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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真的願意再見到我嗎?
「那我就讓碟形世界看看,一個女王可以怎樣死去。」凱莉努力做出高傲的姿態,儘管穿著粉紅色針織睡衣很難達到高傲的目的。
「我只記得她常常在驢奶里洗澡。真好笑,歷史這東西。」切維爾若有所思地說,「你當上了女王,統治了三十年,制定法律,對人家宣戰,結果你死了以後人家只記得你有股子酸奶味兒,還有你被蛇咬了——」
瓦好不容易低頭瞅了眼自己的手。
夜色將傍晚時分的傷亡者遮蓋起來,然後繼續前進。就連最瘋狂的宴會都已經結束,客人們東倒西歪地回家爬到床上,或者至少爬到某人的床上。這些都只是在日間活動的人,偶爾晚上出來逛逛,等他們回到自己的地盤之後,夜晚真正的主人出現在黑暗裡,開始了嚴肅的買賣。
在我們提到的這個夜晚,空氣里還多了硝石的味道,因為這是王公繼位十周年的慶典。他放了些焰火,還請了幾個朋友過來喝一杯,具體說來是五百個。大笑聲充滿了宮殿的花園,偶爾還夾雜著爆發的激|情。夜晚剛剛降臨的那個特別有趣的時段,每個人都灌下了不少酒,對健康已經極其有害,卻又不夠讓他們倒地不起。在這種狀態下,人很會幹出些出格的事兒,今後一想起來準會把臉羞成豬肝色,比如卷個紙筒吹喇叭,或者笑得太多以至岔了氣。
「什麼?」羅德里努力蓋過周圍的喧囂,有人把腿踢進了陳列玻璃器皿的柜子,大伙兒好一陣興奮地尖叫。
「沒錯,但那次是在幹活的時候。」小亡猛揮雙手,「那不是每天都有的事,那不一樣。而且——」
過去從來沒人想跟我說話。
「賭什麼?」他低聲道。
「這跟偶然沒關係。讓咱們來瞧瞧他,小夥子們。」
二十三個,準確地說。
「是尊貴的殿下。」切維爾的嘴巴自動糾正,同時繼續眯著眼睛瞄啊瞄的。
「什麼?」
他們從來不邀請我參加聚會,你知道。
店主掀起帘子,繞過吧台,幫陌生人從凳子上下來。
「是的,但關鍵是你怎麼死。我會死得很高貴,就像伊茲瑞爾女王一樣。」
「她的意思是說,在自己的宮殿里當個死掉的女王,勝過在別處過普通人的日子。」切維爾把長矛插在箭旁邊,努力順著它往前看,「反正也沒用。界面的目標又不是王宮,是她。」
當然,倒不是說這一套能在顧客們身上產生什麼影響,對於破鼓酒家的常客來說,釘滿鐵釘的棒子只能算是一點點輕微的暗示而已。不過,他們還是展現出了足夠的洞察力,模模糊糊地為站在吧台邊的高個子感到不安起來。這傢伙一身黑色,正在飛快消耗酒店的存貨。
他大步向前,把陷進床柱里的箭拔了出來。
「是誰來著?」凱莉的聲音冷得足夠讓牛奶保鮮一個月。
小夥子們的匕首定在了半路上。紫色的光線在他們周圍閃爍,看著都疼。陌生人掀開兜帽,拾起骰子,把它們塞進瘸子瓦手裡,沒有遇到任何抵抗。瓦的嘴開開合合,眼睛徒勞地試著不去看自己面前的東西——一個咧嘴微笑的東西。
我們正在找樂子?
凱莉猛地從床上坐起來。
「哦,當然,」他把陌生人推到街上,用一個靈巧的動作奪回酒瓶,「隨時歡迎。」
眼下,這些陰影正聚在破鼓酒家周圍。金絲街的這間酒家是城裡最有名的去處,出名倒不是因為啤酒——那酒看上去活像兌了啤酒的水,喝起來好比電瓶水——真正讓破鼓聲名鵲起的是它的顧客群。據說只要在那兒待得夠久,你的馬遲早會被碟形世界的每一個大英雄偷走一回。
「而且我還看見你騎馬衝過一扇窗戶。」
「這個,」她說,「正是問題所在,不是嗎?」
這些事情我不關心。扔骰子。
「呃,它——聽著,你要麼找著了樂子,要麼沒找著,根本不用九*九*藏*書問我,你自己就會知道的,明白?對了,你是怎麼進來的?」他加上一句,「你是王公的朋友嗎?」
「有點累。怎麼了?」
忘掉生活。哈,哈。
該你了。
「不,沒人跟我說過。」小亡道,「這又有什麼關係——」
「我可說不上來,朋友。我猜好好睡一覺你會覺得好些。」
店主人瞅了眼標籤。
「她有意這麼乾的!她失戀了!」
「不,當然沒有。我不該提的,忘了吧。」他又擦了幾下杯子,「只是覺得有人談談能好些。」他說。
「任何客人,只要能站直,我都提供服務。」
黃泉悄無聲息,只有小偷在吹口哨打信號,還有幾打人在小心翼翼的靜謐中乾著自己的事兒,由此製造出天鵝絨般的沉寂。
店主回頭看了眼吧台上那一小堆錢幣。只不過有點古怪而已,值。至少這一個還算安靜,看上去人畜無害的樣子。
「我也看見了。」凱莉道,「真可怕。它就從你心臟那兒鑽出來的。」
「我們曾經遇上過一個想發財的巫師。」瓦說,「我好像記不得他落了個什麼下場,小夥子們。」
還沒呢。那瓶黃色的,裏面有黃蜂的那個,是什麼?
事實上,有兩百個左右的客人正跌跌撞撞地一路踢腿,跳起了莫波克傳統的蛇舞,其主要組成元素就是一堆醉漢,每個人都摟住前邊一個的腰,然後扭啊、笑啊,組成一條長長的鱷魚,穿過儘可能多的房間——最好是有東西可以打碎的房間,然後大致隨著節拍踢起一條腿,或者至少是跟著其他什麼節拍把腿踢起來。眼下舞已經跳了半個鐘頭,宮殿里的每個房間都被走了個遍,還沿途拉進來兩個巨怪、一個廚子、王公的首席拷打官、三個侍應生、一個剛巧路過的夜賊和一條小號的寵物沼澤龍。
「她過去生活在克拉奇,有許多情人,最後坐在了一條蛇上。」
瓦暈了過去。
我沒有愁。
「呣?」切維爾已經找到了陷進石膏里的箭,正滿心猜忌地打量著它,「噢,沒錯。他是來幫忙的。只不過不會有什麼用處。抱歉,誰有根繩子什麼的嗎?」
「只要你願意,隨時歡迎你再來,聽見了?」
只聽「咔嗒」一聲,然後是肌肉與金屬相遇的「啪」,接著是空氣的呼嘯和一聲呻|吟。呻|吟來自切維爾。小亡趕緊扭過頭去。
店主人把他推到門邊之前,他猛地伸出一隻手,一把抓住瓶毒菌酒。店主心裏暗自奇怪,這麼瘦巴巴的人怎麼會那麼沉。
他身後有個聲音平靜地說:這是樂子。胡吃海喝是樂子。我們在找樂子。他在找樂子。這挺樂的。真樂啊。
「你從來沒參加過聚會嗎?嘿,小心玻璃。」
「呃,舊外套?」
「你慘了,哈摩克!這傢伙真懂怎麼搖骰子!」
這個樂子是怎麼體現的?
他們都恨我。每個人都恨我。我連一個朋友也沒有。
使勁踢腿就是樂子?
「我們好好罵了他一頓——」
「沒錯。當然。我是個好聽眾。」
抱歉!
「可留下來你會死的!」小亡喊道。
「呣?可我不是獨自一個人啊,你不是也在嗎?」
獨自喝悶酒的人總會形成一個精神場,確保完全沒人想來打擾;但這一位放射出一種宿命論的陰沉,漸漸地竟然清空了酒吧。
「我想你們倆最好出去。」切維爾對衛兵說,這兩個人正在竭力避免引起這幾位的注意,「不過請把那支長矛給我。謝謝。」
這兒沒別人了,只有你和我。他說。
還要再過一會兒,慢吞吞的陽光才能趕著夜晚往前走,灑遍沉睡的碟形世界。眼下,黑夜的陰影仍然統治著城市。
小亡的額頭皺成一團。歷史方面他實在陌生得很。
「沒什麼,老夥計。我認識你嗎?」羅德里跟著錯開的拍子使勁一踢腿。
我想——
是的,然後是第二排。
「而去?」
「哦,任何事情都有可能。」店主人經驗十分老到,九*九*藏*書一看到凌晨孤零零喝悶酒的人,立刻就知道人家指望他說些什麼。他開始用濕漉漉的抹布擦酒杯,「被夫人趕出來了,唔?」
「跟救公主的事兒有什麼聯繫嗎?」
瓦鏟起骰子,把它們遞給那個陌生人,又轉回身來。就在這時,哈摩克發現自己的一隻眼前稍稍閃了那麼一下子。哈摩克不禁五體投地——瓦詭計多端、坑坑包包的手指里只出現了一丁點小動靜,連他都差點錯過了,而他還一直留意著呢。
「——還有蜂蜜衚衕——」
「這兒寫著甜瓜白蘭地。」他疑慮重重地說,「還說是修道士根據一個古老的配方釀的。」他補充道。

「我要走了。」小亡說,「明天再會吧,別了!」
「打擾一下,我只是想看看那把十字弓。」切維爾一副拉家常的口吻,一面說話,一面從他們跟前伸出手去,「別介意。」
陌生人搖搖晃晃地轉過身來,看了看安安靜靜的酒家。
「噢。是的。抱歉。呣。那麼早上再見。」
店主瞟了眼櫃檯上一字排開的空杯子,其中一些裡頭還剩了些水果色拉、棍子上的櫻桃和小紙傘。
門砰的一聲,截斷了剩下的句子。
「——還有其他幾個地方我不記得了。」
「小心腳底下的奶油,滑得很——你瞧,就是支舞罷了,懂嗎?跳跳舞,找樂子。」
「看來你的路還長著呢。」
「不,樂子不是個人,樂子是你的感覺。」
「當然,但問題不在這兒。」巫師把箭從牆上扯出來,拿手指試了試箭頭。
「主要是你的胳膊剛剛揮過了床柱。」凱莉的聲音有些虛弱。
小亡瞪著自己的手,然後把它往木頭上一拍。
多元宇宙的每個酒吧里都有這些東西——整架整架造型奇特、黏黏糊糊的瓶子,裡頭那些藍藍綠綠的飲料不僅名字富有異國情調,而且常常包括好些莫名其妙的零零碎碎,真正的酒瓶絕不肯自貶身價裝進這些東西,什麼整個的水果,什麼一點點枝條,極端的情況下還有淹死的小蜥蜴。沒人知道開酒店的幹嗎存這麼多品種,反正它們喝起來全像是溶解在松脂里的糖漿。有推測認為,所有這些店主都夢想著哪一天會有人不期而至,要上一杯帶著一點薄荷的濱海桃子酒,而第二天他的酒館就會變成大傢伙趨之若鶩的所在。
客人們溜掉並沒有使店主不安,因為這個孤獨的黑衣人正在進行一種相當昂貴的試驗。
「已經是明天了。」凱莉指出。
我要試試看。
我表示最強烈的抗議。
「對你有什麼損失?」小亡喊道。
樂子。
與此同時,在火腿巷裡,瘸子瓦有名的骰子戲剛剛開始。好幾打戴頭巾的人或蹲或跪,圍成一個小圈,盯著瓦的三個八面骰子在夯實的地面上蹦蹦跳跳,一次又一次地讓人對統計概率產生錯誤的印象。
「不,」切維爾慢吞吞地說,「你不知道。呣,這算是條線索,不是嗎?」
「借酒澆愁,嗯?」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我不是非醉不可,我說了。為什麼大家都喜歡喝醉?有意思嗎?
這才夠勁呢,店主人暗想,這才叫有格調。我該買件紅夾克,或許還要在吧台上放些落花生和幾根腌黃瓜,到處掛些鏡子,再把鋸木屑也換了。他拿起張浸滿啤酒的抹布,熱情高漲地擦了擦木頭吧台,把從杯里落下的幾滴酒抹成一道髒兮兮的彩虹,結果腐蝕掉了一整片清漆。
「不!我是說,沒有,我只是喝了一杯,叫什麼來著,好像是叫蘋果派——」
那個陌生人正按部就班地清空架子。
「反正我的魔法不行。得是些特彆強的玩意兒,就算那樣我也拿不準。現實要比——」
「拜託你們倆都閉嘴,聽我說!」小亡大喊一聲。
「你現在就是個死人。」小亡說。她張口結舌地瞪著他。
「我覺得我是。」爵爺沒什麼把握。耳朵邊上的聲音讓他模模糊糊地有些擔心:它好像是直接鑽進了他的腦子裡。
哈摩克·馬·古克是個來自中軸某部落的扁平臉小個子,在任何有人搭夥行騙的地方,哈摩克玩骰子的技巧都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現在他拿起骰子,瞪著它們,暗地裡咒罵著瘸子瓦。在賭博藝術家中間,瓦偷換骰子的技術同樣大名九*九*藏*書鼎鼎,但這一次卻似乎沒能幫上忙。哈摩克暗自祈禱,祝願對面那個形象模糊的對手早日離開人世,死得痛苦萬狀,然後把骰子往地上一扔。
他停下來,「你們看我的表情。」他說,「今晚旅店裡那些人也是這麼看著我。怎麼回事?」
陌生人若有所思地沉默了一會兒。然後他問:你想跟我說話?
四十七杯。
「有可能。」
「我知道女王可以怎麼死,」他喃喃道,「和其他人一模一樣。我們中的有些人寧願這事兒不要發生。」
「我特別注意了來著。」切維爾說。
切維爾正給十字弓上弦。
「什麼階段?穿東西而過的階段?」
他頓了頓,一根雄辯的手指停在空中。
樂子是誰?
店主把一個八角形的瓶子沿吧台滑過去。死神拿起來就往杯子里倒,一直滿到了杯沿上。
我知道,請原諒我可悲的無知。我只是希望能夠學習。所有這些人,請告訴我——他們都覺得挺樂的?
接下來發生的一切沒有任何活著的目擊證人,只除了一隻剛巧路過的野貓。城裡有好幾千隻這樣的野貓,這一位當時正在去幽會的路上,它停下來饒有興味地看了半天。
杯子和杯沿上亮晶晶的酒水一同消失在兜帽里,出來的時候已經空了。
這個樂子是什麼?
他們都恨我,你知道。
「哦,沒什麼,沒什麼。你呢?沒什麼地方漏氣嗎?有沒有一點什麼東西在流的感覺?」
瓦一把抓住骰子,發出類似扣動扳機的噪音。
「三個七!二十一點!」
「好吧,那就今晚。」他有些泄氣,又加上一句,「此時,我將離你們而去!」
「每個人都需要睡覺。連我也不例外。」他暗示道。
眼下破鼓酒家裡還是人聲鼎沸、煙霧繚繞,儘管店主人已經把所有準備打烊時的把戲搞了個遍,比如熄掉幾盞燈,給鍾上發條,在水泵上蓋塊布,還有,為了以防萬一,看看自己那根釘滿釘子的大棒是不是還在老地方。
「你沒事吧?」他問,「射中你了?」
「太不應該了。」
骰子在陌生人的手中咔噠作響,聲音讓人有些不安。它們緩緩地在空中畫出一道弧線,最後一共有二十四個小點直指天空。
安科-莫波克此時正是午夜,但在偉大的雙城裡,黑夜和白晝唯一的區別只在於黑夜要,呃,更黑些。集市上人山人海;妓院周圍依舊擠滿了觀眾;城裡永恆的拜占庭式幫派之爭仍在繼續,亞軍和季軍靜靜地沿冰冷的河水順流而下,腳上還綁著鉛塊;買賣人繼續勤勤懇懇地做生意,向大家提供各種違背法律甚至違背邏輯的享樂項目;夜賊偷東西;匕首在巷子里反射著星光;占星術士開始了一天的工作;陰影中的更夫敲著鍾喊道:「十二點,一切平安啊啊啊啊啊……」
全是八點。並不太難,不是嗎?
「你不知道嗎,那是從這兒到錘頂山之間最烈的酒?」
「你對君主沒什麼了解,對嗎?」凱莉道。
「新春甘露,上頭寫著。要嗎?」
「我說,」他扭頭對後邊的人喊道,「別那麼緊,拜託。」此刻他們正第十次歡天喜地地經過巨大的廚房。
假如你贏了,今後你要克制自己,不去碰這些可笑的把戲,讓別人以為偶然主宰著人類的生活。
「大概沒有。不過我想先查查我的書。」
「這不大公平。」他說,「我是來幫忙的。不是嗎,切維爾?」
「她是我的一個遠房長輩,」凱莉厲聲喝道,「不准你這麼說她!」
「誰都該有個朋友。」店主睿智地說。
「能幫他們忘掉生活,老夥計。現在你在這兒靠一下,我來開門——」
「不,你不會的。我是說,我知道自己在說些什麼。相信我,沒什麼可自豪的。死了就死了。」
「而且巫師說沒關係,我們得到命令說每個人都要聽巫師的,因為……」
「我現在要睡一會兒,」凱莉說,「就算死人也需要休息。切維爾,請你別再擺弄那張十字弓了。我敢說,獨自一個人待在女士的閨房裡是很不符合巫師身份的。」
睡一覺?睡一覺?我從不睡覺。這是,怎麼說來著,眾所周知的。https://read.99csw.com
「抱歉!」
「除非咱們突然停下不跳了,老夥計。明白我的意思嗎?」爵爺拿胳膊肘捅了捅自己背後的客人。
那麼這就是樂子了。
「什麼?」
「啊。」
「你說旅店裡的人看著你?」切維爾問,「那你都幹了些什麼?穿牆嗎?」
「那,你喝了多少?」切維爾問。
恐怕不像我希望的那麼多。請解釋一下,是不是跟性有關?
全部。
「嗷。」他說。前頭又是砰一聲,冷餐櫃也陣亡了。
「就這個!」
你醉了我以為,對吧?
「但我不會知道自己是個死人。」她說,「可現在,我卻知道自己是個死人。最糟的就是這個。」
「這隻是種說法。平常的人到了這種階段,多多少少會磕磕碰碰,比如撞上門什麼的。」
「難道你想告訴我這東西從我身上穿過去了?」他厲聲質問。
「三!」
「你根本不知道會怎麼樣!」
這是我所聽過的最和氣的——
「也可能不是運氣。」他補充道,「也許是巫術?」
「好的。好的。那……如果我輸了呢?」
陌生人站起身。小夥子們圍攏過去。
陌生人仍然坐得筆直,杯里負荷的果汁和各種物體以流水線的狀態不斷消失在兜帽里。
「她是誰?」
在隊伍中間的某個地方,我們能看到胖墩墩的羅德里爵爺——克爾姆地方一大片地產的繼承人。眼下他關注的是自己腰上那幾根瘦巴巴的手指頭。儘管經歷了酒精的侵蝕,他的腦袋還是在不斷努力,吸引他自己的注意。
我們做這個幹什麼?這個聲音裡帶著冰涼的耐心。
你會後悔自己沒能贏。
街頭生活經驗比較豐富的幾個傢伙開始閃人,因為在瘸子瓦的賭局裡,這樣的運氣很可能讓你變得非常地不走運。
「行了,行了。當心著點,這裏可是個隨時會出命案的地方。」凱莉暴躁地說。她把十字弓放回床頭的桌上,不幸的是,忘了關上保險。
然後,切維爾小心翼翼地瞄準,朝小亡的後背放了一箭。
死神聳聳肩走開了,途中只停下一次,撓了撓一隻路過的貓咪的耳朵。他在吹口哨。他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但他很喜歡這感覺。
不過,如果有人膽敢暗示說,這座城跟一個沼澤唯一的區別只在於城裡的鱷魚只長了兩條腿,那麼安科-莫波克的總商會一定會不高興的。再說,在安科城的高級住宅區,夜晚也的確很柔和,還帶著一絲絲鮮花的芬芳。這些住宅區通常都建在山坡上,只有在那兒才比較有機會接觸幾縷外來的風。
「你說我以為你醉了。」
「現在說我很抱歉會不會太遲了?」
「幫忙?」凱莉厲聲道,「幫忙?要不是你——」
「唔,是它的一部分——踢!」
「你瞧,」小亡說,「外頭有匹馬。我可以帶你去任何地方,准能讓你大吃一驚。你沒必要在這兒守著。」
「你喝了多少杯?」
什麼我在說來著?
「晚安,切維爾。隨手把門拉上。」
這麼說吧,他給我帶來了不少生意。我覺得自己應該了解一下人類的娛樂活動。
店主嘆著氣,瞥了眼掛鐘。毫無疑問,錢確實掙了不少,特別是這人似乎不大在意自己漫天要價和少找零頭。但時間越來越晚了;事實上,現在已經晚過了頭,確切地講是太早了。再說,這個孤零零的顧客身上還有些東西讓他心煩意亂。在破鼓,好多人喝起酒來就跟沒有明天似的,他頭一次覺得他們或許想得有理。
「全是八點。」他的聲音低得嚇人,「這樣的運氣可有些離奇呀,先生。」
「對了。嗒嗒,嗒嗒,嗒——踢!」身後是一陣清晰可聞的沉默。
他轉向凱莉,對方正望著他,眼睛里浮現出一絲崇拜的跡象。
等他離開之後,凱莉這才說:「連門也不開。」
你說說說得得完完完全正確。但是我——
那個綠色的是什麼?
我想……我想我可以跟這個綠瓶子做朋友。https://read•99csw.com
「他就那麼往裡闖……」另一個衛兵從門的另一邊說。
小亡在床尾坐下,雙手抱住腦袋。
「沒有。」巫師虛弱地說,「不,沒射中。你感覺怎麼樣?」
瓦閉上眼睛,任骰子掉到地上。他過於緊張,連自己的獨門絕招也沒用。骰子落了地,他的眼睛還是沒有睜開。

「既然沒有聯繫,那它就不重要。」小亡堅定地說。
這種事是有訣竅的。
「英雄都是這麼講話的。」切維爾好心地解釋道,「他管不住自個兒的嘴。」小亡瞪了他一眼,又勇敢地朝凱莉笑笑,轉身走出了房間。
「別動,不準過來。」她叫道,「衛兵!」
太陽爬上了地平線,決定抓緊時間上升。
「沒。怎麼了?」
「我想我能幫得上忙。」他說,「我想我可以找到一些強大的魔法師。魔法可以阻止那個界面,不是嗎,切維爾?」
我想不大可能。請你告訴我,這項活動有什麼意義?
「沒錯。味道就像爛蘋果。看他們瞪我的樣子,你還以為那是什麼毒藥呢。」
瓦試著咽口唾沫,但他的喉嚨已經幹了,「我知道我要對很多人的死負責——」
「我會自豪地迎接我的命運。」可惜她的聲音里閃過了那麼一點點的不自信。
餘下的人也像露水一樣蒸發得乾乾淨淨,最後只剩幾個身材魁梧、面目猙獰的——假如瓦要去繳稅的話,這些人肯定會被計作基本設施和生意裝備。
「嗯,這話怎麼說的?」
跟安科-莫波克白天的營生並沒有太大區別,只不過亮出刀子的時候多些,大家笑得少些。
「是的,你說過了。但現在已經兩點四十五了。」
在熱烘烘的房間里聽鬧哄哄的音樂,這就是樂子嗎?
寂靜像裹屍布一樣蓋下來。
不。
應該發生些什麼?
「一品脫,大概,我沒怎麼注意——」
我是說,我有什麼可指望的?這一切有什麼意義?到底是為了什麼?
「想要哪一種?」

小亡縮下去一截。
我連一個朋友也沒有。就連貓都笑話我。
「你確定你還沒喝夠嗎?」陌生人的面孔似乎老也看不清,這讓他隱隱有些不安。
「而且我還看見你穿過了一根石頭柱子。」切維爾說。
「沒錯!」
這完全沒有必要。我只是想學習,看人類在偶然律的反覆中能找著什麼快樂。
「很高興我們終於把這搞清楚了——小心椅子。」羅德里喝道。他現在感到非常無趣,而且清醒得可怕。
「塗法爾的眼睛,看在愛奧的分上!」
切維爾攤開雙手,擺出個安撫的姿勢。
「看見了?」他說,「結結實實。結實的胳膊,結實的木頭。」

「——然後把他留在了豬肉路——」
要。然後再來杯帶金點的藍色酒。
「唔,的確。」他承認,「但我想,這對我有什麼損失呢?」他開始往後退卻。
「我們攔不住他。」一個衛兵羞羞答答地從門柱旁探出個腦袋。
「我想他有點害羞。」切維爾道,「我們都經歷過這種階段。」
「哦,沒什麼,沒什麼。」切維爾轉過身去,仔細看了看小亡身後的牆壁。
「給我記牢了。」
啊。是的,不過,只要我高興,任何時候都可以清醒過來。這是個試驗。現在我希望再試一次那個橘子色的白蘭地。
我不明白。陌生人說。
在死神身後,王公小巧的寵物沼澤龍堅強地抓住對方白骨嶙峋的屁股,心裏暗想:管他守衛不守衛的,下次路過一扇打開的窗戶,我一定要給他來個逃之夭夭。
我實在是非常抱歉。
「蘋果白?」
「難道就不能讓死人安靜會兒嗎?」凱莉苦澀地說,「我還以為當死人至少能保證睡個好覺呢。」看起來她剛才一直在哭,小亡意識到;凱莉也知道他看出來了,所以覺得更加惱火。他竟然明白了年輕姑娘的心思,這樣的洞察力讓小亡自己也大吃一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