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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絕招

第十章 絕招

「不,我知道如何打獵!真正的動物跑到這兒來了。我不知道是怎麼一回事兒。斯尼比斯認為它們偶然發現了進來的門。那個時候他們都快要餓死了,因為這裏一直都是冬天。有的時候,如果門通向一個有趣的世界里,女王就會派出去一幫搶劫的人。這整個地方很像是……一艘海盜船。」
「是你把他偷走的!」
一個小鈴鐺在蒂凡尼的記憶中響了起來:「你不覺得她是想把你養壯了,再把你放在爐子里烤了吃掉,想過嗎?」

蒂凡尼的「第二思維」說:注意看她眼睛轉動的樣子。我覺得她沒有用那雙眼睛來看你。它們不過是美麗的裝飾物。
「行,我就允許你去做吧。」羅蘭說完鬆了口氣。
那個人擦了一下腦門,朝空地的另一邊點了點頭。
這本書是由厚卡片組成的,書邊已經被阿奇家幾代的孩子磨壞了。每一頁上都畫著一個人物,每個人物又被切成了可以獨立翻動的四條。這麼做的意思是,一個百無聊賴的孩子可以翻動書頁上的各個部分,改變人物衣著的方式。你最終可能得到這樣的畫面,士兵的頭擱在麵包師的胸上,麵包師穿著女僕的裙子,女僕穿著農夫的大靴子。
這是一股強烈的、帶有苦味的味道,你永遠都不會忘記。這是一股雪的味道。在昆蟲嗡嗡響的草叢下面,她聽到了微弱的聲音。
「你偷走了我弟弟。」蒂凡尼一邊說一邊緊緊地抱著溫特沃斯,「你什麼都偷。」可是她的聲音在她耳朵里聽上去又弱又細。
……只不過向日葵是白色的……
蒂凡尼立刻明白問題出在哪兒了,她以前在生日舞會上見過這種情形。她的弟弟正遭受著悲慘的剝奪糖果的痛苦。是的,他被糖果包圍了,不過他只要一拿其中的任何糖果,他那被糖果弄昏的頭腦就會說,這麼做意味著他拿不了其他的了。還有,糖果太多了,他怎麼也不可能把它們全都吃進肚子里。這情形他應付不過來,他唯一的解決辦法就是大哭。
他是我弟弟,蒂凡尼想。什麼為什麼?這有什麼關係?
不要問他是怎麼知道你的名字的,蒂凡尼在心裏說。
蒂凡尼回頭看了一眼斯尼比斯佝僂的身影,他還在觀看劈堅果。他並不像是在學習的樣子,看上去倒像是一個長久以來擔驚受怕的人,害怕已經變成了他生活的一部分,就像是臉上的雀斑一樣。
「怎麼一回事兒?還是這麼冷。」癩蛤蟆說,它縮在她的手裡。
「那是一個陰涼幽靜的或者休息的地方嗎?」蒂凡尼問。
「我陷入的第一個夢很像是我的一個夢。」她說,「我夢到了我醒過來的地方,而我還在睡著。可是那個舞廳,我從來沒有——」
「就是那個一直吵鬧著要糖果的可怕的孩子?」
「他自己走丟的。」女王鎮定地說,「是我把他帶回家,並且安慰了他。」
「一百年?別告訴我已經有一百年了!不可思議的事情發生了,時間過去一百年了,是嗎?」
後面沒有人。
一個小男人坐在她們的邊上,神情專註地看著劈堅果的人,這個小男人的頭很大,留著白鬍鬚,長著尖耳朵。他穿著非常老式的衣服,蒂凡尼走過去的時候,他的目光一直追隨著她。
蒂凡尼的頭像龍捲風中的風標一樣,猛地轉過去。她低著頭,沿著小路奔跑,準備用手裡的平底鍋向擋在路上的任何東西揮過去。她穿過草叢,走進了邊上有一排雛菊的空地上。涼亭應該就在這兒。她沒有費心去核對。
「不知道。」羅蘭氣喘吁吁地回答,「這兒沒有路。你看……小夢怪在外面……這是一個非常強大的夢……」
蒂凡尼走到了那陰沉的、沒有影子的光線下,沿著小路往坡上走去。又高又大的草橫跨在頭頂上,時不時地會有衣著奇怪,形狀奇怪的人轉過身來看她,不過她表現得就像一個過客,對什麼都不感興趣。
「你要去哪兒?」羅蘭在後面喊。
蒂凡尼總是樂此不疲。她認為有的人即使掛在樹枝下面過一輩子都不會無聊到去花五秒鐘看書。
蒂凡尼的「第三思維」說:在她擔憂的時候看著她的臉。
原來是這樣,蒂凡尼想。「我想那種事情是不會發生的。」她大聲說,「你爸爸一直都很痛苦。再說,你被女王偷走也不是你的錯——」她猶豫著,因為這次他臉上的表情表露無遺,「對不對?」
「誰會替你說話?」蒂凡尼大聲說。
「當然沒想過。只有邪惡的女巫才會那麼干。」
「你認識出去的路嗎?」蒂凡尼氣喘吁吁地問,他們在高大的雛菊叢中奔跑。
「很多牛軋糖嗎?」
「是這樣的,有一位優雅的太太騎著馬,馬具上全都是鈴鐺,我在打獵的時候,她從我身邊飛奔過去,她一直在放聲大笑,所以我當然就催促著馬,追趕了過去,並且——」他陷入了沉默。 「那或許不是一個明智的決定。」蒂凡尼說。
「嗯……」蒂凡尼剛要說。
空地的另一邊響起了低沉的嗡嗡聲。那兩個被羅蘭稱為母大黃蜂的女巨怪從地面上升了起來,她們的小翅膀因為用力揮動都變得模糊了。
現在有一些黑影在沒有影子的草地上移動著。有些人——那些荒唐九_九_藏_書可笑的人,就像是活頁圖畫書上的人——改變了形狀,開始追趕蒂凡尼和她號叫著的弟弟。
「而且這不是你的身體。」蒂凡尼說,她繼續往後退,「這不過是你想讓別人看到的東西。它不是真的,它和這兒的所有東西一樣,它是空的、虛的——」
「是的。」她說著走到了一邊,她覺得只有姐姐才有權利把溫特沃斯這樣的弟弟稱為「可怕的孩子」。
「替我說話?」女王回答說,她那漂亮的雙眉豎了起來。
蒂凡尼走開了,努力表現出來的樣子好像在說,這群和人差不多的奇怪東西不過是另一群人。最可怕的東西或許是他們當中的兩個大女人。
……因為實際上,它們根本就不是向日葵。
蒂凡尼無意中聽到了村民們的爭論,不過說來說去都是同樣的話。這位可憐的人從來沒有傷害別人的惡意,她是個幹活賣力的人,從來不抱怨。她的腦子不對勁了。法律是法律,犯罪是犯罪。
這是一次艱難的審判。魯濱孫小姐不清楚她犯了什麼罪,蒂凡尼和別人似乎都這樣認為。他們不清楚他們為什麼到這兒來,還有來這兒幹什麼。
「我以為他們都很小!」
她曾經在丘陵地上中暑過,當時她沒有戴帽子。現在就和那時一樣;圍繞在她身邊的世界被籠罩在一片讓人窒息的暗綠、暗黃和暗紫色的光暈中,看不見任何物體的影子。空氣中充滿了熱氣,讓她覺得都能從空氣中擠出煙來。
「那是因為我在你的後面。」女王的聲音在她耳邊說。
「對!」
「還是在你的後面。」女王說,「這是我的世界,孩子。你永遠都不會有我快的,也不會有我聰明的。為什麼你要把我的男孩帶走?」
不過有一件事,大家的看法都是一致的:我們無法容忍這一點。犯罪就是犯罪,男爵是應該知道的。
「這是最堅硬的一個。」那人說。
蒂凡尼的「第二思維」說:這是因為她很完美。完美無缺,像一個玩具娃娃。沒有一個真正的人能夠如此完美。
「你肯定你能離開這裏嗎?」羅蘭說。
蒂凡尼抓起平底鍋,就在她站起來的時候,平底鍋狠狠地打了過去。平底鍋從那個高高的身影上擦了過去,不過女王像馬路上面的熱空氣一樣地搖擺著,發出了慘叫。
女王跑過來,重重地摑了她一記耳光,比夢裡應該有的重得多。蒂凡尼跌倒在苔蘚上面,溫特沃斯連滾帶爬地走了,還一邊喊叫著:「我要去——玩——具——屋!」
「你瘋了嗎?」雛菊說。
「這是一個夢!」羅蘭大叫著,不過他現在的聲音更響了,因為他已經趕上了她,「你在兜圈子跑——」
魯濱孫小姐現在已經長大了,她從不多說,也從不多吃,不過你從來看不到她閑著。沒有一個人能像魯濱孫小姐那樣,把地板擦得那麼亮。她長著一張又細又小的臉,臉上有一個尖尖的紅鼻子,一雙細而蒼白、指關節發紅的手,這是一雙總是忙碌著的手。魯濱孫小姐幹活很賣力。
「斯尼比斯!」他說。而在她聽來好像是說:「快離開這裏!」
「太無禮了,你根本不了解我。」她說,她在樹葉做的座位上坐下來,拍了拍身邊的地方。「坐下來吧。」她說,「站在那兒就像對質似的。我要把你的錯誤行為鎮壓得暈頭轉向。」她對蒂凡尼露出了迷人的微笑。
「嗯。你說得對。」蒂凡尼說,「時間在這兒過得很慢。它應該……更長一點……」
它出現了。現在她能看到她的「第三思維」認出來的東西了。女王的臉閃爍了一下。
她周圍的人看上去既像是那本書里的人物,又像是穿著打扮好了去參加黑燈化裝舞會的人。她走過去的時候,其中的一個大女人對她點了點頭,不過看到她似乎一點也不奇怪。
「女王在這兒嗎?」蒂凡尼問。
蒂凡尼把癩蛤蟆放了回去,不知道自己有沒有膽量回頭。
蒂凡尼朝比一個男人高出兩倍的雛菊叢轉過身去:「那沒有多大幫助……」
「什麼?不!嗯……快要一年了。」
「你一直都在說『他們』。」蒂凡尼說,「你說的是誰?不是這兒的人嗎?」
「那我們幹嗎還要跑?」
「害怕?」女王的聲音說,「怕你這種人?」
蒂凡尼對此感到奇怪。她所看到的孩子,大都在爭吵、喊叫、飛快地跑來跑去、大聲地笑著、挖鼻孔、鬧脾氣。誰要是被看到唱歌、跳舞、蹦蹦跳跳或許像被黃蜂蜇了一下似的。
蒂凡尼的「第二思維」說:她發現了你的弱點。別聽她的。
「對,這真是非常讓人著魔的事情,不是嗎?」女王的聲音說,「自私。我的,我的,我的。女巫所關心的只有屬於她的東西。」
魯濱孫小姐偷了一個叫準時·里德爾的嬰兒,他年輕的父母非常寵愛他,儘管他們給他起了「準時」這個名字(理由是可以根據孩子們的優點起名字,比如耐心、忠誠和謹慎,這麼小的計時器會出什麼錯呢?)
「你闖進了我的家,殺死了我的一些生物,而且行為惡毒和卑鄙。」女王說,「這冒犯了我。反正,我知道你一直受到愛搗亂元素的惡劣影響——」
會議結束之後,蒂凡尼在大廳read.99csw.com外面聞到了快樂水手牌煙草的味道,想到了男爵的那條狗。「記住這一天。」阿奇奶奶說過,「你會有理由記住它的。」
「牛的胰腺或胸腺。」蒂凡尼說,「我想,這個名字可不怎麼好。」
蒂凡尼坐在前排。她到那兒的時候,這個男人已經開始了裁定。他支支吾吾地,盡量不去說他知道他不得不說的話,這時,大廳後面的門開了,牧羊犬雷鳴和閃電跑了進來。
羅蘭也許是真的。
「謝謝。」她說,因為她一直受到的是要有禮貌的教育,於是又補充道,「祝你劈堅果有好運。」
她們的背上還長著又細又蠢的小翅膀。
「唔,光線沒有變太多。」男孩說,「這讓我覺得我在這兒……哦,幾個小時吧,也許一天……」
「因為他是我弟弟!快告訴我他在哪裡?」
「對,或是一隻羊虱子。」蒂凡尼說,她想著就大聲說了出來。
「這個夢是我書里的一幅圖畫。」蒂凡尼說,「女王肯定是從我那兒得到的——」
「你說什麼?」
「好的,繼續說。」蒂凡尼說。
她想,應該能在這兒碰到女王。可是這兒沒有憤怒的尖叫,沒有魔法的事情發生……什麼都沒有。
「斯尼比斯!」那個人一邊說一邊使勁地搓著手。而傳到她腦子裡的話似乎是「這裏極其危險」!
「這兒剛下過雪。」癩蛤蟆說,「把我放回去,我都要凍僵了!」
「後來我就不願意讓她再給我吃甜食了。」
「那些人嗎?他們大多數都不是真的。」羅蘭說,「我說的是妖精,那些小精靈是女王的人。你不知道嗎?」
他揮了揮蒼白的手,好像要把她推開似的。蒂凡尼搖搖頭,繼續往前走。
「我就是想避開她!」
她在……蘆葦叢里,它們的樣子很像蘆葦,比她高多了。
「對!他在哪兒?」
「變成了什麼?」
「對,就是他。他在這兒已經很多年了。這就是我知道時間出了錯的原因。斯尼比斯曾經回到過他自己的世界,但那個世界已經完全不一樣了。他太慘了,所以他找到了另一個門,直接回來了。」
「是我!」那個聲音說。
男爵不是一個大思想家。他的家族靠著對任何事情都不改變想法的規則,已經擁有白堊地好幾百年了。他坐在那兒聽著,手指敲打著桌子,看著人們的臉,表現得像一個坐在非常燙的椅子上的人。
「聽著,我並不知道你是誰,對吧?」羅蘭說,「樹林里總是有怪東西。失蹤的人,夢也在這兒遊盪……你要多加小心。不過,如果你真的認識路,趁我爸爸還沒太擔心之前,我應該回去。」
它們從一排排長凳之間的過道中走了過去,坐在男爵的前面,它們的眼睛亮晶晶的,一副警覺的樣子。
她到了一幅奇怪的圖畫里。這幅圖畫是一個夢,或者說夢是一幅圖畫。怎麼說都無所謂,因為她就在它的中間。假如你從懸崖上掉下去,不管是地面衝上來,還是你衝下去,都無所謂。因為任何一種情況你都有麻煩。
「我要,我要,我要糖果!」
蒂凡尼快要被女王奇妙的聲音淹沒的「第二思維」說:魯濱孫小姐……
……蘆葦叢里還生長著向日葵,只不過……
男爵需要提醒……
「他不是你的!他是我的!」蒂凡尼說。
「我不知道。雜碎是什麼?」
男爵也很不自在。法律很清楚,偷竊是一種可怕的罪行,偷人更可怕。葉爾普鎮有個監獄,就在貧民收容所的邊上,有人說它們之間甚至有一扇彼此相連的門。貧民收容所就是賊去的地方。
「你真的想讓他回去?」
「我已經說過了!」
「你最好從頭開始說。」蒂凡尼說。
於是就有了一個不同的辦法,這個辦法要求人們對魯濱孫小姐多關心一點。這個辦法不完美,也不是所有人都高興,但是管用。
在家裡遇到這種情況,唯一的辦法就是往他的頭上扣上一隻水桶,直到他平靜下來,並且把所有的糖果都拿走。他一次只能對付那麼幾小把糖果。
「好!」蒂凡尼大聲地說出來。
「別去。」羅蘭說,「在這兒除了斯尼比斯,你是唯一的真人,而他不是個很好的夥伴。」
這是綁架。白堊地上沒有什麼柵欄,很少有門上鎖。各種各樣的偷竊都要受到嚴厲的處罰。你不可能才轉過身去五分鐘,就要問你的東西到哪裡去了。法律就是法律,犯罪就是犯罪……
於是女王出現了,就出現在她的面前。她比蒂凡尼高很多,不過很苗條;她的頭髮又長又黑,她的臉色蒼白,她的嘴唇是櫻桃紅色,她穿著黑色、白色和紅色相間的裙子。她渾身上下都有點不對勁兒。
只有蒂凡尼伸長了脖子,往走道的後面看去。門還是微微地掩著,門厚重得遠不是一條強壯的狗能推開的。她知道有人在從門縫往裡面看。
畢竟,這是一個夢,蒂凡尼在心裏說。它不需要有什麼意義,或者一定要是美夢。它就是一個夢,但不是一個白日夢。那些說「你會夢想成真」這種話的人,應該試一試在夢裡生活五分鐘。
「他們是誰?」蒂凡尼問,她已經注意到「農民」這個詞了。
「當然。」蒂凡尼撒了個謊。
「你會做嗎?我會覺得read•99csw.com自己像個白痴。你知道嗎,我已經十二歲了。」羅蘭猶豫了一下,「實際上,如果你說的是事實,我現在應該十三歲了,對吧?」
遠處的什麼地方傳來了響亮的噼啪聲!還有刺耳的歡呼聲。有人拍著手,用沒精打採的聲音說:「幹得不錯,好傢夥。幹得很好……」
「啊……你幹嗎這麼問?」蒂凡尼絕望地說。
首先,他們的高矮各不相同。有的人比她高,不過你也要顧及到這樣的事實,那就是所有的人都比草矮。不過有的人很小,有些人的臉讓你絕不會想看第二眼,還有些人的臉,讓人連一眼都不想看。
蒂凡尼費力地推開草葉往前走去。
「天啊!我找不到出來的路了!」
蒂凡尼覺得「第二思維」啟動了。它說:你的表情不要變,立刻……核實一下……
「如果是一百年,我回家的時候就不會遭到鞭打了!」
我一定要永遠記住什麼才是真的。
男爵停了下來,瞪大了眼睛。他也看著大廳的另一頭。
「現在你能逃走嗎?」他責問道,他的臉都紅了。
溫特沃斯號叫著。他的嘴變成了一條紅色的大隧道,喉嚨後面那個沒人知道叫什麼的東西上下顫動著。只有在吸氣或是累得筋疲力盡的時候,他才停止哭鬧,接著他深吸一大口氣,又開始了號叫。
接著,沒過多久,他就把法律書推到了一邊,說:「也許我們該採取不同的辦法……」
「早上好。」她說。
這種感覺不是真的,蒂凡尼在心裏說。這種感覺像一個夢。我快要從夢裡醒過來了。

「不熱!只是你以為它熱!」
蒂凡尼沒有等著去看還會發生什麼事情。她抓起她的弟弟,撒腿就跑,在女王的憤怒聲中,向下穿過草地,從四處張望的奇怪身影旁邊跑了過去。
「是一種昆蟲,咬羊和吸羊血,不到吸飽了血它們不會掉下來的。」蒂凡尼說。
在一塊扁平的岩石上,一個雙手握著鎚子的人,正在劈著有他一半大小的堅果。邊上有一群人在看著他。蒂凡尼使用了「人」這個詞,因為她覺得別的都不合適,不過這個詞的引申用法,使得它適合於所有的……人。
「虱子是什麼東西?」

「我是不是待了很長的時間?」他問。
「你做了嗎?」
「對!她們非常邪惡。要是女王生什麼人的氣,她就會盯著他們,然後……他們就變了。」
「不過你千萬不要惹女王生氣。」羅蘭說,「我見過那些惹女王生氣的人的遭遇。她會讓『母大黃蜂』去對付他們。」
「為什麼你不讓我看見你?」蒂凡尼說,「你害怕了?」
「哦……這麼說真的不熱?」
「我在找我的弟弟。」蒂凡尼厲聲說。
「那麼我們還是跑比較好。」他說,「把你的手給我。快!」
「那我和你一起去。」羅蘭說,「我不想看到她把你變成別的東西。」
羅蘭已經停下來了,可她還拉著他的手往前跑,溫特沃斯一聲不響地緊緊地抱住她,都驚呆了。
男爵知道了,他在大禮堂里設了法庭,可是所有的人都不想出現在法庭上,包括里德爾先生和太太,里德爾太太顯得很擔憂,里德爾先生顯得很堅決,而魯濱孫小姐只是盯著地面,她那雙指關節發紅的手放在膝蓋上。
……來過的空地。
「一開始很棒。」羅蘭說,「你知道嗎,我以為這是一次冒險?她給我吃蜜餞——」
「你在這兒多久了?」她小心地問,「確切的時間?」
「你說的是長著小翅膀的大女人嗎?」
「這不是一個大夢。」羅蘭在她身後含糊地說,「哪怕你走得再遠,你還是要回來的——」
「然後她讓我唱歌、跳舞、蹦蹦跳跳和玩耍。」羅蘭說,「她說,這是孩子們應該做的。」
兩個母大黃蜂女巨怪落在了她的兩邊,女王走了過來。
對,「第三思維」說,因為她不知道你有「第三思維」,你的手離平底鍋只有幾英寸了,像她這樣的傢伙討厭鐵,不是嗎?她生氣了。現在讓她發火,那樣她就無法思考了。要讓她痛苦。
蒂凡尼站了起來,又拿起了平底鍋。「我要去見女王。」她說。
羅蘭因為用力地想,臉都紅了:「它們很像牛軋糖。」
「女王陛下去了她的涼亭。」他說。
眼淚一滴一滴地從他的下巴上掉下來。因為它們都落在了糖果中間,所以糖果變得黏糊糊的。
她好不容易往後退了一步。
「為了避開她。只要你藏得久了……斯尼比斯說她……就會忘記……」
「沒有!」
因為如果我不生氣了,我就會再次感到害怕,像斯尼比斯一樣害怕。而這次我會是真的害怕,害怕得無法思考。我必須想著……
「我想,他們能夠做到想要多大就有多大。」羅蘭說,「嚴格地說,他們不是……真的。他們像……他們自己的夢,他們可以空得像空氣,或堅固得像岩石。這是斯尼比斯說的。」
「她只是說,孩子們就該這樣。」羅蘭說。
那個人點了點頭,說:「又說對了,蒂凡尼小姐。」
「嗨。」一個聲音說。
「他說,去不屬於你的地方要比待在過去屬於你而現在不屬於你的地方,想著你過去屬於這兒的日子好。」羅蘭說九_九_藏_書,「至少,我想他是這麼說的。他說,只要你一直避開女王,在這兒還不錯。他說,你能學到很多東西。」
她躲到了一片比她大很多的圓葉子下,又把癩蛤蟆拿了出來。
他被放在院子里的有圍欄的童床上,然後就不見了。接下來是慣例的搜索和哭泣,然後就有人提到,魯濱孫小姐把額外的牛奶拿回了家……
「那究竟是些什麼東西?」蒂凡尼問。她的字典上沒有包括這個詞,「是像雜碎那樣的東西嗎?」
蒂凡尼的眼睛眯了起來。「哦,是的。」她謹慎地說,「我忘了。那麼你一直靠吃糖活著嗎?」
「回來!你又跑回去了!」
「斯尼比斯?」蒂凡尼說,「哦……就是那個小人,那個只說斯尼比斯,但真正的詞會出現在你頭腦里的人嗎?」
蒂凡尼迅速地轉過身去。
「什麼事兒?」那個人說。
蒂凡尼想,我不認為她這麼快就會把我忘掉。
「你知道。」女王說,「我真的希望你好,蒂凡尼。現在,把男孩還給我,然後我再決定下一步怎麼辦。」
就在那個人再次舉起鎚子的時候,她走進了明亮的、熱得讓人窒息的空地上,然後說:「打擾一下?」
大女人在白堊地是很有用的,農夫們喜歡塊頭大的妻子。農活很艱苦,農場上不需要拿不了兩頭小豬或是一捆乾草的妻子。不過眼前的這兩個女人,每人能拿得動一匹馬。蒂凡尼走過去的時候,她們傲慢地瞪著她。
「偷?你的意思是,你認為你擁有他?」
「就是那個如果沒人陪,就揚言要去玩具屋的孩子?」羅蘭說。
「奇怪。」她說。
「我要去找我弟弟,然後回家。」蒂凡尼直截了當地說。
「我是一個怪物嗎?」女王問,「我想要的不過是一小群人——」
她現在能看到涼亭的那一邊,涼亭裏面有樹葉鋪成的卧榻,四周懸挂著鮮花。不過裏面沒有人。
蒂凡尼一直都不理解那樁罪行的發生是怎麼回事。女人們的胳膊抱在胸前,站在花園的門口三三兩兩地議論這件事,每當一個男人走過去的時候,她們就會停止議論,帶著憤憤不平的表情。
這兒有老爺和貴婦人,人們衣著華麗,甚至還有幾個牧羊人在這兒。可是他們當中的有些人臉上帶有一種拼湊出來的表情。實際上,他們的樣子像她卧室裏面的一本圖畫書上的人。
蒂凡尼放下平底鍋,一把把他抱了起來。「我是蒂凡尼。」她小聲地說,「我們回家。」
「我可以為你製造一個夢,會讓你變得比現在還要小。」女王高興地說,「那會是一件非常痛苦的事情!」
「不,我沒有!我跑的是直線!」
噼啪菲戈人是真的,她又期盼著他們會出現在這裏。他們動不動就大叫著「天啊」,並去攻擊他們能夠看到的任何東西,這讓人感到非常安慰。
「不,她只是常常用到它。」羅蘭說,「她喜歡它。她從各處採集夢。她收集它們。」
「噢,那是我的一個夢。」羅蘭說,「在我小時候的夢裡。有天夜裡我醒了過來,走到樓下的大廳里,那兒都是戴著面具跳舞的人。大廳是那麼……明亮。」他一時流露出思念的神情,「那時候我媽媽還活著。」
「這兒……還不算太壞。」羅蘭說,「這兒就是不停地……變來變去。這兒……到處都有門。我的意思是去其他地方的……入口……」他的聲音越來越輕了。
「這兒沒有一個人,不是嗎?」蒂凡尼說著繼續往後退,「這兒有沒有你善待的人?有誰會說你不是個賊和惡霸?因為你就是這樣的人。你得到了……你是像小夢怪一樣的人,你只不過掌握了一個竅門……」
很多年以前,她在一個農場當女僕。據說,她是在葉爾普鎮的一家貧民收容所里長大的。她媽媽冒著一場可怕的暴風雨來到收容所之後生下了她,收容所的主人在他的黑色大日記本中這樣寫道:「致魯濱孫小姐,女嬰。」她年輕的媽媽不是聰明人,不管怎樣都快要死了,她認為那就是孩子的名字。畢竟,這個名字是寫在一本正式的書里的。
她朝身後望了一眼。遠處劈堅果的人已經找到了一把更大的鎚子,正準備用它砸下去。
「冷?空氣都快烤焦了!」
我也是真的,乳酪是真的,離這兒不遠的地方,在藍色天空下有一個綠草地的世界,那是真的。
蒂凡尼想了一下。「癩蛤蟆在做夢嗎?」她說。
然後女王的聲音說她是對的,而你錯了。確切地說,這不是你的錯。這或許是你父母的錯,或者是因為你們的失誤,也可能是因為非常可怕的,而你們又徹底忘記了的事情。這不是你的錯,女王能理解,因為你是一個非常好的人。都是這些不好的影響,讓你做出了錯誤的選擇,這真是一件可怕的事情。只要你承認了,蒂凡尼,那麼這個世界將會是一個更加快樂的地方——
周圍的色彩變得更明亮了,聲音也變得更響了。蒂凡尼還聞到了一股味道,這股奇怪的味道是迄今為止這兒沒有出現過的。
「為什麼?」
「真噁心。我猜想,這種東西農民肯定知道。」羅蘭說,「我很高興我不知道。我從門口看到過一兩個世界,不過,他們不允許我出去。我們從一個世界里拿到read•99csw•com些土豆,從另一個世界里弄了些魚。我想,他們是通過威嚇人們,讓他們把東西交出來的。噢,還有一個產生小夢怪的世界。他們嘲笑我說,要是我想進去的話,肯定很受歡迎。我才不呢!那個世界像在夕陽里一樣,一片通紅。地平線上有一輪巨大的太陽,有一片幾乎像死水一樣的紅海,還有紅色的岩石、長長的影子。那些可怕的怪物坐在岩石上面,靠吃螃蟹、蜘蛛一樣的東西和爬行的小動物生活。這太可怕了,他們每個人都套著這些東西的小爪子、小甲殼和骨頭的圓環。」
「是的。」好吧,她希望如此。
熱氣像噴燈一樣向她撲來,那麼強烈和突然,使她一下子透不過氣來。
「好?」女王說。
溫特沃斯坐在一塊又大又扁的石頭上面,周圍都是糖果。有些糖果比他的人都要大。小的糖果堆在一起,大的像原木一樣放著。這些糖果的顏色應有盡有,比如仿懸鉤子紅、假檸檬黃、奇異的化學橙黃色、某種酸綠色和不知名的藍色。
有人抓住她,把她拖進草叢裡。這個人是羅蘭。
另外的一切其實都是夢,這個強盜的世界是依賴真實的世界過日子,這兒的時間幾乎是不動的,可怕的事情隨時都有可能發生。對這個世界我一點兒都不想多了解,她拿定了主意。我只想找到我弟弟,然後回家,我還是很生氣。
「對不起,你說什麼?」她說。
「因為在某種程度上,過去的時間……好像……更長一些。我只有兩三次覺得餓了,也就是……你知道……兩次吧,所以,時間不可能太長的。可是我又幹了各種各樣的事情……這真是忙碌的一天……」他的聲音越來越輕了。
「你從來就不愛他,你有一顆像雪球一樣的心。我能看到它。」
女王的微笑一下子消失了,露出了生氣和不好惹的神情。
「那不是你。」蒂凡尼極為肯定地說,「那不過是你的夢想,那根本就不是你。」
它們是雛菊,她認識它們。在《精靈故事童書精選》這本書里那張奇怪的圖畫上,她曾盯著它們看了幾十次。它們是雛菊,她身邊的也不是高高的蘆葦,它們是青草的葉片,非常、非常小。
蒂凡尼拚命不讓自己的臉上泄露出任何東西來,可是不管用。羅蘭的眼睛眯了起來。
她低頭看著自己褪色的藍裙子,這條裙子因為不同的裙子主人的長大,不時放大和縮小,在裙邊留下了難看的針腳。那是真的。
「這可真是一個觀看劈堅果的好天氣啊!」蒂凡尼走過去的時候高興地說。她們的大臉皺了起來,好像在揣摩她是誰似的。
「你只能生活在這兒,一年到頭都待在冬天的土地上,你只能夢想著夏天。」蒂凡尼說,「怪不得國王要離開呢。」
蒂凡尼衝進了一片空地……
「他是你弟弟?那個永遠都是黏糊糊的人?」
她偶然聽到過一些話,儘管有的聽上去像密碼一樣,比如:「她從來沒有屬於自己的人,這個可憐的人。她長得骨瘦如柴不是她的錯。」「他們說他們找到她的時候,她正摟抱著他,說他是她的。」還有「家裡都是她自己編織的小孩衣服!」那時,最後一句話讓蒂凡尼迷惑不解,因為說這種話的語氣,和有人說「家裡都是死人骷髏!」所用的語氣的一樣。
——她的「第二思維」說:這是一個由怪物把守的寒冷地方,在這個世界里什麼都長不大。這是一個由女王掌管一切的世界。不要聽女王的話。
「啊,你有『第二思維』。」女王說,「我猜想,你認為這會使你很有魔力,對吧?」
蒂凡尼的額頭皺了起來。「愛?」她說,「它和這件事有什麼關係?他是我弟弟!我弟弟!」
「你也能帶上我嗎?」
「他還回來?」蒂凡尼驚訝地說。
「怎麼會?」蒂凡尼說,她被弄糊塗了。
好,蒂凡尼的「第三思維」說。
女王一動不動地站了片刻,像一座美麗的雕像。這個行走的夢再次閃爍了一下,蒂凡尼覺得她看到了……某樣東西。它比她大不了多少,可以算個人,看上去有一點兒寒酸,不過它只震驚了一會兒。隨後女王就恢復了常態,個子高高的,一副生氣的樣子,接著她深深地吸了口氣——
這個男孩的反應讓人吃驚,這一次他顯然真的害怕了:「噢,不!這要比一百年還要糟!」
「糖李子。」羅蘭說,「他們是像李子一樣的東西。你知道嗎?上面有糖的那種?她總是想喂我糖!她以為我喜歡呢!」
「哦,你允許,是不是?」蒂凡尼說。
「變成了別的東西。我可不願意為你畫出來。」羅蘭打了一個哆嗦,「要是讓我畫,我就需要很多紅色和紫色的蠟筆。然後他們就會被拖走,交給小夢怪。」他搖了搖頭,「聽著,在這兒夢是真實的,確實是真的。當你在夢裡的時候,你恰恰不在這裏。噩夢是真的,你會死的。」
這兒只有遠處傳來的蜜蜂的嗡嗡聲,風吹動草的聲音,還有溫特沃斯的哽咽聲,他吃驚得已經哭不出來了。
雛菊的莖分開了,男孩羅蘭衝出來,與在葉子下面的她會合在一起。
蒂凡尼本來想說「她為什麼要你蹦蹦跳跳和玩耍?」,卻改為,「不,你還是十二歲,而你的舉動卻像你只有八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