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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拜託!」科壟軍士道。
我明白隊長什麼意思了,他暗想。難怪他每次想過事情之後都要喝上一杯。我們總是還沒動手就先把自己打敗了。隨便找個安科-莫波克人,給他根棍子,到頭來他準會把自己打死。
「那,」他快快活活地說,「我們一人一份,還有一份給隊長。」他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麼,「哦。抱歉。」
「我們下一步怎麼辦,軍士,有什麼建議嗎?」喏比問。
兩個禁衛兵等在門外,一臉高傲的不耐煩。見卡蘿蔔彎下腰,從門框底下探出腦袋,他們同時後退了一步。卡蘿蔔這樣的壞消息總是傳得很快。
「那我這就走了。」他說。
「聽著,你這滿嘴噴糞的蠢蛋。」第一個人一把抓住小個子的衣領,另一隻手握成拳頭,「我正好有三個女兒,而且正好不想讓她們中的任何一個變成下酒菜,多謝你。」
「據我們所知沒有。我是說,我敢肯定如果它爆了,我們會注意到的。」
「唔。好。那再見。」
「它老哼哼唧唧的。還能隱約看見有東西在它皮膚底下動。知道我怎麼想?還記得你說過它們可以重新組合自己的消化系統嗎?」
底下一陣嘀咕,你能聽到各種版本的「他說的倒也有點道理」。
「真糟糕。」他嘟囔道。
「那這個地方又是在哪兒呢,大概?」
「它總不能把所有人都燒死。」科壟道。他決定再次打出自己新發現的王牌,於是驕傲地補充道:「團結起來不挨燒!」這一回的歡呼聲更小了些,大家都在儲存能量,預備留給擔憂用。
「而且也沒爆炸?」
他想到的是一個正在逃跑的人,還有在他生命的迷霧深處,一個使勁往前跑、生怕掉隊的小男孩。然後他低聲吐出一句:「他們有誰逃出來嗎?」
「那是它身上的一個地方。特別軟的地方。我爺爺給我講過這些故事。擊中一條龍的軟類,他說,這樣你就幹掉它了。」
「我喜歡他。」卡蘿蔔道,「他走了我很難過。」
「直到現在。」科壟陰沉沉地說。
「軟類是個什麼東西?」
「認識你真的——」
他們靠在一個加固的箱子上,這是蘭金小姐的一間龍病房。它必須加固才行,一條龍生病以後,通常它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失去對消化系統的控制。
「天哪。」卡蘿蔔道。
但他們也沒跑出多遠。龍在毀滅的畫卷之上優雅地轉個彎,從城牆上滑出城去。幾秒鐘之後,衛兵們就看見火光從上到下穿透了霧氣。人潮往城裡退回來,龍在他們頭頂盤旋,就像只牧羊犬。城市中的大火映紅了它的翅膀底部。
對於卡蘿蔔來說,諷刺的意思是某種尖銳的物體。他自管自拿過自己的長槍,在兩次失敗的嘗試之後,終於把蛋糕大致切成了四份。
「哦。好。」蘭金小姐露出一個蒼白的笑容,「人家還在等你回話呢。也不能老叫人家等著。」她說。
「就是這話!」科壟軍士道。
「就這麼點?」喏比問,「我還以為軍官個個富得流油。」
火消失了。
「我還沒有決定下一步要做什麼。」魏姆斯的口氣有些生硬,「有一兩份邀請我還沒答覆人家。」
「我只是想說——」
「我打賭你老媽肯定覺得你特長臉,居然在胸甲上畫個。」喏比輕快地說。對方投向他的眼光混合著仇恨和尷尬。
他茫然地睜著眼睛。底下的城裡是一大片煙霧和水汽。但他想的不是這些。
蘭金小姐雙手撫摸著埃勒的身子。
「有什麼可保護的?」喏比問,「我們還從沒遇到過賄賂不了或者腐化不了的敵人。」
「大家都嚇壞了。他們這樣害怕的時候,你沒法指望他們什麼。」她輕輕碰碰他的胳膊。這一幕就好像一個工業機器人被專家擺布,要它學習輕輕拿起雞蛋。
「你領會得很快。」護衛說,「所以你們要把它公布出去。否則有你們的苦頭吃。」
「嗯。」科壟毫無表情。
「隨你高興吧。」矮子滿臉陰鬱,「不過據我想,說不定,一個月一個人?這樣的話,比咱們過去的好些統治者強多了。還有誰記得瘋子尼希嗎read.99csw.com?或者嘻嘻王斯碎斯和他的一分鐘笑牢?」
「可憐的傢伙。」喏比道,「我一直不知道。難怪他老是一副悶悶不樂的樣子。」
「一樣的。」科壟說,「我意思是,總不能指望誰跑去暗殺龍吧。想殺它可不是靠月黑風高和鋒利的匕首就能成事的,這我清楚。」
「處|女是什麼東西?」他問。
「更好地利用手邊能點火的材料。」魏姆斯說,「沒錯。我猜它是想造出一種特別燙的火。它想挑戰大龍。每次它飛上天,它就坐在那兒哼哼唧唧的。」
「唔,好吧。對這個問題應該這樣看:如果你對他們說,你們選吧,要麼你眼睜睜看著自己的房子燒成灰,要麼是某個你多半從來沒見過的姑娘給吃掉,嗯,他們很可能會好好考慮一下。人性,你知道。」
「其實它是隊長的。」喏比道,「再說蘭金小姐知道該怎麼照顧他。」
他陷入可怕的學術沉默里,手指抽筋似的慢慢移動到捲軸底部。
「包里裝著這麼個蛋糕,一個矮人可以走上幾百里路。」卡蘿蔔繼續道。
科壟感到,自己作為現場唯一的軍官,有責任控制當前的事態。他咳嗽兩聲。
「他們愛怎麼樣就怎麼樣。」年紀大的那個說,「但如果你們不把它貼到街上,那你們就自己跟陛下解釋去。」
蘭金小姐不斷把手裡的帕子擰來擰去。
「犯傻?我在所有人面前被開除了!」
「唔,當然。我敢肯定你知道什麼最好。」
科壟大吃一驚,「我?我不想當隊長!我沒法動那個腦筋。不值得動那麼多腦筋,每個月才多九塊錢。」
「這完全是社會……社會契約的一部分。」他的助手獃頭獃腦地說,「我敢肯定你們會認同。為了保護城市的安全,這隻是很小的代價。」
「這能吃嗎?」喏比問,「路上走了這麼長時間。你總以為它們該壞了。」
科壟似乎有些迷惑,「它不會這麼干吧,唔?」他問。
龍在廉價的寶窟上滑了一下,跳上廳里一扇大窗戶的窗檯,用頭敲碎了彩繪玻璃。一位安科-莫波克之父的彩色圖像瀑布般落到底下的廢墟上。
「耶。」
龍的火焰正中他胸部。剎那間他化作了一個白熱的輪廓,緊接著純凈的渣子紛紛落下,在融化的鵝卵石上形成一小攤一小攤的黑色。
「哈羅,喏比。」對方不怎麼熱情地招呼道。
「不知道。也許吧。不過,喏比,我已經說過好多次,這樣做是不對的——」
「最後一樣,我想,是壺。」魏姆斯回答道。
「誰的?」喏比問。
「什麼意思?」
「沒錯。」科壟道,「隊長的問題在於,你知道,我讀過一本書……你知道我們身體里都有酒精……是自然而然的。哪怕你這輩子一滴酒不沾,你的身體都可以自己造出來……可魏姆斯隊長,你瞧,他是那種身體自己造不出酒精的人。就好像,他生下來就比平常人短了兩杯。」
「攝取。」年紀大的那個糾正他。
「哦,當然。所有的胃啊腺啊都可以用不同的方式配搭在一起,你知道。這樣就可以——」
「不,抱歉。還是你說吧。」
「我可不想被活活燒死。」科壟軍士道,「我老婆非念叨死我不可。所以我猜我們只能那啥來著,宣布它。不過別擔心,小子。」他拍拍卡蘿蔔結實的胳膊,又重複了一遍,「不會走到那一步的。大家絕對不會容忍。」看他的表情,就好像說第一遍時他自己也不怎麼相信似的。
「就好像踢中它的那啥一樣?」喏比似乎很感興趣。
「看不出有什麼能阻止它。你看見了嗎?」喏比瞥眼大門,「他過去是個好孩子,那小夥子。幫我爺爺跑過腿。誰能想到他居然胸口畫條龍到處跑……」
「你覺得他會不會介意我們吃了他的那份蛋糕?」卡蘿蔔滿懷渴望地問,「要是放壞了就太可惜了。」
「我猜現在會把你升成隊長了。」卡蘿蔔說。
「而且有它在我們什麼都不能放在房間里。」科壟說,「我意思是,就連燈油都不行。它連燈油都喝。」
科壟軍士又使勁敲了它一下,「看來是這樣。」他承認。九九藏書
「抱歉。」
「我?」
「哦,這是矮人的特別秘方。」卡蘿蔔道,「矮人的蛋糕是不會壞的。」
喏比準備回答。科壟一手捂住他的嘴,另一隻手握緊拳頭,高高舉起。
「他不是那種插羽毛的人。」喏比說。
「等等。」一個小個子男人緩緩道,「據我們所知,龍只有一個拿手好戲,就是飛來飛去,對人放火。我有些懷疑,咱們的建議並不能阻止它這樣做。」
卡蘿蔔從科壟的肩膀上看過去。
「我不是太明白。為什麼它不能把所有人都燒死然後飛到另一座城市去?」
「我覺得你只不過是在犯傻。」蘭金小姐領著魏姆斯回屋裡去。
「聽著,這話越來越傻了。」第一個人道,「如果老是把問題翻來覆去地想,我們永遠也別想干成一件事。」
「哦。」魏姆斯遲疑片刻,「那我就走了。」
不,那樣不太好。他想要的不止這麼一點。他想除掉那條龍,贏回自己的工作,逮住這一切背後的黑手,然後就一次,把什麼都拋在腦後,全心全意地揍那傢伙,直到累得揍不動為止……
「沒錯,而且團結起來……不……挨……」
我不會回頭的,哪怕她一直等著,直到我走完這整條街。有時候你必須殘忍,這樣才更仁慈。
他們在思索,沒有隊長的日子要怎麼過。他們的結論是哪怕沒有龍,前景也非常暗淡。隨你怎麼批評魏姆斯隊長,他確實有自己的派頭。那是種憤世嫉俗、邋邋遢遢的派頭,但他有,而他們沒有。他認得很長的單詞,還會做加法。就連這也算是一種風格。他連醉都醉得氣派。
科壟軍士又敲了敲。
「龍王。」老資格的那個糾正道。
「哦,每條龍都不一樣。你等它從你頭頂飛過,然後你說,這就是它的軟類,然後就殺了它。」卡蘿蔔道,「基本上就是這樣。」
「那我們現在怎麼辦,軍士?」喏比問。
「我,呃,我猜你是想走了,那。」
不斷溢出的河水和亂七八糟的消防鏈終於起了作用,有幾處大火已經被撲滅。龍似乎也並不打算重新填補。它已經把意思表達得很明白了。
龍低頭往下看,想知道他們接下來準備做什麼。
「我敢肯定會有個英雄及時出現的。」卡蘿蔔說,「帶著某種新式武器,擊中它的軟類。」
人群中響起七零八落的歡呼聲。
接著它整個跳上窗檯,把剩下的窗框頂掉,一躍跳進了空中。
「每個月多九塊。」科壟道,「有一次我看見過工資表,每個月九塊,外加兩塊錢的羽毛補助。只不過他從沒領過。挺逗的,說實話。」
「如果我們都說不幹,龍又能怎麼樣?」
「所以他總想趕上來,你瞧。只不過他並不總能弄對那個劑量。再說了——」科壟瞄了卡蘿蔔一眼——「他被個女人搞得心情低落。說起來,基本上所有事情都讓他心情低落。」
埃勒朝他露出一個虛弱的微笑,笑完打了個嗝。兩個人類趕緊卧倒。
「好吧,我覺得你這樣心煩只是因為自己無能。」
巨龍長長的脖子伸進傍晚的空氣中,像個探測器似的左右轉動。城裡華燈初上,百萬人的生活匯成一片微弱、深沉的嗡鳴聲。
現在是六點鐘。一切並不安好。
「對那條龍。」蘭金小姐全不在意他的反應,「你對它束手無策。」
城市上方的夜空中,龍悠然自得地前後俯衝,幾乎沒有扇動翅膀。沒有這個必要。上升的熱氣已經足夠了。
「這是命令你們宣讀的布告。」護衛高聲道,「讀完以後貼到各個街角。這是命令。」
「嗯,也許是這樣,但具體是多少?」
它大致呈圓形,質地類似木頭,敲它一下你會聽到尺子打在桌沿上的那種聲音。
他揮揮胳膊,勉強擺出很有權威的樣子。其他人也跟他一樣緊張,趕緊亂鬨哄地散了。科壟眼角的餘光瞄到了屋頂背後燃起的大火,火花盤旋著升上空中。
「哦,這倒不假。」科壟道,「可說起來,每次它打個嗝你就得往桌子背後躲,這算什麼寵物。」
龍深吸一口氣,十分快活。
九-九-藏-書科壟有些茫然地走回屋裡,把捲軸攤開在桌面上。
彷彿回聲一樣,門上同時響起了敲門聲。科壟猛地一扭頭。
「什麼?」
「它什麼都吃?」
「啊,它本身當然沒什麼不好。」第一個人趕緊澄清,「為了正當的宗教理由,而且用死刑犯當祭品什麼的。不過因為龍的肚子有點餓就把人給它塞牙縫,這可大不一樣。」
「我們能夠抵抗你,你知道!」那人咆哮道,「不是嗎?大家。那句關於團結的口號是怎麼說的來著,軍士?」
喏比衝到街上,「衣服上畫龍!」他喊道,「你老媽知道了准得在棺材里翻來覆去,你衣服上畫個龍滿大街亂竄!」
兩個禁衛兵開始後退,免得被卡蘿蔔迅速勃發的怒氣殃及。
「沒結婚的女孩子。」科壟飛快地回答道。
科壟軍士讀完了布告,抬眼望望,周圍滿是敵意。
「那個,也不是。」科壟道。
這混蛋,科壟的理智一點點流逝。它肯定長了雙法蘭絨的腳,走路都不帶響的。
「上個星期,你阻止他們殺死我的龍的時候。」
「好吧。」魏姆斯道。
「再見,魏姆斯隊長。」
「我警告你,龍,人類的精神是——」
「哦,我們還發現它吃煙囪里的煤灰。」兩人從圍欄上方探出頭來。
「哦。」她似乎泄氣,「好吧,如果你已經決定了……我有許多朋友,你知道。如果你需要幫助,只管開口。我聽說斯托·赫里特公爵正好缺一位衛隊長。我幫你寫封信。你會喜歡他們的,他們夫婦倆人非常和氣。」
還戴警徽的那種。
「對,可如果我們一致抗議——」第一個人的聲音裡帶上了些許猶疑。
「我估摸著這完全取決於你的立場。」喏比若有所思地說。
「多少人?城裡人數的百分之幾,我是指。也許它並不需要把整座城都燒掉,只需要燒掉一部分。我們知道是哪些部分嗎?」
「這倒很難確定。它什麼都聞,然後大多數都被它吃掉了。比方說兩加侖燈油。無論如何,我不能把它留在那兒。我們照顧不了它。再說現在也不需要用它來找龍了。」他苦哈哈地加上一句。
「哦,那個。那不是勇敢。再說了,他們不過是人。人好對付。我老實告訴你,我可不要再往那條龍的鼻孔里瞧了。我經常一醒過來就想起這個。」
某人馬上就會發現,自己最糟糕的噩夢就是一個怒髮衝冠的圖書管理員。
「不知道會是誰。」喏比說。
科壟軍士伸出火腿一樣的大手一把將捲軸抓過去。
「請一定再來。」蘭金小姐的語氣冷了些,「如果你正好到這附近的話,我是說。我敢肯定埃勒見到你會很高興的。」
突然間他似乎成了全世界最孤獨、最無依無靠的人。
「不,你想說什麼來著?」
她猛地伸出一隻手。魏姆斯小心翼翼地握了一下。
他停住腳步,拳頭在黑暗中收緊又鬆開。他已經不是魏姆斯隊長了,他是市民魏姆斯,這就意味著他可以做許多過去夢裡也不會做的事情。也許他可以去砸幾扇窗戶。
「我才不在乎!」他的吼聲在寂靜中回蕩,「我們向你挑戰!如果你殺了我,你不如把我們全都殺死!」
「這是什麼?」喏比問。
歲數比較大的兩個人可憐巴巴地呆坐著,卡蘿蔔則對蛋糕發起攻勢,那架勢活像是石灰坑裡的斗輪式碎石機。其實哪怕是最清淡的蛋奶酥,另兩個人也不會有任何胃口。
「我不過是說,先把事情想想明白總是好的。打個比方,就算我們打敗了龍,接下來又會發生什麼?」
「它已經殺過人了。」卡蘿蔔說,「總共違反了議會頒布的十六種法https://read.99csw.com令。」
「我們給你們帶來一份布告。」其中一個說,「你們必須——」
卡蘿蔔驕傲地把它從破爛的包裝里拿出來。
「沒錯,但這不過是個誤會,我敢說。」
「這是一條龍。」比較年輕的衛兵回答道。
他們急急忙忙跑掉了。
「什麼,就比如我朋友蕊德?」卡蘿蔔又驚又駭。
「你就沒有家可回嗎?」他啞著嗓子問。
「我也想埃勒。」卡蘿蔔道。
「人牲沒什麼不好。」一個祭司說。
上游布好幾隊人馬,臉被濃煙熏得烏黑,正拚命使力,想趕緊關上銅橋底下那兩扇飽經河水腐蝕的大門。這是安科-莫波克抵擋大火的最後屏障。關門以後,安科河沒了去處,只能緩緩打著圈,溢滿河堤之間的空間。
「收稅是一碼事,但吃人又是另外一碼事了。」
「我會想念它的小臉的。」卡蘿蔔說。
圖書管理員雙手並用,盪回了此時此地的圖書館。他身上的每根毛都怒氣沖沖地挺立著。
他們毫無希望。
「不是每個人都像你一樣勇敢的。」她含羞帶怯地補充道。
科壟聳聳肩。
「據此,」他讀得很慢,手指遲疑地從每個字底下劃過,「烏-阿——王中之王,幾-月-的-位——」他寬闊的腦門就像座懸崖,汗水在粉紅色的崖邊不斷累積,「絕對——是絕對——的特-喔-直——統治者,勒-喔-唔——龍——」
「她還沒結婚,你知道。帕姆夫人家的姑娘都還沒結婚。」
「哎,我認識你。」喏比說,「你是斯敲里·馬屯,以前住在碎碎街。你媽是做止咳糖的對吧,後來掉進裝糖的大鍋里淹死了。我從來沒吃過止咳糖,不過有時會想起你媽。」
突然一陣沉默,表明他的聽眾豎起了耳朵。
「大家不會容忍這種事情的。」科壟道,「你只管瞧著。」
他們努力拖延時間,努力把時間拉長。但夜晚還是來了。
「一壺什麼?」
「唔,從被活活燒死的人的立場看,估計這也沒什麼大不了。」喏比極富哲理地說。
「對,我猜我最好還是先走了。」
龍就在離他們最近的房頂,它在屋脊上換個姿勢,拍拍翅膀,打個哈欠,然後把脖子伸到街道上。
他敲敲桌子。
「那不就是了。」卡蘿蔔斬釘截鐵地說,「我們可不會容許這種事兒,我希望。」
「這可是人牲,我說。」某人說道。
「不過它挺可愛的。」卡蘿蔔道,「很友好。」
他跌跌撞撞地出了門,走上寬闊、幽暗的街道。他能感覺到她的目光停留在自己脖子上,至少他告訴自己說我能感覺到。她此刻必定站在門口,幾乎擋住了所有光線。只是望著我。但我不會回頭,他暗想。那樣太傻了。我是說,她很可愛,也很有常識,性格更是非常好,但說真的……
「不,我是認真的。龍沒了誰來做主?」
「呃。」科壟感到自己的脊椎骨上結了厚厚一層冰。
「可他們都被推翻了!」科壟說。
「我打賭他走得了。」科壟悶悶不樂地說,「我打賭他一路上都在想,『見鬼,真希望我能趕緊找到點別的東西吃,不然又只能吃這該死的蛋糕。』」
喏比擤擤鼻子,聲音很大。
「當真?」科壟道。
「說得好!」
「不,就是一個壺。黑黑的,有嘴有把手的東西。它嗅了老半天,然後就吃掉了。」
他們靜靜地坐了一會兒。
「好了,那,」他努力壓制尖叫的慾望,「請大家這邊走,先生們女士們。走吧,現在。走吧。咱們這就走了,大家。」
大家沒能知道人類的精神到底是怎麼樣的,或者至少他心目中人類的精神是怎麼樣的。儘管深夜失眠時有部分人或許會想起接下來發生的事情,並且對人類精神的性質形成一個十分明智但也叫人胃疼的見解——雖然在條件適宜的情況下,它或許又高尚又勇敢又美好,但說到底,它也只不過是人的精神。
「它看起來倒不像有什麼病。」她說,「只是胖九_九_藏_書。」
「我們該怎麼,軍士?」卡蘿蔔問。
「就像我一直說的,」他說,「團結起來不挨燒!」
「你們胸甲上新畫的這些是什麼?」卡蘿蔔禮貌地問。喏比和軍士從他背後探出腦袋。
「因為……」
人們像雕塑般僵直在原地,誰也不知道靜止不動和轉身逃跑哪一樣更容易吸引龍的注意。
「我明白了。」他靜靜地說著,朝那好奇的爬行動物瞪大眼睛。事實上它並不顯得特別兇殘。它的眼神中甚至流露出一絲興趣。
又是一陣沉默,與先前的十分類似,只不過更加深沉,包含了更多的沮喪情緒。
「把他們全燒死。」喏比迅速作答。
科壟的聲音開始顫抖。他意識到周圍的人全都在往天上看。
「大家是不會容忍的,我說。」科壟當做沒聽見,「你們瞧著。他們會遊行到王宮前頭,然後那條龍能怎麼辦,呃?」
「我放棄。」他說。
「唔,對。」科壟說。
「軍士說大家不會容忍這種事的。」卡蘿蔔恬淡地說。
短暫的沉默,然後兩人同時開口。
「一個人類,最起碼!」
魏姆斯點點頭。
「不,他們沒有。他們被暗殺了。」
安科-莫波克遍地起火。在燃燒的建築與安科河之間多出了無數水桶傳送帶,以至於許多木桶都被遞錯了隊伍,還有的被人半路攔截。倒不是說你非得要木桶才能撈起安科河混濁的河水——一張網其實也盡夠了。
「當祭品的人,我指的是。」
女兒成群的人站在原地,拳頭高舉著。一個圓圈迅速成型,以他為圓心,半徑不斷增大,圓圈中間只剩下光禿禿的鵝卵石。小個子男人從第一個人僵硬的手裡掙扎出來,飛快地躲進了陰影中。
卡蘿蔔起身去開門。
在橋上幹活的這些人要麼是不能跑,要麼是不願跑。另外還有不少人已經成群結隊衝出城門,奔著霧氣籠罩下的寒冷平原去了。
「還有樟腦丸。」喏比道,「一整盒樟腦丸。為什麼你會想吃樟腦丸?還有水壺。還有糖。見了糖它簡直要發瘋。」
「別怪在我頭上。」他說,「我只管讀,又不是我寫的。」
他一把推開大門,盪進滿目瘡痍的城市。
科壟沒吭聲。真希望魏姆斯隊長在這兒,他暗想。他也一樣不會知道該怎麼辦,但至少他懂得更多更好的詞彙可以表達這層意思。
「可頂餓了。」卡蘿蔔道,「簡直就像有魔力。這個秘密在矮人中間代代相傳,已經好多個世紀。只要一小塊,你整天都不會想吃東西。」
「要我說這座該死的城跟那條龍正是絕配。」魏姆斯說。
很快他們就必須上街去。
「什麼?」卡蘿蔔問。
「帽子上還插了新羽毛。」喏比甜甜地加上一句。
「抱歉。」
可沒誤會!」
「不。」最後他說,「是我看錯了,對吧?它總不會是準備吃人吧?」
「寶窟。」科壟說,「它需要人給它送財寶。」
人群中的某些區域傳來不安的挪動聲,表明有的人並不認為這話是什麼不證自明的公理。
「這是個蛋糕。」他雙手托住那東西,有些費力地把它高高舉起,「我母親寄來的。」他把它放到桌上,動作小心翼翼,免得壓到自己的手指。
因此,當魏姆斯走到一半、身後傳來關門聲時,他突然感到非常、非常地憤怒,就好像自己被人打劫了一樣。
「見鬼,我還真不知道那裡頭出了什麼毛病。」她說。小澤龍想舔她的臉,「它最近都吃了些什麼?」
「那好吧。」她說。
「沒錯……所以,他沒喝醉的時候,那可是的清醒。酊酩,他們管這叫。有時候你醒過來,會覺得自己喝了一整夜,你知道那種感覺吧,喏比?嗯,他隨時隨地都是那種感覺。」
「唔,沒錯。但那隻不過是,你知道,騷動和混亂什麼的。」科壟說,「倒不是說那不是壞事,可這次是要人來參与那啥的,你知道,把個姑娘交出去然後站在一邊看,就好像這完全是正當又合法的好事。」
魏姆斯的眼睛鼓出來,「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