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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部 鬥爭 女通靈者

第三部 鬥爭

女通靈者

「我希望通過理智來說服你。」
她說:「她不應該去。那會是一件天大的蠢事。如果你再跟她談,盡一切可能阻止她去!」
他把她的姨媽處在怎樣的一種情況之下解釋給她聽,她聽了立刻做出反應:「為什麼她不上那邊去?一個人應該永遠做自己想做的事。」
「他對她說過會有一個女人陪他嗎?」
我們會感到奇怪,布麗吉特為什麼偏偏會給保羅出這麼個主意,而不是別的主意。因為她和洛拉團結一致嗎?我不相信。洛拉常常表現得就像她是保羅的女兒,這一點讓布麗吉特覺得既可笑又討厭。她絲毫不想和她的姨媽團結一致;她惟一關心的是怎樣討她父親的喜歡。她預感到保羅像求教女通靈者一樣向她求教,她希望鞏固這種魔法般的權力。她完全有理由猜測到她母親反對洛拉的這趟旅行,所以她想採取相反的態度,讓青年人的意見從她嘴裏說出來,而且用一個不假思索的勇敢動作把她父親迷惑住。
「怕把你的意志強加給我。https://read.99csw.com
但是阿涅絲的意見算不了什麼,保羅的首席顧問是布麗吉特。
保羅感到為難:他用了一個小時來向她解釋她不應該去,而一個小時來她一直證明她應該去。為什麼她不讓自己給說服,偏偏要他制止呢?他沉默了。
接著洛拉又打電話給保羅。為了長話短說,他一上來就說:「我反覆考慮了,我的意見是你想做什麼就該做什麼。如果你想去,就去吧!」
「如果我沒有能夠說服你,我也沒有權利在任何事上制止你。」
「可是,」保羅提出反對意見,「萬一她發現貝爾納跟一個女人在一起呢?她會鬧出可怕的醜事來!」
如果保羅在和大褐熊的爭論中,表現得像一個輕浮態度的積極支持者,他對坐在他膝頭上的姐妹倆怎麼又表現得這麼不輕浮呢?請聽解釋:在他的頭腦里,輕浮是一帖有好處的灌腸劑,他希望把它用來對付文化、公共生活、藝術、政治,這是一帖對歌德和拿破崙適https://read.99csw.com用的灌腸劑,但是(請您牢牢記住!)肯定對洛拉和貝爾納不適用。保羅對貝多芬和蘭波感到的深深的不信任,被他在愛情上表現出的無限信任所彌補了。
接著他向阿涅絲徵求意見。
「這正是我剛才說的:你害怕了。」
她的笑聲把他投入更深的為難之中,他趕緊結束這次談話:「讓我考慮考慮。」
愛情這個概念,在他心裏,是和海洋這種最狂暴的自然力聯繫在一起的。他和阿涅絲度假時,總是把旅館房間的窗子開得大大的,好讓他們愛情的喘息聲和波濤聲匯合在一起,他們的熱情和這偉大的聲音混成一體。他和他妻子在一起感到很幸福,而且愛她,但是他想到他的愛情從來沒有增加一點戲劇性,內心深處感到了一種輕微的,一種戰戰兢兢的失望。他幾乎羡慕洛拉在她的道路上遇到障礙,因為照他看來,只有障礙能把愛情轉變為愛情的歷史。因此他對她有了一種情意深切的休戚相關的感情,為了她的痛苦而九九藏書難受,就像她的痛苦也是他的痛苦一樣。
「他應該說。如果他沒有說,就說明他是個膽小鬼,她就沒有任何理由遷就他。洛拉會失去什麼呢?什麼也不會失去。」
為了使她避免無益的衝突,他試圖勸阻她。但是談話長時間地繼續下去;洛拉一再重複相同的理由,保羅讓步了,準備對她說:「去吧,既然你這樣深信你的決定是好的決定!」但是不容他有時間說,洛拉先開口宣布:「只有一件事可以阻止我從事這趟旅行:你的制止。」
洛拉堅持:「可是我希望你制止,你下命令。你也知道,別人誰也沒有權利制止我。我將照你說的去做。」
一天,她打電話告訴他,貝爾納幾天後到馬提尼克他自己家裡的別墅去,儘管他沒有邀請她,她還是決定去找他。如果她在那邊發現有一個不認識的女人陪著他,那就活該倒霉了。至少一切都清楚了。
「你害怕了?」她問。
「我已經幾乎決定放棄了。這趟旅行曾經讓你那https://read•99csw.com麼不放心。但是既然這一次你贊成,我明天就走。」
「沒有。」
她這是相當清楚地通知他,為了改變她的計劃,同時又要保住她作為一個下決心,走到絕望和鬥爭盡頭的女人的尊嚴,他應該說些什麼話。我們回憶一下她和保羅的第一次見面;她當時聽見自己的腦海里一字不差地出現了拿破崙曾經對歌德說的話:「這才是一個男子漢!」如果保羅真的是一個男子漢,他就會連一剎那的猶豫也沒有,立刻制止這趟旅行。唉!他不是一個男子漢,而是一個有原則的男子漢:很久以來他就把「制止」這個詞兒從他的詞彙里抹掉了,而且還為之感到驕傲。他提出反對:「你知道我從來不制止任何人做任何事。」
「換了我是她,我會去,沒有人能攔住我。」布麗吉特用不容辯駁的口氣說。
她笑了:「你躲在理智後面,因為你害怕把你的意志強加給我。我讓你害怕!」
「害怕什麼?」
她的頭迅速地從左搖到右,又從右搖到左,同時聳聳肩膀和眉毛,保羅又九-九-藏-書一次有了他女兒是一個他汲取力量的能量蓄存器的那種美妙感覺。他心裏想,如果阿涅絲經常跟蹤他,坐著飛機到遙遠的海島去驅散他的情婦,也許他會更幸福一些。他一生中都在嚮往著:被他愛的女人隨時準備為了他把頭朝牆上撞去,在套房裡絕望地叫喊或者快樂地蹦跳。他心裏想,洛拉像布麗吉特一樣,她們是站在勇敢和瘋狂一邊;沒有一點兒瘋狂,生活就不值得過。就讓洛拉去聽憑內心的呼聲的引導吧!為什麼要把我們的每一個行動像一塊薄餅似的在理智的煎鍋上翻來翻去地煎呢?
「不過我們還是不要忘了,」他還在提出反對理由,「洛拉是一個敏感的女人。這趟旅行只可能使她痛苦!」
這簡直像一盆冷水澆在保羅頭上。他明白了,沒有他的鼓勵,洛拉決不會動身到馬提尼克去。但是他已經不可能補充什麼,談話到此為止。第二天,一架飛機在大西洋上空載著洛拉,保羅覺得他個人對她的這趟旅行負有責任,在他內心裡他完全像阿涅絲一樣,認為這趟旅行毫無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