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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部 十四

第二部

十四

她露出稚氣的目光,慌了。她說:我想,我重新獲得他的時間……可以持續五個星期。
這個絮絮叨叨的女人。
沒找到嗎?
他對你說:'我能見你嗎?'
我不搭腔。她有點傷感,又用幾乎低微的聲音說: 確實,我很想對你講這些事。
至今我找他已有三年,還沒有找到他的蹤跡。
他也找過工作。有一回,他進了一家保險公司。我讓人給他做了假證件。他成了推銷員。兩天後,他就吃不下飯了。他是這樣一種男人,人生還沒讓他習慣日常生計的折磨。我勸他別再裝腔作勢。他就又開始閑逛和鬥牌了。而我又開始了盼望。
可是, 我問, 在這五個星期里……你確信你沒有,怎麼說呢,你沒有感到有點厭煩?
他走了以後呢?
怎樣?
安娜。 我叫了一聲。
五個星期過去了。有一天,報紙上宣布聯合裝運公司的一艘貨船從馬賽出發,去馬達加斯加運咖啡,我記得船名是火槍手號。接著第二艘,第十艘,有二十艘貨船從法國所有未被摧毀的港口起航了。他不再鬥牌了,躺在床上抽煙,沒有節制地喝酒。
那時, 我說, 你確信你決不會動那筆財產?
還有什麼?
不是,可以說是難了結的故事,拔不出的泥潭。
我不認為是這樣的。 她說。
雨水驟然扑打在咖啡館的玻璃窗上。她點燃一支香煙,看著雨水。
我找過工作。可我還沒來得及找到,他就先走了。至於我們之間發生了什麼,怎麼對你說呢?這一次持續了五個星期。我從來沒想到這是可能的。同他相處五個星期。他天天外出。去哪裡?他在巴黎市內閑逛,每天傍晚返回,而每天夜裡又重新開始。他每次回來時,總有東西可吃。我明明知道,精明一點的話,就該讓他捱點餓。可我從來不忍這樣做。他生活中已有過太多食不果腹的日子。一天,他又開始鬥牌。他告訴了我。我把希望寄托在撲克牌上。這樣持續了五個星期。我買東西,收拾房間,做飯。我陪他在巴黎的大街上散步。我等他。我好幾次遇到我丈夫生前的老朋友,但從來不是同他在一起。他們邀請我。哀傷成了我拒絕一切邀請的好借口。有一天,我甚至碰見了那兩個唯一知道他存在的朋友,我們在馬賽邂逅他時,就是同他們在一起。他們向我問起他的消息,我回答說我不知道。沒有人猜想到我是幸福的。
他急促地對我說:'快和我說句話。'他抓住我的手,把我弄疼了。我告訴他:'你弄疼我了。'這是我對他說的第一句話。我想這話再準確不過了。他笑了,放開我的手。於是我們面對面互相看著,靠得很近。我們明白,不用害怕了。即使我們之間此刻存在著死亡,我們也能一下子戰勝它,事情已成定局,我們能很容易將它淹沒在我們的故事中。他問我:'你離開他了?'我回答說是的。他好奇地望著我,似乎比以往更加好奇。我記得,咖啡館里霓虹燈的光非常強烈,我們倆彷彿一起置身在聚光燈下。
我的意思是,我很希望看到你和這種普遍的結局抗爭。
人決不會忘九_九_藏_書記擁有一艘遊艇,一筆財產。 我說, 總有一天,他會想起這些……
我已對你說了。我們一起生活了五個星期,然後他走了。
你找過工作。 我繼續說。
在我的美國式小說里, 我說, 你將乘著你的遊艇避開人群。人們會說,這個女人,乘這樣的遊艇……即使這樣……這個……
我又向老闆要了一大肚瓶散裝酒。
可你知道。 我說, 他完全從屬於你。繼續講你的故事吧。
一旦我在他身邊,他重又感到生活是美好的。我想說的是,他很快就盼望船能重新起航,好遠走高飛。是我使他產生要走的慾望,可我早已選擇了在他身邊扮演這個角色。他被困在法國已有四年。戰爭期間他參加了抵抗運動,接著也做了些黑市交易。我來到他身邊后,他才開始按時吃飯,並說他要出走。他說警察至少還要追捕他兩年,但他寧願被追捕,也不願過他所過的這種生活。一想到所有港口都被關閉,船被扣留,他就無法適應。總之,從我一找到他,我便明白我會再一次失去他。邊境給他的感受,就像其他人感受監獄的鐵柵欄。還不是說說而已,自從離開西普里斯號以後,他已環繞地球三周。我打趣他,說要是他繼續繞下去,地球在他眼裡就太小了。他笑了,說不會的,他還沒有因地球的狹小而感到過於難受,地球的圓形使他著迷。他覺得這種形狀妙極了,因為這樣一來,離開某個地方,就必然會接近另一個地方,而當一個人沒有居所的時候,在一個圓形的地球上比在別處更好。他從來不說刑事時效過期后,有朝一日他會停留在什麼地方。他只談他的旅行計劃。
我也喜歡。 她說。
我去了美國,取回我的財產,僱人修復了遊艇,我就出航了。
那後來呢?
因為我比較喜歡這種故事。
有時候,我們喝醉了。他對我說:'我帶你去香港,去悉尼。我們倆乘船遠走高飛。'而我有時竟信以為真。我以為這是可能的,我們也許能不再分離。我從沒有想過有一天我會過一種所謂正常的生活,這使我有點發怵,不過我隨他去說。我讓他相信自身那些我明知是假的東西,我愛他,連他的錯誤、幻想和傻話都一起愛。有時,他遲遲不歸,我獨自在房間里擔憂的時候,我都意識不到我們住在一起,這在某種意義上使我放心了。
我大概會受他的迷惑。 我說。
她沒搭腔,變得嚴肅起來。
我要了一杯白蘭地。他在我之後不久到了,也許一刻鐘之後吧。我是從鏡子里看見他走進咖啡館的,停下來,用目光搜尋我。我還在鏡子里及時看見他找到了我,沖我靦腆地微微笑了笑,也許帶點兒憂慮。從他閃出旋轉門那會兒起,我的心口便疼痛起來。我有過這種痛苦。在西普里斯號上,他來到甲板上,一身黑糊糊的燃料油,在陽光下閃閃發亮,當時我有過多次這樣的疼痛。但這次我暈了過去。我想,昏厥的時間不長,不超過他從門口來到我桌旁的時間。是他的聲音喚醒了我。我聽見他在說什麼我從沒有聽他說過https://read•99csw•com的話。他的嗓子有點沙啞,可能是戰爭造成的。我還從來沒暈倒過。我睜開眼睛時,看見了他,向我探著身子,我簡直不敢相信。我記得,我碰了碰他的手。於是他第二次叫了我一聲:'我心愛的。'怎麼說話這麼怪?我瞅了他一眼,見他有些變了。這一回,他穿得好些,是一套還相當新的衣服。
我不做聲了。她繼續說:
那你呢?
你接到了他的電話。
她有點驚訝,補了一句:
她也笑了。接著她問:
當然不是, 我說, 甚至,每次有可能……即使他是個伸張正義的人, 她想了一會兒說, 他自己也不知道。
我不懂你的意思。
她垂下眼睛,向我傾著身子。
都可以, 她說, 但夜裡不行。
在他實現奇妙人生的時候, 我說, 我卻是一個坐在身份登記處的傻瓜,也許是為了這個的緣故。
我從一座城市到另一座城市,走向南方西班牙邊境,不知不覺到了離我家鄉很近的地方。一到那兒,我就住進一家旅館,閉門不出直到晚上。我想起了弟弟妹妹,有幾個我走時還很小。也許我感到了內疚。夜裡,我找到了那個小酒吧。法國已解放,窗戶不再掩蔽。我全認出來了。裏面有四個人,我父親、母親、一個妹妹和一個弟弟。我父親坐在椅子上打盹。母親在織一隻長襪。妹妹在洗碗碟。弟弟坐在櫃檯后等顧客,看《解放了的巴黎人報》。妹妹顯得老了,弟弟高大強壯,邊看報邊打著呵欠。我沒有進去。我一見到他們,就似乎有一種剛剛離開他們的感覺。我絲毫沒有想和他們說話、同他們相認、對他們解釋的需要。第二天,我就走了,又一次回到巴黎。我丈夫的公館騰空了,看門人見我回來又哭了,這是個多愁善感的女人。她說:'一想到我們可憐的先生……'公館里也沒有信。花園荒蕪了,我的卧室缺了好幾塊窗玻璃。我付了看門人工錢,對她說我還去外省,然後再回來。接著,我返回那間帶傢具租來的小房間,我保留了這間房。到了那兒,晚上,我做了一件我從來不信自己有一天會做的事。我給我丈夫生前的老朋友打了電話,要同他們一起打發這個晚上。不是隨便哪個朋友,偏偏是我們在馬賽遇見他時同我們在一起的那兩位。他們邀請了我。在電話里聽到他們的聲音,已經令我憋氣和厭惡,可我還是去了。他們很有禮貌,說話的口氣也合時宜。'那麼,告訴我們,這種事情讓人難過,可我們能不能知道這事是怎麼發生的?'我沒答理他們,很快就走了。接下來一天,我第三次離開巴黎,去了藍色海岸。我又租了一間房,是臨海的。天氣還相當熱,可以游泳。我就天天游泳,甚至一天游好幾次。我第一回不太想再走了。我根本不知道自己能做什麼。
這種事不能講。 她說。
她用心聽著。
就這些, 她說, 我再沒什麼好對你講的了。
這個沒用的女人,這個遊手好閒的女人……
確信。 她說, 我甚至找過工作。
那就應該快點講完它, 我說,https://read.99csw.com 讓我們擺脫它。
可是這個, 我說, 你卻無法理解。
我認為,正好相反。可這仍然是我最想讓自己做的事。
她又一次不往下說了。我給她斟了一杯葡萄酒。雨小了。咖啡館的小廳十分安靜,聽得見人的呼吸聲。
不真實的故事?
是的,這不是他們的錯。再說,糟糕的理由,這是什麼意思?我認為人可以為了最糟糕的理由愛上別人,可我不認為這事是這樣的。
她相當不情願地講下去。
看得出來。 我笑著說。
他靠近我,突然掀開我的大衣,端量我。他叫了一聲天哪。就這樣,一切重新開始了。
不, 她說, 這個男人被視為世間的恥辱,他卻以一雙兒童的眼睛看待這個世界,我覺得所有人都應該能愛他……所有人都愛這個人, 我說, 愛的是你營造的這個人……
他沒穿大衣,但有條長圍巾。他大概依然吃得不好,還是那麼瘦。他說:'說句話。'我想說,卻說不出。我突然感到累極了。我想起來,為了再見他,我可以說殺了我的丈夫。就在這一時刻,事情昭然若揭。這使我吃驚,我為如此愛他而感到驚訝。
這事不是這樣的,又是什麼樣的呢?
我不會打字,只在夜總會裡找到一個舞|女的職位,我沒幹。
於是我說,只要有所期待,就不是一回事。他向我慢慢地解釋,有點吃力,說只是在上海分別之後,他才發覺……他在尋找字眼。我打斷他的話。他沒感到驚訝。他還是說,從我們分開以後,他有過不少別的女人,但都對他不起任何作用。我打斷他的話頭,問道:'你給了我那些照片之後,又去賭博了?'他說沒有,第二天早晨,他站在一所郵局門口,等到郵局開門,他要求給巴黎掛個長途,等了很久。等到人家給他接通了巴黎的電話,他又掛斷了。原來是這樣。更確切地說,難道不是他選擇了不打電話嗎?他認為不是的,確實是因為疲乏,他睡在一個宿舍里,在有些情況下是不能有女人的。我從沒有要他再做其他解釋。我等了一會兒,問他:'那現在呢?'他告訴我,他在一家旅館開了一個房間。他看著我的時候,我的臉又紅了。他問我:'由於太了解你了,我反而搞不清了。你真的那樣美嗎?'我回答說是的。他又說,在馬賽時,他很累,但他是那樣渴望再見我,等到巴黎的電話接通時,他又昏頭昏腦了。然後,就是這樣。
他提出的問題使我驚愕。他又問:'為什麼現在?'我告訴他是倫敦,我沒法再在倫敦生活下去了。他又抓起我的手,緊緊握住。我沒有叫疼。他移開了目光。他的手很冷,因為他剛從外面進來,沒戴手套。他說:'我們很久沒見面了。'我握著他的手,明白了我的幸福依然來自這個男人,其餘的都是不幸,這已無可改變。我對他說:'不管怎樣,我遲早都會這樣做的。'他拿起他那杯白蘭地,一飲而盡。我繼續說:'他那樣習慣於灰心喪氣,又有那麼多、那麼多的閑暇,來維持……'他打斷我的話:'別說了。'又補充說,奇怪的是他竟那樣渴望再九九藏書見到我。
那麼, 她說得很慢, 一個殺人犯就該孤零零地消失在這個世界上?永遠不該有人尋找他?
當然。 我說。
她不拒絕,也沒接受。她緊跟著我站起來,我們走出飯館。
我們沒有住在一起。一直出於安全考慮,一切就像戰爭還在繼續,我租下一間周租房。我穿著簡樸。我沒有告訴他,我丈夫把財產留給了我。
我把瓶里剩的葡萄酒給她斟了一杯,自己喝餘下的。我們不言不語地喝酒,接著長時間地抽煙。
一個月過去了。接著,我又漸漸後悔我做過的事,後悔沒有跟他去馬賽甚至更遠的地方。問題就在這裏。然後有一天我想起這艘遊艇。我突然產生一個念頭,我可以去找他。再試一次去爭取過一種所謂正常的生活,同他在一起,或者沒有他。
我拿起旅行箱,離開了我的房間。我在那家咖啡館的小后廳里,對著一面鏡子坐下來,鏡子能照到吧台和入口。我記得,我照了照鏡子,真奇怪,我竟認不出自己,我看到了…………直布羅陀水手的女人。 我說。
既然不喜歡他們,你為什麼要聽他們的故事呢?
她又一次掉轉頭去看雨水,微微一笑。
你想講出來, 我用儘可能溫柔的口氣說, 而我想聽你講。怎麼樣?他說:'我能見你嗎?'是的。他約我一小時后在奧爾良大街的一家咖啡館會面。
他因為你才成為這個人。 我繼續說。
我不是個英雄。 她說, 如果我放棄遊艇,如人們所說,那是為了寬慰我的良心。人成不了自己事業的英雄。
我不知道。
什麼人?
我招呼老闆,向他要賬單。然後我建議在城裡轉一圈再上船。
我接到了他的電話。
我們不再互相看著。我們靠在軟墊長椅的椅背上,通過面前的鏡子注視著吧台。人很多。收音機里播放著愛國歌曲。和平了。我說:'他是個給人好感的人,可這場婚姻從來就不像婚姻。'他對答說他昨天還在圖盧茲,他看了報紙,不能確定我就在巴黎,但還是來了。我說:'儘管這樣,我看不出除了同他結婚,我還能做什麼。'可他繼續在說他別的事:'我趕回來時,西普里斯號早已開出半小時了。'自從馬賽重逢,也由於戰爭,他大概還是想念過我。'當時你全輸光了?'他說:'我贏了。我走的時候,正在贏錢。'他笑了,有點不好意思。我說:'原來是這樣……'我也笑了。他說:'你不相信嗎?'不是不信,而是我不知道他有一天能贏。他自己也不知道。一個賭徒說了鐘點,他扔下牌,跑著離開了。我說:'你真絕情。'他卻說:'不過,即使我及時趕到了,我們又能做什麼呢?'我沒有作答。我想起什麼,笑了起來。我對他說:'你知道嗎,那人叫納爾遜·納爾遜,是滾珠軸承業大王。'他睜大眼睛,驚呆了,隨即哈哈大笑。'不……滾珠軸承業大王。'他重複了好幾遍。我說他要是那時看了報,就會知道了。他回答說:'可我正在逃跑,你要我怎麼看?'他又笑起來,不再看我了,我也在笑。他問:'你能肯定嗎?'我回答說是的,其實我不能絕對read•99csw•com肯定,但誰能編出這個,滾珠軸承業大王?他重複說著'納爾遜·納爾遜',著了迷似的。他狂笑了一陣。我喜歡看他笑……'哪怕腦袋在斷頭台上,我還在縱聲大笑……軸承大王。'他說。我對他說,他碰見彈子大王,很可能會更糟。啊!我喜歡看他笑。他說確實,也可能碰見傻瓜大王。他像背誦似的,一口氣說道:'因殺害傻瓜大王而判處無期徒刑。'由於周圍有人,我們小聲笑著。他說:'啊,要是我早知道,早知道這是傻瓜大王……'我問他會怎麼辦。他不太清楚,可能放過他——滾珠業大王是不能殺的——這不嚴肅。等他略微止住了笑,我對他說,這是那兩個大模大樣,拒絕了他的商品的朋友告訴我的。於是他想起來了:'即使我及時趕到了,我們又能做什麼呢?'我向他表明,我從來沒尋求過一種美滿的生活,有一份固定工資,每周六看場電影及其他一切。他說,他知道這個,但人還是會在街道拐角處突然迷路的。
此後再沒發生什麼大事。好幾年時間除了萍水相逢的關係,他沒有過其他女人。他聲稱這種狀態持續得比戰爭還久,從我們在馬賽重逢后就開始了。他還聲稱從那一夜起,他越來越渴望再見到我。他不明白為什麼。
無論如何, 我微笑著對她說, 這是普遍的結局。
很快,我就但願他死掉。一天早上,他對我說要去馬賽,'看看發生了什麼事。'他要我陪他去。我拒絕了。我不想要他了,希望他死掉,讓我安寧。他沒有堅持。他對我說,他會回來找我,或者給我寄封簡訊讓我去會他。我同意了。他就走了。
我說他是個壞蛋。一切又重新開始了。
在某些情況下,會忘記的。 她說, 可這不是我的情況。
我這樣決定時,我想再見到他的願望確實不是最強烈的。
我對這個故事感到厭煩了。 她說。
哦。 她說,臉紅了。
我覺得,像這樣,每隔三四年,我很可以同他好好過五個星期。
她想了想,又換了一種口氣說:
請原諒, 我說,隨即補上一句, 你喜歡講這些事。
伸張正義的人。
這個什麼?
你要我對你說什麼呢? 她問。
那就不怎麼有意思了。 她說,勉強微微笑了笑, 我離開巴黎,在鄉下租了一間房。我心灰意懶,三個星期過去了,我沒有回巴黎取他的信。正是從這時起,我對自己說不必費勁了,不會有信的。總之,要理智。然後,我還是去了巴黎。我們那間帶傢具租來的小房間里沒有任何來信。我在巴黎只待了兩天,就返回鄉下。我以為能在鄉下住很久,卻只待了一星期,又走了。
即使我感到厭煩了,也無關緊要。
我認為不存在這個問題。
她用吐露隱情的口氣低聲補充說:我深知,在全世界,通常遊艇上的人見解都是一致的。這是可恥的物品。可是眼前有艘遊艇閑置著,而我這方面正好不知做什麼……
於是, 我說, 你找回了你的青春、貯藏艙內令人銷魂的氣味和負載著你們的慾望的神奇大洋。而咖啡館的霓虹燈剛才還是那樣冷漠,轉眼就成了火熱的太陽,使你渾身是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