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貓抖了抖鬍子，道：「渡天劫時，爺一條魚都沒吃，天雷劈爺幹什麼？」

元曜跌坐在縹緲閣外，渾身酸痛，他懷疑是栗想燒死他，但也許是離奴也說不定。

那人又道：「是俺。俺在地上。」

「元公子莫不是嫌棄俺走得慢？俺一直在為傳信四處奔走，不曾停步片刻，更不曾偷懶片刻，你怎麼能嫌棄俺？」

元曜生氣地道：「你自己為什麼不去搬？小生腳崴了，疼著呢。」

元曜發現妖化的離奴身形似乎比以前大了一些，額上還多了三道雲紋，九條尾巴在身後招展，威風懾人。

元曜站在魚乾中，對十三郎苦笑道：「是離奴老弟帶回來的魚乾……」

胡十三郎躲避不及，被撲了一個正著。

元曜笨手笨腳，不小心在門檻上絆了一下，跌散了包袱。

元曜扶著老槐樹坐下，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

元曜和離奴合力把裝著魚乾的包袱抬進縹緲閣。

離奴想著堆了大半個廚房的魚乾，擔心吃不完壞掉。它嘆了一口氣，道：「真是愁煞人也——」

與此同時，長安月下，一隻蝸牛還在努力地爬向永興坊的太平府，要去給白姬送信。蝸牛望著漫無盡頭的大路，嘆了一口氣，道：「真是愁煞人也——」

一隻黑貓坐在櫃檯上舔爪子，它的頭上、身上都是抓傷，鮮血淋漓。但是，它的眼神十分驕傲自豪，像是一個剛打了勝仗的大將軍。

眼看胡十三郎就要喪命在離奴爪下，一道栗色的光倏然閃過。離奴被一股巨大的力道掀翻，滾了開去。

十三郎想到尚未向白姬和元曜辭行，就被迫逃了出來，覺得很失禮。它想回縹緲閣去正式辭別，但又怕和離奴再打起來。如果不辭別，就這麼回家，又很失禮。它左右為難，不知道該怎麼做好，只好嘆了一口氣，揉臉，「真是愁煞某也——」

元曜定睛望去，一隻巨大的九尾狐妖站在大廳中央，栗色的尾巴迎風招展，身姿矯健，威風凜凜。它口中噴出藍色火焰，眼神兇惡地盯著離奴，道：「十三這傢伙雖然不成材，但也不能讓你吃。貓妖，放開十三，否則九-九-藏-書，我撕碎你！」

元曜低頭一看，一隻蝸牛正在緩緩爬行，經過槐樹下。

元曜無奈，只好屏住呼吸，埋頭收拾魚乾。

離奴用利爪掐住胡十三郎的脖子，口中吐出碧火，獠牙森森，「敢再說一遍，爺就吃了你。」

元曜張大了嘴巴，道：「離奴老弟，你到底抓了多少魚？」

元曜愁悶，道：「這一大堆魚乾堆在大廳里，還怎麼做生意？這股腥臭味到處都是，白姬回來一定會很生氣。離奴老弟，你倒是想個辦法呀。」

「唉，爺身在深山，心卻在縹緲閣，總擔心主人和你吃不上飯，餓瘦了。幸而老天保佑，爺平安渡過了天劫，如今回來，一定天天做各種魚給你們吃。來，來，書獃子，搭一把手，我們先把魚乾抬進去。」

元曜坐在槐樹下，看著蝸牛漸行漸遠，愁容滿面。以蝸牛的速度，不知猴年馬月，它才能走到太平府。

「什麼一千年？」元曜不解。

離奴道：「爺就是看不慣九條尾巴的狐狸，尤其是那個紅毛的胡十三郎，太討厭了！喵——書獃子，你輕一點兒，疼死爺了！」

胡十三郎道：「某這些天一直在縹緲閣打雜。你這臭黑貓回來了也就罷了，還帶這麼多臭魚乾回來幹什麼？臭死人了！」

元曜趕緊賠笑，「小生不是那個意思。如果蝸牛兄願意傳信，那就有勞了。請去太平府告訴白姬，『離奴老弟平安回來了，但是它和十三郎、栗兄弟一言不合，起了爭執，打起來了。小生勸說不住，被它們趕了出來，未免鬧出人命，請快點兒回來勸止。』」

栗想到自己居然打不過一隻貓，威風掃地，就覺得心中憋悶。它嘆了一口氣，道：「真是愁煞人也——」

元曜道：「唉，縹緲閣發生了一些事情，小生必須去永興坊的太平府，叫白姬趕快回來。可是，小生腳崴了，無法行走。」

離奴大怒，伸出鐮刀般的利爪，狠狠插向胡十三郎的頭。

「小生沒偷懶，是胡……」元曜剛想說是胡十三郎的廚藝太好了，每天做許多美食，所以他長胖了一些，但是離奴九_九_藏_書打斷了他。

黑貓靈巧地躍上櫃檯，喝了一口元曜的茶，悠閑地坐下，慢悠悠地道：「包袱是書獃子你跌散的，自然由書獃子你來善後。你從廚房中拿一個竹筐出來，一筐一筐地把魚乾搬進去。爺覺得魚乾很香，到處是魚香味也沒什麼不好，但是主人可能不喜歡，你搬完魚乾之後，再拿幾個香爐出來，燃幾把檀香，四處熏一熏，去一去味道。」

白姬想起了大廳中一片狼藉的樣子，心疼毀掉的古董和字畫。她嘆了一口氣，道：「真是愁煞人也——」

突然，有人道：「哎，這不是元公子嗎？」

元曜心中一寒，問道：「離奴老弟，十三郎和栗兄弟呢？」

「好。」元曜拎起三個包袱中最大的一個包袱。

離奴大罵小書生一天到晚只知道偷懶不幹活，小書生生氣地反駁了幾句，拿了一本書，一瘸一歪地去後院了。

元曜每走一步，腳踝就鑽心的疼。他掙扎到巷口，就無法再行走了。

栗被抓傷，大怒，兇惡地道：「十三，今晚喝貓湯吧。」

元曜道：「這麼多魚乾，小生只有兩隻手，搬到天黑也搬不完啊！離奴老弟，你也來搭一把手吧。」

離奴見元曜的腳真的崴了，也就不再逼迫他幹活了，但口裡還在絮絮叨叨。

胡十三郎十分恐懼，卻又掙扎不開。

元曜不敢再進去，心亂如麻。坐了一會兒，元曜決定去太平府找白姬，讓她趕緊來阻止貓和狐狸的廝殺。他站起身來，才發現剛才跌出來時，腳崴了。

趁離奴攻擊栗的剎那，十三郎掙脫囹圄，驀地變大，化為了一隻火紅色的九尾狐妖。

「謝謝離奴老弟。不過，今天的晚餐胡……」十三郎已經在做了。元曜話還沒說完，又被離奴打斷了。

胡十三郎拚命地掙扎，「臭貓，臭魚乾！！」

「明白了，俺這就去。」蝸牛接下了元曜的委託，緩緩向東爬去。

「這……這不敢有勞蝸牛兄。」元曜趕緊道。蝸牛實在是太慢了，等它走到太平府，白姬恐怕已經回來了。

元曜望著裹了紗布的腳踝，擔心以後幾天會受罪。他嘆了一九九藏書口氣，道：「真是愁煞人也——」

這一天，風和日麗，白姬應邀去太平府了，栗在後院中睡覺，十三郎在廚房燉雞湯，元曜捧著茶坐在櫃檯后看書。

離奴猛撲向栗，一道寒光閃過，鮮血四濺，栗的肩膀被離奴抓出一道傷口。

「白姬去太平府參加百詩宴了。」

「臭貓，臭魚乾！臭貓，臭魚乾！某說了又怎樣？」胡十三郎毫不示弱。

可是，元曜卻被魚乾絆倒了，摔倒在地上。

突然，有一個聲音在門外大笑道：「哈哈，爺終於回來了！書獃子，快出來幫爺拿東西，爺帶了好多好東西回來！」

元曜大驚，顧不得許多，衝上去阻止，「離奴老弟，你快住手！！」

元曜提心弔膽地走進去，大廳中一片狼藉，魚乾遍地，貨架全部倒塌了，玉器、瓷器碎了一地，牆上的字畫也都燒糊了。

離奴也不解釋，等元曜替它塗好金瘡葯，就攆小書生去搬魚乾進廚房。

「元公子怎麼垂頭喪氣？」蝸牛問道。

一股極大的魚腥味四散蔓延，讓人難受，離奴卻極享受，翕動鼻翼，嗅著美妙的魚味，道：「一天少說也要抓十幾條吧。這些魚夠吃大半年了。」

離奴驀地化作九尾貓妖，口中噴出青色火焰，猛地撲向胡十三郎。

元曜跑過去，抱住黑貓，熱淚盈眶：「離奴老弟，你終於回來了。小生真想你！」

白姬、元曜、離奴坐在後院賞月，離奴說了它在山中渡劫的生活，雞零狗碎，雜七雜八。白姬和元曜聽得很有興趣，但是都表示他不該抓那麼多的魚，還帶回縹緲閣來。時節已經近初夏了，一時間也吃不完許多，怕是會放壞。

「原來就這點兒事兒呀，俺去替你傳信吧。反正，俺受了委託正要去給永興坊的嚴先生傳信，剛好順路。」蝸牛仗義地道。

栗色的九尾狐妖也猛撲上去，和離奴廝打。

黑貓抖了抖鬍子，道：「打不贏爺，逃了。那兩隻可惡的臭狐狸，下次如果再敢趁爺不在，跑來縹緲閣興風作浪，把縹緲閣弄得烏煙瘴氣，爺就剝了它們的皮！」

不會已經被離奴蒸在蒸籠里了吧？！

火紅ｈtｔｐs://rｅａｄ•9９ｃｓｗ•cｏm色的九尾狐妖揮爪撲向離奴，「臭貓妖，休要口出狂言！」

戰圈之中，一道妖火飛出，將小書生噴出了縹緲閣。

元曜愣了片刻，才驀然反應到是離奴回來了。

晚上，月上柳梢頭。

離奴把十三郎燉的雞湯倒掉了，做了紅燒魚乾和蜂蜜烤羊腿給白姬和元曜吃。元曜覺得雞湯很可惜，但也不敢多說什麼。也許是很久沒吃離奴做的魚了，他居然覺得味道也很好。

兩隻狐妖，一隻貓妖混戰在一起，妖火來，利爪去，血光四濺，陰風陣陣。大廳中的貨架倒塌了一半，古董碎了一地，牆上的字畫也都燒毀了，連地上的魚乾也烤熟了幾條。

包袱看起來不大，但是約莫有幾百斤，元曜提不起來，奇道：「離奴老弟，這裏面裝的什麼，怎麼這麼重？」

元曜站在魚海中，捏著鼻子嚎道：「作孽喲，你抓了這麼多魚，殺了這麼多魚，怎麼就沒被天雷劈中？！」

元曜坐了許久，終是不放心縹緲閣，又一瘸一拐地摸回去了。

「哦，好。」元曜應道。

元曜丟下書本，飛奔出去。一隻黑貓精神奕奕地站在外面，瞳孔尖細，毛光水滑。黑貓的身邊有三個大包袱。

元曜望了一眼四周，道：「這些摔碎的骨董，燒毀的字畫怎麼辦？白姬回來，一定會很生氣。」

傍晚時分，白姬回來了，她見了縹緲閣中的光景，也沒有責罵離奴，只是笑眯眯地在離奴的賣身契上又加了一千年。離奴不敢反對。元曜覺得，只要十三郎多來縹緲閣幾次，離奴鐵定永世不得翻身。

（《無憂樹》完）

黑貓抖了一下鬍子，道：「你拎的這包是魚乾，那紅色的包袱中裝的是野果，藍色包袱裝的是野味爺渡劫的地方有一條河，魚特別多爺閑來無事，就天天抓魚，抓了魚又不能吃，只好晾晒成魚乾。今兒回來，就都打包帶回來了。野果是給主人的，今天早上才摘的，很新鮮。野味是給書獃子你的，你上次說想吃烤羊肉，爺就給你捕了一頭野山羊，還找了些野蜂蜜，今晚做烤羊腿給你吃吧。」

長安城外，翠華山中，兩隻受傷的小狐狸坐read.99csw.com在草叢中休息，望著月亮發獃。

元曜坐在草地上，扯了一把草，揉碎，塞進了耳朵里，安靜地看書。

元曜冒著危險，大聲勸止：「離奴老弟，十三郎，栗兄弟，不要再打了。今晚喝雞湯，吃烤羊腿就好了，小生不想吃蒸狐狸，也不想喝貓湯……」

「主人在嗎？還是出去了？」

元曜抬頭，四周沒有半個人影，不由得疑惑。

縹緲閣四門大開，安靜如死。

離奴本來已經卧下了，一見十三郎，驀地立起來了，露出了尖牙，「胡十三郎，你怎麼會在縹緲閣？！」

最後，離奴怕被白姬罵，還是自己化作人形，一筐一筐，一趟一趟地把魚乾抬進廚房去了。他還在四處擺了香爐，燃了一些香料，驅散腥味。

「這些東西，大概一千年吧。」黑貓含糊地道。

離奴大怒，口中噴出碧色妖火，「又是一隻礙眼的臭狐狸！爺正好餓了，今晚一起蒸了吃。」

「元公子，你來嘗嘗雞肉的鹹淡……啊，好臭，什麼東西這麼腥？」小狐狸歡快地奔來大廳，卻被魚腥味嗆得連連後退。

元曜趕緊勸道：「離奴老弟，你不要較真。十三郎，你少說兩句。大家和氣為貴，和氣為貴！」

「離奴老弟，人家十三郎是來幫著幹活的。大家都是朋友，你又何必和它們針鋒相對？俗話說，與人為善，自己也得善果；與人為惡，自己亦難善終。你看看你，弄得自己也一身是傷。」聽見狐狸兄弟沒事，元曜鬆了一口氣，去櫃檯後面翻藥箱，替離奴塗上金瘡葯。

黑貓打量元曜，道：「書獃子，你怎麼好像長胖了一些？一定是爺不在，你一天到晚都在偷懶吧？」

黑貓伸了一個懶腰，盤在了櫃檯上，盯著元曜，露出利齒，道：「爺趕路累了，想休息一會兒。你自己干，不要一天到晚就知道偷懶！」

一件奇怪的事情發生了，隨著包袱散開，一大堆一大堆的魚乾涌了出來，越來越多，越來越多，幾乎堆積了一半的大廳。

「沒偷懶就好。閑話少說，先替爺把包袱拿進去吧。」

「原來是蝸牛兄。」元曜恍然道。

離奴炸毛，「不許說爺的魚乾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