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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公陰沉沉地點點頭。
「他奶奶的王八蛋!」喏比在排水溝里的什麼地方罵道。
魏姆斯把羊皮紙遞還給他,「口袋是做什麼用的?」他問。
「簡直是噁心人,連個女兒也沒有。」一個獵人道,「再說如今這世道五萬塊算什麼?平常花銷就得這麼多。」
魏姆斯睨了他一眼,「呃。」他說,「耶。對。沒錯。」
「它們睡在上頭,大人。」
「誰都知道巨龍已經絕種了。」王公直言不諱,「再說了,它們天然的棲息地顯然是在鄉下。所以我認為這一條必定是魔——」
「沒錯,然後你們知道怎麼樣了?它媽居然跑來發牢騷。真是那傢伙它媽,第二天一直跑到走廊大發牢騷。真真正正的大發牢騷。現在誰還尊敬咱們。」
白天的圖書館熱鬧非凡,魏姆斯的步子則略有些膽怯。嚴格說來,他有權去城裡的任何地方,但幽冥大學一直堅稱自己只受魔幻法律的約束,而魏姆斯自己也覺得,謹慎起見,最好還是不要跟這幫人作對。跟他們干一架之後,你能保持原來的體溫就算走運了,至於原來的體形根本是痴心妄想。
「那它在這兒准得餓死,」刺客道,「我們這兒是平原。」
「那是當然!但這次沒起作用。你知道,我真的有意提高獎金。」
「烏克。」
「每次都是咱們去玩命。」那個學究型獵人道,「我是說,要是每回我的馬在我屁股底下被吃掉都有人給我一塊錢,那我才富了呢。」
「抱歉,隊長。他奶奶的王八蛋,長官。」
龍在下落,但並非俯衝。它僅僅從塔頂躍起,半是墜落、半是向下飛,很快就消失在大學的建築背後。
「軍官便宜百分之十五!」見魏姆斯要走,喉嚨趕緊繼續降價。魏姆斯聽出他聲音里略微帶點驚慌,並且很快發現了原因:這行的競爭似乎相當激烈。
「這可不對勁。」她低聲道,「太不對勁了。它不應該能那樣。」
「我不知道這管不管用,大人。任何老到的怪獸獵人都知道這活兒的費率是多少。」
「你是指那隻涉水鳥嗎?」魏姆斯問。
「沒錯。」卡蘿蔔道,「《拋射武器(城市安全)法案》,1634年。」
沒有回應。警衛隊隊長聳聳肩,繼續穿過人群,向王公的府邸走去。
「好吧,那就半個王公國什麼的。他女兒長什麼樣?」
猩猩聳聳肩,然後又點點頭。
安科-莫波克並不鼓勵使用弓箭,因為一張大弓射出的箭重量和衝擊力都很大,很可能會射穿一百碼之外無辜的旁觀者,而錯過了你原本瞄準的那個無辜的旁觀者。
科壟瞧了一會兒,然後哈哈兩聲,聽上去有些緊張,「唔,看起來倒像是有條龍坐在上頭,不是嗎?」
「這話說得很對。」卡蘿蔔道,「我們的使命是守護和服務,是吧隊長?」
「哦,是的。」魏姆斯一臉陰鬱,「當然。」
「好眼力,軍士。」
魏姆斯檢查了一遍。
要有五萬塊,他什麼事幹不了呢……
「哈!半個王國。」王公喃喃道。
衛兵們集體撲倒在地。魏姆斯瞥見個有點像馬的大傢伙從自己頭頂滑過。
「咱還是去喝一杯。」
「烏克。」
「關於逮捕這條龍。」王公堅定地說。
不知怎麼的,魏姆斯覺得應該對自己的統治者表示支持,「他養了條小狗,倒是非常喜歡它。」他熱心地說。
科壟軍士放下手裡的長槍,「看來的確如此。」他承認。
「烏克?」
「天哪。」卡蘿蔔發出一聲驚嘆,「瞧它飛的樣子!」
半個鐘頭過去了。一片浮雲、幾隻倒霉的蝙蝠和初升的月亮都受到了弓箭的熱烈歡迎。
「先生們!先生們!」王公舉起雙手,做出安撫的姿勢,「在我看來,」他利用短暫的安靜迅速往下講,「我們遇到的完全是一個魔法現象。現在我希望能聽聽我們的專家朋友的意見。唔?」
安科-莫read.99csw.com波克在等待。幾顆星星出現在空中。
它一個急轉,用力拍打空氣好加快速度,掉頭回來了。
附近的口袋和鏟子似乎和劍一樣多。
「好。」
在座的民眾領袖低聲交流一陣意見。
魏姆斯正努力回憶它的形狀。正因為太過熟悉,魏姆斯已經好些年沒有認真看過它了。眼下他正努力說服自己,那密密麻麻的角樓和垛口跟昨晚並沒有什麼不一樣的地方。
「我說把它收起來。」魏姆斯道,「我可不准我的手下朝市民放箭。所以把它收起來。」
「呃?什麼?」巫師猛地驚醒。
魏姆斯發現自己豎起了耳朵,期待聽到砰的一聲。
安科-莫波克的居民生性並不特別勇敢,但卻擁有與生俱來的生意頭腦。在短短几步之內,魏姆斯就可以買到各種各樣貨真價實、童叟無欺、證書齊全的魔法武器,甚至還有一件隱身披風——在魏姆斯看來這點子還不錯,而貨攤主人搞的那面沒玻璃的鏡子更是極具想象力——此外還有些稍微小點的玩意兒:龍餅乾、木棍上的氣球和風車,保證可以治療龍傷的銅手鐲也是個不錯的創意。
「怪獸也越來越難搞了。」另一個說道,「我聽說有個人,他殺了個湖裡的怪獸,沒問題,然後把它的胳膊掛在門上——」
「我認為那是由巨大的翅膀造成的,長官。」他說。
然後就是比較折磨人的部分了。此刻,意識的雪球已經開始滾動,它是不是會發現自己寄宿的身體躺在一條排水溝里,還惹上了某種帶「多」字的麻煩?——「多」什麼並不重要:多發性骨折、多重傷害、多元性硬化……「多」後面從來沒好事兒。又或者它會遇上漿洗過的床單、溫柔的手以及一個公事公辦的白大褂,在一個明亮的白天為它拉開窗帘?事情是不是已經過去了,今後只需忍受淡而無味的茶、營養豐富的稀粥以及花園裡恢復性的散步,也許再同白衣天使來場柏拉圖式的戀愛?又或者這隻是一時的昏厥,有個混蛋正等著你醒過來,好操起鎬柄對你動真格的?說到底,你的意識想要知道,會不會有葡萄吃?
當然了,還有巢穴的事。最明智的辦法就是等著看它今晚會不會出現,然後弄清楚它是從哪兒出來的。這就意味著要找個地勢高的地方。有沒有什麼法子可以探測到龍本身在什麼地方?他瞧過一眼割自家喉嚨·袋鼬的巨龍探測器,那東西不過是金屬棍子上的一片木頭。等棍子給燒沒了你就找到你的龍了。割自家喉嚨的裝置大多數都是這樣,按照它們自己那套獨特的內在邏輯,這些裝置全都極其有效,同時又毫無用處。
「而且這上頭越來越冷了。」卡蘿蔔很有禮貌地捅捅自己的隊長,但魏姆斯正倚著煙囪,悶悶不樂地盯著天上。
趁魏姆斯處於無意識狀態,疼痛的感覺偷偷溜出去抽根煙解解悶,這時候它匆忙跑回自己的崗位。
小偷聳聳肩,「我彷彿記得故事里提到什麼鎖在巨大岩山上的處|女。」
金子,就為這個。龍的寶窟。哈!
「如果確實有巢穴的話。」魏姆斯說。
他們又看了一會兒。
「請你原諒,長官,不過那只是一個破角樓造成的效果。」
他看見一塊天花板。這就排除了一系列令人不快的可能性,因此受到他的熱烈歡迎。他模糊的視線里還出現了喏卟司下士的身影,比起天花板,這顯然並不能叫人覺得高興。喏卟司下士無法說明任何問題,你死了以後也一樣可能看見喏卟司下士。
「沒錯,可他不是國王。他是王公。」
魏姆斯思考了一下這個問題,接著又想了想有五萬塊他能夠幹得了的事。首先在數量上,後者就比前者多太多了。
「據我猜測會的,大人。不過我想從來沒人問過。」
「而且據說它們鐵齒銅牙,口才絕佳。」文斯道。王公在椅子里放鬆下來。
她再次拿起望遠鏡,眯起眼睛,努力辨別著火的是什麼地方。在樓下狹長的龍舍,迷你小龍都叫起來。
「他沒結婚,」魏姆斯主動提供情報,「而且也沒有女兒。」
他確信這事兒不是巫師乾的,無論圖書管理員九_九_藏_書怎麼想。不是真正的巫師。這種事不符合他們的風格。
「我們剛剛說到,」王公大聲說,「你打算怎麼處置你的這條龍?」
「如果它拿不出更多來,那麼我覺得它也不會存在很久了。」小偷道。
「烏克。」
「只不過,只不過,只不過如果你好好看,就會發現它只是一團團的常青藤和影子什麼的。我是說,如果你半閉上一隻眼,它看起來還像是兩個老女人和一輛獨輪手推車呢。」
「所以你才不去找大學理事會?」
「母的總是最嚇人的。」另一個獵人憂鬱地說,「過去我認識一個鬥雞眼的戈爾貢,哦,她才嚇人呢,不停地把自己的鼻子變成石頭。」
「科壟軍士在哪兒?」
「哦,看在老天的分上。扶他起來,卡蘿蔔。」
「沒錯。」另一個道,「他們以為這是一筆橫財,可他們根本不考慮,不考慮那個,這又不能領養老金,還有那麼多醫藥費,你得自己買裝備、保養裝備——」
「或許我們可以收買它。」他大聲道,「龍聰明嗎?」
龍盤旋在哨所上空,巨大的翅膀拍打著空氣,火焰傾瀉而下。很快,房子化作熊熊燃燒的廢墟,最後只剩下一堆流淌的石頭溶液,上頭不時能看見些有趣的紋路和氣泡。巨龍輕蔑地一拍翅膀,掠過城市,向遠處飛去。
「是的。我也這麼想。」
肯定有更好的辦法,比等著燒斷自己的手指頭更好的辦法。
不必睜眼也能知道龍在哪個方向,你只需要跟著放箭的聲音走,當然還有由射偏、反彈的箭引起的尖叫聲和瀕死的咯咯聲。
「你說的不會是蘭金小姐吧,嗯?」他小心翼翼地問。
一旦你排除了所有的「不可能」,剩下的那些「不大可能」肯定就是真相。當然了,問題就在於要先把那些「不可能」找出來。這就是關鍵,沒錯。
「那就加快訊問速度,並且找到它的老巢。」王公尖刻地說。
「他們在嘲笑我。」王公道,「我看得出來!」
「就是,然後還有……啥?」
「當真?它們上哪兒花去?」
「我們正在考慮各種可能性。」魏姆斯木愣愣地回答道。
圖書管理員給了他一根香蕉。
「為了裝寶窟的金子。」喉嚨回答道。
「沒準兒就是她。好大塊頭。對龍狂熱得很。」喏比咧開嘴,老鼠一樣的臉上滿是心照不宣的表情,叫魏姆斯好不心驚膽戰。「你睡的就是她的床。」他說。
「所以你才跑來告訴我們,對吧?」
「不知道這是什麼地方,隊長。有個時髦的富婆,她叫咱把你抬到這上頭來的,這是她家。」
五萬塊!警衛隊的軍官每個月掙三十塊錢,連拔個牙都得自己買單。
前邊牆上釘著一張布告,魏姆斯心不在焉,差點撞上一群圍觀的人。沒錯,布告上的確寫著恐嚇安科-莫波克的龍首級價值五萬塊,只要勇敢的英雄把它送到王公的府邸。
「你很清楚我指的是什麼。」維帝納尼厲聲道。
他問:「塔頂上你看出什麼古怪了沒有?」
眾人轉身上下打量他一番。魏姆斯能看出對方眼中的不屑。他這樣的他們大概每天都會收拾好幾十個。「沒有女兒?」其中一人道,「想要人幫忙屠龍,結果他連個女兒也沒有?」
科壟、喏比和卡蘿蔔也在房頂上。科壟悶悶不樂,因為魏姆斯堅決不許他用弓箭。
「為什麼這麼說?」
圖書脊理員聳聳肩,由於他的體形基本上就是一對肩胛骨中間多了個口袋,所以做聳肩這個動作時十分富於表現力。
碼頭上方噗的冒出一道火焰,之後的幾秒鐘那東西從月亮前經過。然後它扇動了翅膀。只一下,發出的聲響彷彿在一群純種奶牛濕漉漉的屁股上使勁一拍,把它們送到了懸崖的另一頭。
然後魏姆斯說:「告訴我,軍士——我這麼問完全是出於好奇——你覺得正在張開的巨大翅膀的效果又是什麼造成的?」
「廉價的買賣,」那位學究英雄道,「比市價低太多。本來應該是半個王國和他女兒下嫁來著。」
「我猜姑母是九*九*藏*書沒可能的?」王公滿懷希望地問。
「謝謝。能遇上一個盡職盡責協助警衛隊開展工作的市民可真教人高興。」
「哦,原來如此。」頭一個開口的似乎很高興終於有人可以回答自己長期以來的疑問了,「不是已經基本上沒了嗎?」
「遵命,大人。大人允許我告退了嗎?」
「我是問你,什麼樣的狗?」
魏姆斯回到安科-莫波克喧鬧的大街上,感到心情雀躍得出奇。他毫無疑問偵查到了不少事。都是些零碎小事,沒錯,就像一張拼圖,任何一塊都沒有什麼實際意義,但它們全都指向一個更大的圖像。現在他只需要找到一個角,或者一點點邊緣部分……
獵人思索半晌,「還是算了。」最後他決定。說完趕緊跑去追趕自己的同伴。
「五萬塊。」一位英雄若有所思地撓撓下巴。
「大概知道那人是誰嗎?」
「如果沒有巢穴,它白天能上哪兒?」王公問。
他露出燦爛的微笑。這麼一大段,他連腦子也沒開動就搞定了。
「也許我們該下去了,長官?」他說,「好多人都下去了。」
「你別再張口閉口就是那東西。」科壟怒了,「咱已經沒那些法律啥的!那些都老掉牙了!現在全都更那啥,實用主義。」
「可是隊長,這東西我可拿手了!」科壟抗議道,「再說了,」他氣哼哼地添上一句,「好多人都這麼干。」
「說不準還要下雨呢。」卡蘿蔔道。
魏姆斯沒吱聲。過去的幾分鐘里他一直在觀察藝術之塔。這塔坐落在幽冥大學的中心,據說是城裡最古老的建築。這話是真是假誰也不知道,但它肯定是城裡最高的建築。時間、風雨和不大上心的修繕工作賦予了它飽經滄桑的感覺,像棵經歷了太多雷暴的大樹。
魏姆斯說:「嗷。」然後睜開了眼睛。
王公的想法是這樣的:如果它能說話它就能談判,如果它能談判,我就能抓住它的小辮——小鱗片或者它身上的隨便什麼東西。
「先生們!」他厲聲道,「我實在看不出還有什麼別的辦法!」
「它到現在都沒扇一下翅膀!」卡蘿蔔一面喊,一面站到煙囪上,「瞧它飛的樣子!」
五分鐘之後,王公回到矩形辦公室,怒氣沖沖地踱起步子。
圖書管理員正躬腰坐在自己的書桌背後。看見魏姆斯,類人猿露出期待的神情。
眾位獵人無一知情。
辦公室門外的走廊隱隱傳來說話聲,很快,魏姆斯被領進房間。
「沒錯。五萬塊?誰稀罕。」
還有那隻大猩猩,晚上那件事也夠奇怪的……
蘭金小姐放下望遠鏡,緩緩搖了搖頭。
「那我有沒有得到答案?」
「這樣吧,」喉嚨道,「這樣,給咱穿棕色制服的老夥計便宜百分之十。」
按照傳統,第二句話可以有多種選擇。究竟如何挑選,關鍵之一就是要看自己身上的零零碎碎是不是跟昨天一樣多。
圖書管理員四下瞅瞅,然後抓起魏姆斯的手,把他拉到兩個書櫃中間。確定沒人能看見他們以後,他才點了點頭。
儘管魏姆斯腦子裡彷彿充滿了粉紅色的黑糖漿,他仍然抓住了兩條線索,並且把它們擰到了一塊兒。「有錢」和「上」,這讓他想起了點什麼。還有房間里那股奇特的化學氣味,就連喏比身上那魏姆斯熟悉的味道都被它蓋過了。
有人捅了捅幽冥大學的校長,他正打著瞌睡。
「好骨力七它人。」一個聽眾用別彆扭扭的外國腔說。
王公把這條信息在心裏翻來覆去地琢磨一陣,「它們不覺得硌得慌嗎?」最後他問。
「沒錯。守財奴。」
「它們認識的人?」
「這就是進化了,」巫師高高興興地說,「而且它應該會過得挺好。」他補充道,「大把地方可以作為巢穴,食物更是取之不盡。」
「我相信通常使用的形容詞是『狡猾』,大人。」文斯回答道,「我聽說它們對金子情有獨鍾。」
「唔?」魏姆斯頭也沒回。
鏡頭轉向小山上的蘭金家。蘭金小姐也在自家房頂擺了張摺疊椅,當然這把椅子對她其實是很不夠的。她調好望遠鏡,把咖啡壺和三明治放在身前的欄杆上,然後坐下來等著。她膝蓋上放著本筆記本。
「唔。它們會說話嗎?」
「好吧,但我指望今晚之前就有進展。明白九九藏書?」
「過去它們經常到周圍的地方捕獵,」小偷說,「不知道這會不會有所幫助……」
這話引來一陣沉默,最後商人問:「它們到底是吃什麼的來著?」
「對於你可能不多,我親愛的先生,但安科-莫波克只能拿出這些了。」王公堅定地說。
「耶。」
魏姆斯手上使勁,抓緊煙囪把自己拉了起來,「別忘了你穿著制服,喏卟司下士。」他的聲音幾乎一點也沒抖。
但龍很快又回到了他視線里,行動彷彿一支箭,彷彿一顆流星,彷彿某種能夠將每秒三十二尺的自由落體運動轉換成無法阻擋的飛升的東西。它貼著屋頂上的人腦袋滑過,製造的音效讓這一切變得更加恐怖。聽起來就好像空氣被緩慢地、細心地撕成了兩半——
「你提議組織一個工作小組了嗎?」文斯問。
「什麼,你意思是說把它縫在床墊里?」
「好吧,這也算是點進展。如果還有什麼怪事記得告訴我,好嗎?」魏姆斯抬眼看看那一排排書架,「比平時還怪的事,我是說。」
「調查工作正在進行中。」魏姆斯早已形成條件反射。
「什麼?」魏姆斯一時沒反應過來。
其中一個人正讀給其他人聽。從他的塊頭、裝備以及手指緩緩在每個字底下移動的樣子,魏姆斯判斷他就是領頭的英雄。
「以及你女兒下嫁。」文斯說。
落日攤開在地平線上,活像一個煎得嫩嫩的雞蛋。
魏姆斯問了。
傳統上假如你昏過去一陣,那麼當你從那幸福的風平浪靜中醒過來時,你會問:「我在哪兒?」這多半是某種種族意識之類東西造成的。
「在這樣的時刻,傳統上都會有一位英雄站出來。」刺客公會的會長道,「一位屠龍者。我想知道,他現在在哪兒?我們的學校為什麼沒有培養出擁有社會所需要的技能的年輕人?」
這話倒是不假。周圍的房頂都跟刺蝟似的怒髮衝冠。假如那壞東西當真出現,它會以為自己飛過了一片硬邦邦的樹林。你幾乎忍不住要同情它。
「我等正多方訊問。」魏姆斯道。
「——到王-空的湖-體。」他終於念到結尾處。
「問過了。」
「請容我說兩句,維帝納尼大人。」校長道,「很多人都聲稱龍已經絕種了,但目前的證據,假如大家原諒我的直率,似乎對這一說法提出了質疑。至於棲息地,我們這裏所看見的不過是一種行為模式的改變罷了,這是由城市向鄉村的擴張所引起的。由於這種擴張,許多曾經生活在鄉村的動物紛紛適應了——不,在很多情況下是主動地擁抱了——一種更加城市化的生存模式。不少物種都憑藉由此獲得的嶄新機遇興旺起來,比方說,狐狸就總來敲我的垃圾桶。」
「我的特長是獨角獸。」那獵人有些尷尬地笑笑。
「還沒找到呢。抱歉。」魏姆斯說,「我們還在繼續調查。不過你可以幫我一個小忙。」
「啊,隊長。」王公道,「有什麼進展?」
飛到哨所上空時,它吐出一束熊熊的白色火焰。瓦片不僅僅是熔化,它們瞬間就變成了紅熱的液體一滴滴落下。煙囪爆炸,磚頭雨點一般砸向街對面。
魏姆斯照他說的試了試,「不成。」他說,「看上去還是像條龍。一條大龍。有點弓著背,正往下看。瞧,它的翅膀是收起來的。」
「只不過是銅和鐵而已?」他問。
我的龍?」他問。
安科-莫波克並沒有多少醫院。每個公會都有屬於自己的療養所,幾個比較怪異的宗教組織,比方說和諧修士,也開了幾間公共醫院。總的來說雙城的醫療救助系統約等於不存在;一般人缺少醫生的幫助,因此送命的時候效率十分低下。不過大多數人都覺得藥物的存在會讓人變得懶惰,再說它很可能還違背了大自然的本來意圖。「我已經問過『我在哪兒?』了沒有?」魏姆斯虛弱地問。
「總而言之,」商人的領袖道,「看起來這再次變成了你的麻煩,大人。」
他們有力地read•99csw.com猛點頭,然後大步朝破鼓走去,只除了那個學究型。他偷偷摸摸溜回到魏姆斯身邊。
「那個,這是個魔法圖書館,對吧?我是說,這些書好像都挺聰明的,不是嗎?所以我一直在想:我敢打賭,如果我晚上溜進來,它們肯定要鬧騰,因為它們不認識我。可如果它們認識我,它們大概就不會介意了。所以無論誰偷了書,這人多半是個巫師,對不?或者至少是曾經在大學里干過的。」
它不該成這樣,魏姆斯告訴自己。他目送著那巨大的影子從河上飄過。巨龍就跟一條街一樣長!
即便是平時,安科-莫波克的房頂上也能見到好一片怪獸出水口,但眼下它們的數量愈發多起來,各式各樣的恐怖面孔是在其他任何地方都看不到的,或許只除了某些特定的木版畫里——它們通常描繪的對象都是那些買不起木版畫的階層,內容則是喝杜松子酒會產生怎樣的危害。許多張臉都連著持有各種家常武器的身子,這些武器在好多個世紀里一代代傳下來,傳遞過程中常常伴隨著暴力。
「什麼樣的狗?」他問。
「你的意思是說,」刺客字斟句酌地問,「我們手上這個是第一條城裡龍?」
「簡直就是扮家家酒。」喏比終於按捺不住,「它已經給嚇跑了。」
「五萬塊聽上去沒多少。」小偷公會的主席說。
魏姆斯在哨所的房頂,從這裏他能看到大學的屋頂上擠滿了巫師,一群群機會主義者則等在街道上,手裡拿著鏟子,時刻準備對寶窟動手。如果那條龍真在城裡某個地方有張床的話,明天它就只能睡地板了。
「嗯哪,這個,世道不好哇。」第一個人道。
「傳統要求是你女兒,大人。」
底下什麼地方傳來割自家喉嚨·袋鼬賣熱香腸的吆喝聲,當然也可能是他的某個同伴。魏姆斯突然體會到一種作為雙城市民的強烈自豪感。他們正面臨一場大劫難,市民們卻還不忘向參与者兜售香腸,這種精神委實可嘉。
魏姆斯再次回到擁擠的廣場。為什麼我會覺得它不一定有什麼巢穴?因為它看起來不像真的,這就是為什麼。如果它不是真的,那它就不必干任何我們指望它乾的事兒。它怎麼能走出一條自己壓根兒沒有進去過的巷子呢?
在這種時刻,一些外界刺|激會很有幫助。「已經沒事了」是上佳之選,而「有人知道他的號碼嗎?」絕對是不祥之兆。不過這兩句至少都強過「你們倆把他的手捆在背後」。
「不,大人,就在上頭。」
「好像他在瑟尤多波利斯還有個姑母!」魏姆斯在他身後喊道。
「一隻捲毛小獵犬,我想是。」魏姆斯道。
事實上魏姆斯聽到的是:「你差點就沒命了,隊長。」
「貿易又怎麼說?」商人公會的代表質問道,「人家運來稀罕的貨物,難道就為了讓它們燒成灰?那樣誰還會來?」
「這下頭,長官。抓著排水管呢,長官。」
「啊,有意思。」
他遇到了一點困難。
王公嗤之以鼻,「你只需要找到它的巢穴而已。」他說,「一旦找到它的老巢,龍就到手了。這再明顯不過。半個城市似乎都在找它。」
「不管有沒有法律,」魏姆斯道,「我說把它收起來。」
「而你簡直是在割你自家的喉嚨了,嗯?」
校長歲數已經很大了,但他生活在競爭激烈的巫師世界,又一輩子參与幽冥大學拜占庭式的政治鬥爭,這意味著他可以在轉瞬間搞出一整套辯護詞——如果你對那樣直接的指控都放任不管,那是很難在校長位置坐上很長時間的。
魏姆斯並不轉開眼睛,只回手抓住科壟軍士的肩膀,然後緩緩指了指那個方向。
「這話沒錯,獨角獸也一樣,基本上沒了。」獨角獸獵人回答道。魏姆斯不禁覺得這人一輩子大概只會講這一個笑話。
「——還有衣服、眼淚,非得是處|女的才行——」一個矮矮胖胖的獵人點點頭。
文斯猛一抬頭。
府邸里的王公這天中午也不大好過。
「什麼,大人?」雨水從魏姆斯的斗篷上滴滴答答往下落。
「似乎相當拿手,大人。」
科壟咽口唾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