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突襲 3

突襲

3

「我從未說過紙上沒有說的事,」林戈說道,「是那個人說的,不是我。我所做的就是告訴他,一百一十匹騾子是咋回事兒,我從未說過我們要那麼多。再說,現在為這事禱告也沒有用了;誰也說不準在我們到家之前會出什麼事。現在的主要問題是,我們得怎麼處理這些黑人。」
「你,林戈。」外婆低聲說。
司令部令
「在後面二三十英里的地方有你們一些人,他們說有三匹多餘的騾子,」林戈說道,「不過我們要是再看見他們,我們會告訴他們你們的事的。」
「你們缺多少?」他說道。
「你是說你要把馬給他們嗎?」軍士說道。
——軍團
「那好,」外婆說道,「現在聽我的。回家去。要是我再聽說你們有誰又這麼七零八落的,我可就不客氣了。現在站好隊,一個個地過來,咱們分食物。」
「四十七匹就夠,」林戈說道,「只不過我想也許我們最好吃點什麼,就像紙上提到的那樣。」
「該死的!」中尉說道,那聲音就像姑娘罵人一樣,「我對鮑恩上尉說過,不要用俘獲來的馬給我們提供裝備!」
「也許你能把它們描述一下。」迪克上校對我說。
「現在我要去見將軍。」迪克上校說道。
「說謊的是那張紙,不是我們。」林戈說道。
「可是在我們之前,他們先偷了這些牲口。」林戈說道。
「我又有什麼辦法呢?」中尉說道,那樣子就像是要哭出來,「這上面有將軍本人的簽字!」
「你會在路上遇見部隊的,」他說道,「我知道你會的。請你告訴他們我們在什麼地方,叫他們給我們送來——馬匹或者馬車什麼的,凡是我們能騎坐的什麼都行,好嗎?你不會忘記吧?」
「我缺多少什麼?」外婆說道。
我們穿過淺灘。我們沒有停步,他們一把其餘的騾子趕來我們就動身了,又有一些婦女騎上了騾子。我們繼續前進。當時太陽已經落山了,可是我們並沒有停下。
我們一直走到午夜才停下來。這一次是外婆盯著林戈。「林戈。」她說道。
「紙上說的是一百一十匹,可我們得到了一百二十二匹,」外婆說道,「跪下來。」
我們繼續前進。我們現在走得很快,每過幾英里就換一次騾九-九-藏-書子。一個女人告訴我們,我們又來到密西西比,接著,在下午的時候,我們翻過山,只見我們的煙囪在那兒,沐浴在陽光之中,煙囪後面是那間小屋,路維尼亞在洗衣盆上面彎著腰,繩子上掛著的衣服隨風擺動,又明亮又寧靜。
我們在灰暗的光線下互相看著。「我想,你得把他們帶回去了。」林戈說道。
「我們沒有一百一十匹密西西比騾子。」軍士說道。
「我們想要五十匹。」林戈說道。
過了一會兒,他們中一個人說道:「跟你去,小姐。」
所有的旅、團及各級指揮官:
「他們不值得耍弄,」林戈說道,「不過他們有馬。」
「她還要把房子要回來,」軍士說道,「我們什麼房子也沒有,老奶奶,」他說道,「你只得用箱子、黑人和騾子來將就了。不管怎麼說,馬車上可擺不下一棟房子吧。」
「要是它們在這個軍團的什麼地方,」他說道,「你儘管帶走好了。我要自己見將軍去。」他看著我和林戈。「哈!」他說道,「我相信我們以前也見過面。」然後他又離去了。
外婆睜開眼睛,想坐起來。「不,」她說道,「請帶我去見迪克上校,到那兒我就會好了。」
勤務兵看了看他寫下的東西。「我猜只是為了能把那麼多黑人帶走,將軍也會樂於給他們兩倍的銀器和騾子。」他說道。
外婆看著我。「我們也能得到食物和飼料。」我說道。
「那好,」林戈說道,「你想要我告訴他們不要理會這命令嗎?」她沒有答話,只是從林戈身後瞅著那兩個越過莊稼地策馬而來的北佬,臉上有那種猶豫不決的神色,手揪住胸前的衣服。那是一個中尉和一個軍士,那中尉看上去比我和林戈大不到哪兒去。他看見外婆,摘下帽子。突然她的手從胸前伸出,手裡握著那張紙,她把紙遞給中尉,一句話也沒有說。中尉打開紙,軍士探頭從他肩上望去,然後軍士看著我們。
「五十匹,嘿?」軍官說道。他又罵了起來,轉向身後的一個士兵,又罵起他來。「數數他們的騾子有多少!」他說道,「你以為我會信他們的話嗎?」
「又有一個人我們不用管飯了。」林戈說道。
外婆緩緩下了車,轉向林戈。「下來,」她說道,然後看著我,「你也下來,」她說道https://read.99csw•com,「因為你什麼話也沒有說。」我們下了馬車,她看著我們。「我們說謊了。」她說道。
「我來說,」外婆說道,眼睛並沒有睜開,「銀器箱子是用麻繩捆著的,那是根新繩。兩個黑人,名叫盧什和費拉德爾菲。騾子名叫老百和廷尼。」
我們停了下來,一直睡到中午。那天下午我們來到那個淺灘。我們已經從峭壁上朝下走,才發現一隊騎兵在那兒宿營,要想停下已經來不及了。
外婆看著他,眼睛睜得像林戈的眼睛那麼大。她往後縮了一下,手捂在胸前。「可是他們不是——他們不是——」她說道。
「哈!」林戈說道,「這是誰的干預呢?」
「可是我們說謊了,」外婆說道,「跪下。」她先跪了下來,然後我們三人都跪在路邊,她祈禱著。晒衣繩上的衣服輕柔地擺動著,又寧靜又明亮。接著路維尼亞看見了我們,在外婆祈禱的時候,她已經越過牧場跑來。
野戰司令部
「可是他們不是——我們並沒有——」外婆說道。
「他們一定是發現了,過來攔截我們了。」林戈說道。太晚了,已經有一名軍官和兩名士兵騎馬朝我們走來。
「來,」中尉說道,「一人一頭騾子。」然後他把那張紙遞給我,「給你。河上游大約二十英里的地方有一個淺灘,你們可以在那兒過河。你們最好在更多的黑人決定跟你們去之前就離開這裏。」
「他們帶走了銀器、黑人和騾子,」外婆說道,「我是來取它們的。」
「難道我們——」外婆說道,手捂在胸前,看著他;我料想是林戈頭一個明白了他的意思。
「是的,」外婆說道,「我當時盡量好好對他們說的,你和林戈是聽到的。這是上帝的干預。」
「這上面說的是騾子,不是馬。」他說道。
田納西戰區
「只是頭一百匹是騾子,」林戈說道,「其餘的十二匹是馬。」
「我們已經有一百一十匹了,」外婆說道,「那張紙所要求的就是這麼多。」
帳篷里暖熱、安靜,三隻蒼蠅圍著提燈飛來繞去,帳篷外邊軍隊的聲音就像遠方颳風一般。林戈坐在地上睡著了,頭靠在膝蓋上,我的情況也差不多是半斤https://read.99csw•com八兩。我突然發現迪克上校回來了,有一個勤務兵正在桌子上寫著什麼。外婆也是坐著,臉色蒼白,眼睛閉上。
接著我們又動身了。我不知道時間過了有多久,因為他們不得不把我和林戈兩人叫醒;我們又坐上馬車,兩匹軍馬拉著車走在又長又寬的馬路上,另外一名軍官和我們在一起,迪克上校已經離去了。我們來到一堆箱子和柜子面前,看上去那堆箱子和柜子比山還要高。後面是用繩子結成的圍欄,裏面全是騾子,站在旁邊等著的黑人看上去有千人之多,男人、女人和孩子,濕衣服在身上變幹了。外婆坐在馬車裡,現在睜大了眼睛,中尉讀著那張紙,士兵們翻騰著那堆箱子。「十個用麻繩捆著的箱子。」中尉念道,「找著了嗎?……一百一十匹騾子。說是從費拉德爾菲亞來的——那是在密西西比。找出這些密西西比騾子來,給它們繫上韁繩。」
一個北佬巡邏兵幫助我和林戈把溺死的馬的挽具割斷,把馬車拖上岸來。我們在外婆臉上灑了點水,最後她醒了過來,他們用繩索匆促做成挽具,把他們的兩匹馬套上。懸崖頂上有一條路,接著我們看得見河岸上有火。他們仍然在河對岸唱著歌,不過現在安靜多了。在河這一邊巡邏兵仍騎著馬在懸崖上爬上爬下,河邊有火的地方有一股股步兵。接著我們開始在一排排帳篷當中穿過,外婆倚著我躺著,於是我能夠看著她的臉;臉又白又沉靜,眼睛也閉著。她看上去蒼老,疲憊;我以前竟未意識到,她是多麼老,身子又是多麼小。接著我們開始在一堆堆大火中間穿過,黑人們穿著濕衣服圍著火堆蹲坐著,士兵在他們當中分發食品;接著我們來到一條寬闊的馬路,在一頂帳篷前面停了下來,帳篷門口有一個哨兵,裏面點著燈。士兵們看著外婆。
那個士兵數著騾子;我們動也沒動,我想我們當時連氣都喘不過來。「六十三匹。」士兵說道。
迪克上校轉過身來,看著勤務兵寫字。「你聽明白了嗎?」他說道。
「把我們有的都搞來,快,」他轉向外read•99csw.com婆,「那些是你的黑人,夫人。」
我們坐著,他們把那十個箱子裝上馬車,車剛巧裝得下。他們又搞來一些木料和挽具,套上四頭騾子。「你們誰能駕兩對共軛馬,到這兒來。」中尉說道。一個黑人走了過來,與外婆並列坐下;以前我們誰也沒有見過他。在我們的身後,他們正把騾子從圍欄里趕出來。
你們將看到持本命令者充分重新擁有下述財產,即:箱子十隻,以麻繩捆綁,內裝銀器。一百一十頭在密西西比的費拉德爾菲亞附近捉住的無主騾子。一百一十名男女黑人,他們屬於同一地區並曾在該地區走失。
「最好是送她去醫院。」一個士兵說道。
「騾子!」軍官嚷道,「騾子!騾子!難道我是像擁有用麻繩捆著的銀器箱子或是黑人的樣子嗎?」
於是除了十五或二十個人之外,他們都有牲口騎了。我們繼續前進。士兵們都站在路邊的一棵樹下,馬鞍和籠頭放在身邊的地上——除了中尉之外。我們又開始動身的時候,他在馬車旁跑著,看上去要哭一般,手裡拿著帽子,看著外婆。
「我要告訴他們真相,」外婆說道,「我們什麼也沒有做。」她坐在那兒,身子稍微朝後縮了一下,他們騎馬過來時,她已經舉起了一隻手,另一隻手把那張紙遞了出去。那軍官是個紅臉大漢,他看了看我們,拿過那張紙,看完就罵起人來。他騎坐在馬上罵著,我們則盯著他。
再者,你們將務必使持本命令者得到必要的食品供應和飼料供應,以加快其向目的地的進程。
我們繼續前進。我們來到一個鎮子前,可是卻繞了過去;林戈甚至不想停下車來把中尉的口信送去,可是外婆硬叫他停了下來,我們派了一個黑人去送信。
他們把她抬進帳篷,把她放在一把椅子上。她並沒有移動身子;迪克上校走進時,她正閉著眼睛坐在那兒,一綹濕頭髮貼在臉上。我以前從未見過他——只是在我和林戈蹲在外婆的裙子底下憋著氣的時候聽見他的嗓音——但我立即就把他認了出來,他的鬍鬚發亮,眼睛又明亮又嚴厲,他朝外婆彎下腰,說道:「這場該死的戰爭。該死的,該死的。」
一八六三年八月十四日
到最後一位領九*九*藏*書完食物時,已經過了好久的時間。我們再次動身時,差不多可以一個人騎一匹騾子,但並非人各一匹,現在是林戈趕車了。他並沒有問,只是上了車,徑直抓住韁繩,外婆坐在他身旁的座位上;她只不過對他說過一次,要他不要趕得太快。這樣我就到了後頭,坐在一個箱子上,那天下午睡了一覺;是車停下的聲音把我搞醒了。我們剛從山上下來,來到一塊平地,這時我看見他們在莊稼地的那邊,有十二個人,是身穿藍服的騎兵。他們還沒有看見我們,在疾馳著,外婆和林戈注視著他們。
軍官看著我們。「一百一十扣除六十三還差四十七,」他說道,咒罵著,「趕過四十七匹騾子來!快!」他又看著我們,「你們以為你們能坑我三匹騾子嗎,嘿?」
我們停了下來——那輛馬車,那一百二十二匹騾子和馬,以及我們從未有時間點數的黑人。
「是的。」外婆低語道。
「他們不都是你的人嗎?」中尉說道,「這我知道。將軍說,他還要再敬贈你一百人。」
我們坐著車,馬車上載著十隻箱子,騾子和黑人大軍尾隨在後,一直走到天亮。外婆一動也不動,坐在那個奇怪的黑人旁邊,頭戴康普生太太的帽子,手裡拿著陽傘。但她並沒有睡著,因為當天亮得可以看得見東西時,她說道:「把馬車停下來。」馬車停了下來。她轉過身來看著我。「讓我看看那張紙。」她說道。
「把車停下來。」外婆說道。
「那好,「林戈說道,「你要繼續走嗎?」外婆沒有回答,坐在那兒,身子稍微朝後縮了一下,手又捂在胸前。「哎呀,你打算怎麼辦呢?」林戈說道,「你得趕快決定,不然他們就要走了。」他看著她,她一動也不動。林戈從馬車上探出身子。「嘿!」他大聲叫道。他們迅速回頭,看見了我們,於是掉轉過馬頭。「外婆說到這兒來!」林戈吆喝道。
「你想讓一些女人騎牲口?」中尉說道。
我們把紙打開,看著那工整的字跡。
「是的。」外婆說道。我們把騎兵軍官給我們的食物煮熟吃了,然後外婆叫所有住在亞拉巴馬的黑人到跟前來。那大約有他們的一半。「我想,你們都想再過一些河去攆北佬軍,是嗎?」外婆說道。他們站在那兒,在塵土裡移動著腳。「什麼?你們誰都不想去嗎?」他們只是站在那兒。「那麼,從現在起你們要跟誰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