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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折 來世草 第三章 平康

第五折 來世草

第三章 平康

白姬一見,笑了:「韋公子的精神似乎不太好,是來縹緲閣淘寶散心,還是來借軒之解悶?」
「平康坊百鬼伏聚,餓鬼肆虐,自己小心一些。」白姬神色凝重。
「誰?」
白姬道:「怪了,按說,韋公子命數特異,不該會遇上邪祟的東西。」
白姬盯著韋彥的附近看了兩眼,取了一串桃木手珠,戴在了韋彥的手腕上。
離奴離去后,元曜和韋彥又走了一條街,來到了一座規模很大的青樓前。元曜抬頭望去,青樓的名字叫做「長相思」。
夜來幽幽地道:「奴家帶韋公子去裡間歇著吧,免得擾了元公子的詩性。」
元曜離開裡間時,晃眼間望去,夜來橘色的裙子下面,似乎有一條毛茸茸的尾巴。
雅室分為內外兩間,窗戶大開,對著庭院,布置得十分雅緻。
「大媽……」年過半百卻打扮得花枝招展的老鴇嘴角抽搐,一臉黑線。
元曜趕緊擦眼,再一望去,又什麼都沒有了。
元曜道:「平康坊?那個文人士子,墨客騷人麇集的平康坊?」
韋彥對著橘衣女子笑道:「夜來,花姨不是說你不能來嗎?」
臨走前,離奴低聲叮囑元曜:「書獃子,如果有穿紅鞋的女人、男人向你搭訕,無論他們說什麼,你都不要跟著他們走,知道了嗎?」
「嗯。」黑貓應道。
不一會兒,穿著綵衣的丫鬟們端來了冰鎮的鮮果,還有各色點心,幾壇羅浮春。又過了一會兒,一名綠衣女子,一名橘衣女子裊裊而來,盈盈下拜:
阿纖的琴藝佳,夜來的舞姿美,元曜詩興大發,吟了一首詩:
元曜小聲問道:「丹陽沒事吧?」
元曜卻覺得有點兒不對勁,夜來的聲音有些熟悉,他似乎在哪裡聽到過。元曜向夜來望去,但見她黛眉杏眼,臉若皎月,十分陌生,以前不曾見過。
橘衣女子幽幽地道:「韋公子來了,奴家怎麼能不來?」
白姬賣了一串雕刻佛像的檀香木珠,一柄硃砂畫符的桃木短劍,一尊玉石材質的地藏王菩薩像給韋彥,價格虛高到元曜忍不住想告訴韋彥不要受騙。韋彥一向揮金如土,倒也不在意,叫隨行的南風包好,先拿回韋府去。
元曜捂著臉,疑九九藏書惑地道:「聽起來,平康坊好像很可怕似的。」
「令尊,韋尚書。」
這還是元曜生平第一次聽見別人這樣稱讚他,雖然明知道這位花姨和白姬一樣,都是見了利就嘴裏跑馬車的商人,她的話只能信兩分,去掉虛華的水分,就是「這位公子真是一個讀書人。」。但是,元曜還是很受用那些虛華的稱讚,覺得很順耳,很舒心。他向花姨作了一揖,笑道:「多謝這位大媽稱讚。小生姓元,名曜,字軒之。」
「唉,軒之還在怪我賣了你么?當時,我也是迫不得已。」韋彥嘆了一口氣,舉袖抹淚,又信誓旦旦:「等我將來有了萬金之資,一定為軒之贖身。」
夜來跪坐在韋彥身邊,對元曜道:「元公子怎麼了?」
「阿纖見過兩位公子。」
離奴化作黑貓,過來蹭白姬的手,道:「主人,你也給離奴一吊錢吧!我買想些香魚乾去送給玳瑁。」
白姬笑道:「軒之不必解釋。花天酒地,紙醉金迷,乃是令人愉悅的人生享樂,平康坊是一個尋歡作樂的好地方。軒之來長安這麼久,還沒去過平康坊,感受一下風月旖旎,倒真是一大遺憾。韋公子,今天給五兩銀子就行了。」
白姬看著元曜,搖扇而笑,「也有很多色藝俱佳的溫柔美人,還有許多高鼻雪膚的妖嬈胡姬。看來,軒之也很嚮往平康坊啊。」
「夜來見過兩位公子。」
韋彥道:「燃犀樓里的寶貝是我花了大量時間、錢財、精力,才辛辛苦苦收集起來的,都是我的命|根|子。無論怎樣,我絕對不會丟掉它們。白姬,賣給我幾件驅邪的東西吧。」
在唐朝,科舉中的新進之士,少年學子中的佼佼者,會常常遊走在章台青樓之中,投遞紅箋,結交當紅的藝妓,然後通過名妓的引介提攜,覲見和結交豪門貴族和高官權要。文人騷客更常常醉卧溫柔鄉中,讓歌舞藝妓傳播自己的詩作,增加才名和聲望。這是唐朝一種不成文的習俗和規則。
「好。」元曜答道。
元曜道:「小生沒有喜歡的姑娘!」
申時時分,韋彥、元曜、離奴乘坐馬車去平康坊。下街鼓響起的時候,馬車才九九藏書駛入平康坊。
白姬笑道:「是有什麼東西一直跟著他,但那東西沒有進縹緲閣。」
白姬顧左右而言它,「天氣真熱,飲一杯涼茶,可真是通體舒泰。」
元曜今夜運氣好,被罰的酒少,倒也還清醒。不過,他突然詩興大發,想寫一首長詩。於是,他搬了木案,坐在窗戶邊,提筆蘸墨,一邊醞釀,一邊寫。
韋彥道:「唉,可確實遇上這些怪事了。」
白姬笑眯眯地道:「越可怕的地方,越有趣呀。」
韋彥和胡姬都稱讚好詩,胡姬還提筆寫了下來,元曜覺得很高興。一曲舞罷,阿纖和夜來也一起來飲酒,眾人斗酒猜拳,笑聲不絕。
這一天下午,韋彥走進縹緲閣,他的臉色有些憔悴,眼圈青黑。
蘭燭煌煌,熏香裊裊,阿纖開始演奏樂曲,夜來跳起了拓枝舞,她足穿高頭紅絢履,左手拈披帛,揮披帛而舞。
「嗯,謝謝主人。」離奴歡喜地道。
「軒之真好。」韋彥笑道,他拉了元曜的手,一起走進長相思。
阿纖、夜來掩唇笑了。
韋彥奇道:「怎麼只要五兩?通常,借軒之一天,不是十兩銀子嗎?」
阿纖、夜來笑著倒了一杯酒,敬元曜,「元公子請飲一杯相思酒。」
韋彥笑了,取了一錠金子塞進花姨手中,道:「今晚我還帶了一位朋友來,他喜歡雅靜,找一間最好的雅室,上最醇的美酒,琴師要阿纖,舞娘要夜來。我這位朋友是個讀書人,喜歡吟詩作賦,也請雅君姑娘來作陪吧。」
元曜奇道:「離奴老弟心儀的姑娘叫玳瑁?」
酒過三巡,弦月西沉,韋彥已經喝醉了,兩名陪酒的胡姬和阿纖也熏熏然了,她們東倒西歪地躺在涼席上。
元曜擺手,道:「罷了,罷了,回想起來,都是小生自己的過失,丹陽無需自責。好了,今夜是來為丹陽散心解悶的,就別提那些不開心的往事了。」
三樓隱約傳來管弦聲,笑鬧聲,吟詩聲,韋彥只好作罷,「算了,算了,不用叫雅君了,叫兩名胡姬來陪酒就可以了。」
老鴇見到金子,心情又好了,笑道:「請隨我來。韋公子,今夜阿纖可以調琴作陪,但夜來、雅君已經在陪客人了,read.99csw.com分不開身。」
元曜關切地道:「丹陽,你這是怎麼了?怎麼臉色這麼憔悴?」
老鴇笑了,「這個客人,韋公子比我熟,您自己去拉人吧。」
韋彥也不見外,直接躺在裡間的屏風旁睡了。不一會兒,響起了均勻的鼾聲。
「哈哈。」
元曜臉一紅,道:「小生哪有嚮往平康坊?不過是久聞盛名罷了。」
韋彥嘆了一口氣,道:「我也不知道是怎麼了,最近好像是撞邪了。睡覺時,總有人搖醒我,不讓我睡。睜開眼睛一看,四周一個人都沒有。等一閉上眼,又有什麼東西壓在我身上,用被子蒙住我的臉,讓我沒辦法呼吸。我掙紮起來一看,四周還是一個人都沒有。反反覆復,就是沒法安枕。還有,走路時,也常常被什麼絆倒,或者被瓦片、木頭之類的東西砸到頭。一連數日都是這樣,再這樣下去,真是讓人沒辦法活了。」
「多謝兩位姑娘。」元曜接了,依次飲下,他有些局促不安,不敢多看兩位花顏女子。
「寶鼎香霧裊,瓶花綻如笑。畫堂開夜宴,山珍海錯餚。婉轉歌白玉,嬌柔唱紅綃。以我墨如意,碎汝碧瓊瑤。」
夜來怎麼會有尾巴?一定是他看花眼了吧。
「丹陽,別鬧了。」元曜很生氣,推開韋彥,但他又粘過來了。兩人糾纏在一起,把硯台也給打翻了。
長相思的老鴇花姨看見韋彥,笑著迎上來,「哎喲,韋公子來了?真是貴客臨門,今晚長相思真是蓬蓽生輝。」
元曜道:「等等,什麼叫大受歡迎的龍公子?白姬,你不會常去平康坊吧?!」
離奴一進平康坊,就帶著香魚乾向韋彥告辭,自去找他妹妹去了。
元曜心中驚悚。
韋彥流汗,「我父親今夜也來了么?」
韋彥對白姬道:「今天,我要借軒之一夜,去平康坊看歌舞。」
夜來留下來照顧韋彥,元曜出去繼續寫詩。
「不,沒什麼。」元曜趕緊退下了。
「哦,知道了。」元曜道。
又有兩名捲髮碧目的胡姬進來,陪韋彥和元曜飲酒,一名還帶來了文房四寶。——文人墨客們總是喜歡在品歌賞舞時寫詩,然後讓藝妓們在坊間傳唱。
「嘻嘻。」
「好吧。」白read.99csw.com姬笑眯眯地道。
韋彥一展灑金摺扇,愁眉苦臉,「白姬,先給我找幾件辟邪的寶貝。然後,我再借軒之出去散散心。」
韋彥對元曜笑道:「軒之這是第一次來吧?這長相思中,有幾名色藝俱佳,精通琴棋書畫的絕色美人兒,她們最愛歡結交文人雅士,可以引為紅顏知己。」
黑貓衝過來,狠狠撓了小書生一爪子,吼道:「玳瑁是我妹妹!」
夏日炎炎,萬里無雲。
白姬笑道:「去吧,自己小心。」
韋彥和元曜脫了外衣,坐在冰涼的竹席上,有穿堂風吹過,十分涼爽。
韋彥不以為意地道:「哦,什麼客人?去找個藉口,把雅君拉過來。」
元曜道:「大概是燃犀樓里奇奇怪怪的東西堆得太多了吧?丹陽,你丟掉一些人骨啊,屍油啊,猿臂啊之類的東西,也許穢氣就過去了。」
韋彥笑道:「阿纖,夜來,你們先敬這位元公子一杯酒吧,他今夜第一次來長相思。」
韋彥憤憤不平,道:「一吊錢?你也好意思給,你當軒之是去平康坊買菜嗎?」
韋彥喝醉了,老把元曜當夜來,抱著他不放手。
白姬撫摸黑貓的頭,道:「道不同,不相為謀。只怕,玳瑁又不會見你。即使見了,你們也又會吵起來。」
白姬喝茶,道:「還有五兩,給軒之吧。五陵年少爭纏頭,去風月之地,哪能不花銀子?怎麼說也得買一點兒脂粉釵環送給喜歡的姑娘,才是禮數。」
「為什麼?」元曜不解。
平康坊,又稱為「平康里」,位於長安最繁華熱鬧的東北部,當時的歌舞藝妓幾乎全都集中在這裏,酒樓、旗亭、戲場,青樓,賭坊遍布。青樓無晝夜,入夜閉坊之後,平康坊中仍是燈火通明,春意盎然,儼然一處「盛世不夜天」。
韋彥笑道:「白姬,五兩銀子,軒之怎麼夠花?不是每個人都是大受歡迎的『龍公子』,去平康坊不是花錢,而是賺錢。」
老鴇帶韋彥和元曜來到一間雅室中,說了幾句場面話,就離開了。
白姬喝茶,道:「那軒之再去櫃檯后取一吊錢好了。」
花姨有些訕訕不樂,韋彥又塞了一錠金子去她手中,道:「我這位朋友不善辭令,又是初來,花姨請https://read.99csw.com別見怪。帶我們去雅室吧。」
韋彥打了一個呵欠,道:「現在還早,我先在縹緲閣躺一會兒。幾天沒合眼了,太困了。」
花姨看見金子,笑得眼睛眯成了一雙月牙,她望了一眼元曜,笑贊道:「這位公子真是一表人才,俊逸不凡,腹有詩書氣自華,好一個優雅得體的讀書人!請問公子怎麼稱呼?」
元曜道:「如此,多謝夜來姑娘了。」
元曜和夜來一起把醉醺醺的韋彥拖進了裡間。
「噗!」韋彥忍不住笑了。
離奴揮手,道:「書獃子,明天上午在這兒見。」
「那是餓鬼道中的非人在獵食,食人五臟,勾人生魂。不要給主人和爺找麻煩。」
韋彥哈哈大笑。
元曜道:「如果小生還可以參加科考,踏入仕途,也許會需要來平康坊投紅紙,行『贄見之禮』。如今,小生也不需要了,來此只當是做開眼之游,免得辜負了白姬的一吊錢。」
離奴也來插話,道:「主人,離奴突然也想去平康坊了。好久沒去看玳瑁了,不知道它現在過得怎麼樣。今天,既然書獃子要去平康坊,那我也順便去一趟吧。」
天色已經黑了,長相思中紗燈耀夜,玉燭煌煌。十二曲闌中,有妙音歌女淺斟低唱,絲竹迭奏,王孫公子觥籌交錯,笑語不絕。舞榭歌台上,有高鼻雪膚的胡姬踏歌而舞,身姿曼妙,風情萬種,達官貴人醉卧軟榻,笑贊聲不絕。
「下午就來了,韋尚書此刻正和劉侍郎,張大人,還有幾名新進的舉子在三樓開夜宴呢。」
白姬搖著牡丹團扇,笑道:「真是奇了,韋公子一向只買招邪的玩物,這還是第一次來買辟邪的寶貝。」
黑貓眼神一黯,道:「離奴明白。不過,爹臨死前交代過,讓我好好照顧妹妹。雖然這些年來,我們道不同,不相為謀,一見面就吵架。但偶爾,也想去看看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