰·斯奈德出任財政部長。他叫來了前任部長耶西·瓊斯,告訴他這個消息。瓊斯感到很突然,他本以為事先會和他商量一下,便問:「是『總統』生前的決定嗎?」
無人知曉他們行蹤。
請別問我有何結果,
對於莫里森而言,這一幕非常壯觀,但對第509混合大隊而言,這簡直就是每日的難堪。他們都是最優秀的飛行員,安逸會消磨他們的士氣。他們飛抵提尼read.99csw.com安島時,「東京玫瑰」指名他們隊伍的番號問候他們,也許其知道情況。更讓他們難堪的還是來自第313飛行聯隊其他飛行員(負責夜襲日本領土)的奚落。他們每晚都要在「帝國」(這是飛行員們對日本的稱呼)上空閃避高射炮火,有的犧牲了,有的負傷而歸,但是第509混合大隊的飛行員執行任務的地點只是日本貧瘠的荒蕪地帶,又是毫無戰略意義的地區,因此,根本沒有遇到過高射炮。他們會不時接到投炸彈的命令,但不過是一種小型炸彈而已。對於他們而言,如此令人困惑的任務簡直有辱飛行員的身份。更大的侮辱是,另一組投彈手編了一首打油詩嘲笑他們:
本來這種制度再公平不過了,卻讓海軍和海軍陸戰隊隊員很憤怒,因為他們的軍種根本就無此安排。那年夏天,美國海軍部終於抽出時間來宣布實行點數制,但標準過高,幾乎沒有人合格。6名海軍陸戰隊士兵寫信給國會議員抗議,結果被關了禁閉。與此同時,史汀生降低了最低限制,因而更得人心。直到1945年7月,經過一系列繁文縟節,開始將大批士兵運送回國。有一天,紐約港迎來了7艘運兵船,共31445名美國大兵,「伊麗莎白王后」號運回了一整師的兵力,「瑪麗王后」號也是。72小時內,陸軍運輸航空兵總隊從歐洲和地中海戰區運回125370名陸軍士兵。這年夏天,超過50萬美國大兵回歸家園,儘管聯邦政府的預算還在持續增加,預計對日本長期作戰。
第二顆原子彈爆炸后,從長崎歸來的機組成員聽聞蘇聯正在進攻中國東北。此時,B-29轟炸機盤旋于日本本土上空,撒下數以百萬計的傳單:
5月底,提尼安島上被遺忘的人迎來了一位高個子科學家,名叫路易斯·W·阿爾瓦雷茨。島上沒人知道阿爾瓦雷茨的經歷,即使知道,也不會相信。他冒的生命危險比任何人都要大,他在遙遠的峽谷工作,離住宅區和洛斯阿拉莫斯技術區都很遠。他完善了原子彈複雜的沖放裝置,稱其為「槍式」裝置。這個炸彈內有兩半,一半的鈾235充當子彈去撞擊另一半鈾235。阿爾瓦雷茨裝置現在能精確到百萬分之一秒,這種完備的技術設施足以解答一年半前芝加哥阿隆索·斯塔格運動場空曠看台下解決不了的問題。
從實際情況看來,他的行為還算正常。羅斯福的離世使每個人都焦躁不安。前一天,杜魯門正式宣誓就職(此前,為了找一本《聖經》而弄得人仰馬翻),一名糊塗的最高法院大法官以為總統的中間名「S」是「希伯」的縮寫,但事實上它只是一個字母而已,不代表任何意思。之後,杜魯門深情款款地親吻了《聖經》。那時,杜魯門對於指揮戰爭的認識,不比《華盛頓郵報》的日常讀者多。事實上這份報紙是他獲得戰事消息的主要來源,羅斯福從未向他透露過任何戰況,他也從未踏入過白宮作戰室半步。更讓人難以置信的是,上任的第一天,他還從未聽說過原子彈,而約瑟夫·斯大林對於曼哈頓計劃幾乎了如指掌。史汀生本想向杜魯門就相關情況做簡短的彙報,卻無奈沒有時間。正如杜魯門所言,第二天,吉米·伯恩斯來找他,但並未透露太多細節,只是表情嚴肅地說正在製作一種炸彈,威力足以摧毀整個世界。當時,來自密蘇里州的杜魯門只是驚奇地望著眼前這個人。將近兩星期後,他才聽到關於洛斯阿拉莫斯進展情況的全面彙報。後來,上將萊希又一次以爆炸專家的口吻提及此事,稱這個計劃純粹是在浪費納稅人的錢,「史上最愚蠢的事莫過於此」。
杜魯門回答道:「不,是總統剛決定的。」
黑色「鯨型」精密加工,直徑28英寸,長10英尺。整套裝置重9000磅,其中大部分是壓艙物,鈾芯僅重22磅。(假設爆炸100%有效,2.2磅的含鈾量已足夠,但研發初期,能達到10%的成效就已經很不錯了。)不僅要將22磅重的鈾分離處理,而且,使導彈內核質量不相等也很重要。「子彈」部分約重5磅,「靶子」部分約重17磅。顯然,將兩部分分隔開的隔屏(或叫封套)至關重要,它的首要作用是使分裂鈾235原子的快中子不能直接衝擊。如果隔屏失效,那第509隊就什麼也做不成——連同那些愛起鬨的人,以及整個提尼安島都將被炸為烏有。芝加哥的反應堆里,提純過的石墨用於防止中子衝擊,但要製造一枚炸彈可比建立反應堆困難得多。當德國的核物理學家第一次聽說美國成功爆炸了一枚原子彈時,古德斯密特報告,他們相信「美國扔向廣島的只是一個完整的鈾反應堆而已」。因為攜帶型炸彈中的石墨並不能發揮功效,在新墨西哥州的盟國科學家花了數月時間,搜尋其他能壓制中子衝擊的物質,洛斯阿拉莫斯技術區稱這種物質為「融合芯」。這種中子反射器必須是高密度的金屬物,黃金是可行的,奧本海默就曾認真考慮過申請一些黃金,後來一種合金也被證明可行,於是原子彈兩個半邊的鈾235就用合金纏繞著,外面是一層層的彈片,直到B-29轟炸機的炸彈艙被整個塞滿。和普遍認識相反,這種炸彈不是用降落傘投向目標的。B-29轟炸機速度很快且飛得很高,有時間讓飛行員及機組成員逃離現場,因此原子彈可直接投擲,但並未接觸地面。根據阿爾瓦雷茨原理,為了發揮最大功效,原子彈在目標(洛斯阿拉莫斯術語稱目標為「零點」)上空就會觸發爆炸。真正的導火線是戴維·格林格拉斯為哈里·戈爾德在報紙上畫的那種透鏡,現存於莫斯科。在這種神奇的微力矩作用下,通過遠程控制炸彈,使中子迅速聚結,千萬分之一秒內,原子彈即可被引爆。
然而,還有一個阻礙——軍隊不支持這樣的決定。宮城裡,軍人們手持鑲有寶石的武士刀,一個個筆直地站在那裡,向政府提出條件。陸軍大臣阿南惟幾大將、陸軍總參謀長梅津美治郎上將、海軍參謀長豐田副武大將,堅持要求華盛頓接受三個條件才肯投降,即由日本政府自行解散軍隊、戰犯在日本法庭接受審判、軍事佔領必須提前做好限定。若戰爭不是如此野蠻,這些條款有可能接受,但從一開始,這場戰爭就殘酷無情,美國人根本無心討價還價。正如東鄉外相所說,日本已戰敗,必須立即恢復和平。此時,阿南、梅津和豐田面色鐵青,抱著胳膊一句話也不說。會議陷入了僵局。
杜魯門絕對是一個堅毅的騎手。密蘇里州農場上長大的孩子具有中部邊地的頑強力量和敏銳的頭腦,相比于包括羅斯福在內的大多數總統,杜魯門對於世界歷史有更透徹的理解,只是當時尚未引起注意。《時代周刊》寫道:「上星期,杜魯門的朋友幾乎一致認為,他不會是一位偉大的總統。」眾議院議長薩姆·雷本認為,杜魯門「大事都正確,小事錯誤多」。他剛當上總統那段時間,沒什麼大事發生,國民都認可羅伊·羅伯特刊登于《堪城星報》上的評論:「哈里·杜魯門不是一個搗亂的人。」對於羅伯特和其他保守人士而言,他們的新總統是個脾氣好、能力差、衣冠楚楚的政客,以前只是個男裝商人,講起話來不溫不火、不痛不癢,而且還帶有濃重的中西部口音,比艾爾弗·蘭登的口音還要重。於是,謠言四起:讓他做滿羅斯福總統的第4個任期吧,以後再沒有人記得他了。
上任后的第一個星期五的早晨,杜魯門在人行道邊招呼一名美聯社記者:「喂,托尼,你若是去白宮,不如和我一起走吧。」特工人員很頭疼。來到市中心,總統又堅持要步行去銀行辦事,這讓特工人員緊張起來。這些特工人員還不習慣一位總統到處走來走去。新總統喜歡步行的消息很快傳遍了附近的幾個街區,也造成了有史以來最嚴重的交通堵塞。杜魯門只得妥協,承認警衛的顧慮是對的——總統是不能親自去銀行的,只能讓銀行來找總統。他享受人們對他的敬意和順從,但當有人提及他的新職務時,他就會向白宮記者團抱怨:「如果當記者的也能祈禱的話,夥計,幫我祈禱祈禱吧!」
4月底,《日內瓦論壇報》頭條醒目地寫著:戰事發展迅速,節節勝利。5月1日,德國元首的死訊傳來。當晚,朱莉·安德魯斯第二次見到倫敦燈火通明。5月2日,柏林被攻克。稍後,在義大利的德軍投降。兩天後,駐紮在荷蘭、丹麥和德國西北部的德軍司令們紛紛投降。5月7日,德國最高統帥部參謀長阿爾弗雷德·約德爾將軍偕同其屬下在法國蘭斯簽署了無條件投降協議書。與此同時,在柏林,德國最高統帥部長官、陸軍元帥威廉·凱特爾在蘇聯元帥格奧爾基·朱可夫面前同樣不好受地簽署了投降書,正值夜裡11點半。這是人類歷史上的第一次,整個國家的全部武裝力量,包括服役士兵、海陸空三軍,都淪為戰俘。接下來的一星期里,所有司令員、軍官把軍隊撤回到指定地點,取消所有命令,校準手錶以便同時全面停火。1945年5月8日是第二次世界大戰歐戰勝利紀念日,也是哈里·杜魯門的61歲生日。上午9點,杜魯門通過廣播講話。(同一時刻,丘吉爾在倫敦、斯大林在莫斯科向國人宣布勝利的消息。)杜魯門第一句話是:「盟軍經歷了無數的犧牲和英勇奉獻,在上帝的保佑下……」幾乎沒有人記得他接下來說了什麼。人們聚集在大街上和時代廣場上,華爾街上的大廈窗戶里扔出整卷綵帶,芝加哥盧普區、波士頓公園、好萊塢和文蘭城、印第安納波利斯的戰爭紀念碑周圍,以及華盛頓各大商場、學校、軍工廠里,只要有地方就有歡呼舞蹈的人們,有時沒地方也能跳,比如商店櫥窗、電話亭、電梯里。男人想親吻,女人想被親,此時此刻,他們有權利忘記在大洋彼岸還有一場更令人頭疼的戰爭。那個帝國比德國法西斯更強大,更有決心繼續作戰,甚至不惜戰鬥到最後一個人,以迫使敵人付出最大代價。歐戰勝利並沒有擊垮日軍的士氣,天皇仍然高高在上,整個民族都甘願為他賣命,這是不朽的保證。東京對所有愛好和平者的訴求,都一樣回答:不投降,永不投降。
星期三的整個上午,東京廣播電台都在提醒國民中午將有「極重要的廣播」。在此之前的這段時間動蕩不安,魯莽之人試圖刺殺鈴木及其他兩名內閣成員。阿南將軍不忍看著民族尊嚴被毀,絕望之下,切腹自盡,4位高官也隨他而去。那位當天早上8點帶兵壓制住叛軍的將軍竟然也切腹自盡了。對於西方人而言,這根本無法理解。罪有應得的是,神風特攻隊之父——海軍中將大西瀧治郎也切腹自盡了。
8月9日星期四,黎明前最黑暗的時刻,斯大林向日本宣戰的消息傳到東京。第二天上午11點1分,一個更可怕的噩耗又傳到了正在進行的日本最高戰爭指導會議上,第二顆原子彈在長崎爆炸。與會人員立即前往宮城(「二戰」時改稱「皇居」)商議,裕仁天皇給鈴木首相發出密令,要求他立即接受《波茨坦公告》。日本天皇、首相以及民事顧問一致同意這個決定。世界上除日本外任何一個國家在這種情況下都會立即決定投降,但日本不會,即使整個國家已成廢墟。但按照傳統,日本人非常注重顏面,特別是裕仁的顏面。如果全國上下一致,這也不是不可能。天皇可以若無其事地躲在自己的宮殿里,似乎戰爭與他並無任何關聯。
透過護目鏡,他們第一次見到了一團紫紅色的火點,千分之一秒內迅速沸騰、翻滾、膨脹成一個半英里寬的大火球。紫色的大火球繼續上升,周圍形成了巨大的灰色煙圈,升入1萬英尺的高空,形成了翻騰的第一朵蘑菇雲。火柱下方約有三英里寬,目標「零」地帶剩餘的一切均被吞沒,一切可燃物體瞬間化為灰燼。5萬英尺的高空中形成了第二朵蘑菇雲。「艾諾拉·蓋」號和兩架護航機快速拍下幾張照片后,就迅速撤離了。距離廣島270英里遠時,他們仍能望見蘑菇雲繼續上升至平流層,發出五彩斑斕的射線。
誰也不知去了哪裡。
帶著他的預想,杜魯門準備前往柏林西南17英里、波茨坦的勃蘭登堡參加會議。那時候,他已經決定爭取同蘇聯紅軍合作。巴頓將軍向英國人宣布,英美應加強戰後的雙邊關係,「因為九-九-藏-書,毋庸置疑,統治世界是我們的歷史使命」。史汀生連忙做出回應,告訴媒體巴頓所說的只是他的個人看法。美國報界勸巴頓注意自己的公開言論,他的發言應只限於「齊步走」、「刺刀」和「射擊」這類口令。馬歇爾將軍告訴記者,如果蘇聯不與美國結盟,還需要增加一倍的美國士兵奔赴歐洲戰場。當時,艾森豪威爾將軍飛往蘇聯克里姆林宮,希望進一步加強莫斯科和華盛頓的合作關係。蘇聯將軍敬佩他,政治委員們欣賞他,約瑟夫·斯大林也面帶微笑地歡迎這位尊貴的客人。斯大林還把自己的照片送給艾克,親自授予他蘇沃洛夫勳章和勝利勳章。勝利勳章是一枚華麗的裝飾物,這可能是除了荷蘭威廉敏娜女王授予的鑲有珍珠的金劍之外,他收到的最貴重的獎章。這個星形的白金勳章,直徑約3英寸,鑲有91顆重達16克拉的鑽石。然而,這竟然成了歷史的一大諷刺:這枚名貴勳章的獲得者,後來當上了美國總統,竟然讓一切受過蘇聯獎章的人流離失所,被國會委員會恐嚇,被鄰居們當街驅逐。但1945年,這一切都還只是難以預知的未來。這時候,世界上的兩個新晉超級大國還能暫時和平共處。艾森豪威爾博得了斯大林的歡心,為美國立下了功勞,如果這一年夏天沒有那兩朵蘑菇雲的出現,這一功績也許會更顯著一些。
我剛看到你對瑪格麗特表演的蹩腳評價……給我的感覺是,你只不過是一個受到挫敗的糟老頭子……有朝一日希望有機會遇上你,到時候,小心你的鼻樑會斷,還要用鮮牛排來敷你那瘀青的雙眼,說不定還需要個護腰。
「東京玫瑰」似乎無所不知,也不知從哪裡得到這首諷刺的打油詩,嘲笑「第509隊將決定勝負」。
這天晚上,第509混合大隊在會議廳集合,陸軍上校蒂貝茨首次向士兵們說明了任務:「我們要執行的任務是投擲一顆炸彈,這種炸彈你們從未見過,也從未聽說過。炸彈的殺傷力是兩萬噸TNT當量。」
這個科學界最偉大的成就,將成為史上最昂貴、最有效的大規模殺傷性武器——如果它能成功爆炸,但沒有人敢保證。同時,軍事保衛部門還不知道福克斯-戈爾德-羅森堡-格林格拉斯的泄密事件,所以做的安排依然滴水不漏,甚至未透露這種「新玩意兒」真實存在。當年春,75名飛行員被選中派往美國猶他州的溫多弗機場,組成第20航空隊第21轟炸指揮部第313飛行聯隊第509混合大隊。沒人知道第509混合大隊的任務是什麼,隊員都是自願參加的,如若問他們自願服務什麼,得到的答案只是:這一組織「將執行某種特殊任務」。
他們知道是特殊任務,他們的飛行訓練與眾不同。一架B-29轟炸機要模擬獨立高空襲擊,另外兩架戰機觀測是否有異常天氣,尤其是閃電風暴。負責轟炸的單機並不攜帶B-29轟炸機常規攜帶的巨型高性能爆破彈,取而代之的是一個巨大的奇形怪狀又威力一般的炸彈。事實上,這顆炸彈是洛斯阿拉莫斯所造裝置的外殼的精密複製品,是按照那個裝置藍圖製造的。與此同時,第一顆原子彈就快完成了,第509混合大隊摸不清這是什麼門道,甚至在被派往距日本射程很近的提尼安島執行任務時,仍然一無所知。他們在島上繼續訓練的同時,年輕的核物理學家菲利普·莫里森博士在島上主持修建一個先進的實驗室。飛行員不認識莫里森博士,對他們來說,說不定他只是在這裏建立一個隨軍小商店而已。更荒唐的是,他們不斷接到危險警告,但就他們所知,這些危險根本不存在。華盛頓的某些人覺得他們會面臨失明的危險。他們在飛行過程中,被要求戴上電焊工用的護目鏡,當投彈手打開彈倉后,絕不能往轟炸目標方向張望。
1945年4月13日星期五,風和日麗。這一天,《我的日子》專欄作家(羅斯福夫人)並未發稿。早上6點半,在西北區康涅狄格大道1701號公寓里,哈里·杜魯門輾轉反側,恍若覺得有特別緊急的事情在催促著自己。他突然想起來,自己已是美利堅合眾國的總統,立刻從床上一躍而起,抓起旁邊的衣服,好像要立刻行動起來。正如他之後在回憶錄中解釋的,他長期觀察羅斯福總統,從而堅信羅斯福所言:「當總統就如同騎老虎,要麼抓住不放,要麼被吞進肚子……我從未覺得自己放鬆過,哪怕是一秒。」
第509隊將決定勝負。
表面上看,軍隊被打敗了。但要說起頑固不化,誰也比不上那些軍閥頭目。從外表看來,他們的確認真遵循了協議中的細則。會議結束后,內閣繼續開會(那時已是8月10日星期五凌晨3點),一致同意發送電報到華盛頓、倫敦、莫斯科和重慶,宣布接受杜魯門提出的《波茨坦公告》,條件是保留天皇的統治地位。電報于早上7點發出。基於對政變的擔心,這一重大消息並沒有向本以為自己在打勝仗的日本民眾披露。事實上,這樣的顧慮是正確的。同一天早上,日本帝國最高武將阿南將軍將東京所有中校以上的軍官召集起來,告訴他們這個消息。如果仇恨的種子需要土壤,那他們就是這片土壤。種子生了根,當天晚上,陸軍部和軍艦上都傳來騷動不安的消息。陰謀叛亂的人需要的只是時間,而美國人在不經意間給足了他們時間。杜魯門、伯恩斯、史汀生、福雷斯特和萊希都在揣測當美國人知道要保留日本天皇時,政界會做出什麼反應。重責再一次落到了杜魯門肩上。他決定允許日本保留天皇,並通過瑞士通知鈴木這一決定,那是8月11日星期六。但事情並沒有那麼簡單,更讓人惱火的是,裕仁天皇似乎在拖延。之後的三天,日本的無線電廣播沉寂了,如此不祥的預兆讓杜魯門考慮恢復暫停的大規模轟炸。有一次,1000多架B-29轟炸機正全速飛往日本時,他改變主意取消了命令。
埃莉諾·羅斯福遷出白宮前,杜魯門一家住在賓夕法尼亞大道上白宮對面的布萊爾國賓館。瑪格麗特在日記里回憶道:「這兒非常漂亮,古雅而又名貴。來訪的高官都在這兒下榻。但下榻於此的美國總統,父親還是第一個。」後來幾天,她一直都興高采烈。她在4月22日的日記中寫著:「今天我和爸爸、媽媽去了沃爾特·里德教堂,還去拜訪了潘興將軍。我真是太開心了!」1945年,像「裝模作樣」和「平庸」這樣的貶義詞還沒有出現,但「鄉巴佬」卻被華盛頓那些好事之徒扣在瑪格麗特和她整潔的父親頭上。杜魯門成了他們嘲諷的對象:雙排扣灰色西裝,配上雙色花男鞋。杜魯門第一次對全國發表演說時,竟忘記了先讓議長薩姆·雷本介紹,雷本只得硬著頭皮打斷講話:「哈里,等我先介紹一下你。」華盛頓政壇俏皮地說:「犯錯誤對杜魯門來說是常事。」至於貝絲·杜魯門的事情,則鮮為人知。後來,一位記者從密蘇里州獨立市找到了她兒時的玩伴亨利·奇利斯,才了解到了貝絲的一些情況。「她是個了不起的女孩,」奇利斯興奮地說,「我認識的女孩中,她是第一個會用牙縫吹口哨的。」
哈里·杜魯門通常不會在意外界對自己的批評,但誰要是詆毀了他的妻子和女兒,可就不同了。瑪格麗特首次以職業歌手的身份在憲法大廳演出后,《華盛頓郵報》音樂評論家保羅·休姆稱總統之女「唱得不好,許多地方含混不清,她的歌聲沒有向聽眾傳達出任何感情」。這份報紙送抵白宮后不久,他就收到了白宮總統的親筆書信:
傳單警告日本人,「我們已經開始動用這種武器攻打你們的國家」,又勸告人民停止抵抗,否則將被全部摧毀,督促他們「向天皇請願,結束戰爭」。但是,這些西方人看起來合理的思想卻使東方人困惑。日本裕仁天皇是他們的神,並非統治者,神是不會被凡間的訴求和民意影響的。而且這種宣傳在當時根本沒有必要,世界主要國家都已向日本宣戰,日本政府已經失去理智。人民的各種情緒將事情引向不同方向。想活下來的人和想死的人之間產生了最劇烈的鬥爭。很久后,美國的學者才發現,當時有人讓整個日本民族殉國的訴求近乎成為現實。
日本雖然自己未造出核武器,但也有一位享譽世界的核物理學家——仁科芳雄。那天上午9點,日本總參謀部傳喚仁科,並交給他一份廣島的情況概述。自從珍珠港事件后,仁科就與海外同行失去了聯絡,但他一直擔心人類終有一天會造出核武器,還粗略地估計過這種武器所帶來的破壞效果,並做了記錄。他所預料中的一切,如今都真實發生了。仁科的報告並未讓參謀部的人安心,便被打發回去了。日本官方新聞社同盟通訊社的一位記者前往仁科的實驗室採訪:「美國人宣稱自己擁有原子彈,這不可能吧,可能嗎?」仁科轉過身去,並沒有回答記者的提問。現在他幾乎可以確定,那肯定是原子彈。之後,日本政府派他隨同飛機前往廣島上空勘測。仁科後來告訴質詢他的美國官員:「當我從空中看到下面的一片廢墟,一下就確定了,只有原子彈才能有如此大的威力。」
自12月26日巴斯托涅解放以來,歷史飛速前進。9月里,勝利接踵而至,當時的倖存者往往並不了解戰爭情況,因為許多人根本沒時間也沒心思收聽新聞。士兵仍留在兵員補充中心、食堂、醫院、駕駛艙中或戰艦上,他們正在懷念死去的戰友,正在術后休養,正在重讀親人的來信,或是請同伴簽名留念,以打發這段無聊的時間。在美國國內,家中的母親、妻子迎接受傷的兒子或丈夫歸來,或是憂慮地查看傷亡名單上是否有親人的名字。這時,廣播電台評論員廣播往往沒人聽,到處都扔著沒人看的報紙。幾個月的時間里,人間活像一個萬花筒,混亂不堪。
哈里·S·杜魯門
每晚黃昏時分,B-29轟炸機起飛前往日本執行任務。莫里森博士之後告訴參議院委員會:「我們常坐在珊瑚礁上,觀看第313飛行聯隊的實戰演練。」大部分戰機將於第二天清晨返回,排成一條長線,就像項鏈上的珠子,從頭頂到天際,一字排開。一眼望去,能同時看到10或12架飛機,每兩架之間相距兩英里;一架飛機著陸,另一架立刻接上,視野中永遠有同等數量的飛機。空蕩蕩的場地頓時停滿了戰機,一兩個小時內,所有的戰機就都返回了。
一切似乎都很順利。黎明前,他們在星空下飛翔,繞過小笠原群島南部厚厚的積雲,在硫磺島成功會合,然後一個大左轉轉向西北,朝日本方向飛去。蔚藍的天上,除了高空中一片薄薄的雲朵之外,幾乎空無一物,也沒有發現敵人的戰機。機組成員有些坐立不安,沒有任何對話或玩笑。
此地西南方10英裡外,奧本海默和科學指揮團的其他成員在那裡靜候佳音,B-29轟炸機則在上空巡航,隨時用無線電報告天氣狀況。奧本海默S-10碉堡是指揮中心,也是總指揮部,其他三個加固的混凝土要塞建在其他方向上,每個要塞都距離「零」地帶1000碼。初步設定於凌晨4點引爆,但天氣總在惡作劇,每次天一放晴,B-29轟炸機的飛行員就報告天邊出現新閃電。爆炸推遲到凌晨5點30分,風暴跡象完全消失。7月16日凌晨5點29分15秒,原子時代到來前45秒,加利福尼亞大學的物理學家輕輕撥動了主發射器,每個事先搜集的電子都在微秒時間內準確地進入了指定位置,開啟第二、三級鏈式發射器。
秘密大隊飛向天空,
……這是人類前所未見的日出,眨眼間,一輪綠色巨日爬上8000英尺的高空,越來越高,直到觸及雲端,炫目的光輝點亮了大地和天空。這個直徑有一英里長的巨大火球不斷上升,顏色漸漸發生變化,從深紫色到橘黃。球體不斷上升,也不斷變大。如同某種自然力掙脫了千萬年的困頓。轉眼間,顏色變得異常幽綠,如同日全食時的日冕一樣。似乎地球已被打開,天空像被撕裂。如同創世之時,上帝說:「讓世界有光。」
可以肯定,杜魯門確實缺乏魅力,處事不夠老練,不https://read.99csw.com具備總統該有的才華和魅力。但千百萬對羅斯福高高在上的莊嚴感到畏懼的人,卻為哈里·杜魯門的質樸和謙遜感到愉悅。羅斯福打算同胡佛競選總統,事前連自己的妻子都不知情;而杜魯門宣誓就職后,給住在密蘇里州格蘭德維尤的91歲的母親打了個電話。自從羅斯福去世的消息從沃姆斯普林斯傳出后,杜魯門位於格蘭德維尤的老家就被新聞記者和攝影記者重重包圍,不斷有人打來電話、按門鈴,或是從窗外往裡偷窺。老杜魯門夫人全然不在意這些。她接了兒子打來的電話,兒子盡量安慰她說一切都好,只簡單說道:「媽媽,我太忙了!可能有一段時間不能給你寫信了。」杜魯門回到家裡,一放下文件,就同貝絲和瑪格麗特來到好客的鄰居家。用他的話說:「他們晚飯吃了火雞,留下了一些給我們,我可是從中午到現在一點兒東西都沒吃啊。一躺在床上就睡著了,把當天的事情全拋在腦後。」杜魯門一家人從沒想過麻煩白宮的廚房,更不會想到派人去飯店點些飯菜回來。和大多數「大蕭條」時期過慣苦日子的家庭一樣,精打細算是必不可少的生活課題。在他每星期寄往密蘇里州的信里描述了得知羅斯福總統辭世,他心裏是何等的謙卑——「我到了賓夕法尼亞大道上那個通往美國最著名宮殿的入口,兩個接待員來迎接我……」又說起康涅狄格大道上的公寓:「我們的傢具還在那兒,可能有一段時間不會回去住……這個月的房租我已繳,如果白宮的房子下個月還沒有布置好,我還要再繳房租。」杜魯門在信的最後寫道:
但來自東京的危機仍然沒有解除。8月14日夜——在天皇已決定投降但還未向民眾宣布之前,煽動叛亂者依舊在計劃推翻日本政府。他們想方設法接近天皇的近衛師指揮官,要他命令部下拒絕服從天皇下達的立即投降的命令。指揮官拒絕後,被迫害致死,之後他的兩名手下加入了叛軍,並偽造了天皇命令,以隔離天皇,並收繳了天皇宣布投降的錄音。早上8點,假命令做好后,叛軍又蓋上了偽造精緻的天皇印章,確保萬無一失。正值此時,另一個近衛師將軍趕來將他們逮捕。
「小男孩」由三架超級空中堡壘運往提尼安島,8月5日星期日下午,經過部分組裝,原子彈懸挂于「艾諾拉·蓋」號B-29轟炸機的炸彈艙里。「艾諾拉·蓋」號是第509混合大隊指揮官保羅·W·蒂貝茨上校的專機,他很早以前便以他母親的名字為其命名。曾有人告訴他,一天時間內,他和他的戰機都將載入歷史。現在,手下的士兵也猜測到閑散的日子終於要結束了。運送高級軍官的吉普車來來回回,格羅夫斯的副將T·F·法雷爾准將剛從洛斯阿拉莫斯抵達此處,正在向威廉·S·帕森思上校解釋裝置。這位海軍軍械專家明天將登上「艾諾拉·蓋」號轟炸機飛往「帝國」,指導此次襲擊任務。帕森思聽得越多,眉頭皺得越緊。他到達這個島后,曾見過幾次B-29轟炸機執行任務,但如果要用超級空中堡壘運載組裝好的原子彈,恐怕會造成歷史上最驚人的事件。法雷爾稱,現在只能祈禱戰機不會出事。帕森思堅持認為:「如果要讓我離開島后,再來組裝原子彈,就不會發生這樣的事了。」法雷爾問道:「你之前組裝過類似的炸彈嗎?」帕森思回答沒有,但自己有一整天的時間來學習。這個決定同時也意味著,他是「艾諾拉·蓋」號上唯一全面了解這種武器的人。假如命運不濟,他可能會落到敵人手裡。為保險起見,他向一位年輕的情報官借了一支手槍。
混沌中,震驚世界的大事發生了。《聯合國憲章》在舊金山簽訂;溫斯頓·丘吉爾這一美國人眼裡堅韌不拔的化身,在英國工黨以壓倒性優勢獲得選舉的勝利后,被掃地出門;麥克阿瑟重新佔領菲律賓群島;戰爭實驗室里提煉出神奇藥物(當時「藥物」還是褒義詞);當了11年紐約市長的菲奧雷洛·H·拉瓜迪亞也下台了;為人所熟悉的「債券」牌子(號召民眾購買戰時債券)從時代廣場撤下。人們聽聞納粹集中營屠殺了600萬猶太人和日本神風特攻隊駕駛裝滿彈藥的戰鬥機沖向美國軍艦的滔天罪行,已無心了解所謂無人駕駛的V-2導彈。最終,日本兩座城市被美國完全摧毀,一座城市如丹佛大小,另一座則比紐瓦克市還要大些。
從海德公園回來后,杜魯門邀請伯恩斯加入新內閣,出任國務卿。以總統的話說,伯恩斯「幾乎跳起來表示不同意」。4月30日,新任副國務卿迪安·艾奇遜給兒子寫信說:「新總統幹得十分漂亮。」他還說,羅斯福辭世兩天前,自己偶然有機會和杜魯門詳談過。「從此就對他有了深刻印象:杜魯門為人耿直、有決斷力、老實誠懇……我想他會很快上手,取得人們的信任。由他而不是亨利·華萊士做總統,這是美國人的福氣。」
現在,「零」地帶看不見任何東西。費米坐在鉛質內襯的謝爾曼坦克里向「零」地帶開進,用一個機械鏟採集樣土,以用於實驗室檢測,但由於輻射過強,深入研究只能推遲。等到科學家能夠安全進入時,才發現「零」地帶方圓一英里內的所有生命,無論動物還是植物,如響尾蛇、仙人掌以及沙漠里的綠草全部被摧毀。B-29轟炸機群曾在幾英裡外發現的一群羚羊也消失了。新墨西哥州其他地方的牛,皮毛上也長出了灰色斑點。距離「零」地帶800碼處的32噸重鐵塔現在成為一攤扭曲的廢鐵,而「零」地帶周圍衝壓成了一個直徑約800碼的白熱大圓碟,連一粒沙都沒留下。高溫將沙熔成了不知名的翠綠物,如同一個笨重又折不斷的塑料一般。農舍和支架不知所蹤,已化成氣體隨風而去了。
此計劃就是著名的「點數制」。每服役一個月積1分,海外服役一個月另加1分。上戰場加5分,負傷或得勳章各加5分。因此,40個月前應徵入伍的士兵,海外服役32個月,出戰6次,受傷2次,回國時獲得112分。其他的美國大兵只要達到85分,陸軍婦女團的女兵只要達到44分,也可回國。對於有孩子的父親、嫁給將複員士兵的女兵和未合法結婚而懷孕的女兵還有特殊優待。
道德影響是不容忽視的。臨時委員會(包括史汀生、馬歇爾將軍、詹姆斯·F·伯恩斯、范內瓦·布希、卡爾·康普頓以及哈佛大學校長詹姆斯·布賴恩特·科南特)對於原子能的影響非常敏感,他們「認為原子能不能簡單地作為軍事武器考慮,還應被看作人類與世界的新聯繫」。與此同時,調查人員也意識到,每個工業化國家都有核物理學家團隊,無論美國如何抉擇,核武器的研製都是遲早的事。臨時委員會和科學專家組(包括奧本海默、費米、E·O·勞倫斯以及阿瑟·康普頓)都已做過研究,尋找其他替代方法。提前詳細預警原子彈的威力或是在無人區進行爆炸試驗,但兩種方案皆因不可行而被取消。原子彈爆炸的情形還不為人所知。即使洛斯阿拉莫斯即將舉行的試驗取得成功,也不能保證B-29轟炸機上投放的炸彈就能順利引爆。在沙漠的測試是靜態的,根據一種複雜而又未經試驗的裝置在既定高度投放炸彈,並不能給技術人員提供任何有關原子彈引爆問題的新信息,在實戰中失靈是極有可能的。如果美國警告日本人後投放下一枚啞彈,那隻會讓敵人的士氣更高昂,加強他們孤注一擲、殊死搏鬥的決心。而且,美國也沒有多餘的原子彈可以浪費。除了用於沙漠爆炸測試的靜態裝置,只有兩枚原子彈:「小男孩」和「胖子」。
明天又會平安歸來,
美國請你們立即注意這張宣傳單上的內容。我們現在擁有人類歷史上最具殺傷力的武器……
羅斯福下葬后的那段日子里,沒人對新總統有過多的期望,只有小部分人漸漸得出結論:從某些標準來著,杜魯門也算是個好人,也帶點兒剛強勁兒。討論戰事時,馬歇爾和萊希只要彙報一次,他就能弄明白;軍隊、戰艦名、作戰計劃、敵人部署以及後勤供應的數據,他都能記得一清二楚,而且在分析時還能準確引用。上任第一個星期還未結束,杜魯門就著手處理棘手的巴勒斯坦問題,準備參加在舊金山召開的第一屆聯合國會議,改組了華盛頓的官僚機構,還調遣了三名內閣成員。他差一點兒否決了艾森豪威爾的意見:主張派遣美軍前往柏林和布拉格。這也是他一生中難得沒有聽從自己直覺的一次,否則歐洲的歷史可能要改寫了。駐莫斯科大使埃夫里爾·哈里曼對這位新任總統一無所知,坐著飛機橫跨亞歐大陸和大西洋回國彙報(當時是創紀錄的)。4月23日星期一,哈里曼來到白宮橢圓形辦公室:
5點29分50秒。
杜魯門聽聞日本在星期二下午3點50分投降。下午7點,他向美國人民公布了此消息,並宣布舉國上下放假歡慶兩日。
日本人馴從地接受戰敗的態度著實讓美國人為之驚訝,或者說覺得奇怪。其實當時危機重重,只是美國人不知道罷了。日本高級軍官紛紛選擇自殺,而年輕官員的叛變與反叛變一直進行到8月28日。當日,美國軍艦「密蘇里」號抵達東京灣準備接受日本投降,全副武裝的海軍以及海軍陸戰隊第四師抵達橫須賀。走投無路的日本叛軍誓死要消滅登陸的「侵略者」,神風特攻隊的轟炸機也在厚木機場時刻準備起飛,機艙內乘坐的飛行員誓死要捍衛國家榮譽,準備向「密蘇里」號俯衝,與其同歸於盡。如果軍艦果真下沉,那麼其他轟炸機就會隨機掃射東京灣,直到包括尼米茲上將和麥克阿瑟上將的船上所有人都斃命為止。假如他們真的得逞,美國人一定會認為這是最惡毒的陰謀,一旦美國復讎,結局不堪設想。然而,這一切竟幾近成真。正式投降前的最後時刻,裕仁天皇不斷派出皇族成員前往各大要塞據點,要求保證執行天皇的諾言。天皇的弟弟高松宮宣仁親王及時來到厚木機場,勸說叛軍熄滅飛機引擎。戰事一觸即發。後來有人問起,是否真有必要轟炸廣島和長崎,塞繆爾·埃利奧特·莫里森回答說,根據當時的情況來看,「勝利有如搖搖欲墜的拱門,而原子彈是拱門的基石」。
從蒂貝茨的副駕駛員羅伯特·A·劉易斯上校此時寫給父母的書信里,可以看出他們當時的心情。他在戰機上寫著:「4點30分,我們看見東方的天空依舊高掛著月亮。我想,向小日本扔下炸彈返航時,每個人都會如釋重負。當然,回家路上的感覺會更好。」5點,剛剛破曉,近一個小時后,劉易斯寫道:「此刻(5點51分)看來,我們還要在晴朗無雲的天空中飛行一段,投彈手湯姆·費比一直沒有說話,我想他的思緒一定回到了美國中西部的家鄉吧。」一分鐘后:「5點52分,我們離硫磺島僅有幾英里。現在我們要上升到新的高度,並且要保持在這個高度,直到距離『帝國』一小時的路程。」
只有一個人能決定下一步如何走。當杜魯門乘船前往波茨坦時,試驗準備已進入最後階段。他後來在回憶錄中提及,當時「很急切地等待著消息,因為沒人能確定原子彈完全爆炸的結果」。7月16日早上,兩個臨時代碼組成的文件由信使飛機送到波茨坦。第一封是格羅夫斯將軍向總統的彙報:「手術上午完成,後續診斷仍在繼續,但結果非常理想,甚至超過了預期。」第二封是戰爭部長用私人信封寫給丘吉爾的信件。史汀生寫道:「嬰兒圓滿誕生了。」丘吉爾首相喃喃自語:「基督在憤怒中復臨了。」據杜魯門回憶,他只是向斯大林元帥「順便提到」,美國研製出一種具有超凡殺傷力的新型武器,這位蘇聯人補充了些什麼,但沒表現出太大興趣,只簡單回答很高興聽到這個消息,希望美國能「好好利用這一武器打擊日本」。
哈里
8天後的7月24日,總統初步批准了實施原子彈打擊計劃:「只要天氣情況允許,就立即執行。1945年8月3日前後,第20空軍第509混合大隊將攜帶第一顆九-九-藏-書原子彈前往下列目標地之一:廣島、東京、小倉、新潟、長崎……實施轟炸。」杜魯門認為這樣的白紙黑字非常殘忍,史汀生也有同感。早在6月19日,戰爭部長就在日記中提到,一定要給東京一次「最後的警告」。後來,在總統的建議下,杜魯門本人、丘吉爾和蔣介石通過廣播向日本發出了後人所稱的《波茨坦公告》。公告前7條具體保證人道主義,不打擊報復,允許日本建立「新的和平、安定和公正的新秩序」,建立言論、宗教和思想自由,建立新工業,「加入世界貿易」,對日本國內戰略要點進行有限度的佔領——一旦局勢穩定,將迅速結束佔領。第8條即最後一條要求日本所有軍隊無條件投降,否則將對其實施「迅速且徹底的打擊」。
在「死亡地帶」的中部地段,靠著一所舊農舍正面,修建了一個100英尺高的鐵架。彈芯將在這裏組裝,但要等到最後時刻才能完成。這時,對閃電的恐懼與日俱增。7月,這種貧瘠的荒漠地帶經常會出現雷暴天氣,幾天前,在這裏完成了普通炸彈的預演,剛把炸彈裝好,突然一道叉狀閃電劃過,將炸彈引爆了。支架和農舍是絕對的「零」。洛斯阿拉莫斯炸彈物理組的負責人羅伯特·F·巴查博士正在農舍里安裝炸彈,黃昏時分,他覺得很不順手,每個零部件的精度都極高,但其中一個零部件卡住了,他等了一會兒,再試,再繼續等,試了很多次,終於完整契合。
我僅和杜魯門總統談了幾分鐘,就發現他對形勢了如指掌。真不可思議!我頓時也覺得鬆了一口氣。數月來,我發給國務院的所有報告,他都看過。他非常清楚戰爭的情況,而且深刻理解其意義。
9月2日,投降儀式在美國「密蘇里」號戰艦上舉行,標志著「二戰」正式結束。《紐約時報》評論道:自1939年9月1日以來,第一次世界各地都沒有發表戰報。倫敦的報刊頭條寫著:這是6年來第一次未經審查的每日快報。政府宣布戰爭勝利了,人們卻還未迎來和平。對於非職業士兵來說,只有踏上回家的旅途,才是結束戰爭的時刻。1944年盟軍就制訂了合理的士兵複員計劃,歐戰勝利10天前,最英勇和傷勢最重的美國大兵踏上了回國之路。
這段廣播在東京引起了各種看法,有人認為,這是在向日本許諾,美國軍隊撤離后,可由日本人決定成立自己的政府,事實也的確如此,這正是杜魯門想要傳達的。但日本的武士道影響太深,日本外相東鄉茂德想用拖延戰術,他表示內閣中的軍人們一定會拒絕執行這樣的要求,所以不如不表態,但首相鈴木貫太郎大將犯了一大錯誤。在7月28日的新聞發布會上,鈴木貫太郎指責《波茨坦公告》只不過是老調重彈,日本不屑理會。伯恩斯告訴記者,這個消息「令人沮喪」。但杜魯門仍希望敵人能三思而後行,因此遲遲未對提尼安島開綠燈,直到8月2日,他乘坐「奧古斯塔」號回國時,才發布命令。命令被編碼后,通過無線電廣播發往地球的另一端,一切已成定局,再也不能挽回。
過去的6天是我一生中最難熬的日子。4月12日晚上7點9分,我宣誓就職,現在是4月18日晚上9點,我做了6天的總統,真難以置信。今天也很不尋常。我準備睡覺了,但還是想先寫完這封信。等我在白宮安頓好后,你們倆可以來看看我們。憂慮重重的兒子和兄弟向你們問好。
他繼續講非凡的武器需要配合非凡的戰術,這也是他們的演練如此特別的原因。幾小時后,凌晨1點45分,三架超級空中堡壘起飛前往日本,轉播目標地和替代目標地的天氣情況。2點45分,第二批三架B-29轟炸機起飛,黎明前15分鐘,帕森思將駕駛「艾諾拉·蓋」號轟炸機在硫磺島與兩架護航機會合,一起執行投彈任務。午夜12點,收到最終作戰指示,洛斯阿拉莫斯將發來報告,解釋為何會讓一位海軍軍械上校登上主轟炸機。這一晚,無人入眠,大家都在猜想帕森思上校能否在空中將原子彈組裝好。而帕森思自己比任何人都想知道。
以下是1945年春炸彈的形態及其研發秘訣:
雅爾塔協議保證英美聯軍將獲得蘇聯的全面支持,參謀長聯席會議做出了有根據的預測。如果11月1日成功登陸日本九州島,在仲冬進攻本州島,預計陣亡人數將超過歐洲戰場和太平洋戰場犧牲人數的總和。史汀生在1947年2月的《哈潑斯》雜誌上寫道:「我聽聞此次作戰,光美國士兵傷亡人數就可能有100多萬。」(「二戰」中,美軍為攻破日本在太平洋的外圍防線,傷亡總計170596人。)麥克阿瑟將軍對此更加不樂觀,他說,到目前為止,和美國陸軍與海軍陸戰隊作戰的都是孤立無援的島上駐軍。而日本陸軍有五六百萬人,數千噸彈藥藏於地下洞穴,還從未在戰爭中失敗過。他們正在從中國戰場撤回軍力保衛日本本土,並挖掘戰壕。除非將日本所有島嶼封鎖,餓死所有人(但這是最不人道的做法),否則總得對付這些部隊。麥克阿瑟預言,這將是人類歷史上最慘烈的殺戮。他預料在11月1日完成搶灘時,傷亡就會有5萬人左右。進攻本州島之前需要精密部署,因為藏匿在地下飛機庫的5350架神風飛機隨時可能會同許多艦艇同歸於盡。最後,麥克阿瑟提醒華盛頓政府,還有可能找不到有組織的敵軍作戰,因為日軍可能隱藏於山林,打游擊戰,到時這場戰爭可能會持續10年之久,盟軍的傷亡量將難以預計。
就我們所能解釋的來看,裕仁天皇已經下定決心要說服阿南、梅津和豐田這些激進分子。在宮城的防空地堡里,雙方持續爭吵了三天三夜,仍不罷休。在場人士中至少阿南將軍一人清楚,東京某處的官員已經蠢蠢欲動,想要奪取政權,雖然暫時還沒有以他的名義行動。8月14日星期二午後(華盛頓時間仍是8月13日),裕仁天皇在東京行使了皇權,為日本人民錄了一段廣播(從前,日本普通平民根本不允許聽到天皇的聲音),要他們向即將到來的征服者低頭,最後說:「我忠實的子民們,請順從我的旨意。」一旦美國同意按照約定履行投降相關事宜,錄音就會在第二天中午由東京廣播電台播出。
內閣會議在激烈爭吵中持續了7個多小時,其間暫停了幾次,只因廣島、長崎和中國東北前線送來了緊急文件。8月9日晚上9點半,鈴木和東鄉向天皇彙報,最高戰爭指導會議和內閣意見不合,陷入僵局,他們建議最高戰爭指導會議前往宮城的防空地堡作為帝國會議召開,天皇出席。裕仁天皇同意了,會議在晚上11點半開始。經過幾個小時的爭吵,會議仍在繼續,日本人民的命運就捏在這兩位陸軍將軍和海軍將軍手裡。等到要拿出解決方案時,他們的回答揭示出麥克阿瑟對敵人的想法簡直了如指掌。到目前為止,他們還是固執己見,認為戰爭還未到決定性時刻。目前的局勢對日本來說是最好的時機——「引誘」美軍上岸,將其一舉殲滅,就像1281年神風特攻隊初建時摧毀忽必烈大軍一般。這聽起來就像是,羅斯福逝世時,約瑟夫·戈培爾對希特勒的鼓勵之詞。當有人提醒這也是他們為保衛硫磺島和沖繩所採取的戰略時,他們慍怒地回答,無論發生什麼,「國家的榮譽都要求我們在日本領土上決一死戰」。鈴木最後請求天皇做出「聖裁」,這是史無前例的一次請求,「天子」出席會議就是在為眾人賜福了。但「天子」立即回復了,裕仁起身回答,唯一的選擇就是立即結束戰爭,說完就離開了。會議結束時,鈴木宣布:「天皇的決定就是會議的決定。」
他們繞著目標又飛行了4英里。費比目不轉睛地盯著瞄準鏡上的十字線。9點15分,他按動了觸發器,原子彈被釋放,不到60秒的時間,原子彈落了下來(地面上的各種計時器,甚至一些是斷肢上的手錶,都證明了投彈時間)。墜落過程中,原子彈自動調試齒輪和進程,準確無誤地順利引爆。劉易斯上校剛剛給父母寫道:「轟炸目標過程中,有短暫的間歇。」然後,他潦草地塗寫著:「天啊!」
告日本人民書
他們就是這樣看待新總統的,這也正是杜魯門最開始給人的印象。那時候,美國政界相信,杜魯門成為1944年副總統候選人是黨內力量妥協的結果,羅斯福對此也從未予以否認。如果回憶錄中的內容真實可靠,那麼羅斯福和杜魯門共同競選成功后,確實很少提及杜魯門這個人。結果就是,杜魯門入主白宮,成為美國歷史上最缺乏準備的總統。
他停下來,等著下面發問,但沒有人提問,飛行員都驚呆了。
但知情人會告訴你,
任何轉變總要經過一段艱難時期。羅斯福的光環的確無人可及,而他的繼任者給人的印象,活像是個來華盛頓短期旅行的鄉下表弟,自慚形穢。根據杜魯門自己的回憶,當上總統的第一天,美國特勤局人員來住處接他下樓,他竟然不覺得自己已是美國的最高領導人。一位新聞記者尊稱他「總統先生」,他卻回答:「我倒希望你別這樣叫我。」在白宮匆匆宣誓就職后,他發表了第一次公共演講,他說:「我將盡我最大的努力,按照我們的總統的做法繼續下去。」於他而言,或是對絕大多數選民來說,那位在沃姆斯普林斯去世的男人仍是他們的「總統」。
這一天,人類進入了原子彈時代。時代伊始,因缺乏了解,鬧出了很多粗俗的笑話。原子概念實在太大,人們無法立即消化。據說,根據愛因斯坦的方程式,1克該物質(大約是一枚美國硬幣重量的4/10),可以將100萬噸的重物舉到6英里高的山頂,或者說其一氣所能提供的燃料,足夠一架大型飛機日夜飛行一年。當然,說是一回事,接受這樣的事實又是另外一回事。脫衣舞|女王在廣告里將自己標榜為「原子彈」,薩姆·戈德威錯誤地以為:「原子彈,實際上就是炸藥!」正如阿肯色州紐波特的一位農民不知道核裂變為何物,以為橡樹嶺真有一家「原子彈公司」,於是寫信給這個並不存在的公司說:「我想把地里的樹樁清除,你們有合適的原子彈可用嗎?如果有,請回封郵件給我,我想知道價格。相比炸藥,我想原子彈會更好用些。」消息傳出后,很多人都嘲笑阿肯色州這個無知的農民,竟然連鏈式反應都不知道,但也有許多人並不相信或是不肯相信這樣的鏈式反應。《紐約時報》的威廉·L·勞倫斯準備隨「胖子」到長崎,用好奇的眼神看著它。他認為原子彈「如此精巧的設計,任何雕刻家要是能塑造出這樣的傑作,肯定會為之驕傲」,他雖然曾親眼見證了在阿拉莫戈多沙漠的試驗,但依然懷疑:「這物體看似無害,設計精美又操作安全,它真的會在眨眼間就摧毀整座城市和居民嗎?」答案是肯定的。8月9日,原子彈在第二個目標城市爆炸,奪走了3.5萬條生命。甚至到現在,仍有人對其持懷疑態度。太平洋戰略空軍司令卡爾·斯帕茨中將在提尼安島查看從新墨西哥州帶來準備飛往長崎的鈾235箱子的大小,對康奈爾大學的查爾斯·貝克博士說:「這裏面東西的原子是導火線,引爆長崎空氣中的原子。」貝克卻說:「將軍,事實並非如此。爆炸完全是從箱子里的物質發出的。」斯帕茨將軍驚奇地盯著他說:「年輕人,或許你信,但我不信。」
一個聲音響起:「倒數10秒!」這還是第一次倒數計秒。每個人都在無聲地默數著——5時29分51秒,5時29分52秒,5時29分53秒,5時29分54秒,5時29分55秒,5時29分56秒,5時29分57秒,5時29分58秒,5時29分59秒——5點30分,一切同時發生。人類根本無法辨別出百萬分之一秒,所以沒人見識到原子彈的第一道閃光,但他們的確看見了遠處山坡上耀眼的反光。所有人都為之震驚,奧本海默在要塞里抱住了柱子。30秒后,迎面吹來了一股颶風,接著,震耳欲聾的巨響掃過整個荒漠。與此同時,空中不斷上升的放射性物質籠罩著「零」地帶,把它的發明者驚得目瞪口呆。威廉·L·勞倫斯寫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