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敢回答他說，我剛才只注意了那個豆芽大夫，根本就沒有看姑娘一眼，於是，我便連聲附和他的看法。從我心裏來說，那根本就談不上什麼虛偽。我寧可信賴馬丁的趣味，也不信賴我自己的趣味，因為我知道，他的趣味有一種比我遠遠更廣的興趣的支撐。我喜歡一切事物中的秩序和客觀性，也包括愛情之事中的秩序和客觀性，所以，我對一個行家的意見，就比對一個業餘愛好者的意見更加重視。

「好吧，」姑娘說，「我們先去看她吧。她在外科工作。」

「好極了，」馬丁說，「不過，我們總https://read.99csw.com不能讓我們的朋友到最後一刻才面對既成事實吧。」

我們精神抖擻地來到了B城醫院。時間大約在三點半。我們在門房打電話，叫我們的那位女護士出來。過了不一會兒，她從樓上下來，戴著護士帽，穿著白大褂，我發現她的臉紅了，在我看來，這是一個好兆頭。

馬丁迫不及待地跟她聊起來，姑娘告訴我們，她要到七點鐘下班。她請我們到時候在醫院門口等她。

我們慢慢地穿過醫院的內院，我靦腆地問道：「我的書還在您那兒嗎？」

女護士點點頭hｔｔpｓ://rｅａd.9９cｓｗ•cｏｍ表示肯定：她還帶著它，甚至就在這裏，在醫院里。我感到心中一塊石頭落了地，我請她先去把書找來給我。

「您已經跟您的小姐妹說好了嗎？」馬丁又問。姑娘作了肯定的回答：

當然，馬丁會認為，我這樣公然地表現出喜歡一本書，勝過喜歡一個將被介紹給我的姑娘，實在有些不像話，但是我實在控制不住自己。我不得不承認，這幾天里，我一直很痛苦，因為我讀不到那本關於伊特魯里亞文化的書。我需要有一種巨大的意志力，才能勉強忍住不發牢騷，因為我不願意在任何情https://read.99csw.com況下壞了我們的遊戲，從我小時候起，我就明白到要重視這一價值，我知道，我應該壓制我所有的個人利益和個人願望來服從它。

有些人可能會認為，一個像我這樣已經離婚，又正在講述自己的一次艷遇（肯定不會是例外的一次）的男人，還說自己是個業餘愛好者，實在有點兒太虛偽了。然而我要說：我就是一個業餘愛好者。人們可能還會說，馬丁當作生活大事來經歷的，我卻當成兒戲來表演。有時候，我似乎覺得，我那有過許多女人的整個生活，只是對其他人的一九*九*藏*書種模仿；我不否定我在這一模仿中找到了某種快樂。但是，我無法不想到，在這種快樂中，包含有某種我不知道的東西，它是那麼的自由，那麼的隨意，可以隨便地取消，其特點有些類似去參觀一個畫廊，或者去欣賞一處異國情調的風景，但它絲毫無法跟我從馬丁身上看到的——我從他的愛情生活背後感覺到的——那種無條件的說一不二相提並論。我之所以看重馬丁，正是因為他那種無條件的說一不二。聽他對一個女人作出判斷，我似乎覺得，那就是大自然本身，就是必然性本身在通過他的嘴巴判斷。

「是的，我們兩個一ｒeaｄ.99cｓｗ•ｃｏｍ起來。」

就在這個時候，一個女護士和一個男醫生正好從對面走來。那醫生長得又高又瘦，像棵豆芽，一對扇風耳，樣子非常滑稽，這讓我覺得好笑。我們的女護士捅了我一胳膊肘，我就冷笑了起來。當那兩人走遠后，馬丁轉過身來對我說：「我的老弟，你的艷福不淺啊。你簡直不配有一個那麼靚麗的姑娘！」

當我激動地拿到我的書時，馬丁還在繼續跟女護士討論，他甚至已經進展得那麼深遠，那姑娘都答應他借一個小屋給我們過夜，她的同事在霍特爾湖邊有一個小木屋。我們三個都再滿意不過了，我們繼續朝外科所在的綠色小樓房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