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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是香黛兒發現讓-馬克曾經對她不忠實,她會覺得痛苦,可是,嚴格的說,他這麼做在她意料之中。可是這種窺探,他像警察一樣偵查她的這種行徑,卻完全不像她所認識的他。他們剛認識的時候,他什麼都不想知道,不想聽她過去的生活。不久,她也同意他這種徹底的拒絕。她在他面前沒有任何秘密,只有他自己不想知道的事,她才會不跟他說。她看不出來有什麼理由,他突然開始偵查她,開始監視她。
突然,她想起了他那個句子,他提到樞機女主教胭脂紅袍子的那個句子,竟然會讓她暈頭轉向,這讓她覺得丟臉:那個人只是把一個影像放進她腦子裡,她怎麼就那麼容易被牽著走!在他眼中一定覺得她很可笑!他把她像兔子一樣關在籠子里。他不懷好意、心存戲弄她觀察著她的反應。
她覺得她在諾曼底海邊咖啡廳里的情形又要重演了;當他帶著曲意討好的微笑,擋住到門口去的通路時,她很擔九九藏書心自己離不開這間辦公室。她等著他故技重施,可是,他卻很有禮貌地站在辦公室的門邊,讓她過去;然後,她像個老太婆一樣不放心地踩著步子,走到進門的那條走道上(她覺得有個眼神一直盯著她的背看,她的背都濕透了),當她終於走到樓梯間的時候,她突然有種躲開了大災難的感覺。
「您找錯地方了,」他又接著說,「這裏可不是控告的法庭。」
她挑了讓-馬克寫的一封信和一封簽著C.D.B.這幾個縮寫字母的信;她把這兩封信都放進皮包里。其餘的信呢?能找到一個更好的地方藏起來嗎?藏起來有什麼用呢?讓-馬克知道這些信,而且他也知道她把這些信放在哪裡。不應該讓他知道她已經注意到他在窺探她。於是,她又把那些信放回衣櫃原來的地方。
然後,她去按一位筆跡心理分析家辦公室的門鈴。一位穿著深色衣服的年輕男子出來接待她,他帶她經過一條走廊read•99csw.com,來到一間辦公室,在辦公室的一張桌子後面,坐著另外一位男人,體格強壯,只穿著襯衫,沒穿外套。這時候,那位年輕男子背靠在辦公室最裡面的一面牆上,而那位體格強壯的人站了起來,伸出手來跟她握手。
她什麼話都聽不見了,「控告」這個詞把所有其他詞都摒除在外她覺得自己好像是跑到警察局去檢舉她愛人不忠的女人,她的證據就是她在床上找到的一根頭髮。終於,在把信拿回來了以後,她一言不發,掉頭就走。那位年輕男子又換了個位置:他走到門邊,幫她開門。她離他還有六步距離,這一小段距離對她來說似乎無限漫長。她漲紅了臉,全身發燙,渾身是汗。在她前面的這位男人年輕得非常狂妄自大,而且,他也很狂妄自大地看著她可憐的身體。她可憐的身體!在這位年輕男子目光的注視下,她很明顯地感覺到它變得衰老,加快速度地衰老,在光天化日下。
https://read.99csw.com聽見了「控告」這個字,她火紅的袍子變成了披在身上的羞愧。她站起來想把信拿回來。可是在她把信拿回來之前,剛剛在門口接待她的那位年輕男子走到辦公桌的另一邊;他站在體格強壯的那個男人身邊,聚精會神地看著那兩封信上的字跡:「這當然是同一個人寫的,」他說;然後,他又對著她說:「您看t,再看看g!」
「如果我沒有搞錯,您只是想確定寫這封信的人——您男朋友或您先生——就是改變了筆跡寫另外這封信的人。您想要拆穿他。」
但要是她搞錯了呢?她不就是錯兩次了嗎,兩次都以為自己拆穿了寫信給她的人的身份?
「我不需要心理分析。寫這些信的那個男人的心理,我想我已經很了解了,如果真的是如我所想,這些信是他寫的話,我想我已經很了解了。」
在她身體的深處,她感覺到有一股熱氣冒上來,一股強而有力的、粗蠻的、鼓脹的熱氣,她漲得通紅,整個九-九-藏-書身體都紅彤彤的;又一次,樞機女主教胭脂紅袍子的那些字句浮現在她腦海,因為,事實上,她的身體現在就像是披著一件覆滿火焰的火紅色華麗外袍。
她把讓-馬克以前寫給她的幾封信找出來,拿來和C.D.B.寫的信比對,讓-馬克的筆跡稍微往右傾斜,字體算是小的,而陌生人的字體比較大,而且往左傾斜。可是,就是因為差異太明顯了,反而讓人感覺到其中有詭詐。要是有人不想讓人家認出他的筆跡,首先會想到的就是改變傾斜的方向,以及字體的大小。香黛兒仔細比對讓-馬克所寫的f、a、o和陌生人寫的這幾個字母。她發現,雖然字體的大小不同,但是筆法比較相像。不過,當她一遍又一遍繼續比對下去,她反而不敢肯定了。喔,不,她不是研究筆跡的專家,她什麼都沒辦法確定。
「不完全是,可是差不多是。只是,太太,我是筆跡心理分析家,我不是私家偵探,我也沒有和警方合作。」
在這九_九_藏_書間小房間里闃然無聲,兩個男人都不想打破沉默,因為他們都不同情她。
突然,她認出他是誰了:這位年輕人,是她在諾曼底海邊等讓-馬克的時候,那間咖啡廳的侍者。當她認出他的時候,她聽見自己滿腔是火的內心深處傳來她自己的聲音,這聲音充滿訝異:喔,所有的這一切,都不是真的!是我的幻覺,是我的幻覺,這不可能是真的!
「不完全是這樣。」她很尷尬地說。
年輕男子抬起頭來,看著她(就好像他刻意要把臉露出來,好讓她看個清楚),帶著一種溫和又鄙夷的微笑,對她說:「當然!這筆跡是一樣的。它只是把字體放大,往左邊傾斜。」
男人又坐了下來,而她坐在他面前的一張扶手椅子上。她把讓-馬克的信和C.D.B.的信放在他的辦公桌上;她很不好意思地解釋她想要知道的事,那個男人以一種很疏離的語調跟她說:「我可以為您分析您知道他身份的人的心理。可是我很難從偽造的筆跡去做心理分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