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獻給愛米麗的一朵玫瑰花 三

獻給愛米麗的一朵玫瑰花

「砒霜,」愛米麗小姐說,「這一種效果好吧?」
「我要買一些毒藥。」她對藥劑師說。此時她已經年過三十,仍然是個身材輕盈的女子,只是比平時更消瘦些,兩顆冷酷、傲慢的眼球鑲在了一張額角、眼眶處綳得緊緊的,正如你認為一位燈塔守望者臉上看去該有的那樣。「我要買些毒藥。」她說。
「您是說……砒霜?是的,小姐。不過您想用它來……」
愛米麗小姐僅僅是用眼睛向他盯去,她的頭往後仰了仰以便直接能向他的眼睛盯視,到頭來他只得朝別處望過去,並走到後面去掏出一些砒霜,包好。打雜九_九_藏_書的黑人童工把小包拿出去交給了她;藥劑師沒有再回店堂。她回家打開小包,見到紙盒上印有骷髏與人骨的圖樣,下面寫著「毒鼠用品」。
藥劑師低下頭來盯著她。她也直直地盯看回去,那張臉像一面繃緊的旗。「呃,當然,」藥劑師說,「倘若您要的是這一種。不過法律規定您得說明是打算拿它來幹什麼用的。」
老一輩人剛開始說「可憐的愛米麗」,便開始有人遮住嘴邊悄悄耳語了。「你認為那樣的事兒的確是真的嗎?」人們在悄悄耳語。「那還假得了?還能有旁的什麼……」這read.99csw.com都是用手半遮住嘴巴說的,當那對那女主角正在星期日下午的烈日下,坐在發出嘚嘚聲的雙馬所拉的車上從街上經過時,穿了發出窸窣聲的絲綢衣衫的女人在百葉窗后悄悄耳語。
她病了很長一段時間。當我們重新見到她時只見她把頭髮剪得短短的,讓人覺得她看上去像是個姑娘,有點像教堂里彩色玻璃窗上的一個天使——顯得既是悲慘卻又崇高。
藥劑師列舉了好幾種。「它們能殺死任何活物,包括一頭大象在內。不過你所需要的是——」
最初,我們這些鎮里人感到高興,因為愛米麗小姐https://read•99csw.com對於新事物產生了興趣,可不,婦女們全都說:「一個姓格里爾森的人是絕對不會看上一個北方佬,一個打零工的傢伙的。」可是也有別一些人,老一輩的人,會認為,哪怕是有喪父之憂,一個真正的望族女子也不該忘掉自己的高貴身份呀——當然,現下是不講究什麼高貴身份了。他們僅僅說:「可憐的愛米麗。她們家親戚也該出來管管她了。」她在亞拉巴馬州有一些親戚,可是多年之前,她父親因為地產問題跟那個瘋婆子韋亞特吵翻了,兩家人已經多年不來往。連殯葬的那一天都沒有任何一個親戚到九*九*藏*書場。
她把頭抬得高高的——即使在我們都相信她已經墮落以後。就彷彿她比任何時候都要求得到承認,作為格里爾森家族末代人物她具有尊嚴;也彷彿她需要與世俗生活強烈接觸以顯示她對這種生活的無所畏懼。這可以從她購買毒鼠藥,那種含砷毒藥一事中看得出來。那已經是人們開始議論「可憐的愛米麗」一年多后的事了,當時正有她的兩位女親戚來探望她。
「好的,愛米麗小姐。要哪一種呢?是殺死老鼠這一類的吧?我可以向您推薦——」
「我要這最最好的,是什麼種類的我不管。」
鎮政府此時剛與人訂好合同,準備鋪設九-九-藏-書人行道,她父親去世后的那個夏天工程開始了。建築公司派來了黑人、騾子和建築器械,領頭的是一個名叫霍默·巴羅的北方佬——是個碩大、黝黑、工作熟練的人。他說話聲音洪亮,眼睛顏色比皮膚稍淺一些。成群的小小孩會跟在這幫工人的後面,聽他咒罵黑人的聲音,而黑人工人則會跟著鋤頭的起落唱歌。要不了多久霍默就跟鎮上每一個人都成了老朋友。但凡你聽到廣場附近響起了笑聲,霍默·巴羅準是在人群的中心。很快,我們就開始見到他和愛米麗小姐在星期天下午駕著從馬車行租來的很配稱黃車圈輕便馬車出遊了。
「我要的就是砒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