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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補充道,「我還有些事情要了斷。」
靈思風急切地說:「猩猩,先生。他本來是個巫師,但中了什麼魔法,先生,結果他不讓我們把他變回去,只有他知道每本書都在哪兒。」他感到還需要一些額外的解釋,於是又補充道,「我負責他的香蕉。」
沒有正義。小亡說,只有我們。
巫師中間升起一聲輕柔的嘆息。他們悲傷地望著靈思風手裡的蛤蟆。遙想青春年少時,他們中的大多數都是在破鼓酒家學會的爛醉如泥的技藝。當然,那些日子已經過去了,但就在明天晚上,商人行會的年度刀叉晚宴就會在破鼓酒家舉辦,每個八級巫師都收到了優惠券;到時候會有烤天鵝肉,兩種蛋糕,還會為了「我們可敬的,不,尊貴的客人」幹上許多許多杯,直到大學僕人帶著手推車出現為止。
「真的?」
「這是哪兒?」她低聲問道,「我從沒見過這麼多東西!」
只不過它並不總能很快見效。小亡陰沉沉地加上一句。
「這麼說你要帶走的不是國王。」伊莎貝爾大聲說,「那會是誰?」
哈,他想,好個預言。要真這麼看重他,他們至少可以雇個稍稍過得去些的雕塑家。太丑了。鼻子完全不對。那個也叫腿?還有好多人在上頭刻名字。再說了,他才不會戴著那麼一頂帽子去死呢;當然,只要有可能,他壓根兒不會去死。
我沒有選擇。根本不存在選擇。
「不,先生!壞習慣!」靈思風躲開了上級們的視線——他突然意識到剛剛給自己製造了幾個一輩子的敵人。當然,這個所謂一輩子很可能不會很長,但這對他也算不上什麼安慰。
小亡又嚷出一句咒罵。這一次,這傢伙平空落下地來,慌裡慌張地想把自個兒埋進沙堆里。
「好。」他對整個碟形世界說,「我回來了。」魔法的麻刺感一路延伸到胳膊上,在他心裏燃起溫暖的火光。這麼多年了,天曉得他有多懷念這種感覺。
「他們又腌了一個國王。」小亡又藉著月光看了看沙漏。它的模樣挺平常,一點不像跟王家有關係的那種。
成千上萬奴隸的鮮血。
祭司給他們服了毒藥。
只有兩個身影留下來面對雕像的怒火,其中一個是因為袍子被門夾住了,而另一個則因為他其實是只猩猩,因此對於人類的問題可以採取一種比較超然的態度。
「你!靈思什麼!你抽煙嗎?」
我會帶你去你想去的地方。他說,然後我就必須離開了。
「有用嗎?」
「父親也拿這種口氣唬過我,試了好多年。」她平靜地說,「通常是在他想讓我整理卧室的時候。從來沒起過作用。」
「他肯定不相信什麼輕裝上陣之類的話。瞧,一艘船。還有個金浴缸!」
「不是你,笨蛋!」
「它們真會活過來?」
撞上這麼大霉頭,可我根本不記得什麼時候從鏡子底下走過了。
「希望如此。我在什麼地方讀到過,在他們搞保鮮之前,他們,呃,要把他們切開,然後把那些——」
他們飛到了一個小些的金字塔上,「埋一個死國王竟然費了這麼多工夫。」小亡說,「你知道,他們往他們裡頭填滿防腐劑,好讓他們能活下來,進入下一個世界。」
幾個年紀大些的巫師閉上了眼睛。
「月光下的特索托金字塔!」伊莎貝爾低聲道,「太浪漫了!」
小亡轉身瞅了一眼黑黢黢的入口。黎明之前,它一直不會封閉,好讓國王的靈魂有時間離開。它看上去很深很深,讓人產生不祥的預感,似乎暗示著它有比,唔,舉個例子來說,打磨刮鬍刀,更加可怕的目的。https://read.99csw.com
阿爾波特一把抓住那個巫師,對方正絕望地試圖鑽進牆裡。他尖叫起來。
「靈思風!」阿爾波特咆哮道。

痛——
小亡躬起背,大罵一聲。在強烈的魔法力場中,這句既古老又惡毒的咒罵竟然獲得了形象,拍打著堅韌的翅膀,鬼鬼祟祟地溜走了。一個小雷暴墜落到沙丘之間。
他轉身走向等在門口的冰冰。伊莎貝爾跑過去,抓住他的胳膊。他輕輕扳開她的手。
在他眼睛里,在模模糊糊的藍色深處,兩個棕色的小點以視線本身的速度浮了上來。
「為什麼把它們放在這兒?」伊莎貝爾耳語道。
我——沒辦法。
伊莎貝爾勇敢地跟了上去,很快就在一隻獨木舟後面發現了個年輕姑娘。她趴在一堆墊子上,薄紗的褲子,用料過於節省的背心,鐲子足夠拴住一艘不大不小的船,嘴唇周圍有些綠色的污漬。
他意識到有人正注視著自己,於是抬起頭,這地方剛好處在他自己那嚴厲的大理石目光之下。
「你沒必要那麼干。」伊莎貝爾厲聲道。那姑娘轉過頭,瞪大了眼睛。
「馬上就閉,先生。」
放手。他命令道,有人在召喚我。
蛤蟆爬進靈思風手裡,挺抱歉地瞅了他一眼。
我們出去吧。
「我不想聽——」
阿爾波特猛一轉身,被他任命為半官方助手的靈思風正亦步亦趨地跟在他身後,差點一頭撞上去。
「你知道最糟糕的是什麼嗎?」靈思風問。
「——軟軟的、黏糊糊的東西都拿掉。」小亡草草結束了自己的故事,「幸好腌了也沒用,真的,想想看,你到處走來走去,肚子里卻沒有——」
「爛鼓?金絲街那個?還在那兒?」
小亡沒有上氣不接下氣。
冰冰掠過遊牧民的營火和特索托河岸邊靜靜的沼澤。在他們眼前,陰暗、熟悉的形狀開始在月光下顯現。
大學里八個資格最老的巫師亂鬨哄地站成一排,拚命想要捋順自己的鬍子。總的來說,儘管大家都努力讓自己看上去更體面些,但效果卻很不理想。這些人原本正在實驗室里搞研究,或者剛吃過晚飯,在暖烘烘的爐火前享受一杯白蘭地,又或者坐在張挺舒服的椅子里,手絹蓋在臉上,正靜靜地沉思,突然被拽到了這地方,他們一個個都極端擔驚受怕,而且相當迷惑不解,眼睛老忍不住往空蕩蕩的塑像底座那兒瞟。
「作為大學的財務官,我必須指出,我們一直都鼓勵與社區建立良好的鄰里關係。」巫師一面嘟囔,一面努力避開對方極具穿透力的目光。有一點是不能不考慮的:這人的良心上扣著個夜壺,裏面藏著三項涉及淫穢書畫的指控。
靈思風望著他的背影。圖書館館長握著他的手。
那姑娘的影子坐直身子,伸個懶腰,引得幽靈首飾叮咚作響。她發現了小亡,朝他低下頭。
他根本沒吸氣。
他的眼睛又一次九-九-藏-書吸住她。她趕緊轉開視線,免得自己像石頭一樣落進藍光的深井裡。
「主人!」
阿爾波特在幽冥大學的中央顯形,事實上,剛好是兩千多年前他離開世界的那個位置。
不。他們認為這能帶他們上天堂。
「這是那個該死的店主人最後一次跟巫師扯什麼淡。」阿爾波特一臉洋洋自得的滿意勁兒,「我不過轉了個身,才幾百年,結果突然就有人慫恿城裡的傢伙胡思亂想,以為自己可以跟巫師頂嘴了,呃?」
集合的巫師眼巴巴地望著大門,彷彿它們馬上就會炸開似的——這顯示出他們是多麼有預見性,因為大門真的炸開了。火柴棍大小的橡木碎片嘩啦啦地落在巫師們中間,門口的光線映出一個瘦小的身影。它一手拿著根冒煙的法杖,另一隻手裡是個黃色的小蛤蟆。
小亡仰面朝天,伊莎貝爾跪在他身上,牢牢抓住他的胳膊。
「行行行,你的意思已經表達得很明白了。」伊莎貝爾有些不耐煩。
不是任何人的主人。小亡說,現在走吧,去你相信自己要去的地方。
阿爾波特趾高氣揚地從他們面前走過,偶爾拿他的法杖戳戳誰的大肚皮。他的心在手舞足蹈、引吭高歌。再回到死神那兒?絕不!這才是權力,是生活;他要挑戰那個骨頭臉,往他空蕩蕩的眼窩裡吐唾沫。
他怒氣沖沖地走掉了,捲起一路的大理石灰塵。
「為什麼不?」
「很好!拿著我的法杖。現在,你們這些退步的可憐蟲,這一切必須停止,聽見了?明天的第一件事,黎明起床,繞著院子跑三圈,再回這兒來做體操!膳食平衡!學習!鍛煉!還有那隻該死的猴子要進馬戲團,頭一件事!」
遠去的光線讓黑暗顯得更加怕人,這恐懼很快便戰勝了所有的疑慮,她躡手躡腳地跟上去。又轉過一個彎,在寶劍忽明忽暗的藍光中,他們發現自己似乎來到了一個介於寶庫和特別雜亂的閣樓之間的地方。
「噢,但我必須這樣。為了這個,我接受了好久的訓練。」她變得越來越淡,「可死前才當了個女僕。」
空氣中傳來噼啪聲,還有種油膩膩的感覺。小亡看上去有些不安。
「一隻猴子!在我的大學里!」
他說得沒錯,伊莎貝爾暗想。就連他走動的樣子也……
「他到走廊了!」靈思風大喊一聲,跳到一根柱子背後。
小亡轉過一個彎,有那麼一秒鐘,他消失在伊莎貝爾的視線之外,她的心臟幾乎停止了跳動,趕緊衝過黑暗,一頭撞到他背上。小亡正在檢查一隻狗頭鳥。
「好吧,好吧,我承認!那次我喝醉了,相信我,不是故意的,天啊,對不起,我真的很抱歉——」
「對——頭!」
「誰說是迷信了?」小亡心不在焉地說。
「有個叫什麼鼓的,先生。」靈思風說。
「對——頭。」
伊莎貝爾臉上一片嚴霜。
「還有其他人想表現表現公民的責任感嗎?」他問,「良好的鄰里關係!有人沒有?」他挺直了身體,「你們這群沒骨氣的爛蛆!我建大學可不是為了給你們機會把該死的割草機借給鄰居!有力量不用,那力量還有什麼用?有人膽敢不對你畢恭畢敬,你就別留下他那該死的酒館,讓他連烤栗子的地方都沒有,明白?」
「對——頭。」
他們周圍的風暴在上升、在哀號。小亡尖叫起來。
「拜託。」
「好吧,我要找到他。這些亂七八糟的事兒必須停止。我現在就要阻止這亂七八糟的一切,明白?我要八個最高級的巫師到這兒集合,沒錯,半個鐘頭之後,讓他們帶上舉行阿示https://read•99csw•com克恩提儀式的所有裝備,聽明白了?倒不是說你們這些傢伙的德行能給我什麼信心。一群膽小如鼠的娘娘腔你們這些傢伙,別再來握我的手,你!」
一個溫暖軟和、好像皮手套似的東西想要握他的手。
我命令你。小亡的聲音能在石頭上鑿出洞來。
「我只是說當特索託人對一個地方下咒的時候,他們可不是開玩笑的。」
「不。」小亡的聲音很平板。
「咳。」她說,「這東西真讓你脊柱發涼,是吧?」
我很遺憾地指出,那些所謂的雕像都是人。你知道,國王的僕人。
一個巫師心神恍惚中摸出了煙袋,阿爾波特的聲音讓一支剛卷了一半的香煙從顫抖的手指間落到地上。香煙彈了幾下,所有巫師都用渴望的目光追隨著它的滾動,直到阿爾波特瀟洒地上前一步,把它踩了個稀爛。
「還有那麼多雕像!」
「當心!他回來了!」
「多麼可怕的迷信。」
準是希望到了那邊也能幹乾淨凈的。
他滿意地咕嚕幾聲,拍拍袍子,撣掉幾塊灰塵。
一行人正走過金字塔間彎彎曲曲的大道,打頭的是一百個汗流浹背的奴隸,他們背負著一座鱷魚神奧夫勒的巨大雕像。冰冰就在它頭頂,完全沒人發覺。它四蹄落地,在金字塔的入口外邊來了個漂亮的降落。
「那個人在幹什麼!」
阿爾波特瞪他一眼:「閉嘴。」
就像有把鎚子使勁一敲,空中的一股力量在沙地上捶出了一個大坑。他們聽見低沉的嗡嗡聲,還聞到熱錫的氣味。
「阿爾貝托·馬里奇,這所大學的創始人。生卒年1222~1289。『我們再也不會見到他這樣的人。』」
「死神,先生?」靈思風退後幾步,一直退到了牆上。
聽到爆炸聲,巫師們匆匆忙忙地從大門擁了進來,而且立刻得出了完全錯誤的結論。
她突然不說話了,低頭看著。小亡腳邊的沙子開始抽|動、噴涌,旋轉成可怖的形狀。
「因為,呃,一種公民的責任感,我們覺得由巫師來做出好的榜樣是極為重——咳!」
「抱歉,但這個問題最現實的真相就是,這些——」
位置靠後的巫師開始儘可能敏捷、安靜地撤退。在快活的少年時代,他們沒有一個不曾將某種卧室里常見的用具放在老馬里奇的腦袋上,或者在冷冰冰的雕像上刻下自己的名字,又或者往底座上灑些啤酒。最糟糕的則是在胡鬧周,酒水下肚很快,廁所又彷彿過於遙遠。在當時,這些主意似乎都妙不可言;但現在,它們突然變得非常缺乏吸引力。
「這可不太公平。」
「夠了!閉嘴!」阿爾波特低頭瞟了眼那隻猩猩,對方沖他微微一笑,態度熱情而友好,「你叫什麼名字,你?」
他們從一路的魑魅魍魎中間快步離開,越走越快,等衝進夜晚沙漠的空氣時幾乎已經開始撒腿跑起來。伊莎貝爾靠在一根粗糙的柱子上直喘氣。
「對——頭!」
也許。誰知道?小亡從衣服裏面的一個口袋掏出沙漏,藉著劍光看了看。他似乎在喑暗計數,然後猛地把沙漏朝背後一扔,另一隻手裡的劍向下一揮。
巫師絕望地拚命拍打著鬍子上的火苗。阿爾波特放低法杖,緩緩地依次打量著這些巫師。他們在他的目光下閃躲騰挪,像大風裡的小草。
「光壩。」小亡回答道,「我們正在靠近目標。」他從口袋裡掏出沙漏,檢查剩下的沙子。
小亡搖搖頭。
「你在胡扯些什麼,小子?」阿爾波特完全摸不著頭腦。
「先生!」
「以葛禮森的冒煙read.99csw.com鏡的名義,這地方一定要有些變化!」
阿爾波特上下打量他一番。這人一副絕望透頂、磨損過度的模樣,活像是留給洗衣房的什麼東西。他下定決心,假如巫師已經墮落到這步田地,那就必須要有人做點什麼。
「一點也不懂,先生。」靈思風脫口答道。
「高個子,骷髏,藍眼睛,步子僵硬。」說話像這樣……「死神。最近見過他嗎?」
這很難解釋。小亡說,他會生活在他心中的群星之間。
乾死神的活就是死神。
有人在舉行阿示克恩提儀——
「可我還以為你想去救公主的命!」
「不可能是國王。」伊莎貝爾說,「他們總不會在他沒死的時候就腌了他吧,對嗎?」
小亡大步走過金字塔那伸手不見五指的通道,伊莎貝爾快步跟了上去。劍上微弱的光芒照出了好些噁心的玩意兒——和特索託人崇拜的有些東西相比,鱷魚神奧夫勒簡直可以上化妝品廣告。一路上的壁龕里,各式各樣的雕塑活像是拿上帝用剩的所有下腳料弄出來的。
「不過首先,」阿爾波特壓低嗓門,「你們要為我舉行阿示克恩提。」
「一切都在你的腦子裡!」伊莎貝爾吼道,「你心裏覺得你是什麼人,你就是什麼人!」
「痛嗎?」伊莎貝爾輕聲問。
「特索托的祭司說,等金字塔封閉以後,它們就會活過來,在走道里巡邏,保護國王的身體不受盜墓人的傷害。」
「——真的很抱歉,要是我能告訴你我有多抱歉我們會——」
「咱們這就去看看。」他說。
「但那不可能是真的,那個什麼國王怎麼會永遠待在星星中間?」他們艱難跋涉著離開那個亂七八糟的房間時,伊莎貝爾還在嘟囔,「星星中間什麼也沒有,只有空蕩蕩的太空。」
她消失了。伊莎貝爾沉著張臉,不以為然地盯著女僕消失前所在的位置。
她盯住那雙沒有瞳孔的藍色眼睛,那感覺就像在俯視一條又深又長的隧道。
「但還不夠近,見鬼!」
她勉強大笑幾聲,可惜沒什麼幫助,「你不是死神。」她說,「你不過是在干他的活。」
一個空空如也的底座;大理石灰塵紛紛揚揚,到處都是;然後是一個自言自語著從煙塵中大步走出來的阿爾波特。
「這種事你懂什麼?」阿爾波特嚴厲地說。
疾風捲起漫天沙粒,小亡獨自站在大風核心的平靜中,睜大眼睛,四下轉動身體,彷彿置身夢中似的。奔涌的雲層中雷電交加。在內心深處,小亡掙扎著想要擺脫束縛,但有什麼東西緊緊把他捏在手心裏,他完全無法抵抗,就像羅盤的指針不能忽視指向中軸的衝動。
「我將在天國的宮廷中做擇忒斯普特國王的妃子,同國王一起在群星中生活到永遠。」她堅定地說。
最後他發現了自己要找的東西。那是八色光中的一扇門,門後有一條短短的通道。通道的盡頭有幾個身影,正在召喚他。
研究過歷史的幾個巫師很不自在地點了點頭。事情會回到過去的模樣:石頭地板,黑燈瞎火的時候就起床,任何情況下都不準喝酒,還要記住所有東西真正的名字,直到你的腦袋咯吱咯吱叫起來。
伊莎貝爾驚得啞口無言,但這陣寂靜很快就被更深處傳來的呻|吟打斷了。小亡轉身趕了過去。
「哼!」她說,「看見她穿的是什麼了嗎?」
「和奴隸們一起?」
光壩在他們正前偏向中軸的方向,看上去活像是一池池的光線,事實也正是如此;有些部落在荒山上造了好些光壩,用來收集read.99csw.com碟形世界動作遲緩、略微發沉的陽光——這是他們的硬通貨。
「把這東西拿去處理了。」
「唔,有時候他們改個名字,還從頭到尾重修過,不過地方一直都還在,呃,老地方。我猜您肯定口渴得緊了,呃,先生?」靈思風可憐巴巴地套著近乎。
「反正我是沒看出來。」小亡身子前傾,幾乎挨到冰冰的脖子,「下面有火把。」他說,「別動。」
「什麼?大聲說,你!」
只有一個生物能複製他們臉上的表情,那就是一隻鴿子,而且是當它聽說納爾遜將軍不僅從他的塑像底座上走了下來,還有人看見他買了把十二發的轉輪槍和一盒子彈的時候。

如果他們也這麼想的話。
「別這樣!」

又一聲呻|吟,來自房間的另一頭。小亡順著聲音往源頭走,笨拙地爬過無數地毯、棗椰、柳條筐里的瓷器和成堆成堆的寶石。國王顯然不知道自己上路時應該帶走什麼留下什麼,於是決定用保險的辦法,全都帶上。
我的學徒期已經結束了。
國王會帶它去下一個世界。
一個高階巫師嘀咕了句什麼。
「現在我要去酒吧,」阿爾波特厲聲喝道,「附近哪兒還有稍微能喝的貓尿賣嗎?」
遙遠的地面上,芬芳、陰森的叢林中傳來陣陣鼓點。盤旋的薄霧隱藏在林中的小河上,冉冉升起,無名的野獸在河面下窺探,等著晚餐經過。
「然後告訴我死神在哪兒。」
「那我現在就去爛鼓。半個鐘頭,別忘了。要是我回來的時候他們沒在這兒等著,後果嘛,哼,他們最好不要。」
他扶了扶眼鏡,不以為然地看了眼固定在底座上的銅牌。上邊寫著:
「這些都在你腦子裡。」她抵抗著那股極力將他們扯進那扇忽閃忽閃的門裡的力量,「你不是死神。你只不過是小亡。我覺得你是誰你就是誰。」
「遵命,先生,我閉嘴,先生,馬上就閉,不胡扯,先生……靈思風,先生。助理圖書館館長,如果您不反對的話。」
阿爾波特正在破鼓酒家裡,一張泛黃的賬單引發了他跟老闆之間的爭論。賬單在店主家族內部妥善保管,代代相傳,經歷了一次弒君事件、三次內戰、六十一次大火、四百九十次失竊和超過一萬五千次店內鬥毆,這一切磨難都是為了記錄一個事實,即阿爾貝托·馬里奇還欠著酒店管理層三個銅幣,外加兩千年來的利息。把碟形世界上所有大點的保險庫加在一起,裏面的內容跟阿爾波特欠的酒賬基本相當。這件事再一次證明,說到沒結清的賬單,安科商人的記憶力能讓大象直眨巴眼睛……而與此同時,冰冰正在神秘的克拉奇大陸上空留下一道蒸汽的痕迹。
「哪個圖書館館長會要你做助理?」他煩躁地問。
阿爾波特朝那可惡的東西發射了一個八色霹靂,眼看著它炸成粉末,他惡毒地咧嘴一笑。
我來了,他說。身後突然傳來一陣響動,他轉過身去。重達十一英石的年輕女性結結實實地撞在他的胸口,撞得他跌了一跤。
靈思風咽口唾沫,「最近沒有,先生。」
「乳酪吃完了,你只能吃點火腿。」伊莎貝爾說,「那邊的光是什麼東西?」
因為我是小亡。他轉過身來,雙眼像兩個藍色的光點一樣閃耀著。
阿爾波特任自己的下巴往下掉,「為什麼?」他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