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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部 天使們 2

第三部 天使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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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傻瓜才會對這一快樂的宣言發笑。所有的狂熱信仰都帶著誇張。狂熱式的神秘主義,如果它要把狂熱進行到底,把謙遜進行到底,把快|感進行到底的話,應該對可笑無所畏懼。正像聖女特蕾莎在彌留之際微笑一樣,聖女安妮·勒克萊爾(我所引的那本書的作者就叫這個名字)聲言:死亡是歡樂的一部分,只有男性才懼怕它,因為他可憐地迷戀著他渺小的自我和渺小的權力read.99csw•com
上面,在快|感之殿宇的頂端,響起來笑聲,那是幸福的妙美顯現,快|感的極度充盈。快|感之笑。笑之快|感。不可否認,這一笑高於玩笑、嘲笑和可笑的笑。兩個躺在床上的姐妹不是具體在笑什麼,她們的笑沒有對象,那是存在娛悅于其所以存在的表達。正如呻|吟是感到疼痛的人自受傷的身體自發流露的現時表達(該身體是在過去和未來之外的全部存在)一樣,發出快意之笑的人也是沒有回憶,沒有慾望的,因為他把自己的笑聲拋給了眼前的世界,卻不想對這個世界有什麼了解。
「拉斐爾夫人一定會欣喜若狂,你看著吧,」加九九藏書百列一邊說,一邊發出尖銳且斷續的聲音。米迦勒同意這一點,也發出了差不多同樣的聲音。
我對自己的姐妹說,或是她對我說,來,我們來玩笑的遊戲?我們並排躺在床上,開始了遊戲。當然,是假裝的。勉強地笑。可笑地笑。笑得如此可笑,讓我們都笑了起來。這時候,它來了,真正的笑,完全的笑,如滔滔江水,把我們裹挾進去。笑得迸發、反覆、衝撞、放肆,笑得氣派、奢侈、瘋狂……我們為自己的笑中之笑而笑得死去活來……啊,笑!快|感之笑,笑之快|感;笑著,就是如此深切地活著。
笑?人們什麼時候關心過笑?我想說的是真正的笑,高於玩笑、嘲笑和可笑的笑。笑,無邊的快|感,美妙的快|感,完全的快|感……九-九-藏-書
我上面引的這段文字選自一本名為《女人之言》的書,它是一九七四年由一個狂熱的女權主義者寫的,而女權主義深深地給我們這個時代的風尚打下了印記。這是一篇關於快樂的神秘主義宣言。針對男性的性|欲望,以勃起的轉瞬即逝為指向並註定與暴力、毀滅和消亡相聯的性|欲望,作者通過頌揚它的極端對立面,提出了女性的快|感,它溫情脈脈,無所不在,連綿悠長。對於女人來說,只要她沒有喪失掉其自身的本質,吃,喝,拉,撒,摸,聽,甚至在某處存在著,一切都是快|感。這些快|感的列舉,就像美麗的連禱文一樣,貫穿於該書的始終。活著就是幸福:看,聽,摸,喝,吃,撒,拉,入水與看天,笑和哭。如果性|交為美的話,那是因為它集中了生命所有可能的快|感:觸摸,看,聽,說,嗅,還有喝,吃,排泄,了解,舞蹈。餵奶也是一種快樂,甚至妊娠也是一種快|感,月經亦奇妙無邊,那是溫涼的瓊漿,隱晦的乳汁,血液甜蜜且溫柔的流淌,疼痛中蘊含著幸福的灼|熱氣味。https://read•99csw.com
所有的教會,所有的服裝製造商,所有的將軍,所有的政黨,他們都在這個笑方面達成一致,而且大家都忙不迭地把這兩個又跑又笑的青年的形象貼在他們的宣傳畫上,用來宣傳他們的宗教,他們的九-九-藏-書產品,他們的意識形態,他們的人民,他們的性以及他們的洗碗用品。
米迦勒和加百列所發出的笑,正是這一種笑。她們走出一家玩具店,手拉著手,在她們的另一隻手上,每個人都搖著一隻小口袋,裏面裝著彩紙、膠帶和橡皮繩。
大家肯定能回想起這樣一個場景,因為在數不清的拙劣電影中都看見過:一個小夥子和一個姑娘手拉著手,在春天(或者夏天)的美麗景色中奔跑。他們跑著,跑著,跑著,笑了起來。兩個奔跑者的笑聲是向全世界宣告,也是向所有這些電影的觀眾宣告:我們很幸福,我們很高興生活在這個世界上,我們與存在合為一體!這是個愚蠢的場景,一個俗套,但是它表達的是人類的一種基本態度:嚴肅的笑,高於玩笑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