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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部 男孩所能做的101件事之書 一

第四部 男孩所能做的101件事之書

她的聲音裡帶著一絲滿足,表示那顯然是有去無回的單程票。
「這謎題完全沒問題。」斯芬克斯道,「再好沒有了。五十年了,從還是幼獸的時候起就一直用它。」
「止步。」斯芬克斯道。
「你永遠猜不著。」
但話說回來,被遠在天邊、無形無狀的神靈無視的確沒什麼,可現在他們就在你身邊到處走動卻仍然不搭理你,就完全是另外一碼事了。你會覺得自己真像個傻瓜。
沒必要偷偷摸摸。聳立在霧氣里的石頭形狀很叫人擔憂。比方說這一塊,它看起來簡直就像是——
「我知道有些人會用兩根拐杖。」斯芬克斯熱心地說。
斯芬克斯冷冷地看了他一眼,露出滿口獠牙。
「怎麼改?」
「倒也怪不得你。那麼,答案是什麼?」
「呃,吉恩。」迪爾退開半步。
祭司們集體沉默。惡意的閑言碎語?起先不是還有人提到什麼流言嗎?這裏頭肯定有文章。
「胡說八道。」迪爾道。
阿示克-烏爾-門-特普的木乃伊當起了翻譯,他嘶啞著嗓子道:「他說這可真詭異。」
兩人都驚訝地看著他。
傳說挺靠譜,斯芬克斯確實潛伏在王國的邊境上。只不過傳說並沒有說明這指的是哪種邊境。
吉恩翻個白眼,抬高胳膊,榔頭朝著封印呼嘯而下。迪爾突然跳了起來,吉恩慌忙閃避,他拚命扭來扭去,將腹股溝拉伸到了極致,好容易才沒把榔頭埋進師傅的腦袋。
特皮克道:「我還在想呢。」
但冰冷、潮濕的霧氣絕對出乎他的意料。
「你還好嗎,師傅?」吉恩道,「你怎麼臉色煞白。」
「好吧。」它顧慮重重地說,「我猜我可以問:什麼動物……」
「讓它更貼近現實些。」
「好吧。」特皮克道,「那就說來聽聽。」
「抱歉。」
「是的,我們都聽到了。噢,迪奧斯啊,可我們沒有看見屍體。不過無論你說什麼我們都信,因為你是偉大的迪奧斯,我們絕不理會那些惡意的閑言碎語。」
「他應該躺下歇歇。」國王說,「我了解他這種人。藝術家,弦綳得太緊。」
金宇塔很小,內部既沒有迷宮,也沒有陷阱,只有一條向上的通道。兩個木乃伊製作師戰戰兢兢地跟在國王身後,唯恐無名的妖魔隨時會向自己撲來。他們終於來到一個正方形的小房間,空氣里有沙粒的氣味,天花板被煤煙熏得漆黑。
「唔,那倒也是。」斯芬克斯承認道,「不過綜合上下文來看,題中不是暗示了應有之意嗎?再說了,所有謎題中都包含著戲劇性元素。」從斯芬克斯的神情中可以推斷,這話必定是它很早之前從哪兒聽來的,而且對此相當欣賞,只是這並不足以讓它放棄拿說話人填肚皮就是了。
幾位祖先圍了上去。
他的腦子努力理清思路,雙手則自動開始比劃第七點鐘儀式的動作,如同水晶一樣僵硬、死板。

「噢,凡人,若想通過此處,」它說,「你必須解開我的謎題。」
「等等,我覺得管那叫『早上』似乎不大準確。」特皮克道,「那才剛過午夜。我是說從技術上講那確實是早上,但真正說起來其實仍然是前一天晚上,你覺得呢?」
「嘿,師傅、國王,看這兒。」吉恩跑到一堵牆跟前,「瞧。有人在上頭刻了些東西。看哪,牆上全是短線條。」
「這不就結了。他們不可能跟我說,不是嗎?」
「瑟縮吧,凡人。」斯芬克斯道,「汝之面前是智慧與恐怖。」他眨眨眼,「那read.99csw.com些雕像,雕得怎麼樣?」
「好歹得試試。」特皮克道。
接下來是漫長而難堪的沉默。
最後他說,「這可夠難的。」
「除非遇上意外。」可憐的斯芬克斯急於讓對方看到自己也做出了貢獻。
吉恩怯生生地從口袋裡掏出一個火絨匣子,離他最近的幾個木乃伊猛地往後一躍。
——會怎麼來著?
「完全沒能傳達出你的神韻。」特皮克老老實實地說。
「是什麼?」庫米的嗓音裡帶上了高昂的音質,這已經是高階祭司的聲音了。
「還不錯,其實。」他說,「挺舒適的。」
「如果你能保守秘密,我將不勝感激。」斯芬克斯冷冷地添上一句,「我可不想毀了其他人的樂趣。」
它好不容易擠出一句,「那你覺得呢?」
「哦,天哪,」國王道,「咱們是不是有點兒過火了?」
迪奧斯坐在王座下的階梯上,一臉陰鬱地盯著地板。神不聽人說話,這他早就知道,應該說他比誰都清楚。但過去這並沒有關係。你只需要按部就班,然後編出答案就行。神無關緊要,重要的是儀式。神不過是擴音器,因為除了他們,人民又能聽誰的呢?
「方向完全錯誤。」斯芬克斯伸伸爪子。
所以它才想出那個謎題。
「那……快看那……」
他們像海浪一般湧向下一座金字塔。它半掩在沙粒底下,個頭矮小,顏色暗淡,石塊簡直沒怎麼處理,只能算是粗略切割的岩石。很顯然,建造它的時候,王國還遠遠沒有掌握金字塔的訣竅。它基本上就是一堆石頭。
「同理,你也不會在下午六點就使用拐杖,因為那時候你才,呃,五十二歲。」特皮克飛快地算個不停,「事實上,據我推算,至少在九點半之前你都不會需要任何工具來輔助行走。當然這都是建立在整個人生發生在一天之內的假設上,而我相信我已經指出過,這實在是很可笑。抱歉,你的謎題大致還行,但到底還是說不通。」
「以為你能把我繞糊塗,唔?」斯芬克斯咧嘴一笑。
「謝謝。」特皮克道。
「可我們總得有東西照亮吧。」迪爾抱怨道。
「啊。」特皮克道,「是不是有種動物斷了腿又能再生……」
大門的封印上刻著古老的象形文字,稜角分明、入石三分:庫夫特下令建造。第一人。
也許是血肉之軀撞上岩石的吧唧聲,也可能是老王國的大地在眼前展開,儘管對於後者他幾乎不抱什麼希望。
「是什麼動物,早上四條腿走路,中午兩條腿走路,而晚上三條腿走路?」斯芬克斯沾沾自喜地問。
迪爾臉色一暗。
斯芬克斯臉上劃過一絲獃滯的恐慌。
特皮西蒙問:「他說什麼?」
「唉,糟糕。」
「行啊。」斯芬克斯語帶遲疑,彷彿剛剛不慎放了推銷員進門,現在被迫要購買人壽保險。
「好。很好。那麼中午就是大概三十五歲,沒錯吧?你瞧,大多數孩子一歲左右就能走路了,因此四條腿的那個說法實在很不合適,不是嗎?我是說,早上的大部分時間也是兩條腿。根據你的類比——」他停下來用手邊的大腿骨做了幾道算術——「四條腿的時間只有零點以後的二十分鐘,最多不超過半小時。咱們實話實說,我說得沒錯吧?」
逝世的國王點點頭,「我進去瞧瞧。兩個活的,你們跟我來。」
「在危急關頭,任何出身高貴的牧首大概也是可以的。」她繼續說道。
「真奇怪。」國王湊近些,「刻九九藏書在底下的字幾乎已經看不清了。」
「那個……」斯芬克斯道。
「第一人。」迪爾悄聲道,「第一個來到王國的人,在他之前,除了河馬和鱷魚,什麼也沒有。七十個世紀的時間從這座金字塔內凝視著我們,比一切都更加古老……」
「關鍵是腌制。」國王告訴吉恩,他眼前有半打祖先,正用木乃伊的手把封印從槽里敲出來,「它讓你身強體壯。」
「你能讀懂嗎,國王?」在迪爾看來,吉恩這樣熱心簡直毫無道理。
「『於是駱駝牧人庫夫特眺望河谷……』」迪爾又背誦道。
迪奧斯道:「我說過,國王已經死了。」
是的。是這麼寫的。而一旦寫下來你就不能廢除它。這話是他親筆寫的。很久很久之前。
「還得有點火的東西。」迪爾道。木乃伊們嘴裏嘀咕著,忙不迭退得更遠。
他暗下決心,絕不再讓人把自己弄進金字塔里。
「哦,得了,快來。」特皮西蒙厲聲道,他用力把門推開,「瞧,我都不害怕。拿出點脊梁骨來。」
「那個……」斯芬克斯還是那兩個字,只不過這一次顯得很惱火,「這我可沒辦法,我沒別的謎題了。從來都只需要這一個。」
這裏死過很多人。合理的推測應該是:后死的人發現了先死的人的遺骸,於是他躡手攝腳小心行事,然而這一招並沒有起到什麼作用。
「已經過了七千年,他准想再眺望一回。」阿示克-烏爾-門-特普鈍鈍地說。
「唔。」斯芬克斯用爪子撓撓自己的鬃毛。
「這叫做那啥,比喻。」斯芬克斯惱火地說,說完再次往前沖。
他捕捉到薩達克女祭司的目光。兩人事先並沒有商量過——話又說回來,有什麼好商量的呢?——但他隱約從對方那裡感到了一絲同仇敵愾的意思。她不怎麼喜歡迪奧斯,也不像其他人那麼敬畏他。
這一回它沒弄錯地方。
「答案是人。」斯芬克斯道,「好了,請別反抗,否則身體要釋放難吃的化學物質到血裡頭的。」
有了這謎題,斯芬克斯在許多維度里都找到不少樂子,還順便斬獲了大量飲食。
這絕非金字塔的正常狀態。所謂金字塔,關鍵就在於一進去了,你就別想再出來。
木乃伊們把磨損的入口檢查一番,然後向彼此發出驚訝的嘎吱聲。一個接近解體的老祖宗說了句什麼,聲音類似蛀蟲終於征服腐爛樹榦后的歡呼。
「什麼?」斯芬克斯沖他眨巴眼睛,「為什麼?為什麼?因為,呃,因為,等等,哦對了,因為要不然我就咬掉你的腦袋。沒錯,我想就是這個。」
「話是沒錯。但是,」特皮克蹲下去,在潮濕的沙地上清理出一塊地方,「這個隱喻是否具有內在的一致性呢?咱們就打比方說人的平均壽命是七十年吧,行嗎?」
他們走起來一蹦一跳,但速度相當快。他們總共有好幾個排,不,好幾個營,現在已經不再需要吉恩的榔頭了。
庫米問:「國王不在時,其職責便由高階祭司承擔。不是嗎,迪奧斯?」
「毫無頭緒。」他說,「除非——當然這完全是瞎蒙的,你知道——答案不會是人吧?」
「所有人死而平等。」阿示克-烏爾-門-特普道,「你,年輕人,叫他出來。」
由於一點微不足道的計算錯誤,「你個混球」走進了這麼一個小維度里。
「天哪,你的雕像我老家裡不知有多少。」特皮克仰起頭,然後繼續往後仰,他補充道,「我沒想到你這麼高。」
「沒錯,這我們都知道read.99csw.com。」特皮西蒙道,「動手吧。大家都已經不耐煩了,我猜他也一樣。」
吉恩伸長脖子四處打量。
庫米道:「諸神會做出選擇。」
迪奧斯垂下頭,這比下水道系統還要糟,比任何事情都要糟。可、可是……過河去……
斯芬克斯瞪大了眼睛。
不過多元宇宙里的確充滿了小維度,它們是想象的造物的遊樂場,在這裏,想象的產物可以自由嬉戲,不必擔心被嚴肅的現實擊垮。有時這些小維度會漂過現實中的小孔,反過來影響整個宇宙,於是就有了神話、傳說,以及關於醉酒鬧事的指控。
「那好吧。」他說,「但我有最後一個要求。」
「不,不,我說,等一下。」特皮克道,「我想把事情說清楚,好嗎?畢竟這樣才公平,對吧?」
國王拍拍學徒的後背,打得他直往前踉蹌。
「沒有!」
「從比喻的意義上講。」斯芬克斯附和道,「在早上……」
總的來說,關心這類事情的祭司總能確保很高的成功率。
其他高階祭司的情況也強不到哪兒去。在香甜的藍色煙霧陪伴下,歷史悠久莊嚴神聖的禱文響徹整座王宮,宰殺獻祭的各種牲畜足夠戰勝一場飢荒,然而諸神只管在老王國各行其是,就好像他們是這裏的主人,而國民不過是些小昆蟲而已。
他大吼一聲:「快看那該死的火把,吉恩!」
「他們為什麼不聽我們的話?」農業之馬頭神特戈的高階祭司已經淚流滿面。人們最後一次看見特戈時,他正坐在田地里,一面拔玉米苗,一面咯咯笑。
蒂傑里貝比國王組成的大軍正在前進。
斯芬克斯是虛幻的生物,它之所以存在,完全是因為人的想象。眾所周知,在無限的宇宙里,任何想象中的事物都必然真實存在於某個地方,但由於其中很大一部分都不應該存在於秩序井然的時空框架內,所以只好把它們塞進次要的維度里。這大概可以解釋為什麼斯芬克斯的脾氣總是那麼暴躁。不過話說回來,獅子的身體、女人的胸部和老鷹的翅膀,誰攤上這麼個形象都免不了產生嚴重的身份危機,它會氣沖沖的不足為奇。
特皮克退後幾步,避開斯芬克斯的爪子,「等等,等等。」他說,「你什麼意思,人?」
當特皮克牽著「你個混球」穿過重重迷霧時,他對這一切並不知情。不過聽到腳下枯骨的咔嚓聲,該知道的重點他也都明白了。
「再難沒有了。」斯芬克斯道。

倒不是說神靈違背了他們的命令,而是神靈根本無視他們的存在。
房間里沒有石棺,沒有裝木乃伊的棺槨,也看不見無名或有名的妖魔。地板正中央是一塊突出的石板,上頭放著毯子和枕頭。
「小子夠機靈,夠機靈。」國王贊道。
「然後,答案是什麼?」
「噢,迪奧斯啊,」庫米道,「我們尋求你的指引。現在你要我們怎麼做?」
「但神靈都已經上這兒來了。」迪奧斯強忍著腿上的抽痛,他的雙腿固執地認為現在應該像平日一樣走過中央走廊,去監督「天空之下典禮」。同時他的身體也呼喚著河對岸的慰藉,並且發誓一旦過河就永不再回來……只不過這話他已經不知說了多少次了。
「誰會跟我說呢?過去有人猜對過嗎?」
「你個混球」才走了二十碼左右,背後突然爆發出憤怒的咆哮。它有生以來第一次把駱駝的禮儀拋在腦後,不等棍子來襲就行動起來,四隻腳敲打在沙地上使勁一推。
特皮克咬著嘴九_九_藏_書唇,疑慮重重地說:「我們這裏說的是一天之中嗎?」
「沒關係,國王。」吉恩盡情享受剛剛發現的思想自由,「因為,原因在於,每個人都能聽懂某個人說的話,我們只需按順序把他們排出來就行了。」
「真的?那些人經常把我的鼻子弄錯。」斯芬克斯道,「有人說我右邊側臉是最上相的,而且……」斯芬克斯意識到自己差點害自己跑題了,於是嚴厲地咳嗽兩聲。
「你們什麼都試過了?」他問。
「謎題很不錯。」特皮克安撫道,「很有深度,非常動人,人類的整個境遇一言以蔽之。不過你必須承認,這一切不會在一天之內就發生在某個人身上,對吧?」
祭司們幾乎失去理性。
「你可以稍微改動一下,一點兒不難。」
特皮克問:「為什麼?」
「還以為把我給騙了,嗯?」斯芬克斯問。
「沒錯,沒錯,行了。」特皮西蒙道,「沒必要這麼激動。他也是人,跟咱們沒區別。」
女祭司道:「死人可以在冥界與諸神交談。」
他們看過去。
「我希望被葬在……」幾個能看到河對岸的祭司竊竊私語起來,打斷了迪奧斯的話。所有人的目光都轉向遠方墨黑色的河岸。
特皮西蒙踉踉蹌蹌地走上前,抓住金字塔的大門。它很容易就滑開了。他又看看地下的石頭。儘管金字塔半掩在沙里,看上去也破敗不堪,卻有人清理出了一條直通大門的小徑。地上的石頭磨損得很厲害,像是時常被腳踩過的。
人群依然聚集在宮牆外。過去的七千年裡,老王國在絕大部分時間都被宗教所統治,每個祭司腦海中都有一副異常生動的畫面:假如人們認為宗教的統治結束了會有什麼反應——哪怕只是瞬間的懷疑呢。
「然後什麼?」斯芬克斯問。
「的確。」國王嘆口氣,兩人垂頭喪氣,默默無語。
四下一片寂靜,除去霧氣凝結、滴落的聲音,就只剩下「你個混球」為從空氣中榨取水汽而發出的咂吧聲。
「這兒有個火把。」特皮西蒙的聲音略有些含混,「還有,那些東西離我遠點兒,小子。」
「嗯——可以。」它莊重地說,「看來各種可能性都考慮到了。」
「哦。」
「真是個好主意!」他說,「咱們這就去找個特別老的祖先過來。噢,」他突然泄了氣,「沒用。他們說的話大家一樣聽不懂……」
「就算是吧。」國王道,「可這實在有點兒……」
「你半點思路也沒有,對吧?」
「你永遠也想不到。」
「哦不,」它說,「你別想耍弄我。我以為我傻嗎?你來告訴我答案。」
有幾位比較古老的國王越來越激動,乾脆拋開封印,直接向金字塔開火,一下子就搬起了比自己還高的石塊。國王沒有責備他們。死亡是很可怕的,知道自己死了,又被關在黑暗中,那更不好受。
兩樣東西都算不上特別古老,簡直讓人有些失望。
特皮克以為接下來會——
「誰?我?」吉恩問,「但他可是第一人……」
特皮克爬上塊石頭,又靠它爬到「你個混球」背上。
「然後呢?」特皮克問。
「好吧,行,早上前二十分鐘用四條腿走路……」
「前二十分鐘,我想我們已經達成一致了。」
斯芬克斯琢磨半晌。
「唔。」
特皮克想了想。
「沒有。」
「吉恩!」
「這種事情過去曾多次發生。」女祭司介面道,「每當王國受到威脅或者大河不肯泛濫,國王就會去與諸神斡旋——就會被派去與諸神翰旋。」
「是什麼九九藏書?」迪爾看著他身後。
「真可惜。」吉恩道。
斯芬克斯糾正道:「獨一無二的斯芬克斯。」
「好吧。這樣如何:繼續用兩條腿,又或者再加上它所選擇的輔助義肢?」
「好吧,除非遇上意外都用兩條腿走路,直到至少晚飯時開始用三條腿……」
「噢,迪奧斯啊,你所建議的一切都嘗試過了。」庫米道。他直等到大多數祭司的目光都集中到他倆身上,然後才抬高了嗓門繼續道,「假如國王在,他倒可以代我們懇求。」
迪爾深吸一口氣。
特皮克道:「你是只斯芬克斯?」
「門開著!」迪爾道,「瞧!封印剛剛滑開了!」
「這點毫無疑問。」迪奧斯尖刻地說,「只是不知道他們的選擇會不會明智。」
「吉恩!」迪爾的眼睛越睜越大。
「不能。這是很早很早以前的一種方言。上頭的象形字我一個都不認識。」特皮西蒙道,「恐怕現在已經沒有一個活人僅得這種語言了。」
「你是說他已經出來了?」
特皮克撓撓鼻子。
「從比喻的意義上講。」特皮克道。
斯芬克斯清清嗓子,那聲音活像空載卡車在採石場里倒車。
斯芬克斯暴躁地踢著腳下的石頭。它嘟囔道:「那,你最好還是走吧。」
「那什麼,師傅?」
「那就是有人跟你說過,對吧?」
火把靜靜地燃著,把黑色的灰燼變回了稻草的形態。
其實神靈從來都懶得搭理祭司。要想說服蒂傑里貝比的神服從自己,非得有高超的技巧不可,而且動作一定要快。比方說吧,如果你把石頭從懸崖上推下去,然後迅速要求諸神讓它墜落,那是準保會得到回應的。同理,諸神還會確保太陽落山、星星出現,對於讓棕櫚樹的根長在地上、葉子長在頂上這類請求也非常大方。
「那、那個……」迪爾嚇得全身僵硬,嘴裏直結巴。
科學已經證明,在經典的四個維度之外還存在著許多別的維度。科學家說它們對世界通常沒什麼影響,因為這些維度都很小,而且向內捲曲;又因為現實是不規則的碎片,因此它的大部分都折在自己內部。這要麼意味著宇宙里到處是人類根本不可能全部理解的奇迹,要麼就意味著科學家經常為了自圓其說而瞎編亂造。
「你說得沒錯。」特皮克盯著對方的爪子,暗中自我安慰:這傢伙根本算不上多麼兇猛,而且顯然有些營養過剩。腦子小胸部大,哪怕它的腦子不給它添亂,它的胸部也會礙事的。
「簡單得很。」斯芬克斯說,「早上的嬰兒用四肢爬行,中午用雙腿直立,晚上的老人拿著拐杖。巧妙極了,不是嗎?」
「這面牆也是。」國王道,「還有地板上。有人在計數。你們瞧,每十條線上都劃了條斜杠。有人在數什麼東西。很多很多東西。」他後退半步。
「也許我們可以找死人問問?」吉恩道。
它控訴道:「你以前來過,是不是?」
迪奧斯抬起頭。「我明白了。」他說,「那麼高階祭司又該由誰擔任呢?」
「咱們還是看看已經敲定的部分吧,如何?什麼動物,從比喻的意義上講,午夜之後一小段時間用四條腿走路,白天大部分時間……」
庫米又是喜悅又是恐懼,不禁打了個哆嗦。哦,沒錯,那時候才叫過日子呢。很久之前就有國家實驗過拿國王獻祭。在寶座上大吃大喝好幾年,然後喀嚓——為新政權騰出位置來。
「這你不用擔心。」他催駱駝前進,又瞥眼斯芬克斯,發現對方的嘴唇默默地蠕動,彷彿在解決什麼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