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人一貓來到七里坡時，已是月上中天。山林中一片寂靜，只有風吹過木葉的沙沙聲。

「少廢話。」離奴不耐煩地道。

白姬走到黃盈盈身邊，坐下，「進了縹緲閣，任何願望都可以實現，無論是善良的願望，還是邪惡的願望。你的願望，我可以替你實現。」

「這關小生什麼事？明明是你自己的過失！」元曜嚎道。

離奴給元曜留了半條魚，一碗米飯。元曜雖然已經和韋彥吃過晚飯了，但是怕離奴生氣，只好又吃了一次。

元曜只好去了。

白姬笑眯眯地道：「因為，今天天氣好呀。」

在倉庫中轉了一圈，白姬沒有找到要找的東西。在經過通往不存在的三樓的木梯時，白姬恍然道：「啊，來世草在三樓。」

離奴本來不想馱元曜，但是又怕他在荒郊野嶺被野獸或是妖鬼吃了，以後沒有可以使喚的人了。

「你怎麼不去搶？！」元曜吼出了韋彥常說的話。

韋彥咬牙，「早知道，就不把軒之賣給你了。」

白姬抬頭一看，笑了：「韋公子真早，今天是來淘寶貝，還是來送點心？」

「哪裡，丹陽什麼都沒射中。這次一起去打獵的除了丹陽和小生，還有一位裴將軍，一位許大人，再加上一些隨從和武士，一共有三十多人。丹陽說自己是神箭手，其實他射箭的技藝很臭，要射樹榦，卻總是射到石頭，要射左邊，卻總是射到右邊。他每射一箭，即使落空了，他的侍從也都愛拍馬屁說，『公子真乃神箭手，只是那隻野鹿跑得太快了。』『公子好箭法，只是那隻野兔太狡猾了。』小生射中了，侍從們就說，『一定是巧合！』『哈哈，那野山雞太笨了，居然自己撞到了箭上！』雖然，小生也覺得可能確實是巧合，或者山雞太笨了，但是被他們這麼一說，小生也不由得有些生氣。大家奔波了一天，就只有丹陽什麼也沒有獵到。丹陽有些氣餒，也有些不好意思，那許大人倒是一個好人，安慰丹陽說，『可能今天運氣不好，韋賢弟不要在意。』那裴將軍卻哈哈大笑，嘲諷丹陽，『什麼神箭手？太可笑了！丹陽你這不是神箭手，是神空手，箭箭射空，啊哈哈哈——』裴將軍的侍從們也都笑了起來。丹陽非常生氣，和裴將軍賭氣，相約明天繼續打獵，一定要獵到獵物。」元曜嘆了一口氣，道：「丹陽明天還要拉小生去，小生實在有些不太想去……」

後院中，迴廊下，白髮老嫗孤獨地坐著，仰頭望著夜空中的明月，看上去十分寂寥。九*九*藏*書

離奴想了想，道：「那，先等一會兒吧。」

離奴道：「那是閻浮屠，地獄道與人間的交集處，是惡鬼麇集的地方。」

離奴馱著元曜，飛奔在荒郊野嶺中。

元曜連喊了三聲，沒有人回應。

月上柳梢頭時，白姬催促元曜去七里坡。元曜不敢一個人夜行，想要白姬一起去，但白姬因為賣錯了東西，不好意思去見黃盈盈。

一連數日，白姬、元曜、離奴又接連去了七里坡幾次，黃盈盈始終不在家。元曜驚奇地發現，白天去的時候，黃盈盈的家是亂石崗中的一個洞穴，晚上去的時候，則變成了草堂。

白姬沒有聽見元曜的話，已經飄遠了。

「軒之真善良。」

元曜坐在廊檐下，望著死去的野山雞發獃。

「啊，我的頭好沉，好想睡覺……」白姬話音未落，已經化作一條手臂粗細的白龍，盤卧在走廊上。

元曜送黃盈盈出縹緲閣，他衷心地道：「希望，盈盈姑娘能夠找到玉郎。」

白姬正怔怔地望著月亮，她聽見腳步聲，回過頭來，望了元曜一眼，醉眸惺忪地道：「離奴，軒之哪裡去了？」

「書獃子，爺只馱這一次，下不為例。」

白姬沉吟片刻，道：「有兩個辦法，一是把軒之做成驅災避禍的護符，掛在縹緲閣的門口擋災。二是軒之去找盈盈姑娘，把來世草要回來。」

定下了解決問題的方法，白姬不再走來走去了，隨手拿起一面銅鏡，倚在櫃檯邊簪花。

元曜、離奴回到縹緲閣時，白姬還沒有睡，在等待他們。

元曜道：「那是什麼地方，為什麼那麼死寂荒涼？」

元曜苦著臉道：「丹陽，小生從未打過獵，也不會拉弓……」

「白姬，你真糊塗……那現在該怎麼辦？」元曜焦急地問道。

草堂坐落在亂石崗中，屋前豎著籬笆，種著花草，四周白霧縹緲。

二樓，倉庫。

離奴道：「月圓之夜更熱鬧。」

離奴不耐煩了，「呸」地吐出嘴裏的草，道：「冷死了。不等了，回去吧。」

離奴揮舞著拳頭，兇巴巴地道：「爺像是低頭哈腰，給人賠禮道歉的人么？叫你去你就去，不許啰嗦！」

吃過早飯之後，白姬在大廳里走來走去，神色有些凝重，「軒之，我昨晚真的把來世草給了一隻黃鼠狼？」

元曜退了出去。

「盈盈姑娘還是第一次來縹緲閣，我也不知道她的住處。我會讓離奴去打聽，有了消息，軒之再去吧。」

於是，離奴就陪元曜去了。

元曜走過來，對離奴道：「草堂中沒有人ｒｅad.9９ｃsw.ｃom，盈盈姑娘大概是出門去了。我們是在此等候她回來？還是先回縹緲閣，下次再來？」

白姬笑眯眯地道：「當然。實現客人的願望，是縹緲閣存在的意義。」

韋彥憤憤地道：「你怎麼不去搶？！」

不一會兒，白龍就發出了一陣輕微的鼾聲。

「說得淺顯一些，就是六道輪迴乃是天機，被人看破，會有災難。不僅黃盈盈會有災難，我也會有災難。來世草只能給天賦異稟或者福澤深厚，可以化解災厄的人和非人。盈盈姑娘顯然不是這種人。我昨晚一時糊塗，竟把來世草給了她，怕是會有災難臨頭。」

「因為昨晚軒之明知我喝醉了，神志不清，卻沒有阻止我將來世草給盈盈姑娘，以至於釀成隱患。」

去後院的路上，元曜問白姬道：「你手上拿的是什麼東西？」

「什麼意思？」

元曜換了一身白姬的男裝胡服，跟韋彥去打獵了。

元曜在縹緲閣中忙活了一天，一如平常一樣。

元曜把暈死的黑貓也抱了上來，放在白龍身邊。雖是夏夜，但更深露重，還是有一些冷。他去取了一席薄毯，蓋在了白龍、黑貓身上。

白姬、元曜、離奴去睡了，一晚無話。

元曜收拾好酒罈，夜光杯，瑪瑙盤，以及殘餘的點心水果，也取了枕頭來後院睡覺。一人、一龍、一貓並排躺在廊檐下，一覺睡到了天明。

白姬笑了，「今天天氣好，軒之不外借，要借也得二十兩銀子。」

白姬將木盒子推向黃盈盈，道：「這是來世草，長於三生石上，乃是仙界的寶物。有了它，可以知道前塵後事，可以知道一個人的三世輪迴。」

韋彥嘴角抽搐。他開口道：「下次來，再補給你十兩，今天軒之我帶走了。走，軒之，我們打獵去。」

元曜驚道：「啊，那就是玉郎一去不復返的地方？」

「誰去閻浮屠，都有去無返。書獃子你要是總是偷懶不幹活，爺就把你丟到閻浮屠去！」離奴威脅道。

元曜站在竹籬笆外，大聲道：「請問，盈盈姑娘在家嗎？」

元曜道：「為什麼只叫小生去？離奴老弟你不一起來嗎？」

元曜望見右前方的一處地方不斷地有黑氣湧出，周圍荒無人煙，十分死寂。那個地方遠遠地傳來讓人汗毛倒豎的聲音，彷彿有許多人在撕心裂肺地哀嚎、掙扎。

離奴倚在一棵香樟樹下，嘴裏叼著一根草，無聊地等著元曜。

「噔噔噔——」一陣腳步聲逼近，一個人影飛快地卷進了縹緲閣。

「暫時，什麼都不需要。ｈｔｔpｓ://rｅaｄ•９9ｃｓw.cｏｍ時候到了，我自會去拿我要的東西。」

元曜已經無力解釋了。

元曜推開竹籬笆，走向了草堂。草堂的門沒有關緊，只是虛掩著。元曜推開門，走了進去。草堂中一片漆黑，沒有人在。

一條長長的巨蛇靜伏在山林間，張開大口，雙目如燈籠，一些非人被燈籠的光芒吸引，闖入了蛇口中，被巨蛇吞下了肚子。

元曜雖然覺得有些對不起韋彥，拂了他的盛情，但是他確實不喜歡打獵，不想去，也就只能在心裏對韋彥說句抱歉了。

韋彥奇道：「之前，借軒之一天，不是十兩嗎？為什麼漲成了二十兩？」

黃盈盈再三道謝之後，又化作美貌少女，拿著來世草走了。

「來世草是什麼？」

元曜生氣地道：「小生不是離奴！你怎麼還沒清醒？！」

頭髮很長、舌頭也很長的女人坐在樹上，對著元曜笑。

「唉！」元曜嘆了一口氣。他究竟做了什麼孽，要被賣來縹緲閣，整天累死累活不說，還常常擔驚受怕，大多數時候總是被欺負，有時候更是氣得要死。不過，不知道為什麼，他還是挺喜歡縹緲閣，挺喜歡和白姬、離奴在一起，哪怕它們總是使喚他，捉弄他。

「啊，離奴，你陪軒之去吧。」

元曜有些納悶地道：「既然是仙家的寶物，不能隨便給六道中的人或非人，你拿出來做什麼？」

「為什麼要小生去？」

第二天，韋彥果然一大早就來縹緲閣找元曜去狩獵。

元曜感覺很不舒服，他覺得那塊地方蔓延著無邊的黑暗與絕望。

黃盈盈激動地道：「那麼，老身該用什麼交換？」

「來世草。」

元曜奇道：「小生怎麼完了？」

白姬雖然懸心來世草，但是因為同時又有一個因果需要費心，分、身乏力，也只好靜靜等待黃盈盈出現。

「因為我完了，所以軒之你也完了。」

元曜急忙跟上去。

黃盈盈的臉上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道：「白姬大人，您真的將來世草給老身？」

「能說得淺顯一些嗎？小生不太明白。」

「其實，是小生太沒用了，害怕看到殺戮的場面。明天，小生不想去了，白姬你有沒有辦法替小生婉拒丹陽？」

「完了，完了，軒之你完了。」白姬喃喃道。

不一會兒，白姬飄下來了，手裡拿著一個木盒子。她抱怨元曜：「離奴，你怎麼站在下面不上來？」

元曜關上大門，回到後院。他暗自慶幸，白姬在和黃盈盈應答時還算清醒，沒有露出醉態。

「是啊。」元曜一邊拿著雞毛撣子給古董https://read.99csw.com掃灰，一邊道：「那位黃鼠狼姑娘自稱盈盈，不過後來又變成了一個白髮蒼蒼，滿臉皺紋的老婆婆。」

白姬瞪了元曜一眼，元曜立刻閉了嘴，道：「好吧，小生去找盈盈姑娘也就是了。」

「這簡單。」白姬笑眯眯地道，「明天借軒之，一百兩黃金。韋公子就會多考慮一下了。」

元曜巴不得它說這話，道：「也好。明天再來，也不遲。」

白姬見了，奇道：「不過是一隻野山雞，軒之總盯著它幹什麼？」

黃盈盈伸出枯槁的手，打開了木盒子。一株紫色的草靜靜地躺在木盒子中，發出暗啞卻瑩潤的光澤。

傍晚之後，宵禁之前，元曜提著一隻被羽箭穿心的野山雞回來了。

「謝謝元公子。」黃盈盈笑道，她側身拜了三拜，消失在了小巷中。

「縹緲閣很少賣錯東西，你代我去向盈盈姑娘賠禮，只要能夠拿回來世草，可以答應她的一切要求。」

坐了一會兒，白姬又開口了，道：「軒之，今天離奴出去打聽了，盈盈姑娘住在七里坡。你今晚就去拿回來世草？」

「啊？！連軒之都射中了，想必那山林里一定到處都是野山雞、吧？韋公子呢？他的收穫一定更豐盛。」

白姬笑眯眯地道：「贖回軒之，一萬兩黃金。」

「來世草是仙家的東西，不能隨便給六道中的人或非人。我昨晚喝醉了，誤把來世草給了黃盈盈，只怕會惹出麻煩。」

白姬搖扇笑道：「借軒之一天，一百兩黃金。」

第二天，白姬出門去了。元曜猜測她是去七里坡了。白姬回來時，神色鬱郁，喃喃道：「還是不在家……」

元曜拖著離奴不讓它走，央求道：「離奴老弟，馱小生一程吧，你可不能留小生一人在這荒郊野嶺。」

離奴想早點兒回縹緲閣睡覺，「騰」地化作九尾貓妖，就要先走。

「偷窺一個人的前世今生，這不是世間常態，會錯亂陰陽，破壞天罡。」

「你乾脆去搶吧！」韋彥憤憤地離開了。

元曜冷汗，「那個，白姬，即使你完了，小生也還沒完。不過，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為什麼軒之不想去？」白姬奇道。

「爺困死了，先回去睡了，書獃子你後面來。」

白姬攤手，笑道：「我是良民，不是山匪。」

元曜和離奴等了許久，直到草上都凝了夜露，黃盈盈還是沒回來。

陽光溫暖，鳥語花香。

白姬拿了一壺梨花白，去後院喝酒賞月去了。

「小生明白了。不過，盈盈姑娘住在哪裡？小生什麼時候去？」

元曜嘆道：「小生生平第一次拉九九藏書弓，第一次射箭，居然就射中了一隻野山雞。小生總覺得很不可思議。」

也許是因為視角變化了，元曜一路上看見了許多奇形怪狀的非人行走在山林中，行色匆匆。

白姬也笑道：「軒之，去吧。不要整天待在縹緲閣，偶爾也出去走走，多看看『人』。」

「好。」元曜應道。

白姬向三樓飄去。元曜想跟她去，但是抬腳踏向樓梯時，卻踏了一個空。元曜又抬腳試了幾次，還是走不上去。樓梯明明就在那裡，但他的腳怎麼也踏不上去。

離奴帶元曜走進一片亂石崗，四周荒煙蔓草，亂石嶙峋。上一瞬間明明什麼都沒有，但一個晃眼間，元曜眼前出現了一座草堂。

元曜對離奴道：「這山林中看似冷清，其實卻很熱鬧。」

白姬倒也沒有勉強元曜，道：「好吧，那軒之今晚休息，明晚再去吧。」

離奴回稟道：「主人，今夜去得不湊巧，那隻黃鼠狼不在。我和書獃子等了許久，也不見它回來，只好先回縹緲閣，改日再去了。」

白姬喃喃道：「我覺得有些心神不寧。希望，不會因為來世草而惹出事情。」

「如果要丟偷懶的人，離奴老弟你應該先把自己丟去！」當然，這句話小書生沒敢說出口。

掌燈時分，元曜換下胡服，穿上了自己的青衫。

元曜苦著臉道：「能等明天嗎？今天奔波了一天，小生實在太累了，腿也很酸疼。」

韋彥穿著一身窄袖胡服，踏著鹿皮靴子，手上戴著護腕，腰上懸著箭壺。他卷到櫃檯邊，拍下一錠銀子，約有十兩，笑道：「白姬，今天天氣好，軒之借我一天，我帶他去打獵。」

元曜歡喜地道：「有勞離奴賢弟了。」

元曜、離奴結伴回去。

縹緲閣中生意冷清，白姬閑坐在櫃檯后簪了一天的花。離奴上午出門去打聽黃盈盈的住處，下午才回來。

韋彥拍著元曜的肩膀，信誓旦旦地道：「軒之放心，我是神箭手，我教你打獵。」

白姬笑道：「軒之是讀書人，借他去狩獵，自然要貴一些。借他去郊遊、寫詩、飲酒、玩樂，倒還是原價。」

白姬醉眸惺忪地道：「來世草，又叫三世草，是長在三生石上的一種仙草。有了它，可以知道一個人的前世、今生、來世。這可是仙家的寶物，不能隨便給六道中的人或非人。」

元曜舉著燭火，白姬在木架旁走動，眼神四處逡巡。

離奴道：「應該就是這裏了。書獃子，去吧。」

「小生不太擅長騎馬射箭，今天是勉強應付過來的，總覺得看著那些動物四處奔逃，被箭射死，心裏很難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