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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政部長舉手表示要發言,他說,我注意到總理先生說他相信我們的選民能夠做工作,勸導那些人回心轉意,我承認,聽到把那些人簡單地稱為異議人士,我非常驚訝,還有,我覺得您沒有談及相反的可能性,即顛覆活動的黨徒會用其惡毒的理論攪亂守法公民的思想;說得對,我確實沒有想到提一提這種可能性,總理回答說,但是,請設想一下,如果出現這種情況,也不會導致任何根本變化,可能出現的最糟糕的情況是,投空白選票的人數從現在的百分之八十升為百分之百,在這個問題上發生的量的變化對其質的表述不會產生任何影響,當然,如果能夠達成一致則另當別論。那麼,我們怎麼辦呢,國防部長問道;正是為了這個問題我們才來到這裏,進行分析,考慮和做出決定;我想,其中包括總統先生提出的建議,我現在就對總統的建議表示熱情支持;總統先生建議的工程規模浩大,涉及層面複雜,必須任命一個專門委員會負責認真研究,另一方面,我相信有一點很明顯,就是建立隔離牆不可能立即解決我們面臨的任何一個困難,並且必將造成另一些困難,總統先生了解我對這個問題的想法,但對總統先生個人和職務方面的忠誠不允許我在內閣會議上保持緘默,但這並不意味著,我再說一遍,不意味著上述委員會不儘快開始運作,該委員會應當在一個星期之內成立。共和國總統難以掩飾心中的不快,他說,我是總統,不是教皇,因此絕不自以為一貫正確,但我希望我的建議作為急件討論;總統先生,我本人已經說過,總理趕緊回答說,我向您保證,您會在比您所想的更短的時間內聽到該委員會開始運作的消息;不過,我們要像盲人一樣摸索著朝前走了,總統抱怨說。一陣寂靜,如果用刀子去割的話,這寂靜足以讓最鋒利的刀刃變鈍。是的,像盲人一樣,他沒有察覺在場的人全都局促不安,又把這幾個字重複了一遍。從會議室最裡邊傳出文化部長平靜的聲音,他說,與四年前一樣。這時,國防部長突然站起身來,如同受到粗暴下流行為的侮辱一樣,忍無可忍,臉漲得通紅,用食指指著文化部長說,先生,你無恥地破壞了一個我們所有人都同意了的全國沉默公約;據我所知,沒有任何公約,更談不上什麼全國公約,四年以前我已經不年輕,但絲毫不記得民眾被叫去簽署一紙文件,承諾隻字不提我們所有人一連幾個星期失明的事;說得對,正式的公約確實沒有,總理說,但是,當時我們都是這樣想的,無須為此達成協議並寫在紙上,這是因為,為了保證心理健康,我們應當把經歷的那場可怕的苦難僅僅當作一個可恨的噩夢,當作曾在夢中而不是在現實中存在過的什麼東西;在公開場合可能這樣,但是,總理先生,您一定不會試圖說服我,讓我相信您在家庭內部也從來不曾說起過那件事;說起過還是沒有說起過都無關緊要,家庭裡邊的許多事都出不了那四面牆,還有,請允許我告訴你,你提到四年前我們當中發生的那個至今無法解釋的悲劇,表明你有非常不雅的情趣,這種事情發生在一位文化部長身上,出乎我的意料;對不雅情趣的研究,總理先生,應當是文化史中的一章,而且是篇幅最長內容最豐富的章節之一;我說的不是這類不雅情趣,而是另外一類,我們通常也稱之為缺乏智慧;看來總理先生有類似這樣的想法,死亡是因為有了這個名字才得以存在的,任何我們沒有為其命名的東西都不存在;有無數的東西我不知道名稱,動物,植物,還有形狀不同,大小不一,用途各異的工具和設備;但是,您知道,它們是有名字的,這您就該放心了;我們離開了討論的問題;不錯,總理先生,我們離題了,我只是說了一句,四年前我們失明了,現在我要說,我們很可能仍然在失明。群情震怒,或者幾乎如此,抗議聲四起read.99csw•com,人人都想發言,你推我搡,甚至天生一副公雞嗓,平時很少開口的交通部長,現在也要麻煩一下他的聲帶了,我要求講話,我要求講話。總理看了看共和國總統,像是在徵求意見,不過純粹是裝裝樣子,總統怯生生地打個手勢,沒有人注意到其含義,因為他的政府首腦已經把手舉起來說,考慮到現在互相質問可能引發衝動和偏激|情緒,繼續討論下去毫無用處,所以我不再讓任何一位部長發言,更何況,也許沒有人注意到,更何況文化部長先生一語中的,把我們眼前遇到的禍患比作新形式的失明症;我沒有這樣比較,總理先生,我只是提到我們曾經失明,很可能我們仍然在失明,任何超越初始命題的非邏輯性推理都是不合理的;改變字詞的位置往往表示改變其含義,但是,它們,我指的是這些字詞,對其一個個加以斟酌就會發現,從實質上看,如果我可以這樣表達的話,它們仍然是原來的意思,分毫不差,因此;在這件事情上,總理先生,請允許我打斷您的話,我希望您明白,改變我說出的字和詞的位置及含義的責任,由您,只由您一人承擔,我既沒有添磚,也沒有加瓦;我們這樣說吧,你加了瓦,我添了磚,磚和瓦加在一起使我有權說,空白選票是失明症的一種表現,與前一種失明症具有同樣的破壞性;或者叫復明症,司法部長說;什麼,內政部長問道,他以為自己沒有聽清楚;我是說,投空白選票的人可以把空白選票視為復明的表現;在堂堂的內閣會議上,竟敢說出這樣反民主的胡言亂語,你應當感到可恥,簡直不像個司法部長,國防部長的怒火爆發了;我也在問自己,我是否曾經像此刻一樣如此像個司法部長,或者說如此公正;你幾乎讓我相信你投了空白選票,內政部長譏諷道;沒有,我沒有投空白選票,不過下一次我會考慮。當這一聲明引起的憤慨的低語聲開始平息下來的時候,總理的一聲詰問讓全場頓時鴉雀無聲,你意識到你剛才在說什麼嗎;非常清楚地意識到了,清楚到我現在就把您任命的職務交回您的手中,我提出辭職,這位已經既不是部長又不再司法的人回答說。共和國總統臉色煞白,活像一塊被人隨便扔到椅背上就再也沒人理會的破布,他說,我從來不曾想到過,活到了今天,還不得不面對這個人背信棄義的嘴臉。他想,這句話必將載入史冊,無論如何也要隨時提醒,讓對方牢記在心。剛才還是司法部長的那個人站起身來,向總統和總理的方向點點頭,徑自離開了會議室。拉動椅子的聲音打破了寂靜,原來文化部長也站起身,在會議室最裡邊用洪亮的聲音宣告,我請求辭職。好啊,你那位朋友剛才以值得讚揚的坦率向我們做出了承諾,先生,你莫不是也在想著下一次吧,政府首腦企圖奚落對方;我相信沒有這個必要,在最近那次我已經想到了;這句話的意思是;就是你聽到的這些,沒有更多的意思;你想退出嗎;我正在走,總理先生,如果我回頭的話,也只是為了告別。門開了,又關上了,桌子旁邊留下了兩把空椅子。這,嗯,共和國總統叫道,我們還沒有從第一次打擊中恢復過來,接著又挨了一記耳光;這算不上什麼耳光,總統先生,部長們出出進進,這是家常便飯,總理說,既然政府班底完整地走進這裏,也要完整地走出去,好,就由我來掌管司法部門,公共工程部部長先生管理文化事務;恐怕我缺乏必要的能力,剛剛被點到的這位部長說;你完全能勝任,正如一些專家總是在跟我說的,文化也是公共工程,所以由你兼任再合適不過了。總理按一下鈴,命令應聲來到門口的雜役,把那兩把椅子撤下去,然後轉向內閣各個成員,休息十五到二十分鐘,總統先生和我先到隔壁的小會議室。
總理習慣性地把擺在眼前的文件從一邊推到另一邊,然後開read.99csw.com始講話,共和國總統先生,剛才以我們熟悉的精闢見解和嚴謹風格勾畫出我們所面對的困難和所處的複雜形勢,因此,由我來為其演說補充細節純屬多餘,充其量只能對某些方面強調一下,從最近發生的事件來看,我認為我們需要徹底改變戰略,在諸多因素當中,應當特別關注以下情況,由於出現了明顯的團結互助的舉動,可能已經出現某種首都恢復平靜的氣氛,這種氣氛或許會擴展開來,這背後無疑有玩弄權術的成分,是出於政治原因做出的決定,在過去的幾個小時里舉國見證了所發生的事情,請諸位讀一讀各家報紙的特刊,清一色的溢美之詞,因此,我們首先必須承認,召喚異議人士回歸理性的所有嘗試一個接一個地徹底失敗了,至少我本人認為,失敗的原因可能是我們以往的鎮壓手段過於嚴厲,其次,如果我們堅持直至現在仍在採用的戰略,如果我們加快強制手段升級,如果異議人士的回應一成不變,即不作任何回答,那麼我們就不得不採取專制性質的激烈措施,比如說,不定期地取消本市民眾的公民權利,為了避免有意識形態偏袒的嫌疑,也要把我們自己的選民包括在內,通過一個非常時期選舉法並在全國適用,規定空白選票等同於無效選票,以避免瘟疫蔓延,等等。總理停頓一下,喝一口水,接著說,我淡了改變戰略的必要性,但不是說已經確定,立即實行,而是必須假以時日,讓果實自然成熟,讓他們的士氣消沉下去,應當承認,我個人甚至願意打賭,堅信會出現一個相對緩和的階段,這期間我們將設法利用似乎正在出現的微小的和諧跡象,從中獲取最大的好處。他停頓了一下,好像還要繼續說下去,但是只說了一句,下面我來聽取你們的意見。
凡是完美的時刻,尤其是閃閃發光的崇高時刻,都有一個極其嚴重的弊端,就是持續的時間短暫。顯然,若不是出現更加不利的情況,比如我們不知道這一時刻過去以後該怎麼辦,這一點弊端完全可以不再提及。但是,有一位內政部長在場,這種尷尬狀況幾乎可以忽略不計了。內閣剛剛開始重新運作,公共工程部長兼文化部長還在偷偷擦拭眼淚,內政部長舉手要求發言;請講,總理說;正如共和國總統先生滿懷激|情指出的,生活中有完美的時刻,有真正崇高的時刻,而我們剛剛非常榮幸地在這裏享受到了這兩種時刻,受到總統感謝的時刻,以及總理對在座的各位一致通過的新戰略進行說明的時刻,對於新戰略,我要在這裏談一點看法,這並非撤回我的歡迎和支持,我絕對沒有類似想法,而是為了擴大新戰略的成果併為此創造條件,儘管我人微言輕,也難免有膽大妄言的時候,我指的是總理先生說的,他不指望在二十四小時內取得成果,但是相信在二十四天之內成果會出現,我對總理先生滿懷尊敬,但是不相信我們有條件等待二十四天,或者二十天,或者十五天,或者十天,因為社會的大廈已經出現裂縫,牆壁正在搖晃,根基顫動不止,隨時可能坍塌;除了描繪一個大廈將傾的畫面之外,你還有什麼建議向我們提出來嗎,總理問道;是的,先生,內政部長好像沒有察覺總理的譏諷,不動聲色地回答說;那麼,請給我們明示;首先我應當說明,總理先生,除了對我們通過的您的意見有所補充以外,我的建議沒有任何別的意圖,不是修正,不是修改,不是完善,而是我希望諸位能夠關注一個完全不同的東西;接著說,不要繞彎子,直截了當地談問題;我建議的是,總理先生,是一次快速行動,突擊行動,有直升機參加;你不會說想對城市進行轟炸吧;是的,先生,我想用紙轟炸;用紙;完全正確,總理先生,用紙轟炸,按照輕重順序,首先是由共和國總統先生簽署的一份致首都民眾的文告,然後是一系列的簡短而有效的信息,為實施總理先生所read•99csw•com主張並估計效果較慢的行動開闢道路和準備心理條件,也就是說,報紙,電視台,關於我們失明時代生活經歷的回憶錄,作家們的文章,等等,這方面我要提醒一下,我領導的內政部有自己的寫作班子,這些人在說服他人的技藝方面久經鍛煉,據我所知,就這一點而言,作家們只有通過極大的努力才能在短時間內做到;我看這個主意很好,共和國總統打斷了他的話,不過,文告顯然必須由我批准,我會對其進行我認為適當的修改,總之我認為很好,是個了不起的想法,並且,把共和國總統放在鬥爭第一線,這是巨大的政治優勢,是的,先生,這個主意很好。會議室響起贊同的低語聲,向總理表明內政部長贏了這一局;就這樣做吧,馬上做必要的準備,總理是這樣說的,內心卻在政府人員業績考核本中有關內政部長的那一頁又增加了一個負面評級。
半個小時以後,部長們返回會議室,圍著桌子坐下來。已經看不出有人缺席。共和國總統走進來,他表情茫然,活像剛剛得知一個意義在他理解力之上的消息。總理則相反,一副意滿志得的樣子。用不了多久就會知道箇中原因。我曾在這裏提請諸位注意,總理開始講話了,由於從危機開始以來策劃和實施的各項行動均無成效,急需改變戰略,那時候絕對不曾想到,一個非常可能使我們走向勝利的主意竟然會來自一位已經不在我們中間的部長,大家一定猜到了,我指的是前文化部長,多虧這位前部長,才使我們再次證明,分析對手的主張以發現其中有益於我方之處是何等重要。國防部長和內政部長交換了一下眼色,看得出來,他們心中憤憤不平,現在只能等著聽他如何為叛徒和變節者的智慧唱讚歌了。內政部長在一張紙上草草寫了幾個字遞給他的同僚,我的直覺沒有錯,從事件一開始我就懷疑那些傢伙;國防部長以同樣的方法,同樣小心翼翼地回復道,我們一直想滲透到他們當中,結果他們反而滲透到我們當中了。總理繼續解釋他根據前文化部長關於昨天曾失明今天仍然失明那個神秘莫測的說法得出的結論,我們的錯誤,他說,直到今天我們還在為其付出代價的巨大錯誤恰恰在於,試圖讓四年前發生的那件事煙消雲散,因為我們大家對那段往事歷歷在目,而不能將其從記憶中抹去,於是試圖消除表示該事件的那個詞,那個名稱,正如那位前同僚剛才指出的,彷彿只要不說出我們指定表示死亡的那個詞,就足以讓死亡不復存在;你不覺得我們正在脫離主要問題嗎,共和國總統問道,我們需要的是具體客觀的建議,內閣會議必須做出重要決定;恰恰相反,總統先生,這正是主要問題所在,如果我沒有想錯,這個想法將為我們提供徹底解決問題的可能,而我們以往充其量只是縫縫補補,過不了多久就又會破損和開線,仍舊破爛不堪;我跟不上你的思路,請你再解釋解釋;總統先生,先生們,讓我們大胆向前邁出一步,用話語代替沉默,摒棄以前那種裝作沒有任何事情發生的愚蠢而無用的做法,公開談論我們失明時候的生活狀況,如果那也稱得上是生活的話,讓報紙舊事重提,讓作家們大書特書,讓電視播放我們恢復視力以後拍攝到的殘敗景象,鼓勵人們談論我們忍受過的種種災難,讓他們去談論死者,失蹤者,廢墟,火災,垃圾,腐臭,然後呢,當我們把一直用來遮蓋潰瘍傷口的那塊偽裝正常生活的破布扯下來的時候,我們就會說,那些日子的失明症又以新的形式回來了,並提請人們注意四年前的白色失明症與現在的空白選票之間有類似之處,但把兩者相比較是粗魯的,騙人的,我本人頭一個承認這一點,必然會有人立刻將其斥之為對智慧,對邏輯和對常識的侮辱,但也可能有許多人,我希望這些人很快成為絕大多數,他們將受到感動,對著鏡子自問,是否會再次失明九-九-藏-書,這個比上一次更加兇險的失明症是不是正在使他們偏離正確方向,把他們推向萬劫不復的深淵,這將意味著一個政治制度的崩潰,或許是徹底崩潰,在我們對這一威脅沒有任何察覺的情況下,從根源上,在性命攸關的核心即投票選舉上播下自身毀滅的種子,或者用一種同樣令人不安的假設,即利用轉換之術,製造出一個全新的陌生環境,使我們恍惚覺得仍然身處世代傳承,千篇一律的選舉氛圍,把我們現在實現的視為一個重大勝利,那麼我們不會再有任何地位可言。我堅信,總理接著說,我們需要的戰略變化就在眼前,我相信我們完全有能力使制度恢複原狀,但我是國家總理,不是叫賣蛇油的小販,不會沿街吆喝其神奇療效,雖然無論如何要告訴你們,即使我們不能在二十四小時內取得成果,我相信不超過二十四天一定可以開始看到成果,不過,鬥爭是長期的,充滿艱辛,使新的白色瘟疫喪失能力需要時間,要求我們加倍努力,不要忘記,啊,不要忘記,絛蟲可惡的腦袋隱藏在任何地方,正在策劃骯髒的陰謀,在我們把它揪出來,給予應有懲罰之前,這個致命的寄生蟲仍然會繼續繁殖鏈體,削弱國家的力量,但是,我們將贏得最後一場戰鬥的勝利,今天,一直到取得最後勝利,我說的話和你們的話都將是實踐諾言的保證,取得最後勝利的保證。一陣拉動椅子的聲音,部長們一起站起來,熱烈鼓掌。搗亂分子終於被清除,內閣團結得堅如磐石,一個領袖,一個意志,一個規劃,一條道路。共和國總統坐在象徵其尊嚴的大座椅上,兩隻手的指尖輕輕碰了碰表示鼓掌,連同他臉上嚴肅的表情,都使人察覺到他對總理在講話中對他隻字不提而產生的不快。他應當知道在同誰打交道。嘈雜的掌聲開始平息,總理舉起右手請大家安靜,他說,凡是航行都必須有一位船長,在國家的航船面臨危險航程挑戰的時刻,這個船長的職位非總理莫屬,但是,船上不能沒有引導我們穿過遼闊海洋戰勝暴風驟雨的羅盤,現在,先生們,引導我和航船,引導我們大家的羅盤就在這裏,就在我們身邊,他一直以其豐富的經驗為我們指明方向,一直以其睿智的勸告鼓勵我們,一直以其無與倫比的典範教導我們,因此,對總統先生閣下,我們要千萬次地鼓掌,千萬次地感謝。歡呼聲又起,比上一次更加熱烈,似乎不想結束,只要總理仍然在鼓掌,只要他頭腦里的鍾錶還沒有對他說,夠了,可以到此為止了,他已經贏了,歡呼聲就不會停止。掌聲又持續了兩分鐘,像是為了確認勝利,然後,共和國總統熱淚盈眶地擁抱總理,他說,這是政治家的一生中所能經歷到的完美時刻,甚至名副其實的崇高時刻,接著,他用激動得有些哽咽的聲音說,但是,無論我的明天如何,我都向你們保證,這一時刻永遠不會在我的記憶中消失,在幸福的時光里它是我光榮的桂冠,在苦澀的日子中它是我心中的慰藉,我衷心感謝你們,以整個身心擁抱你們。再次鼓掌。
寥寥三個字構成一個糞便學感嘆詞,其表達力相當於整整一篇國情演說,綜合併集中地表現出絕望的深度,這種絕望摧毀了整個政府的心理承受能力,尤其是像那些因職務性質而與鎮壓暴亂過程中的各個階段關係密切的部長們,這裏指的是國防部和內政部的長官,他們在各自的領域為處於危機之中的國家提供良好服務的光環頃刻之間消失殆盡。整整一天,直到內閣會議開始之前,甚至在會議進行過程當中,這個骯髒的感嘆詞在他們頭腦中多次默默地叨念,沒有人從旁作證,但卻有人難以控制,高聲或嘟嘟囔囔地說出口,臭狗屎,臭狗屎,臭狗屎。事實上這些部長們,國防部長和內政部長,連總理也包括在內,倒也沒有誰不可饒恕,只是關於失敗的逃亡者們返回家中時可能遇到的情況,他們都未曾深思,甚至都沒有從狹義或者九_九_藏_書單純學術方面加以考慮,如果這幾位官員試圖想過這個問題,最為可能的結論也不會比直升機上記者的預言更加駭人聽聞,只是在此之前我們沒有想到把他的話記錄下來,可憐的人們呀,他幾乎含著眼淚說,我敢打賭,他們將遭到屠殺,我敢打賭,他們將遭到屠殺。結果呢,不僅在那個街道,不僅在那座樓房前,到處都發生了同樣神奇的事情,無論從宗教教義還是從世俗道德來看,都可以與歷史上最崇高的施愛予人的楷模媲美,被誣衊受辱罵的白票人走下樓來幫助對立派別的失敗者們,每個人都是憑著良心獨自決定這樣做的,既沒有上面發出的什麼號召,也沒有背得滾瓜爛熟的標語口號,所有人都下來提供力所能及的幫助,這回輪到他們說話了,小心鋼琴,小心茶具,小心銀托盤,小心肖像,照顧好祖父。由此可以理解,坐在大桌子周圍召開內閣會議的那些人為什麼個個都臉色陰沉,為什麼有那麼多緊皺的眉頭,那麼多雙因惱怒和睏倦而充血的眼睛,所有這些人可能都曾指望發生一些流血事件,但不必出現電視記者預言的屠殺,只是釀成某件能觸動首都以外民眾敏感神經的事情,某件可以在未來幾個星期里供全國議論的話題,為妖魔化那些該死的白票人增加一個論據,一個借口,一條理由。也正因為如此,人們不難理解,為什麼國防部長剛才湊到他的同僚內政部長耳邊,撇著嘴悄悄說,臭狗屎,現在我們該幹什麼臭狗屎的事呢。如果另外有誰聽到了他的問話,一定會足夠聰明,裝聾作啞,默不作聲,因為他們來這裏開會的目的正是為了知道現在要幹什麼臭狗屎的事情,並且可以肯定,他們不會兩手空空離開這個會議室。
首先講話的是共和國總統,先生們,他說,我認為,並且相信大家都同樣認為,我們正在經歷第一次選舉以來最困難最複雜的時刻,那次選舉中暴露出一個規模巨大的顛覆運動的存在,但我國的安全部門沒有察覺,這個顛覆運動不是我們發現的,而是其本身決定露出真實面目,內政部長先生的工作一直得到我個人的和體制上的支持,他一定會同意我的看法,不過,最糟糕的是,直到今天我們還沒有在解決這一問題的道路上邁出切實的一步,並且,或許更為嚴重的是,我們不得不無可奈何地旁觀一次他們精明的戰術打擊,即指使暴亂者們幫助我們的選民把破爛東西搬回家裡,這種事,先生們,這種事只有具備權術頭腦的人才做得出來,有人躲在幕後隨心所欲地操縱那些木偶,我們所有人都知道,讓人們掉頭往回走是我們一個痛苦的需要,但是,現在我們應該準備應對他們可能發動的另一次行動,會導致另一次撤退的行動,這將不是全家出動,不是汽車隊伍的精彩演出,而是單獨的個人或者人數不多的小組行動,他們不走大路,而是穿過田野,國防部長先生會對我說,他有巡邏隊在那裡巡邏,沿邊界線安裝了電子監視器,當然,我不懷疑這些手段的效力,但我認為,要想完全阻止他們,只能圍繞首都築起一圈不可逾越的高牆,用水泥板建成的高牆,我估計高度要在八米左右,顯然還需要現有的電子監控系統支持,還要輔以必要數量的帶刺鐵絲網,我堅信,任何人都無法從那裡通過,甚至連一隻蒼蠅都不行,請允許我說句俏皮話,這並非因為蒼蠅飛不過去,而是我從其習性推斷,它沒有任何理由飛那麼高。共和國總統停頓一下,清清嗓子,最後說,總理先生已經了解我剛剛提出的建議,一定會儘快將其交由政府討論,自然,政府將根據許可權決定其實施的適宜性和可行性,我只說這些,我不懷疑你們將為此貢獻全部智慧。桌子周圍響起一陣禮節性的竊竊私語聲,總統理解為心照不宣的同意,不過,假如他發覺財政部長說了一句話,肯定會改變這個想法,財政部長從牙縫裡蹦出來的是,讓我們到哪裡去為這個昂貴的瘋狂工程籌錢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