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能去惹一個巫婆，羅伯。」威廉咕噥著說。

「羅伯，我們在這兒抓到一個真人。」一個小精怪叫喊起來。讓蒂凡尼恐懼的是，她看到幾個噼啪菲戈人扶住羅蘭失去知覺的頭。他直挺挺地躺在地上。

「快朝門口跑。」羅伯說，「你看不到門嗎？」

「啊，對，但是——」羅伯朝蒂凡尼身後掃了一眼，又補充道，「哇，不，看那個……」

「我們不能把他留在這兒！」蒂凡尼說。

「比那可怕的是什麼？」蒂凡尼問。

「啊，有的時候門就在你的腦子裡。」羅伯·無名氏說，「現在我們快走吧！」

現在後面的陰影的中間，已經變得夜一樣黑了。

羅伯·無名氏轉來轉去，然後朝後面的樹林看去。黑暗像煙霧一樣在它的上空翻騰，沿著地平線伸展開來。

談論雪的味道是很可笑的。它不過是純凈的冰凍水。不過要是夜裡下過雪，蒂凡尼醒來的時候，她總是會知道。雪有一股馬口鐵的味道。馬口鐵真的有一股味道，它的味道像雪的味道是公認的。

他們從砸碎的堅果里擁了出來。有的人仍系著領結。有的人已經回到了穿蘇格蘭裙子的老樣子。不過他們全都鬥志昂揚，為了節省時間，他們爭先恐後地加快了速度。

草叢顫抖起來，天空中的光線也暗淡了下去，空氣變得越來越冷了。

鐵頭大楊跑過去了，頭頂著一個不斷掙扎的、和真人一般大小的妖精。接著，他突然停下來，把妖精高高地從空地上扔了過去。

他們過了一會兒才發現，他們已經把敵人都趕跑了。他們又繼續相互打了一會兒，因為他們已經打得停不下來了，然後才平靜下來，開始翻找躺在地上的人的口袋，也許能找到些零錢。

「滾吧，讓他的頭落地吧！」他喊叫著，然後轉身又去參加戰鬥了。

她受得了怪物，但她不想面對發瘋的靴子。

「什麼？你一直都在喝酒？」蒂凡尼問。「我在這兒面對著女王，而你們卻在酒吧里喝酒？」

「我也有一個主意。」羅伯·無名氏說，「不要待在這兒，這就是我的主意！」

蒂凡尼在擴展的黑夜裡看到了一些影子。她緊緊地抱著溫特沃斯。

「我逃出來了！」蒂凡尼說。

「啊，很好，的確沒有讓人不滿意的地方。」羅伯·無名氏說著環顧了一下四周。「一場非常乾淨利落的戰鬥，我們甚至不需要求助詩人。」

「我們只能找到這條進來的路。」羅伯·無名氏說，「它是一條很合適的路。在夢裡行走，這可是件困難的活兒。」

「他們是在飛快地跑，九九藏書羅伯！」

緊接著，她的身後傳來了一聲大叫。她在女王緊緊地抓住她的手裡扭動著，看到羅蘭正在奮力搶奪那把鎚子。她一直看著他不顧一切地轉過身，把那把沉重的鎚子舉過了頭頂，把身後的那個妖精也撞倒了。

「哎呀，不是！」羅伯說，「你知道夢裡的那個大舞會吧？那時你還穿著漂亮的禮服？我們都陷在夢裡了。」

看樣子躲在樹林里的是一個小的小夢怪。這意味著它的力量不強大。她希望如此，她只能希望如此……

雪刺痛了蒂凡尼的臉。因為速度太快，樹都變得模糊了。樹林向後急速退去。不過陰影正在向前面的小路延伸，而且每當這一隊人跑著穿過它們時，它們似乎都有了固定的形狀，像霧一樣。

不過小精怪們已經走過了最後一棵樹，雪向前方延伸過去。

她已經站在雪地里了。

「那麼，你馬上就會知道的。」女王說，她迷人地微笑著。

「嗯……我有一個主意。」她說。

「真好玩！」他說，「小人！小小人！」

女王一臉困惑地看著她。「你覺得這好玩嗎？」她追問道，「這有什麼好玩的？到了這種地步還有什麼好笑的？」

「我可以謀殺一個烤肉串！」

噼啪菲戈人不可能被踩到或擠到。他們是集團作戰，他們一個人站在另一個人的背上，直到能打到妖精為止，不過他們偏愛用他們的頭來猛撞妖精。一旦有人倒下，就只剩下用腳踢了。

「你就不能不提它嗎！」他厲聲說。

蒂凡尼覺得自己被抬到了空中。在不遠的地方，打著呼嚕的羅蘭也被抬了起來，他的身下有很多菲戈小小的藍腿。

在這兒的整個世界里，也許只有蒂凡尼一個人樂意聽到噼啪菲戈人的聲音。

「你知不知道你的五臟六腑是什麼顏色？」女王問。蒂凡尼一聲不吭地搖了搖頭。

「嗯，哦……對。」羅蘭咕噥著說。

「小小人！小小人！」溫特沃斯開心地喊著。

「我知道！」

那條被踩出來的、像一條直線一樣引導著他們的小道已經消失了。

空地上……已經空了。不管是在現實還是在夢裡，當一群咆哮著、咒罵著的紅色和藍色的潮水涌過來時，人們都知道麻煩來了。

「我要糖果！」溫特沃斯大叫起來，像一台自動糖果售貨機似的。

「別停下，一直到我們離開這兒！」羅伯·無名氏說，「菲戈人來啦！」

當鎚子落下來的時候，女王兇狠地把蒂凡尼轉了過來。「糖果？」她從牙縫裡擠出聲音說，「我給你看糖——」

蒂凡尼焦急地四處張望reaｄ•9９ｃｓw.ｃｏｍ著。風更加刺骨了。

「可是我消滅了小夢怪！」

「笛手。」羅伯·無名氏對吟遊詩人威廉說，「為我們演奏輓歌吧。我們要在鼠笛的音樂聲中戰鬥——」

「噩夢。」羅伯·無名氏重複了一遍，轉身面對著她，「你不會想知道它們的。我們要阻止它們，而你必須要逃走，你快走吧，快！」

「啊，他就是對你無禮的小孩。」羅伯說，「他還想用鎚子砸鐵頭大楊的頭。這麼做可不是件聰明的事情，我們怎麼處置他？」

「我說再見。」蒂凡尼說，她緊緊地抱著她弟弟，「不管你做什麼，我都不會把我弟弟交出去的！」

樹林越來越近了。噩夢的邊沿也越來越近了。骨頭的斷裂聲、壓碎岩石的聲音、蜇人昆蟲的響聲和貓凄厲的叫聲，這些可怕的聲音越來越近，越來越近了——

「可是我以為，如果你在夢裡吃了或喝了，你就要留在那裡了！」蒂凡尼說。

噩夢的潮水席捲了他，並繼續向前奔涌。

蒂凡尼從女王的手中掙開了，仍然緊緊地抱著溫特沃斯，急忙衝進草叢裡張望著。

「啊，是那種跑得很快、有很多腿和大牙齒、有飄動的翅膀和上百隻眼睛的東西。」傻伍萊說。

在奔騰而來的可怕的輪廓線的前面，有一個蒼白的小點。

「哦，對。」羅伯·無名氏高興地說，「從酒吧里出來，有的時候會讓我們覺得非常困難。我同意你說的話。」

女王的臉上又露出了困惑的表情。她不擅長應付突然的變化：「什麼？」

「好吧，我們把他拽走。」羅伯說，「我們立刻行動！」

「唉，女王，她是一個輸不起的人。」羅伯說。

不過，她還是非常吃驚。溫特沃斯從來沒有對果凍娃娃以外的人發生過興趣。

「嗯……嗯……」她說。她受到了女王的驚嚇，現在對世界的感覺還不那麼容易出現。她努力地集中精力，雪的味道……

蒂凡尼被抬了起來，菲戈人把不省人事的羅蘭也抬了起來，所有的人都朝著樹林跑去。

「那邊有樹叢。」蒂凡尼說。

「你的魔力還沒有強大到可以做這種事情。」蒂凡尼說。

小精怪們卸掉身上的重物，準備進行戰鬥。

「我擔心他會整天都像這樣。」蒂凡尼說，「真抱歉。」

她聽到了刺耳的聲音，一種吱吱的聲音，像昆蟲的叫聲一樣的聲音從樹林里傳來。小精怪們已經聚集在一起。平時，如果他們認為戰鬥來臨時，他們會咧著嘴使勁笑，而這一次他們嚴肅得可怕。

「對。」羅伯·無名氏說。

「也許酒吧是九*九*藏*書個例外吧。」鐵頭大楊說。

蒂凡尼轉過身，看著她後面的地平線。那裡是洶湧的黑暗，一個圓環逐漸從四周閉合起來。

「怎麼一回事兒？」

她想，門無處不在。老凱爾達說過，哪裡都有門。我必須找到一扇門。可是這裏只有雪和幾棵樹……

男孩茫然地看著她。

噼啪菲戈人在戰鬥中有些方法。比如說，他們總是選擇最大的對手，因為就像羅伯後來所說的：「你知道嗎，這樣更容易打中。」而且他們一旦打起來簡直就不會停下來。這樣就會把人拖垮。這就像是遭到了長著拳頭的黃蜂攻擊一樣。

「我希望如此。」蒂凡尼說，「快劈——堅——果。」

「女王去哪兒啦？」蒂凡尼追問道。

「小小人！」溫特沃斯喊道。

「對，而且比那還要可怕。」羅伯·無名氏說，他緊盯著正在加快速度的黑暗。

我知道你是誰了，她的「第三思維」說。你是從來都不吸取教訓的東西，你一點都不了解人，你不過是一個……已經長大的孩子。

看看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兒……蒂凡尼在心裏說，並且笑出了聲。

「那麼，這就是我們的幸運日了。」傻伍萊說。

蒂凡尼把手從圍裙口袋裡拿出來，展開了皺巴巴的快樂水手牌煙草的包裝紙。這是要重點考慮的東西，這是讓她想到夢裡的東西……

「抓住她！」

「好吧，你不會一個也沒有的！」羅伯大叫道，「別再哭鬧了，快跟我們走吧，別成為你小姐姐的負擔！」

蒂凡尼站起來。

「尤其是在你有點醉的時候。」傻伍萊齜牙咧嘴地笑著說。

「唔，過來的是哪種噩夢？」蒂凡尼問。

「天啊！是女王！她抓住了我們的凱爾達！」

「你跟他說什麼了？」女王厲聲說。

女王俯下身，她灰色的眼睛填滿了蒂凡尼的世界。「這兒的人會長久地記住這個的。」她說。

「你知道嗎，你說對了。」女王說，「那種有形的魔力確實是非常難。不過我可以讓你認為，我做的是最……可怕的事情。而這就是我所要做的一切，小姑娘。現在你願意討饒嗎？你也許還來得及。」

她轉過身，小聲對羅蘭說：「把那個堅果劈開！別擔心我怎麼辦，快去劈堅果！」

「假如你渴了。」傻伍萊說，「這不是有沒有東西喝的問題，而是你有沒有錢付賬的問題。」

「對，對大多數的怪物來說是這樣。」羅伯·無名氏說，「可對我們不是。監獄、銀行、夢，對我們來說都是一樣的，沒有什麼我們不能進出的地方。」

「沒有什麼東西是我們不能戰鬥的read.99csw.com。」鐵頭大楊吼叫著說，「只要它有頭，我們就能給它一臉的頭皮屑。要是它沒有頭，它就會挨上一腳！」

人們說，你能從丘陵地的最高處看到海，蒂凡尼曾在一個晴朗的冬天使勁地看過，當時的空氣很明凈，可是除了遠處朦朦朧朧的藍色之外，什麼都看不到。不過快樂水手的包裝盒上的海是深藍色的，波浪上面還有白色的波峰。對蒂凡尼來說，這才是海。

「啊，我們一到，她就逃走了。」羅伯·無名氏說，「所以說，小姐，我們應該趕在夢變化之前就好了。」他對溫特沃斯點了點頭，「這就是那個小小孩嗎？啊，真是個鼻涕疙瘩！」

蒂凡尼緊緊地盯著這個女人的臉。現在她的一雙眼睛是灰色的，可是瞳孔卻像銀色的鏡子。

蒂凡尼張開嘴剛要抗議，卻又閉上了，這時的溫特沃斯，在短暫的震驚之後，咯咯地笑起來。

小精怪們拔出了劍。

在空地的另一邊，劈堅果的那個人還在忙著，這是最後一個堅果了，有蒂凡尼半人高。堅果在輕輕晃動著。劈堅果的人用鎚子對準它劈下去，可堅果滾到了一邊。

因為用力地思考，她覺得她都聽到腦子裡發出的嘎吱聲了。如果她在夢裡，她就必須醒過來。跑是沒有用的。夢裡充滿了奔跑，不過有一個方向顯得……薄弱，發白。

「啊，我知道。」羅伯說，「快跑，弟兄們！」

「你們怎麼會跑到堅果里去的？」蒂凡尼問，「我的意思是，它是個……堅果啊！」

「哦，天啊。」蒂凡尼說，「你讓他說話了。」

「它們有的不止一個頭！」她說。

羅伯顯得有點躲閃。「不——過。」他說，「我們不像你那麼容易就出去了。它讓我們費了一點兒工夫。」

「你們能和噩夢戰鬥嗎？」蒂凡尼問。刺耳的聲音越來越響了。

蒂凡尼停頓了一下。「不——不。」她終於說，「我想我不會的。」

蒂凡尼想，你不是很聰明。你永遠都不需要那麼聰明。你能得到你夢想得到的東西。你相信你的夢，所以你永遠都用不著去想。

羅伯把劍放進劍鞘里。「你們聽到了我們凱爾達說的話了吧，弟兄們！」他大叫著，「抓緊她！我們快逃！」

蒂凡尼頓時顯得很茫然，接著她顫抖了一下。噢，對了，她知道那些噩夢了。它們不常出現，不過當它們出現的時候，真是可怕極了。有一回，她醒過來時渾身發抖，因為想到了阿奇奶奶的靴子，它一直在追她，還有一次追她的是個糖盒。任何東西都可以是噩夢。

他們停下了腳步，突然得讓蒂凡尼差點兒跌進rｅａｄ•９９csw•ｃoｍ雪地里。

「我沒有地方可跑！」蒂凡尼說。

「我要帶你們回家！」蒂凡尼厲聲說。我希望如此，她在心裏補充了一句。不過她已經看到了一張蒼白的小圓臉，在樹榦附近盯著他們。那片樹叢里有一個小夢怪。

「你又跟他說什麼了？」女王追問道，這時候男孩已經朝拿鎚子的人跑了過去。

「直到我們把所有的酒都喝光了。」傻伍萊說，他一副很願意幫忙的樣子。羅伯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她派噩夢來追我們了。」他氣沖沖地說，「這下難辦了，弟兄們。」

蒂凡尼對著她的腿踢了一腳。這可不是女巫的舉動。但她只有九歲，她真希望她能想出更好的辦法。話又說回來，她穿著堅硬的靴子，踢得也夠狠。

「照我說的去做！」她喊道，她的聲音大得使有的人都退縮了，「快去！照我告訴你們的去做！這是更好的辦法！」

她閉上眼睛，一心想著雪，鬆脆而潔白的雪，像新洗過的床單一樣。而她所要做的就是要醒過來……

「看門！」羅伯命令道。她眨著眼睛，轉來轉去。

「要糖果嗎？」蒂凡尼小聲問。

「我剛有了一個好笑的念頭。」蒂凡尼說。女王怒目而視，沒有幽默感的人面對微笑時常會這麼做。

小精怪們朝樹林看了一眼，然後又看著蒂凡尼。

「羅伯——」她說。

蒂凡尼眼睛盯著猛衝過來的……東西。

「正常的東西會變得不正常。」羅伯說。

「不要女王！不要領主！我們是小小自由人！」

「那又怎麼樣？」羅伯說。他還盯著噩夢的輪廓。現在，裏面的東西已經能看出來了——牙齒、爪子、眼睛、肋骨。他這麼瞪著它的用意很顯然，不管以後發生什麼，最先出來的幾個怪物將要面對一個嚴肅的問題。反正，只要它們有臉就行。

「不！」蒂凡尼說，「我受不了那個聲音！跟噩夢戰鬥的方法應該是醒過來！我是你們的凱爾達！這是命令！我們現在朝那些樹走過去！照我說的去做！」

他們掠過雪地，一隊菲戈人跑在前面。一兩分鐘后，蒂凡尼朝他們的身後望了一眼，看到藍色的陰影擴展開來。它們也變得越來越暗了。

女王搖晃她。「你為什麼要這麼做？」她說，「你為什麼不照我說的做？只要人人都照我說的做，他們就會快樂！」

「你的意思是夢還在繼續？」蒂凡尼說。

斯尼比斯正在拚命地奔逃。他的胳膊像活塞一樣地擺動著，他小小的腿像是在旋轉，他的臉頰像氣球。

「我們原來的腳印到哪兒去啦？」傻伍萊問，「它們剛才還在這兒的！該往哪邊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