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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睡個一百年。」那人無動於衷地繼續下去。
科壟從瓶里喝口酒。
「真的嗎?我想我可以給他搞個批發價。」喉嚨道。他轉向魏姆斯,隊長正悶悶不樂地聽著這場談話,「瞧見了,隊長?你就要變成皇家衛兵了,我猜。頭盔上也會多些羽毛。」
兩分鐘之後,她往山下潮濕的城市走去。
喉嚨輕輕捅捅他的胸甲,「你簡直沒有靈魂,隊長。」他說,「當一個陌生人來到被巨龍奴役的城市,拿一把亮閃閃的劍對它發起挑戰,嗯,結局只可能有一個,不是嗎?多半是命運呢。」
他看起來倒真是很自信,魏姆斯告訴自己。但話說回來,都什麼時代了,屠個把龍難道就能證明你可以當好國王嗎?
對於安科-莫波克來說這是多麼教人高興的巧合:它正需要屠龍者,一個國王就站了出來。
「瞧我的。」魏姆斯說。他四下瞅瞅,發現地上有根喉嚨的香腸,顯然是某個來狂歡的人肚子餓了,但很快又發現自己其實永遠不會餓到這種程度,所以隨手將它拋棄在廣場上。魏姆斯把它撿起來。
「沒錯。」他旁邊的一個老女人介面道,「還有,我房子的陰溝經常漏出好些噁心的東西,房東壓根兒不管。這就是錯的。」
這真有些嚇人。她把兩個食桶砰砰地對碰幾下。
「我說,軍士——」
「還有錢。」君主主義者享受著他人關注的目光,「他們從不帶錢。單靠這個你就能看出誰是國王。」
「嘿,別鬧了。」他說,「上頭什麼也沒有。」
「你知道,」科壟眼瞅著安科城裡越來越密的雨霧,滿臉惆悵,「每到這種時候我就想,要是老——」
「瞧。」他說著把香腸往天上一扔。
他單膝跪下。埃勒從他肩上跳下來,搖搖擺擺地走開,開始檢查狂歡后留下的垃圾。魏姆斯發現埃勒吃東西前總要先嗅一嗅。它究竟為什麼弄得這麼麻煩有些難以理解,因為它反正都會吃下去。
「而且他們還不能搭理人,你知道。」君主主義者接著說道,「憑這個你就能判斷他們是皇家成員。完全不搭理人。這是因為他們必須高雅得體。」
但今天,澤龍全都靜靜地坐在自己的圍欄里,專心致志地看著屋頂外的什麼東西。
「我們當然有法子。」科壟道,「我們可以跑得快些。」
「哦,我明白了。」最後他說,「這是種幽默的文字遊戲,對吧?」
瑟尤多場里安安靜靜的很舒服,儘管透過窗戶仍然能聽到遠處狂歡的聲音。
「我告訴過他。」科壟就著瓶子喝了一大口——這瓶酒是他們特意從酒館帶出來的,準備讓它陪伴他們度過今晚——「我告訴過他。慢些,我說。你會給自己惹上麻煩的,我說。我不知道他在想些什麼,一個人衝到前頭去。」
在龍的大腦中,爬行動物的神經元里燃起了一個念頭。也許,只是也許,它可以重新奪回那個世界。它被召喚,又被輕蔑地驅逐。但或許它能找到一條小徑、一點氣味、一條線索,領它重新回到天空……
又:它去了哪裡?
它的腦袋大概在,唔,這裏
他把筆墨拖到身邊,用工整的字體慢慢補充上下面一句:
她脫下那雙可惡的舞鞋。就連她自己也不得不承認,它們看起來活像一雙粉紅色的獨木舟。然而,就像那個有趣的小軍士說的,責任在召喚。蘭金家是安科-莫波克最古老的家族之一,而她是這個家庭的最後一個代表,她必須去參加慶功舞會,去表達自己的良好意願。
「到底是怎麼回事?」卡蘿蔔問。
他那雙不聽話的腳把他帶回了瑟尤多場。畢竟還有哪裡可去呢?他的住處氣氛壓抑,而且房東大人不住抱怨埃勒在地毯上弄出的洞——無論魏姆斯怎麼吼它都充耳不聞。還有埃勒的氣味。再說魏姆斯今晚也沒法去酒館喝酒,否則他就會看到比平時喝醉酒以後更讓他惱火的東西。
又:那條龍並非某種機械裝置,同時我們還可以肯定,任何巫師都無法創造出這樣龐、龐……這樣的大傢伙。
她受不了舞會。要說哪樣更有樂子,它還比不過清理龍糞。清理龍糞的時候你至少知道自己在幹嗎。你不會熱九*九*藏*書得雙頰泛紅,硬逼著自己吃那些插在小棍子上的傻東西,或者穿條裙子讓你看起來活像一朵站滿了小天使的雲。澤龍才懶得管你是什麼模樣,只要你手裡拿著食盆它們就滿足了。
「可現在,他們只嗅到一絲國王的味兒就一個個多愁善感起來了。」他嘀咕道。
城裡還有一位也很不安。他就是圖書管理員。
他盯著紙上的效果看了一會兒,然後把紙揉成一團,朝壁爐里扔過去。紙團被埃勒攔截,吞進了肚皮。
有些歌從來都是喝醉了才唱的。《內李·丁》就是其中之一。所有以「當我走在……」開頭的歌也一樣。在安科-莫波克附近地區,最受歡迎的調子是《巫師法杖的一頭有個疙瘩》。
蘭金小姐給自己做了杯可可,聽著屋外管道里雨水的汩汩聲。
再說了,頭盔里插上皇家羽毛,這想法也叫他反感。他對羽毛一直有些偏見。羽毛有種,唔,有種收買人的意思,告訴整個世界你不再屬於自己。而且還讓他覺得自己像只鳥。這會是最後的那根稻草。
「還有永久性禿頂。」她前邊的男人說,「這也是錯的。」魏姆斯張口結舌。
「奴役?」魏姆斯喊道,「奴役?你個手腳不幹凈的壞蛋,喉嚨,昨天你還在賣可愛的龍玩具!」
他還拿了一袋花生,稍事考慮之後,又拿了好大一卷繩子。
多元宇宙里有不少市鎮都自以為很懂得該怎麼找樂子。新奧爾良和里約熱內盧之類的地方,覺得自己不僅能樂翻天,還能再樂回地上。可只要安科-莫波克動起真格的,它們也只不過是安息日下午兩點左右的威爾士小山村罷了。
「我真的覺得你應該用心幫幫忙才是。」
廣場上安靜下來。龍已經飛到最遠的一頭,此刻它幾乎靜止在空中,只有翅膀在緩緩拍動。
魏姆斯在斗篷底下打個哆嗦。這太蠢了。
根據香腸的軌跡,魏姆斯確信它應該落回到地面上。它不該往邊上跑,就好像他剛巧把它扔進了天上的一根管子里。另外,那根管子也不該跟他大眼瞪小眼。
這裏肯定該有點什麼。有點,哦,他不知道,有點油膩什麼的,有點炸焦的龍塊。
「啊。國王可以治好這個,你知道。」另一個君主制的熱烈擁護者很有經驗似的說。
它緊緊盯著的是一片天空,空空蕩蕩,除此之外實在沒什麼可說的。
「半點頭緒也沒有!」
沉睡的圖書館一片寂靜。他打開自己書桌的抽屜,從最深的角落拿出一盞小油燈。燈的設計很精緻,任何明火都無法與外界接觸。周圍這麼多紙,再小心也不為過……
「那不過是雨。」魏姆斯道,「得了,吃你的瓶子。多好的瓶子。」
一條火舌擊中了幽暗的藝術之塔,摸索著從塔身長滿常青藤的側面滑下,消失在幽冥大學圖書館的穹頂里。
很慢很慢地——就彷彿它腳下非常油膩、非常濕滑一般——澤龍抬起頭,望著天空。
雨下得更起勁了。它從破月亮廣場的石板上滑落,流到滿地撕裂的彩旗、旗幟和破酒瓶上,幾頓沒有完全消化的晚餐也受到了它的眷顧。雷的勁頭還算足,空氣中有股綠色的清新的味道。從安科河升起幾縷霧氣,飄浮在石頭路面上。很快就要天亮了。
又:它從哪裡來無人知曉,亦不知它去了哪裡,以及來去之間在哪裡度過;
……憤怒。
這事兒真叫人奇怪。蘭金小姐說澤龍爆炸的時候到處都是龍,而這一條見鬼的可不小,安科-莫波克的居民應該整晚在街上鏟龍肉才對。但似乎沒人為這事煩心。當然了,最後的紫色煙霧確實挺壯觀。
「他死了。」喏比說,「在執行任務期間。」
旋轉中的光柱發射出「之」字形的光束,它們順著屋頂跳躍,時而下降,時而原路折回。搜索著。
「唔,的確。」那女人不大確定似的。
四下里一陣若有所思的沉默。
「因為總得睡在上頭。」君主主義者道。
其他的光線同時一閃,全部熄滅。
再說了,誰也沒在找他的書。人類做事就是這樣不分輕重緩急。
又是一陣雷聲。
他開始掏口袋。他包里裝著各種各樣的東西——鑰匙、線頭、瓶塞,等等等等。他的手指抓住一小截粉筆。
「不用害怕,大壞龍已經走了!」她歡快地說,「吃東西吧,你們這些小傢伙!」
「為什麼?錢又沒多重。」要求治療禿頂的男人說。此人剩下的頭髮分散在頭頂各處,彷彿一小撮殘兵敗將,「能拿得動好幾百塊錢,一點問題也沒有。」https://read.99csw.com
馬車在石板上顛簸著。一條光線的觸手撫過韁繩,但很快就對它失去了興趣。
空氣中開始充滿錫燃燒時的味道。
他在潮濕、空曠的廣場上慢慢倒退,用粉筆在石板上留下線條,就像走在迷宮中的古代崇拜者。這裡是翅膀,轉向尾巴,尾巴一直延伸到這裏,換個手,現在往另一邊翅膀過去……
「他們不喜歡被人追上。」喏比說。一點點雷聲過後又是一陣驟雨。
它舒展開翅膀。
物質等於質量。
所以說,儘管杜威分類法自有它的好處,但如果你準備在L空間的許多個維度里找東西,你真正需要的還是一圈繩子。
可是沒有火。魏姆斯吃了一驚。所有人都吃了一驚。龍就更不必說了,它眯起眼,想看看自己喉嚨里出了什麼問題。它絕望地撓著自己的輸氣管,直到那小夥子閃到它一隻腳爪底下、一劍刺中目標,它還在驚詫莫名。
一隻手套抓住他肩膀底下,魏姆斯絲毫無力抵抗,被一把扔到馬車上。
他琢磨半晌,再加上一條:
「那不過是生意,隊長。沒必要那麼激動。」喉嚨好脾氣地說。
世界被從它手上奪走了。
「好吧,事情就是這樣子。」他說。雨水落在他的頭盔上,從他臉上流下來。
蘭金小姐一拉韁繩,馬車在廣場遠端停下來。
「這是他最喜歡的歌。」科壟傷心地說,「他有一嗓子漂亮的男高音。」
一道光線爆炸了,在圖書館的穹頂與廣場的中心之間形成一道弧,幾尺寬的光明就這樣懸在空中。
又:對於一個要當國王的小夥子,正好碰上一條龍可以證明他的身份絕對屬實,這是多麼教人高興的巧合。
多麼奇怪的一天!多麼奇怪的戰鬥!閃、躲、人群中的高喊,那個年輕人站在廣場中央,看起來那樣渺小、毫無保護,龍用魏姆斯已經非常熟悉的方式深吸一口氣……
埃勒咬到一半突然停了下來。
「不該是這樣子。」卡蘿蔔說。
繼續什麼?它們看起來並不害怕,只是非常、非常專註,就好像在警戒。它們在等待著什麼。
有人犯了罪。警察古老的直覺讓魏姆斯脖子上的汗毛紛紛起立,大聲嚷嚷有人犯了罪,儘管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竟有這樣的直覺。這一罪行很可能十分古怪,以至於沒有被包括在卡蘿蔔的書里。但它的確存在,幾例高溫謀殺不過是開頭罷了。他會找到它,給它一個名字。
「那是條噴火的龍!」魏姆斯記起那些鼻孔,聲音越發尖利,「而他不過是個騎馬的人,看在老天的分上!」
然後就是一聲霹靂。
力量等於能量……
魏姆斯翻來覆去地把這個問題琢磨幾遍,隨後又把它覆去翻來。他拿起鵝毛筆寫道:
「唔,那還是好幾百年以前。」蘭金小姐道,「國王被推翻了,好事一樁,要我說。他們有時候夠嚇人的。」
那本書是關鍵。他可以肯定。好吧,有一個法子可以弄明白書里寫了些什麼。那是條艱險的道路,但作為圖書管理員,危險根本就是家常便飯,不是嗎?
魏姆斯站起身來,從門后的挂鉤上取下自己防雨的皮斗篷,走進光禿禿的城市裡。
然後,突然之間,它變成了火焰,火焰迅速擴展,幾乎覆蓋住整個廣場。再然後它突然消失了蹤影,夜晚被無數叮叮咚咚的紫色陰影填滿。
「唔,反正,就這樣了。」科壟說,「魏姆斯隊長為這事心煩意亂。在警衛隊你不能跑太快,小子。」他莊嚴地說,「你可以是個跑得快的衛兵,或者你可以是個年紀大的衛兵,但你不可能是個跑得快的老衛兵。可憐的老加斯筋。」
魏姆斯感到有什麼東西輕輕抓住了自己的背,很快埃勒出現在他肩膀上,用後腿的爪子抓緊他的肩。它短小的翅膀跟隨著大傢伙的節奏扇動著。他的眼睛緊盯著空中的巨龍,鼻子里發出嘶嘶聲。
魏姆斯怒火中燒,扭頭回到自己手下人身邊。隨你怎麼批評安科-莫波克的居民,至少有一點你必須承認,在獨立自主這個問題上他們始終是靠得住的:任何時候他們都會堅持,在實行搶劫、詐騙、貪污和謀殺的權力上所read.99csw.com有人必須一律平等。在魏姆斯看來,這是絕對正確的態度。最闊的富翁和最窮的乞丐並沒有絲毫差別,只除了前者有許多錢、食物、權力、漂亮衣服和健康。但至少他並不比乞丐強,只不過富些、胖些、權力大些、穿得好些外加健康些。這種情況已經持續了好幾百年。
「它們是某座神秘大山上的喇嘛做的嗎?」卡蘿蔔問。
或許存在著一條思維的小道……
又:國王怎能憑空冒出來?
「那,那個么,」喉嚨說,「比方說,嗯,稅收。這就是錯的,首先。」他還算知道廉恥,稍微露出點尷尬的表情。在喉嚨的世界里,納稅完全是其他人才會遇上的事。
喉嚨回以一個古怪的眼神,「不,」他耐心耐氣地解釋道,「是豬做的。」
他轉進書櫃之間的一條通道,這裏看上去大概幾英尺長;他快速前進,走了約莫半個鐘頭。
知識等於力量……
她剛一開門就知道有什麼不對勁。通常食物都會引來歡呼、口哨和短暫的火焰噴射。
它們躺著……
「沒錯。」
「我一直以為,」君主主義者掏出個煙斗,開始往裡裝煙葉;此君一臉深思的表情,說明他準備給周圍的人好好上一課,「我一直以為作為國王,最大的問題之一就是擔心自己的女兒給戳上一下。」
「其實是他的心臟出了問題。」喏比說。
「事實上,」喉嚨在背包里摸索起來,「我這兒正好還剩下幾瓶神奇的油膏,是由——」他瞪了卡蘿蔔一眼——「住在大山上的老喇嘛——」
他一點也沒有身為君主主義者的感覺。他從來不覺得自己對國王有什麼意見,但不知為什麼,安科-莫波克人揮舞小旗子的畫面卻叫他惱火。這是甘願受人支配的外國人才會幹的事兒。
不過有一件事你必須承認,那劍確實閃亮得緊。
又:為何它燒得如此乾淨?
「有好些都是怕人的蠢貨,你知道。」她輕快地說,「遍地娶老婆,砍人家的腦袋,打毫無意義的仗,拿自己的匕首吃東西,吃掉一半的雞腿隨手往肩膀後頭一扔,那之類的。完全不是咱們這類人。」
「什麼,免費的?」喉嚨問。
魏姆斯一屁股坐下,腳抬到桌上。
埃勒吃完了煤,開始吃火鉗。到目前為止,它今晚已經吃下了三塊鵝卵石、一個門把手、某種它在排水溝里找到的不明物體;另外它還幹掉了三根割自家喉嚨的正宗豬內臟香腸,這完全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咀嚼火鉗的聲音同雨水打在窗戶上的滴答聲混合在一起。
「他們不喜歡。」科壟附和道,「可加斯筋忘了,他繼續跑,轉過一個彎,然後,唔,那傢伙有兩個同夥,就等在那兒——」
「你知道我怎麼想嗎?」魏姆斯道,「我認為它去了什麼地方。」
維帝納尼大人被關進了自己的地牢里。聽說他並沒有做什麼抵抗,只是朝每個人微笑,然後安安靜靜地去了。
微弱的雷聲再次響起。
「我們也沒法子。」喏比悶悶不樂地說。
許多獵食者的基因里都儲存著自己獵物的形象,類似的,手拿寶劍的騎士多半也撥動了龍腦袋裡的幾個機關。此刻它表現出強烈而警覺的興趣。
魏姆斯覺得自己應該發表一些看法。他張開嘴:「啊哦。」
「真不錯。」漏陰溝的女人道。
魏姆斯把一張紙拉到眼前,這是他昨天的筆記:
又:澤龍是些可憐的小東西,但這恐怖的大傢伙卻十分嚇人;
澤龍嘴裏突然冒出一串細細的哀號,它似乎十分憂慮。
「別傻了。」她輕鬆地反駁,「那裡頭只有一堆書。一道閃電還想讀什麼?」
「他是個正直的人,咱們的加斯筋。」科壟道。
在安科河混濁的泥漿上方,煙花正噼里啪啦滿天綻放。街道上燒烤著各種家養動物。舞者挨家挨戶跳著康加舞,同時搜刮任何沒有釘牢的裝飾品。整個城市都在縱情豪飲。通常絕不會大聲吆喝的人此刻正放聲高喊:「萬歲!」
此刻是第二天凌晨兩點。一切安好,只除了那雨。天上又下起了毛毛雨。
「什麼錯誤?」魏姆斯急切地問,「得了,快告訴我。他準備糾正什麼錯誤?」
「這裏,」魏姆斯道,「就是它被殺掉的地方。」
又:為何它爆炸過後無人能找到它,努力搜索亦無功而返?read.99csw•com
隨後它再次出擊,這回打中了邊緣向的牆壁。石牆從被擊中的地方裂開,彷彿四處探索的觸手所形成的複雜網路。
「更別提幾百床床墊了。」
「然後當然還有豌豆的消耗。」他補充道。
啊哈……
「特別短小精悍的作品?」
埃勒開始發抖。
畫完以後他走到圖形的中央,雙手撫過石板。他發現自己竟隱約有些期待,期待石板會有溫度。
第三下是往上的,它造就了一根光柱。最初升到離地面五六十英尺的地方,看來似乎要穩定下來,不久又開始緩慢旋轉。
「當國王的胳膊多半沒什麼力氣。」那女人聰明地說,「多半因為揮手太多了。」
「也許是想查點資料?」
她一面琢磨一面給澤龍混合深夜的吃食:石油、泥炭,再加上一點點硫黃調味。她懶得換下晚禮服,直接把沉甸甸的圍裙套在上頭,再戴上手套和頭盔、拉下頭盔上的面甲,這就算打扮妥當。然後她抓起食桶,冒著大雨一路跑進了龍舍。
「還有,別叫了!」幽靈命令道,短短几個字里凝結著無數代人天生的權威。又一聲吼,馬兒從稀里糊塗的立定姿勢轉為全速狂奔。
繩子很重要。過了一會兒,圖書管理員停下來。他集中起自己作為圖書管理員的全部力量。
龍的去向是這樣的。
魏姆斯聳聳肩,「我甚至不知道我們過去是個王國。」
魏姆斯悶悶不樂地穿過擁擠的街道,他感到自己就好像水果沙拉里那顆孤零零的腌洋蔥。他已經告訴手下人今晚放假。
又:龍可以完全被消滅得一絲不剩嗎?
「看起來它好像在找什麼東西!」他喊道。
「我猜你並不知道這是怎麼回事?」魏姆斯大聲喊話,想蓋過車外噼里啪啦的聲響。
魏姆斯小心翼翼地走進廣場,腳步聲被周圍的建築濕漉漉地反彈回來。那孩子當時就站在這兒
魏姆斯盯著紙片看了一會兒,然後寫道:
至少比家傳的胎記和寶劍強多了,這是可以肯定的。他心不在焉地把筆轉來轉去,然後又塗上幾句:
「那麼在它找到之前趕緊跑掉大概是個一等一的好主意,你覺得呢?」
男孩的馬在廣場的石板上不安地蹦彈,他翻身下馬,舞動寶劍,面對著遠處的敵人。
維帝納尼大人很少辦舞會,有人還專門為此編了首挺流行的小調。但從現在起,舞會是再也望不到頭了。
他咬掉一小段繩子,用它把警徽掛在脖子上,好像一塊護身符。接著他把那捲繩子的一頭拴在書桌上,在片刻的思索之後,雙手並用走進了書櫃中間。繩子在他身後不斷延伸。
「可它不該是這樣子。」卡蘿蔔毫不遲疑地說。
科壟軍士給了他一枚警徽。圖書管理員溫柔的大手把它翻來翻去,又放在嘴邊啃兩口。
「不過是走走形式而已,我想。」那女人說。
「好吧,好吧。」魏姆斯嘟囔道,「只不過是個想法而已,沒必要這樣誇張。」
又:火雖然很燙,卻是出自一個活生生的東西裡頭;
「你們全都他媽的瘋了!」魏姆斯大聲喊道,「你們對他壓根兒就不了解,再說他都還沒贏呢!」
「它去圖書館幹嗎?」她皺起眉頭。
明天還有加冕禮。你總以為這種事得花上幾個月才能鬧明白。
真好笑。她一直以為你得花上好幾個星期、好幾個月,才能組織一場舞會。請柬、裝飾、香腸,還要把那些怕人的雞肉泥硬塞進點心裏。但這一切只幾個鐘頭便安排妥當了,簡直就好像有人早料到會有這麼一出似的。顯然是服務業創造的又一次奇迹。她甚至同那個人跳了一支舞——她找不到更好的詞,所以姑且稱他為新王吧——這位新王禮貌地恭維了她幾句,雖然聲音很輕。
「啊。」其他人都莫名其妙地鬆了一口氣。
他還沒近距離瞧過那小夥子。不過他的長相似乎還成,雖然多半不是什麼慎思明辨的智慧型人物,但你肯定不會介意在自己的零錢上看見他的側臉。再說了,幹掉龍以後,哪怕他是個斜眼的小妖精也不會有什麼要緊。眾人滿懷勝利的喜悅,立馬就把他抬到王公的府邸去了。
你總以為現場會留下點龍碎片吧,說實話。
埃勒拚命揮動爪子爬上魏姆斯的後背,然後緊緊抓read.99csw.com住他的肩膀再也不肯動彈。劇烈的疼痛提醒了魏姆斯,此刻他應該做點什麼。又到該尖叫的時間了嗎?他再次嘗試「啊哦」。不,多半不是這個。
光線像蛛網一般覆蓋了整座城市,距離越遠就越是微弱。魏姆斯想象著它們從窗戶潛入、借門縫溜進屋裡的模樣。
「可它就是。」科壟道。
「啊,王室的排場。」君主主義者拿自己的煙斗一指,「非常重要。會有很多閱兵典禮。」
空中閃出亮紫色的霹靂,擊中了廣場一側的幾棟屋子。它在牆上滑過幾碼,接著一閃,就此消失,突然得幾乎像要否認自己曾經出現過。
「別說這個。」喏比晃了晃,「你答應過的,咱們誰也不提,說了也沒什麼好處。」
「這個么,我認為或許得自己掏錢。」君主主義者道。
蘭金小姐的馬車挾著輪盤賭一樣的噪音,嘎吱嘎吱沖向廣場中央的魏姆斯。馬車一個急剎,側滑著畫了半個圈,可憐的馬兒被逼無奈,只好拚命把臉轉向另一側,否則腿准得扭成麻花。魏姆斯看見一個怒不可遏的鬼影,它穿著帶襯墊的皮革外衣、戴著長手套和冠冕狀的頭飾,身上還有整整三十碼濕漉漉的粉紅色薄紗;它朝他傾過身子,尖叫道:「快來,你個該死的笨蛋!」
它還記得真正的空氣從翅膀下流過的感覺,記得火焰那純粹的愉悅。上方是無垠的天空,下方是有趣的世界,滿地跑來跑去的小東西。在那裡存在的質地也不同。比這裏更好。
又:它從哪裡來?
魏姆斯在「去」字下頭畫了好幾條線。經過更深入的思考之後,他又加上了兩個問號。
項目一:沉甸甸的龍,但它飛得很利索;
又:為什麼,說到底,它竟噴不出火?
此刻龍正緩緩盤旋在廣場上空,顯得十分警覺。魏姆斯伸長了脖子,希望目光能越過擋在自己身前的無數個腦袋。
埃勒開始啃一隻破酒瓶,看起來似乎真的很享受。
「我覺得這要怪小偷公會。」喏比道,「放任那樣的人在大街上亂跑——」
窗戶上的雨聲更急了些。慶祝的聲音濕了不少,接著完全消失了。空氣中增添了一點點雷聲。
能量等於物質……
倒不是因為城裡突然多了個國王。猩猩都是傳統主義者,而再沒有什麼比國王更傳統了。但他們同樣喜歡事情乾淨利索,而眼下事情並不幹凈利索。或者更準確地說,它們過於乾淨利索了。真相和現實永遠不會這樣簡單。古老王位的繼承人不會突然從樹上長出來。這方面他可是專家。
不是死了,不是睡了。也不是在等待,因為等待意味著有所期待。我們要找的那個字眼多半是……
可正當它開始享受的時候,它卻遭了暗算。它沒法再噴火,被送回老家,彷彿它不過是某種毛茸茸的犬科哺乳動物。
蘭金小姐看了眼掛在喉嚨脖子上的托盤。幾千年的教養救了她,她回答時聲音里只稍微流露出那麼一丁點驚恐的意思。她說:「天哪,它們看起來很不錯。多好的吃食。」
它記起一個頭腦。一個暴躁的聲音,充滿了自以為是,那頭腦幾乎同龍的有些類似,只不過規模要小很多、很多。
有時候人類很愚蠢。他們以為大學圖書館這樣危險全怪那些魔法書。當然這話倒也不假,但之所以說它是最最危險的地方之一,其實僅僅因為它是個圖書館。
有一兩條澤龍瞄了她一眼,然後又繼續——
他透過薄薄的霧氣看看周圍的建築,確認自己的位置。那麼當時龍就在——他上前幾步——這兒盤旋。
「可你,那個,你來自貴——來自出身很好的家庭。」魏姆斯道,「我還以為你肯定是全心全意支持國王的。」
埃勒從他肩上爬下來,開始大嚼壁爐里的碳。
「那天晚上我們瞧見一個傢伙在打劫,」科壟可憐巴巴地說,「就在我們眼皮底下!然後魏姆斯隊長,他說上啊,所以我們就開追,只不過關鍵在於不能跑得太快,你知道,否則你就可能會追上他們。追上他們你就會遇上各種各樣的麻煩——」
填滿廣場的是一條龍。
衛兵們已經醉了——至少其中三分之二已經醉了。卡蘿蔔被勸著喝了杯摻檸檬汁的啤酒,結果他並不怎麼喜歡。再說歌里的字他也不全認識,他認識的那些好多他又不懂是什麼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