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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部 新子之書 一

第三部 新子之書

「什麼,在這兒?」
「是!我是說不是。」特皮克遲疑道,「我是說,那是國王乾的,不是我。從某種意義上講。總之是我救了你。」他擺出英勇的派頭。
他掙開她放在自己肩上的手,不耐煩地比了個手勢。
特皮克一臉可憐樣,「我來的地方叫安科-莫波克,而我的出發地是這兒。」他低頭盯著腳下的小徑。從這個位置看過去,如果方法得當,你能勉強在石頭中間看見一條縫。它穿過兩側的懸崖,彷彿一條線的垂直斷層,只不過那條線里恰好包含著一個河域文明和七千年的歷史。
懸崖下散布著好些大石塊,特皮克舒舒服服地癱倒在其中一塊上,讓對方有節奏的手指為自己推拿排解昨晚的麻煩。
「有時候是。」
普塔克拉斯普皺起眉頭。二甲的問題不僅在於慢吞吞地側移,他還是扁的。不是撲克牌那種有前有後有側邊的扁法——從每個方向上看他都是扁的。
「所以嘍什麼?」
不過普塔克拉斯普更擔心的當然是自家兒子。
「那邊出事兒了。」普塔克拉斯普道,「你覺得他們有沒有注意到金字塔的事兒?」
「你……呃……五十個人以上有沒有?」
「他戴著黃金面具。」
兩人正讀著告示——準確地說特皮克正讀著告示,普特蕾西沒在讀告示——沙丘背後又傳來砰的一聲,接著是咔嗒,再接下來一支箭從兩人頭頂飛過。「你個混球」瞄了它一眼,然後扭頭凝視著沙地上一塊面積很小的區域。
「怎麼不像了?」
「有這個可能,是的。」
……設z等於ei0。反芻反芻反芻。那麼dz等於ie[i0]d0等於izd0或d0=dz/iz……
「真好笑。」他說,「結構上可不大穩當呢。」
「我們失敗了,爸爸!」他呻|吟道,「本來只差一點兒就能成功,結果周圍就那麼扭曲了!」
「我就是覺得吧,國王不該任自己的國家這麼不明不白地消失。」
它從他眼前一閃而過,他又試了幾次,卻再也看不見它了。
「一看就讓我想起壁畫里的那些人。」他說,「他的深度還是那什麼都哪兒去了?」
「烏龜?」他說,「我們說的難道是那些,你知道,長腿的石頭?」
「你去哪兒?」
「有可能,有可能。」
「他沒死,對吧?」他悄聲問。
普塔克拉斯普繞著兒子走了一圈,結果發現兒子扁的一面一路跟著自己轉。他撓撓下巴,一字一句地問:「也就是說他能在時間里移動?」
特皮克盯著石頭裡的那條線。幾何學。就是這個。
特皮克從沙丘頂上小心翼翼地探出頭去,只見眼前有一大片空地,周圍滿是一排排複雜的標記和旗幟。空地里有一兩棟建築,基本上就是堆起來的籠子,另外還有幾個特皮克沒見過的複雜玩意兒。空地中央站著兩個男人,一個是面色紅潤的矮胖子,另一個又高又瘦,身上散發著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權威氣息。兩個人都穿著床單,而圍在他們周圍的一群奴隸則基本上沒穿什麼,其中一人手裡拿著一把弓。另有幾個奴隸拿著棍子,棍子頂端各有一隻烏龜——它們的模樣有些凄涼,就像是烏龜棒棒糖。
這實在不同尋常、難以理解,而且非常非常叫人難堪。
二甲繼續側飄,形成了一個扁平的剪影。
這行字下方還用稍小的字體做了補充說明:當心——未經證明的假設。
「你說的一點兒沒錯。」他說,「我根本沒想過水的事兒。我來的那個地方几乎每天都下雨。抱歉。」
「哦是嗎?」她說,「我明白了。嗯。好。現在我想你還是趕緊回來涼快涼快。」
「所以嘍。」
「我是說,那樣一來人家該管它叫失落王國了。」特皮克昏昏欲睡,「到那時候我會怎麼想?你倒說說看。」
「抱歉。十個以下?」
特皮克搖搖頭,「我想我還是去陰涼底下躺著好了。」他說,「去剩下的那點兒陰涼底下。」他補充這一句是因為太陽銅黃色的光芒正在蠶食地上的陰影。特皮克搖搖晃晃地走到石頭下方,雙眼盯住普特蕾西。
「碟形世界里速度最快的動物就是它們。」茲諾道。不過他眼神躲閃,可見此人並非全無羞恥之心,「至少從邏輯上講是這樣。」他又補充道read.99csw•com
普塔克拉斯普扭頭往身後瞅了一眼,然後慢吞吞地點點頭。
普塔克拉斯普翻了個白眼,「別拿那套建築設計師的行話糊弄我,孩子。」他說,「他到底什麼毛病?」
「肯定跟那座金字塔有關係。」他繼續說,「我們離開時它模樣怪極了。多半是魔法,或者幾何學,或者那什麼。依你看咱們怎麼才能回去?」
「你確定嗎?」他問。
他信步上前,一隻手遮住眼睛。只要把腦袋轉過正確的角度……
「哦。那你為什麼非要戴著?」
「天哪,沒那麼多。」
普特蕾西抬起描了眼影的眼睛瞪著他,「你是說你不知道?你準備帶我進沙漠,而你竟然不知道哪兒有水?」
普塔克拉斯普問:「為什麼會有火花?」
「整個河谷就這麼合上了。」最後他擠出一句,「所有那些人……」
「十個以下?」
對自己在那裡度過的每分每秒特皮克都深惡痛絕。現在它終於把他拒之門外。他回不去了,所以自然覺得非回去不可。
「或者速度更慢的箭?」
「只是些淤傷……我覺得。」年輕的建築設計師緊蹙著眉頭。他坐起身,伸長脖子四下張望。
「那邊兒有些大怪人。」他說,「他們在射烏龜。」
「我不明白。」普特蕾西道,「你到處都找過了?」
「哦,天哪。」普塔克拉斯普道,「那是鷲頭神哈忒……」
「爸爸,那是座金字塔!我們該封頂的!我早跟你說過!裡頭涉及的力量,那實在是……」
「我看不是吧。我是說他們根本不知道咱們在這兒,不是嗎?你根本沒必要把我一把拽下來。」
「如果你能找到揚琴,我可以為你彈點兒舒緩的音樂。」普特蕾西道,「我已經學到第一冊的《小妖精的野餐》了。」
「這一點倒跟過去一模一樣。」普塔克拉斯普在瓦礫上坐下,雙手抱住腦袋。事情竟走到了這一步。一個正常的傻兒子,另一個扁得像影子。那個可憐的扁孩子日子該怎麼過呢?人家會拿他來開鎖,打掃擋風玻璃上的冰塊,為了省錢他會住在酒店客房的壓褲器里。
普特蕾西皺起眉毛,「幾乎每天都什麼?」

特皮克問:「你有沒有覺得眼睛被從裡到外翻了一圈?」
「唔,五十以下?」
「談這個恐怕不大合適吧?」
「哦對啊。」普特蕾西看著自己的手指甲,「你好像的確說過你是國王。」
「對。」
「烏龜的確跑贏了兔子。」茲諾滿臉不高興。
小兒子嘆口氣,「沒錯,爸爸。」他說,「但之前那種走法很正常,所有的會計都是那麼走路的。現在他側著走卻是因為,就好像,唔,因為對他來說那是時間。」
特皮克稍加思索,「我猜是因為沒它們我總覺得自己衣冠不整。」
「我們再試最後一次。」胖子說。他轉身對奴隸道:「你們幾個——去把那隻烏龜找回來。」
普塔克拉斯普漫無目的地走在金字塔腳下的廢墟中間,身上依然穿著昨晚的睡衣。
普特蕾西順著熱辣辣的地面往前看,「唔,它倒是夠長的。」
「嘩嗖?」特皮克奇道。他見過烏龜。老王國也有烏龜。烏龜有很多特點——它們是素食主義者、非常耐心、喜歡沉思,甚至還是極其勤勉而堅定的性|欲狂——然而迄今為止他還從沒聽人用「快」字形容它們。「快」是一個與烏龜緊密相關的概念,因為它們怎麼也跑不快。
駱駝沒有手指,這對其智力發展又是一大刺|激。人類面對複雜問題(比方說三次多項式或者參數微分方程)時,總是本能地數手指頭,這極大地阻礙了人類數學的進步。而駱駝從一開始數的就是數字。
他聽到一聲微弱的呻|吟,趕緊對著一頂帳篷的廢墟又拉又拽。他撕扯著沉甸甸的帆布,最後終於挖出了二乙。小兒子在灰色的光線中沖他眨巴眨巴眼睛。
「她找到烏龜了!」茲諾道,「幹得漂亮!」
「我就在它邊上!」她哀號道。
一秒鐘之後,那支箭一頭扎迸了那個區域。
「是海。」read.99csw.com特皮克道,「我跟你說過的,還記得嗎?海浪什麼的。」
光線很不對勁兒。它帶了種扁平的質感,就像在玻璃杯里放了幾個星期的水。它缺少活力,儘管也能照亮東西,卻沒有生機。那不是白晝的日光,反倒像明亮的月色。
可他找了一個鐘頭仍然一無所獲。
「這可真傻。你到底從哪兒來的?」
他首先找到的是壓頂石。壓頂石已經粉碎,表面的金銀合金完全剝落。它從金字塔上摔下來,正好砸中鷲頭神哈忒的雕像,雕像被砸得彎下腰去,臉上還帶著一絲驚訝的神情。
兩人合力把鷲頭神哈忒那彎腰駝背的雕像推到扁人的必經之路上。一兩分鐘之後,緩慢的側飄把二甲帶到雕像跟前,強烈的藍色火花熔掉了一部分石料,但二甲終於停下來了。
修造師搬開壓在兒子腿上的一截圓木。
「你看起來一點兒也不像國王。」普特蕾西道。
他趕緊追過去,跑下小石堆,來到「你個混球」身邊。駱駝把腦袋和脖子都平貼在地上,耳朵在熱氣中扭來扭去,同時心不在焉地把「你個惡毒的畜生」發明的瞬變積分運用於一系列很有希望的蔓葉類函數。普特蕾西氣沖沖地踢了他一腳。
「我覺得你還是沒明白,爸爸。」二乙一臉疲憊。他在父親身旁坐下,遙望河對岸的王宮。
「如果有危險呢?」
「那他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我的腳鐲。你把它們收起來了。我現在想要,請給我。」
「我敢打賭,他們肯定沒法把它出口給別人。」普特蕾西堅定地說。
「我就說嘛。再說了,如果你是國王,那你就是神。你現在的所作所為可不怎麼像是神。」
他知道他們一路跑進了以弗比。此刻他應該能看到布滿金字塔的沃土,看到夾在特索托和以弗比之間的蒂傑河谷。
金字塔發出渦輪機一般的嗡嗡聲。原因何在,普塔克拉斯普全然摸不著頭腦。巨大的力量將所有維度都扭轉了九十度,並頂住了巨大的壓力讓它們保持住這個姿態,不過至少那煩人的時間變化似乎已經消失了。普塔克拉斯普發現兒子的數量已經大大減少,事實上他現在巴不得找到一兩個才好呢。
「這個嘛,爸爸,我們爬上金字塔的時候……唔,那時候它沒法噴溢……你知道,我敢說它扭曲了……你知道,時間其實只不過是另一個維度……嗯。」
普特蕾西想了想。
「你覺得我們是不是可以說服他走回幾個月之前去?回去告訴我們別修那該死的金字塔?」
「哎呀!」那胖子道,「抱歉!」
「我找到它了!」他從靴子里拔出匕首,在石頭中間賣力地挖掘。
「你個混球」來到一座沙丘頂上,用讚許的目光掃了一眼面前的滾滾黃沙,然後開始以對數的形式思考。
沙丘上貼著一張告示。
小兒子可憐巴巴地咬者尖筆。他的手疼得很。剛才他伸手去摸哥哥,結果噼噼啪啪的電擊讓他的手指脫了皮。
「注意到了也不奇怪。畢竟它可是轉了九十度。」
「你為什麼隨身帶著那麼多匕首?我是說,真正的原因?」
「我覺得沒有,我也說不準。他還活著。可是他動起來——他動起來……唔,你最好過來瞧瞧。怕是出了什麼量子事故。」
「聽著,哪怕最著名的刺客一輩子也殺不了三十個人。」
「什麼?」
她點點頭,萬分小心地站起身來,後退幾步。
「你這是幹嗎?」她問。他停下來思忖半晌。
他吹聲口哨。普特蕾西接到暗號,牽著「你個混球」從沙丘背後繞了出來。特皮克本來堅信她的衣裳里不可能再有口袋的位置,可她似乎已經補過妝了:不但重新畫過眼影,連頭髮也扎了起來。她沿著沙丘的曲線向他們走過去,活像條滑行的小蛇,一心一意要用人格魅力打動眼前的陌生人。她的另一隻手裡拿著什麼東西。
「不,我沒開玩笑!這兒!你瞧!」
「我是說,失落王國的國王,那太可怕了。我非把它找回來不可。」
特皮克翻過身來。
「我知道咱們缺的是什麼。」
特皮克深吸一口氣。

他再次爬上沙丘,盡自己所能拍拍身上的沙粒,然後站起來朝那一小群人揮舞帽子。一支箭飛過來,帽子應聲脫手。
他聽見身後的普特蕾西朝自己靠近,下一秒鐘她的雙手已經摸上了他的脖子。他正奇怪她是怎麼學會卡達蒂死神之爪的,結果那兩隻手只是溫柔地按摩他的肌肉。在它們專業的愛撫下,他的壓力迅速融化,活像滾燙的刀鋒切過黃油。緊張的情緒放鬆下來,他打了一個哆嗦。
幾分鐘后,普特蕾西從陰涼處往外看,發現他竟趴在地上,在石塊下翻找著什麼。普特蕾西斷定他不能再曬太陽了。
最後她說:「沒用,我什麼也看不——見見見——」
「我從沒去過。聽說那裡的統治者是個暴君。」
她伸出戴滿戒指的手摸摸他的額頭。
「我不想回去。我幹嗎要回去?回去就是九*九*藏*書喂鱷魚。我不回去,要是只為了喂鱷魚我可不回去。」
「呃?」
「再說這也太殘忍了。」卨個畀人說,「可憐的小東西,它們晃悠小短腿的模樣真夠悲慘的。」
他滑下沙丘,回到普特蕾西身邊。
「哼。」普特蕾西哼口氣,暗示自己對海不以為意。她正準備解釋個中緣由,兩人突然聽到身後傳來憤怒的人聲,聲音來自附近的一座沙丘背後。
特皮克的匕首狠狠插|進縫裡。那條縫不過是石頭上一條極細的線罷了。
普特蕾西起身往峽谷那邊走。
「那可是個國家啊!見鬼,它總不可能掉進地上的什麼坑裡!」
「你說它是綠色的,還很洶湧。」
「我有權知道。既然我們要一起穿越沙漠什麼的。比一百還多?」
「我覺得可能是在時間里。」二乙無助地說,「咱們的時間,不是他的時間。」
一片陰影落在兩人身上。他們四下打量,他們抬頭望天,然後又往天上多看了幾眼。
「我不知道該怎麼辦。」他喃喃地道,「真舒服。」

「那就是我!」
「好吧,我就是想問問清楚。這種事很重要的。」
「這兒!」
「請你原諒,」特皮克道,「不過你能不能先把它放下?我和我朋友大老遠過來,可不想再挨一箭。」

它飛快地從他眼前閃過。特皮克猛地往迴轉過眼睛,一片霧蒙蒙的顏色再次一晃而過,他剛把眼睛對準它,它就消失了。
高個子嘆口氣,「你知道,茲諾,」他說,「恐怕烏龜和弓箭這事兒完全是你想岔了。」
她猶猶豫豫地抬手遮住眼睛,照特皮克的吩咐朝石頭上看過去。
「仔細看看,嗯?你轉過頭去,拿眼角餘光去瞄它。」
「這麼說吧,」普特蕾西道,「那個數字介於零和十之間。」
這兩人看起來倒是人畜無害,特皮克暗想,他幾乎可以說服自己相信這念頭。
「這麼些匕首。為什麼?」
特皮克不情不願地承認對方有理,然後順著沙丘滑溜溜的斜坡一點點爬了上去。先前的聲音又吵起來了:
「我找到他了。」普塔克拉斯普道。
「嗯。」
普塔克拉斯普道:「他過去就老是側著走。」
「當時那隻兔子已經死了,茲諾。」高個子耐心地說,「因為你射中了它。」
「你能治好他嗎?」
「你個混球」的目光從沙塵擋板一樣的睫毛底下射向特皮克,眼神中充滿輕蔑。它繼續心算:
「我不是說了嘛,大怪人。你待在這兒別動,如果沒有危險我就吹口哨。」
「我本來就是國王!那邊——」特皮克有些猶豫,不大確定自己該往哪裡指——「就是我的王國。我是它的國王。」
「依我看他這是維度失調,爸爸。他的時間和空間有點兒攪到一起了,所以他才總是側著走。」普塔克拉斯普·二乙朝父親露出一個勇敢的微笑。
太陽不僅僅是一粒燃燒的糞球,被巨大的屎殼郎推過天空。它同時也是一艘小船。這完全取決於你看問題的角度。
「呃?抱歉?」
「那麼二十以下?」
「唔。也許我可以赦免你什麼的。」
「你看見它了?」他滿懷期待地問。
「唔。」特皮克道,「這麼說吧,那個數字介於零和十之間。」
他踩著滿是腳印的沙地一路跑到特皮克身邊。特皮克站在原地,盯著刺痛的手指發愣。
「你個混球」啐了口唾沫。二十英尺之外的綠頭蒼蠅被唾沫裹挾,牢牢地粘到背後的岩石上。
「我是說弄點水來喝。縫裡可能藏著一條河,也可能沒有,但我們反正也夠不到它,不是嗎?所以我們得去找個有水的地方。這麼簡單的道理哪怕國王也該明白。」
「呃。」
……E/27。十一里……
特皮克低聲咆哮。儘管熱浪打在身上活像鐵鎚,但他還是大步走上石堆四下眺望,這就好像三百平方英里的國家沒準兒只是藏起來了,也許就在一塊鵝卵石底下或者一叢灌木背後。
特皮克泄了氣。
特皮克翻個白眼,「你不覺得這事兒有點兒,呃,古怪?整整一個國家就那麼沒了?看在老天分上,這種事兒可不是每天都能看到的!」
特皮克牙疼似的一縮,「說實話,我不大清楚。」他說,「不過我覺得多半不是。他們有個專門的東西來干這事兒,好像是叫民朱,意思是說國家裡的每個人都可以決定誰是新暴君。那叫做一人一……」他愣愣神,政治史課似乎已經離他非常久遠了,而且課上介紹的那些概念蒂傑里貝比和安科-莫波克的居民連聽都沒聽過,最後他瞎蒙了一句,「一人一瓢。」
「總的來說我能讓太陽升起的。」他說,「不過我也不知道是怎麼做到的就是了。還有河。你要是想讓河水泛濫,找我本人准沒錯。本神,我是說。」
「沒錯,沒錯。」茲諾道,「只一眼看不見,它們就嘩嗖!」
「至少他能省下買衣服的錢。」他緩緩說道,「我是說,他只需把衣服畫上去就行了。」
上面用好幾種語言寫著:原read.99csw.com理測試站。
「那種女人有另外一種專門的稱呼。」普特蕾西道,不過她倒沒有表現出太憤怒的樣子。
「這是以弗比發明的,你知道。」不知為什麼,特皮克就是覺得自己有責任為它辯護。
「我哪兒知道?他們好像覺得烏龜應該能躲開才對。」
小小的爬行動物瞅了特皮克一眼,目光中混合著祈求和希望。他盯著它看了一會兒,然後小心翼翼地撿起烏龜,把它藏到一塊石頭背後。
特皮克聳聳肩,繼續回去用匕首跟石頭裡的縫較勁。
「我們去以弗比。」他說,「跟幾何有關的事兒他們全懂,而且他們還有些非常不健全的觀念——我現在正用得著不健全的觀念。」
「這我怎麼會知道?我從沒出過河谷,哪裡知道從外頭看它是什麼樣?你別跟我賭咒發誓的。」
「而你的問題,伊比德,」他說,「就在於你以為無論什麼事情自己都是最了不起的鬼權威。」
特皮克搖搖頭,「不是那麼回事。」他說,「他們每五年就有一個新暴君,而且他們先要對他干件什麼事兒來著。」他有些遲疑,「我覺得好像是叫宣舉。」
「有人朝我們射箭!」
「它們居然有這本事,真不可思議,不是嗎?」特皮克道,「動物的本能,我猜是。」
「你個混球」感覺了一下腳上的重量,經過簡單計算后,它推斷有兩個人從自己背上離開了。進一步的計算顯示他們掉到了沙丘上。
「從大瀑布一直延伸到三角洲。」特皮克道,「你可以拿一隻手遮著眼睛。請你試試吧,拜託。」
「我們根本就沒把參數弄對。」
「我們就不能做點兒什麼嗎?」他問,「比如把他捲起來什麼的?」
「噢?你倒說說看。」
「你根本連想都沒想過水的事兒!」
特皮克發現自己的下巴附近一陣兵荒馬亂。原來一隻小烏龜正從他身邊跑過,它的龜殼被弓箭射出了好幾個小坑。
「從邏輯上講它們根本不可能被箭射中!」胖子高舉雙臂嚷起來,「根本就不應該!肯定是你給我的烏龜品種不對。」他控訴道,「我們應該試試速度更快的烏龜。」
她轉過身,「好吧,國王或者神或者刺客先生,或者無論你是誰,你能放點兒水嗎?」
「聽著,你不能用這種口氣跟我講話!我是國王!」特皮克突然閉上嘴。
「摔壞了什麼地方沒有?」他靜靜地問。
「有。」普特蕾西冷冰冰地說,「可以請你把腳鐲還我嗎?」
「那是條縫。」她疑慮重重地說。
「尖叫。」
「是不是就跟大家對公貓、公牛什麼的乾的那事兒一樣?」
「他說他也喜歡聽我唱歌,雖然其他人都說那聲音聽起來就像一群禿鷲剛剛找到了一頭死驢。」
「他沒法跟人交流,爸爸。」
「你知道,就是為了讓它們不再打架、讓它們脾氣溫順的那個。」
「哦。」
「當侍女可不僅僅是剝葡萄。」普特蕾西道,「我們學到的第一課就是,如果主人勞累了一整天,那就不該建議嘗試貓與柿子體|位。誰說你非得做點兒什麼啦?」
「那個,我本來確實準備帶些水在身邊的!」
建築設計師對弦外之音從來都挺遲鈍,然而這一次二乙卻聽出了父親聲調的沉重。
「我覺得自己有責任。」特皮克像貓一樣換了個姿勢。
她盤腿坐下,眼睛盯著石頭,當然這不過是為安撫他而已。
普特蕾西平靜地問:「那它怎麼不見了?」
普特蕾西問:「以弗比什麼樣?」
「你知道,就是細細的水線從天上掉下來?」
普特蕾西盡職盡責地搜索新話題,「往談話中引入新話題」也是侍女的職責,可她從來不太在行。別的姑娘能想出各種各樣的東西:從鱷魚的交配習慣到冥界的生活應該是什麼樣,簡直不可思議。可她呢,聊完天氣以後她就開始犯難。
小個子瞪他一眼。
「不必理會他,孩子。」他說,「他不過是為了掩飾上周的事故而已。」
「我看見有炊煙。」普特蕾西一屁股坐到他身邊。
「也就是說你命令把我扔給鱷魚?」
「而這就是民朱,對吧?」
「在哪兒?」
沙漠也是一大助力——沙漠里可沒什麼消遣。在駱駝看來,通往偉大智慧的道路就是沒事兒可做,也沒東西可以拿來做事兒。
「真不錯。」他說。
他手搭涼擁,第一千次環視寂寥、灼|熱的大地。他轉動脖子,然後看見了蒂傑里貝比。
普特蕾西用挑剔的目光打量了好一會兒,然後問:「那是什麼?」
「什麼,躲開箭?」
「我也不知道。」他說,「不過你的確看見河谷了,對吧?」
「手裡剛好拿著弓。」對方大口喘氣,「真是非常抱歉,沒注意到它居然已經上了弦。唉,你該怎麼看我呀?」
「就跟金字塔的溢光差不多,我想。」
「我們專門培訓過。你的筋腱全打結了,簡直就像一串乒乓球。」普特蕾西道。
「二甲在哪兒?」他問,「他走在我前頭,幾乎已經到了頂……」
高個子沖特皮克點點頭。
九九藏書「我叫茲諾。」胖子不等他開口,又繼續氣喘吁吁地說起來,「你受傷了沒有?不過我記得咱們的確貼了警示標誌來著。你是從沙漠那邊來的嗎?你肯定渴壞了。喝一杯嗎?你是誰?你不會剛好看見只烏龜吧,唔?鬼東西跑得飛快,簡直就像是抹了油的閃電。誰也別想追上這些小壞蛋。」
「我們缺的是該死的烏龜,沒別的。」
「那麼,」她說,「你殺過很多人了?」
「別的姑娘都會和弦什麼的,」普特蕾西一臉惆悵地按摩著他的肩膀,「不過老國王總說他寧願聽我彈琴。他說聽了以後能讓他心情好起來。」
普塔克拉斯普能取得今天的成就——不對,他暗暗糾正自己,應該說昨晚那樣的成就——靠的就是能從最最糟糕的情形里看出好處來。
特皮克與普特蕾西終於在一塊高高的石灰岩底下找到一片陰涼。兩人悶悶不樂,獃獃地看著熱浪搖搖晃晃從石頭升入空中。
「真的?唔,呃。」特皮克又一次遲疑起來。普特蕾西的大腦只能理解字面上的意思,哪怕最無辜的句子也必須經過仔細推敲,否則絕不能送到她面前去冒險。
「這是用來搞那宣舉的對嗎?」
「恐怕不行。」
「我瞄準的是烏龜。你知道,把兩個試驗合而為一,可以節省寶貴的研究時間,充分利用有限的……」茲諾用手裡的弓指指周圍的一切,弓上已經重新搭上了箭。
「體|位。」普特蕾西糾正道。
特皮克聳聳肩,從袋子里翻出腳鐲來。那東西基本上是銅做的,還加了一點點琺琅碎片。工匠也曾試著用扭曲的鐵線和彩色玻璃製造些許趣味,可惜並不怎麼成功。她接過腳鐲戴上。
小烏龜飛快地縮回殼裡,普特蕾西則瞪圓了眼睛,很不滿意人家僅僅把她看作拿烏龜的人。
他獃獃地沉默下來,然後突然想起一件事,「我不在了,也不曉得那邊現在怎麼樣。」
特皮克問:「那你知道哪裡有水嗎?」
日出。由於這裏並非老王國,因此太陽只不過是一團火熱的氣體,沙漠中紫色的夜晚被它噴燈一般的光照蒸發殆盡。蜥蜴匆忙躲進石頭縫裡,「你個混球」則在被自己啃掉好些的灌木叢底下躺好,享受所剩無幾的陰涼。它傲慢地瞅著前方的景色,一邊咀嚼反芻的食物,一邊計算自己吃掉的草根的七次方根。
「我不是說過了,沒它們我總覺得自己衣冠不整。」
「你個混球」穩穩地向前走,每秒前進約1.247米。碟子一樣的大腳嘎吱嘎吱地踩在沙地上,腦子裡則靠計算複雜的共軛坐標打發時間。
如果我把石頭砸開呢?不,他暗想。別傻了。那是一條線,你不可能把匕首嵌進一條線里。線沒有寬度,這是幾何學上眾所周知的事實。
懸崖中間的小徑只略微下降就再次上升,它穿過一片沙丘,前方顯然就是特索托。特皮克認出了一尊風蝕的斯芬克斯石像,那是他們與特索托之間的界標。據說,每當國家危急時它都會潛行在國境線上,不過傳說沒有點明這一行為的原因何在。
二乙聳聳肩,「我們可以在他前進的道路上放個東西。這主意沒準能行。這樣他就不會遇到更可怕的事故,因為,呃,因為這樣一來事故就不會有時間發生了。我想。」
她先是紋絲不動,然後一個側撲趴到石頭上。特皮克不再拿匕首往縫裡敲,而是默默地爬到她身邊。
「你這是幹嗎?」普特蕾西吐出嘴裏的沙子。
特皮克聳聳肩。也許吧,這種事他上哪兒知道去?「關鍵在於每個人都可以參与。以弗比人為此非常自豪。每個人都有……」他又遲疑片刻,這次他可以肯定自己弄錯了什麼東西——「每個人都有一瓢。當然女人除外。還有小孩。還有罪犯。還有奴隸。還有笨蛋。還有外國移民。還有因為,呃,各種原因不受待見的人。還有許多別的人。但除了這些人之外的每個人都有一瓢。這是個非常開明的文明。」
「當刺客,我是說,人家不是付錢雇你殺人么?你是不是殺了很多很多?你知不知道你背上的肌肉特別緊張?」
以弗比在他們身後,眼前則是一片明亮的蔚藍色,藍色的表面上還懶洋洋地泛出大理石一般的純白,彷彿一闋經典的詩歌。
「也許。」他大胆猜測。
「為什麼?」
「你個混球」緩緩轉動巨大的腦袋,目光追隨著一隻迷途的綠頭蒼蠅,在它大腦深處閃爍著一排紅色的數據柱,詳細記錄下對方飛行的矢量、速度和高度。人類的談話很少能引起它的興趣,不過它腦子裡倒是閃過一個念頭:男女之間相處最融洽的時候準是雙方都在自說自話的時候。相比之下,駱駝不像人類那麼麻煩。
「你知道他是怎麼回事嗎?」他問。
「那些個體溫……」他說。
「那咱們可千萬別撞上他才好。」
特皮克問:「它們是不是有什麼玄妙的意義?」
兩人慢條斯理地走回「你個混球」身邊,這一次輪到特皮克有心事了。
她一臉茫然,「玄妙是什麼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