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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部 新子之書 四

第三部 新子之書

「沒什麼好的,相信我。」
「出門忘了戴帽子,是不是啊,小傢伙?」快活的聲音在金屬中發出古怪的迴響,「急著上陣殺敵,是不是啊?」
……用分形幾何……
「你是罪犯?」
「就是這樣。難以置信,唔?」
「有身份證明嗎?」老婦人嘟囔道。
古老的國王點了點頭,不過動作十分輕柔,好像擔心腦袋會掉下來似的。
他該停下來嗎?可這樣一來駱駝會不會掉下去呢?
「是,夫人。」
「在我夢裡它在吸雪茄。這夢可是家族裡代代相傳的。」
「請你原諒,但我就是恨它。」國王彬彬有禮地說。
「你個混球」跑得很快,這主要是為了盡量縮短腳底與地面接觸的時間。他穿過以弗比周圍那一片片種著橄欖樹的綠洲,跑上綠洲外的小山。這時,特皮克彷彿在蔚藍的海面上看到了一個小黑點,那或許是「未名」號,也可能只是浪尖上的反光。
「『就這樣駱駝牧人庫夫特迷失在沙漠中,他面前突然出現了一條流著奶與蜜的河谷,那是諸神賜下的禮物。』」特皮克用空洞的聲音背誦起來,他又加上一句,「我一直覺得那地方肯定黏糊糊的。」
「我需要棍子!」特皮克從軍士長身旁飛過時大喊一聲,「除非你拿棍子打它們,否則它們什麼都不明白。棍子就等於駱駝的標點符號!」
「原來這就是冥界,唔?」她說,「也沒什麼改進嘛。」她用力捅捅吉恩,「你也死了嗎,年輕人?」
特皮克挑剔地品評一番,「主要是那塊遮羞布。」他承認,「它有點兒,呃,破破爛爛的。」
他高聲道:「我又能怎麼樣呢?我不過是人類罷了!」
其中一個道,「天哪,他跟駱駝准有深仇大恨。」特皮克掙扎著起身,跌跌撞撞地衝到「你個混球」身邊。駱駝正在進行複雜的計算,想知道如何才能站起身來。它伸長了舌頭,感覺非常糟糕。
它企圖啐他一口。
科洛納朝那兩個編外人員揮揮手。
「他們是僕人,奶奶。」國王道。
小個兒男人摳出卡在牙縫裡的一粒無花果種子。
特皮克助跑,踢牆借力,抓住「你個混球」沾滿灰塵的毛皮,最後重重地落在駱駝脖子上。
科洛納嘆口氣。
「我哪兒知道?」他說,「誰要能告訴我,要我拿右臂去換也成啊。說起來,我們還沒正式介紹過呢。我是庫夫特,王國的創造者。你夢的無花果很不錯。」
「我們必須,」他說,「做點什麼。」

兩人盯著石頭縫看了一陣兒。
「聽著。」他說,「我出門的時候有點兒急,你瞧,身上好像沒帶現金。」
特皮克抓住對方的籠頭使勁一拉。
「比神還怪。怎麼了?」
「沒啥,我也就問問。」
「就是那種東西,沒錯。」
「一樣一樣。我說,你們不會正好有些無花果吧?我真想搞個無花果吃吃。」
對方點點頭,「想想看,這世界真夠怪的。」
「沒必要捶門,他一直都在家。」
科洛納略瞄了一眼,嗤道:「抱歉,大人。沒辦法。沒錢,沒駱駝。」
吉恩聳聳肩,朝手心裏啐口唾沫——事實上因為之前嚇出的冷汗,他的手掌已經夠濕了——然後使勁揮動榔頭。
特皮克彎下腰,對著一隻拚命扇動的耳朵悄聲說話。
「你這話再對沒有了。」軍士長稍微鬆鬆胸甲,能在陰涼底下站站真不錯,「你們那邊的補給還好吧?」
「你是誰?」女王問。
「噗呢奶奶。」國王說。「就她吧。」見迪爾和吉恩滿臉驚異,他又解釋道,「我小時候就是這麼喊她的。當時我發不出法爾-雷-普塔赫這個音,你們明白。嗯,開始吧,瞪什麼眼?把封印砸爛。」
特皮克急於展示自己多麼通情達理,https://read.99csw.com「這也難怪,你在逃避人家迫害時哪有工夫整理行李呢?」
「這可是金字塔。師傅。」他向迪爾求援,「不該砸開的。」
「別給它水喝!」特皮克猛地坐正,耳邊無數銅鑼咚咚作響,腦袋裡綻放出滾燙的大煙花。幾頂頭盔彼此交換個眼色。
「怎麼不同?」
「真該把你關起來,這麼虐待它。」軍士長朝他晃晃手指頭,「沒見把駱駝累成那樣的。」
大象戰車!特皮克忍不住呻|吟起來。特索托也喜歡用大象作戰,這是如今的流行趨勢。最終大象難免驚慌失措,把自家的隊伍踩個稀爛,這是它們在戰場上唯一的用處。對此雙方軍事首腦的回應都是繁殖體形更龐大的大象。誰讓大象的外形這麼有震撼力呢。
「你有什麼建議,小子?往卡槽里插把餐刀,然後左右扭扭?」國王問。
「那不過是為了搞公關。」他說,「我是說,瞧瞧我,我哪有什麼元老、鼻祖的派頭?」
「這兒有河。」他嘶嘶地說,「你知道它在哪兒,你只需走過去!」
「去把其他人放出來。」國王道。
「真蠢,不是嗎?這兒又沒有海鷗。」
有個聲音回答道:並不全是。
「回您的話,夫人,我得錘門,夫人。」吉恩答道。
特皮西蒙打個寒戰。
一支以弗比小分隊正與不遠處一支人數相當的特索托小分隊隔空相望。時不時有人會揮揮長矛做個樣子。
「用劍行不?」
「抱歉。」
還有一件怪事:駱駝好像走在空中似的。
「聽著,我很抱歉,但我必須拿回我的駱駝。」特皮克道,「這是性命攸關的大事!」
「唔,罪犯這名字也太難聽了,明白我的意思嗎?」小個子祖先道,「我寧願人家叫我企業家。我的做法不過是超越了自己的時代,沒別的。」
兩人挺胸抬頭,回身開步走。走了幾步,他們又一個利落的轉身,給對方一絲略帶局促的微笑,然後各自回到了自己人中間。
「那行。」
「你個混球」顫抖著膝蓋站起來,開始原地繞圈子。特皮克拚命抓緊。
「那個……在雕像上……」
「是啊。我猜如果我們的先到,我們就只能屠殺你們了。」
他站在高處,但站得並不穩當,因為他站在自己父母的肩膀上,而在父母腳下則是他的祖父母。他的祖先一路往下延伸,無休無止,最後形成一座巨大的人類金字塔,塔基湮沒在雲層底下。
「唔,你知道的,不能抱怨。」
「不。」特皮克道,「其實沒那麼難。」
吉恩大受鼓舞,榔頭飛快地劃出一道大弧線。它擦著迪爾的鼻子飛過,帶著鷓鴣叫一樣的聲響把封印砸成了碎片。
庫夫特又拿起一個無花果,歪著頭看他一眼,「你說啥來著?」
沙漠不僅酷熱難耐,而且十分安靜。這裏沒有小鳥,沒有喃喃低語的有機生命忙著過活。夜裡也許能聽到昆蟲的哀號,但烈日當空時,它們全都躲在地下深處。於是,黃色的天空和黃色的沙地變成了一間沒有迴響的屋子,「你個混球」的呼吸聽上去彷彿蒸汽機一般。
接下來是一片寂靜,時間越拖越長。
「你不恨。」阿示克-烏爾-門-特普道。
「怎麼?」它說。
駱駝唯一的武器就是一對具有工業強度的肺以及彷彿一群驢慘遭肢解般的嗓門。
阿爾方茲換上了長袖襯衫,以堅毅的神情表明自己已經下定決心,永遠不會再脫下這件衣裳。他正幫其他幾個人升起「未名」號的風帆,見睡在纜繩上的特皮克醒來,便朝他點點頭。
特索托軍士長伸出手,沿著縫隙摸了摸。
他們在動。特皮克坐起身,發現以弗比的碼頭正在灰色的晨光中漸漸遠去。
「大海。」他說,「https://read.99csw•com那才是好地方呢。你可以一點點分解。」
特皮克迎著刺耳的噪音前進。「你個混球」抬起腦袋左右轉動,進行三角定位。它祭出駱駝特有的把戲,一邊瘋狂地翻起白眼,一邊拿鼻孔對著特皮克。
「這些又是誰?」影子脾氣挺大,「我這兒什麼也沒有,年輕人。」她對吉恩說,「我的金字塔里沒錢,而且你可以把武器收起來,那嚇唬不了我。」
「昨晚您說一個鐘頭就回來。」他說,「我必須收您一整天的代養費,明白?另外我還給它擦了澡,修了腳,全套保養。也就是五個塞爾克,同意嗎,大人?」
「但你並不恨它。你現在的感覺叫做不是太喜歡。等你在底下躺夠一千年,」古老的國王道,「然後你才開始明白什麼叫恨。」
「哦,沒錯。就像你說的,半點兒沒錯。我因為自己的信仰受了迫害。」
「看得出來您還很年輕。」科洛納親切地說,「您的生活才剛剛開始,大人。您不想惹麻煩。」他上前一步。
「做過了。」特皮克四下打量一番。他夢到的建築還挺不錯,「其中一頭在吹喇叭。」
「您的駱駝。」寄養駝廄的老闆荷米·科洛納嘴裏哼著歌兒,繞著「你個混球」緩緩走了一圈。他檢查了駱駝的膝蓋,又試著踢了踢它的腳,然後突然拉開駱駝的嘴唇檢查對方的大黃牙,並且及時跳到了安全的地方。整套動作一氣呵成,完全出乎「你個混球」的意料之外。
「抱歉。」
多元宇宙中分佈著各式車庫,每一個車庫都少不了這種人。他們既不是馬夫和機械師,也不是顧客或職員,用處十分模糊。他們待在暗處嚼稻草、吸香煙,如果附近正好有報紙他們還會看報紙,或者至少看著報紙上的圖片。
到達山頂之後,眼前只剩下黃棕色的世界。矮小的灌木還繼續負隅頑抗,但很快沙地就大獲全勝,一個個沙丘得意洋洋地向前方挺進。
「因為如果你抱怨了,情況還會更糟。」
「我還以為……你的模樣會有點兒不同。」
特皮克道:「我保證會把錢寄給你的。」
「這當然是夢。」他說,「整個世界都是造物者的夢。一切都是夢,各式各樣的夢。它們的作用是教你明白事理,比方說別在睡前吃龍蝦什麼的。你做過七頭母牛的夢沒有?」
「前一分鐘它還不在,然後它就冒出來了?」
「這不過是個夢。」說著他走進一座宮殿,發現裡頭有個皮膚黝黑的小個子男人。此人正坐在石凳上吃無花果,渾身上下只有一塊遮羞布。
「我本想葬在海里。」特皮西蒙說,「我恨金字塔。」
他又想了想,然後加上一句:低里成。
國王沿著古老的石板路來到另一座金字塔跟前。
庫夫特剔出一粒無花果的籽,往地上啐了一口。「那就要看你了。」說完他就消失了。
「我來取我的駱駝。」他說。
兩人開始密切關注特皮克,其中一個撿起兩塊磚頭扔著玩起來。
好吧,準確地說是與國王同蹦。
「你也是我夢出來的?」
他們站在門外,默默地聆聽金字塔內緩慢的腳步。
特皮克在做夢。
庫夫特啐口唾沫,「半點兒沒錯。我相信人家不會在我溜出鎮子之前留意到我賣的駱駝有一口石膏假牙。」
「快啊,你這個混球。」他說,「這兒有水。你也聞到了,你只需要弄明白怎麼過去就行!」
「不對!」特皮克道,「不是那樣的!河谷的神靈憐憫你,所以把通向河谷的路指給你了,對吧?」特皮克閉上嘴,他被自己聲音里的祈求嚇了一大跳。
「你個混球」轉過毛茸茸的大腦袋看著他。腦海中一道道紅色的數據柱又開始呼呼地往上冒。
「簡直不值得為它死一次,不read•99csw.com是嗎?」女王道。
他隱約聽到遠處有人大聲嚷嚷,各種命令和指示從下方飄進他的耳朵里。
特皮克睜開眼睛,只見好幾張以弗比軍人的青銅面具正惡狠狠地俯視自己。面具的銅嘴上凝固著極度輕蔑的譏笑,閃亮的銅眉毛扭出了憤怒的神情。
他正在寫「速都快」,特皮克突然跌跌撞撞地跑過來,倚著門框大口喘氣。他腳下很快就出現了一圈圈積水。
「噢,女王啊,我叫迪爾,是木乃伊製作師。」
軍士長不安地晃了晃,然後他看了一眼石頭對面的特索託人,正好與對方領頭的那位目光相接。憑藉著宇宙各地百夫長和軍士長之間永世長存的默契,兩人順著石塊朝對方走去,又雙雙在那條幾乎難以分辨的縫隙前停下腳步。
「就是那檔子事兒。」特索托軍士長附和道。
「它是什麼意思呢?」
他說:「你們的大部隊大概很快就要到了吧?」
「你個混球」踢了他一腳。「你個混球」對於把手放進自己嘴裏的人類都抱有很深的成見,再說它還看見了磚頭,每隻駱駝都知道兩塊磚頭意味著什麼。那一腳踢得很漂亮,腳趾張開,力大無比,同時速度奇慢,極具欺騙性。科洛納騰空而起,正好落在一堆熱騰騰、臭烘烘的便便上。
「噢,女王啊,鄙人不勝榮幸,願為您效勞。」
「抱歉。」特皮克道,「我只不過是受了點驚嚇。我是說,我本來以為咱們是真正的皇族,那個,比所有人都高貴什麼的。」
「我猜這屬於那種無法解釋的現象。」
「那行。」
「我們的棗子也還夠,謝了。」
「棗子倒多得是,如果你想要的話。」
「我的助手是說他需要砸爛封印,夫人。」迪爾趕忙站出來討好賣乖。
「是挺榮幸的。」說完她嘎吱嘎吱地朝吉恩轉過身去,「錘吧,年輕人!」
塵埃落定后,一個打扮土裡土氣的人影走出門來。腐爛的繃帶一片棕色,肘關節也磨損得厲害,迪爾見狀不禁起了職業性的憂慮。
特皮克被海鷗的尖叫驚醒。
「這個我認識。」女王道,「我那時候已經有它了。阿示克-烏爾-門-特普國王,第三帝國。那榔頭是做什麼用的,年輕人?」
「啊。」特皮克拍拍口袋。
又過了幾英里,特皮克發現前方的沙丘背後塵土飛揚。很快他們就追上了以弗比軍隊的主力。這些人圍在半打大象周圍列隊前進,頭盔上的羽毛在炙熱的微風中飄揚。特皮克從他們身邊經過時,對方習慣性地歡呼了幾聲。
「我可以把尖的那頭給你。」特皮克絕望地說。他很清楚單這句話就能讓他被公會除名,同時他也知道自己這招並不高明。公會的教學大綱上可沒有威脅這一項。
「沒有,夫人。」吉恩發出勇敢的顫音。他正走在鋼絲上,腳下就是徹底瘋狂的萬丈深淵。
庫夫特譏諷道:「哦,原來如此?沙漠中間一百里長的大河,所有人都沒瞧見,剛好讓我撞上了。在沙漠里有個百里長的河谷,那當然是很容易錯過的,對吧?行了,天上掉的焰餅我是不會去追根究底的,我馬上就回去把親戚朋友全接了過去,從沒後悔過。」
「你個混球」的步子變為一種拖沓的小跑,用這種姿態第一流的賽駝能一口氣跑上幾個鐘頭。
此時「你個混球」正在原地轉圈,石板一樣的腳不斷在空中飛舞,科洛納的同夥躲出去老遠。
你必須採取行動,否則我們就會從來不曾存在過。
「我知道。」
「好主意。」老女王蹦蹦跳跳地跟上國王。
「不行!」
「我好像還聽到了海鷗叫。」
「事實上它屬於我。」特皮西蒙往前蹦躂,「恐怕我們還不認識,我還沒下葬呢。那是我兒子為我建的,完全違背我的意願,相信我九九藏書。」
特皮克虛弱地問:「那時你是在逃跑?」
「動手吧,吉恩。」迪爾道,「不會有事的。」
「就好像海市蜃樓。」特索托軍士長繼續補充。
時間接近傍晚,標志著河谷入口的石灰岩懸崖終於出現在眼前。「你個混球」跌跌撞撞地衝進崖下滾燙的陰涼,緩緩癱倒在地。特皮克也滾下地來。
軍士長張開嘴:「哎,你要撞上——」
這話花了些工夫才進入特皮克腦子裡,不過它突破防線的氣勢卻十分驚人,宛如一大塊混凝土落進了流沙中。
不知為什麼,許多大象都拖著裝滿木材的大車。
「事實上那時候我快渴死了,所有的駱駝都在吵鬧著要水喝,突然之間——嗖的一聲——就這麼鑽出條該死的大河谷來,包括蘆葦、河馬,全套。從天而降。差點沒把我撞一跤。」
「我不就在證明他們嗎,奶奶?我們來放你出來。」

國王躲開迪爾的目光。
然後石門開始移動。中途卡住了一兩次,但它的確在慢慢地往側面滑動。一條陰森森的縫隙出現了,迪爾勉強看出一片陰暗中出現了一個更暗的人影。
它說話的聲音活像打開古老的棺材。
國王道:「再來。」
「你是王國的創造者?」
痛苦的駱駝可不是什麼含羞帶怯的傢伙。它不會孤零零地在酒吧喝悶酒,也不會給老朋友打電話哭訴,它不會一個人悶悶不樂,也不會寫些情深意切的長詩抱怨陋室里的生活多麼可怕。它不知道憂鬱為何物。
「再來。」
「沒問題,大人。」科洛納重新拿起木板,「報用多年幾個字怎麼寫來著?」
「要再來一下嗎,陛下?」吉恩問。另外兩人同時示意他閉嘴。
以弗比的軍士長道:「或者是血。」
他轉身看看大金字塔,用曾經是胳膊的部件指著它問:「那裡睡的誰?」
特皮克穿過墓場,金字塔在夜空中描繪出鋸齒狀的輪廓。天空是一個女人彎曲的身體,眾神則站在地平線上。他們看上去並不像幾千年的壁畫里的樣子,他們的模樣比壁畫里還要糟,比時間更古老。
庫夫特拿皺巴巴的手指戳戳他,「我一直懷疑那是駱駝乾的好事。」他說,「我總覺得是它們把它叫來的,就好像它有出現的潛質,但還沒有完全出現,還需要一點點推力才能變成現實。駱駝可是些怪東西。」
特皮克在上衣里摸了半天。
「恐怕不是。」女王道。
自打離開老王國,特皮克已經長了不少見識,很快他又要學到新的一課:在穿越灼|熱的沙漠時最好戴頂帽子。這是各方面權威一致認定的真理。
其中一個說:「他醒了,軍士長。」
他們走向下一座金字塔。領頭的是吉恩,他臉上的表情大概只有午夜嗑藥尋找靈感的畫家才能描摹一二。迪爾昂首挺胸地跟在他身後。他一直希望能打入上流社會,現在可不就與國王同行了嗎?
他繼續前進,太陽越升越高。前方出現了藍色和紫色的小點,它們像風火輪一樣在地平線上轉動,可真夠奇怪的。
「哦,木乃伊製作師,嗯?我正好有些針腳需要人給看看。」
影子紋絲不動。
「是我,奶奶。」國王道。
另一方面,科洛納手下卻有兩個大塊頭。他們原本坐在廄舍背後的草垛上,這時突然對兩人的交涉產生了興趣。他們看上去很像阿爾方茲的大哥哥。
兩人站了一會兒,各想各的心事。然後以弗比軍士長重新戴好頭盔,特索托軍士長理了理腰帶。
「它很恐怖。」古老的國王說,「我感覺到它在長大。即使在死亡的休憩中,我也感受到它的存在。它太大,足以埋葬整個世界。」
特皮克從其中一人手裡奪過一個水袋,拔掉瓶塞,將水倒在駱駝聳動的鼻子底下。
第一座金字塔是隨意選九_九_藏_書的。國王瞅瞅門上的橢圓形紋飾。
「我們也一樣,真的。」
腳步聲越來越近。
「正是本人。」
「當時你正遭人迫害,」特皮克道,「所以才逃到沙漠里。」
庫夫特好不耐煩地把手一揮。
「什麼,是小噗頭嗎?」它懷疑道。
「總以為這兒該有點兒,你知道,駱駝毛什麼的。」他說。
特皮克抓住一把駱駝毛,借力站起身來。就在這時,駱駝突然開始小跑。
「就這樣了?」
他轉身面對那堆士兵。所有人都望著他,一部分人滿臉驚奇,忘記摘掉頭盔的另一部分人則還是一臉金屬的凶暴。
「完全正確。我一輩子只懂八百個字,你以為真正的我會這麼講話嗎?如果你指望能從我這兒搞到什麼有用的祖訓,還是趁早死心。這是夢。你自己不知道的東西我也一樣不知道。」
「沒錯,奶奶。我們來放你出來。」
「這笑話不錯。」他說,「再來一個。」
他從堆在角落的木板中拿起一塊,拿刷子蘸些黑色塗料,在片刻思索后認認真真地寫下:午主人。
「我們也是一樣的,要我說,唉,有什麼法子呢。」
這一次門裡也有隆隆聲作為回應,類似遠方沉甸甸的石板摔落在地上的聲響。
特索託人禮貌地咳嗽兩聲,扭頭瞟一眼自己的手下,然後身子往前湊湊。
吉恩猶猶豫豫地舉起榔頭。
「你個混球」停下腳步,耳朵像雷達天線般轉動起來。它盯著石牆,翻個白眼。
「噢,那就好。」

他晃晃悠悠地站起身,一邊呻|吟一邊抱住腦袋,一個助跑,躍過了船舷。
「我可以把這柄珍貴的匕首給你。」他說。
科洛納朝他乾笑一聲,表示自己什麼把戲都見過——把毛重新貼上的驢子、長著石膏象牙的大象、粘上假駝峰的駱駝——他很清楚人類的靈魂能墮落到什麼地步。

天空還在特皮克頭上打轉,他的腦袋仍然跟煎鍋沒什麼兩樣,然而有個念頭一馬當先,奪取了聲帶的控制權,他啞聲道:「我的駱駝!」
「『上蒼保佑法爾-雷-普塔赫女王』,」迪爾盡職盡責地念起來,「天空的統治者、蒂傑河之王……」
今天沙漠里又是晴朗的好天氣。只要你喜歡烤爐一樣的溫度和能炒熟板栗的沙子,沙漠里的天氣總是很好的。
……設d等於4,「你個混球」拚命思考。設a.d等於90。設非d等於45……
榔頭砸在巨大的石板上隆隆作響,不過花崗岩石門可沒那麼容易壞。幾片灰漿飄下來,回聲傳回門外,沿著墓場死寂的街道來來往往。
他說:「咱們回家去。」
一張金屬面孔湊過來,填滿了特皮克的視野。
吉恩的二頭肌動起來,活像油里的烏龜。
「我敲了好幾個鐘頭。」前女王走進陽光里。她看上去跟國王一模一樣,只不過她的木乃伊繃帶顏色更暗、灰塵更多,「最後只好回去躺下休息休息。一旦死了就再沒人會關心你。我們這是去哪兒?」
以弗比的士兵提心弔膽地四下打量。特索托的士兵忍不住過來圍觀,臉上是相同的神情。
庫夫特道:「還能再用好多年呢。」
軍士長遲疑片刻,然後把自己的長矛遞給特皮克。特皮克抓住矛尖,掙扎著找到平衡,然後乾淨利索地打中了駱駝的身子,激起好一片塵土和毛髮。
「實在抱歉。」他對著糊滿糞便、若隱若現的科洛納說,「我真的會把錢寄給你的。」
以弗比軍士長往前邁了一小步,眼睛牢牢釘在石頭上,聲音從嘴角往外冒。「沒錯。」他說,「你們的也一樣吧,恕我冒昧?」
「如果留下來,」庫夫特道,「下場恐怕不會太好。」
「我醒來。」它說,「沒有光。這便是冥界嗎?」
它啐了他一口。
特皮克道,「真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