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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波濤下的大地

第十三章 波濤下的大地

她用力地揮著一隻手。女王想阻止她,但她這樣做,就像是想要阻止歲月的車輪一樣。蒂凡尼打中了她的臉,把她打倒在地。
雲驚慌地四處逃竄,不過總是有拖著尾巴的彗星,劃過天空,使得逃竄的雲掉轉過來。在翻騰的天空中,怪物們痛苦地扭動著身體,發出號叫,不過雷鳴和閃電是驅趕過許多羊群的牧羊犬,天空中時不時地閃現出冒著火花的牙齒,然後是一聲哀叫。蒂凡尼目不轉睛地看著天上,雨水從她的臉上流下來,她大聲地喊著狗不可能聽到的指令。
「菲戈人羅伯先生和其他各位?」其中一個身影用可怕的聲音說。
這片波濤下的大地。
「我剛想起來小精靈的教母把我變成一個癩蛤蟆的原因。」他說,「所以,在這種情況下,我會接手這個案子的。」
「不過法律方面的事,你都能記得嗎?」羅伯·無名氏問,他怒沖沖地看著那兩個律師,「嘿,你們這些讓人討厭的傢伙,我們有了一個便宜的律師,有他我們就不怕偏見了!」
雨越下越大,像針一樣地扎在她身上,像鎚子一樣敲打著她的頭,像冰冷的淚水一樣從她臉上流下來。它如此猛烈地襲來,讓她感到喘不過氣來。
很遠的地方,出現了一個光點。
她俯下身,幾個世紀隨著她轉了過去。
女王從草地上向蒂凡尼走了過來。她踩過的地方,就會出現閃著微光的霜。蒂凡尼的一小部分仍然在思考:那片草會在第二天早晨死掉的。她在扼殺我的草地。
律師和小精怪們都離去了。丘陵地的草地上只剩下女王和蒂凡尼了,她們面對面地站著,風吹在石頭上發出嘶嘶的聲音。
「一千二百個憤怒的人!」他們怒吼著。
在暴風雨的夜裡,它變得越來越大了。
癩蛤蟆從人群中爬出來,嘆了口氣。「我突然一下子全想起來了。」他說,「現在我想起來我是誰了。法律的語言讓我全都想起來了。我現在是癩蛤蟆,但是……」他咽了一口氣說,「我曾經是個律師。各位,這是非法的。這些指控完全是基於傳聞的一整套謊言。」
有一個東西一直說,你會這樣跟你媽媽說嗎?你一看沒有時間救你的弟弟,就改為救別人了?這樣的結果她會高興嗎?做對事情並不意味總是能達到目的。
到底有沒有我呢?
閃電停留在地面上,噼啪作響,兩條狗的身影出現了。
她走到了石頭那兒。拱門還立在那兒。蒂凡尼想,它從來就沒有倒塌過。她沒有強大的力量,沒有魔法,只會讓人產生幻覺,一個最糟糕的幻覺。
女王的律師不知道從哪兒拿出來許多書,用拇指匆匆地翻著書。
「你們贏不了的。」女王說,「總是會有做夢的人進來。」
它穿過圍繞在她身邊溫暖、深沉的黑暗,墜落下來,這是像雪一樣的東西,但和灰塵一樣細。它在她的身下堆積起來,因為她可以看到淡淡的白色。
在這群被怪異的光照亮的小精怪的後面,一個聽上去很像傻伍萊的聲音說:「啊呀,現在我們遇到真正的麻煩了……」
「太可悲了。」她繼續說,「你希望你強大、理智、有邏輯思維……這種人總是帶著一根繩子。不過這倒是你的理由,因為其實你並不完全是個人類。你只有腦,而沒有心。阿奇奶奶死的時候,你甚至都沒有哭。你想得太多了,現在你寶貴的思想讓你丟臉了。好吧,我想,讓我殺了你恐怕是最好的辦法了,對不對?」
「尼希尼希卡普萊普。」癩蛤蟆說,「這是我倉促之間能想出來的最合適的話,它大概的意思是,」他輕輕地咳嗽了一聲,「你喜歡一張光想著頭的臉嗎?」
「天啊!」
「對,當然。」癩蛤蟆說,「你們可以有辯護律師了。」
我有責任!
「哦,嗚,嗚,他啪地打開夾子了。」傻伍萊呻|吟著說,「哦,嗚,嗚,嗚,律師這麼做的時候,這聲音就是喪鐘!」
她閉上了眼睛,再閉上眼睛。
她感覺不到身體下的地面,什麼都看不到,甚至連星星也看不到了。雲遮住了一切。
「哦,唔,這是有點爭議的。」癩蛤read•99csw•com蟆說,「一個小精靈的教母給了我的委託人三個願望——通常的健康、富裕和快樂一攬子願望——當我的委託人在一個潮濕的早晨醒過來時,並沒有感到什麼特別的快樂,她委託我就違反合同提起訴訟。這在小精靈的教母歷史上肯定是第一次。不幸的是,結果這個委託人變成了一面小小的手持鏡子,而她的律師,正如在你們面前看到的,成了一隻癩蛤蟆。我想最可怕的部分是法官鼓掌的時候。在我看來,那是很傷人感情的。」
但她覺得暖和了。事實上,她感到熱了,氣憤得冒火了……因為草地的受損而氣憤,因為自己的愚蠢而氣憤,因為這個具有掌控才能的美麗怪物而氣憤。
她身下的白色東西升了上去,越過了她的頭頂,但似乎並沒有不舒服的感覺,倒有一種在霧裡的感覺。
「哦,果然是你?」羅伯·無名氏說,他虎視眈眈地看著女王,「終於和你面對面了!你不能到這兒來,懂了嗎?滾開!你打不打算安靜地走開?」
「感謝什麼?」蒂凡尼問,她低頭看著自己的靴子。恐懼像熾熱的鐵絲一樣綁住了她。這兒無路可逃。
「我從沒有意識到你們的世界會這麼精彩。」女王說,「我的意思是,小夢怪們……唔,其實,它們和行走的海綿差不多。它們的世界是老古董的世界,這個世界快要滅亡了。其實它們不再有創造力了。藉助我的小小幫助,你們可能是一批更好的人。因為你知道,你們一直都在做夢。尤其是你,一直都在做夢。你們世界的畫面上有你在中間,真是一道風景,難道不是嗎?太美妙了。看看你,穿著那麼可怕的裙子和臃腫的靴子。你夢想拿著平底鍋就能闖入我的世界里。你還做著勇敢的女孩拯救小弟弟的夢。你以為你是故事里的英雄。結果你卻沒有帶他走。你知道吧,我想,被數不清的海浪打在身上,肯定像一座鐵山砸在你頭上一樣,對不對?」
片刻的工夫,她就感到了一點暖意,還聽到了一波又一波的聲音。
她已經是滿腔怒火了。她站起來,捏緊了拳頭,對著暴風雨怒吼著,把她心中的所有憤怒都傾注到怒吼中。
「像這樣的結局,太可悲了。」女王說。
每一個噼啪菲戈人的劍突然閃出了藍色的光。
而獎賞也是要回報的,沒有人可以像這樣活著。你花一整天的時間看著一朵花,看它有多麼美妙,可那樣是不能把擠牛奶的活幹完的。難怪我們一輩子都會夢想。清醒過來吧,看看生活的本來面目……沒人能夠長期忍受做夢的日子。
真正的星光照耀下的黑暗籠罩著草地,空氣中充滿了夜間的聲音。蒂凡尼不知道剛才發生的事是夢,還是發生在別處的事情,或者是僅僅發生在她頭腦里的事情。這都沒有關係。它已經發生了,現在——
噼啪菲戈人可以在瞬間轉變情緒,尤其是在戰鬥的叫喊聲中。他們把手中的劍舉到了空中。
找一塊石頭!「第三思維」尖叫著說,砸她!
「他們知道我們的名字了!」傻伍萊啜泣著,「他們知道我們的名字了!我們要蹲監獄了!」
「我們還是小小孩的時候,可能被誤解了!」羅伯·無名氏叫喊著說,「因為我們是藍色的人,你們就找我們的岔子!每一件事情都要怪罪我們!警察恨我們!我們甚至都沒在這個國家待過!」
她的「第三思維」在這霧裡的某個地方,拚命地想讓自己能夠被聽到。
它蜿蜒著走過來。
它們盯著她的身後看。
可是即使這裏不下雪,也和那種和天氣一樣冷,本身就冷到極點的風,將冰粒吹過草地。在早春,那是一種致命的天氣,那時候羊羔剛出生,冬天呼嘯著再次來臨……
她好不容易走了一點兒路,然後坐下來,抱著膝蓋。她想,想象出來的東西正越來越深地扎在她的頭腦里。你真應該戴上耳塞和鼻塞,用一個黑色的罩子罩住頭,可你還會看到和聽到太多的東西……
而這兩條狗也不在看她。
周圍頓時變得鴉雀無聲。羅伯轉過身去,看著害怕的九_九_藏_書噼啪菲戈人說:「對,對,這是你們誰說的?」
這兒有一股好聞的快樂水手牌煙草、羊和松節油的味道。
黑色和白色的兩條身影飛速地穿過草地,朝著上面的那片雲追過去。
一片潔白。
她想,這才是我們平時的感覺。我們夢遊般地度過人生,因為假如我們一直清醒著,人生該怎麼過啊——
黑暗越來越深了。夜從沒像這麼黑過,冬天也從沒像這麼冷過。它比下過雪的寒冬還要冷,在那樣的天氣里,阿奇奶奶艱難地走過一個個雪堆,尋找著溫暖的地方。如果牧羊人還有點頭腦的話,羊就不會在雪地里死掉,奶奶經常這樣說。雪能夠擋住寒冷,羊待在頂上有雪覆蓋的溫暖的洞里,寒風從上面吹過去,不會對羊造成傷害,它們就能活下來。
「我們對法律術語不熟悉。」其中一個人說。
這兒一直都有溫暖而舒適的牧羊小屋的味道,有一種被看不見的手摟住的感覺。
她深深地吸了口氣,把女王拉了起來。她察覺到了正在發生的事情,察覺到那些夢中咆哮在她周圍的東西,不過它們對她已經不起作用了。她是真實的,她是清醒的,她從來沒這麼清醒過。她一定要集中精力,用思考去對抗湧進她頭腦的暴風雨的感覺。
黑暗中冒著火花,穿著潔白的牧羊女裙子,裙子上的每一條藍色絲帶和銀紐扣都閃閃發光的,正是阿奇奶奶,她高興地微笑著,自豪得臉都紅了。她的一隻手裡握著一根裝飾豪華的牧羊杖,牧羊杖上還系著藍色的蝴蝶結。
總是要有人看守著邊界。這些邊界本身並不存在。它們是由別人決定的。有人很在乎。有的時候,他們還要為邊界戰鬥。有人不得不為那些發不出聲音的邊界辯護……
她並不害怕她可能會看到的東西。她極為恐懼的,從骨子裡擔心的是她可能會看不到的東西。她閉上了眼睛,而她那膽怯的靴子拖著她,轉了過去,接著,在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之後,她睜開了眼睛。
「我們有站在我們這一邊的法律了!」
蒂凡尼還想邁出去一步,但怎麼也做不到。她太冷、太累了。她感覺到自己正在消失,正在失去知覺……
「只剩最後一點兒的勇氣了吧?」女王說著後退了一步。
「不要法庭的場面!」
這個……怪物妄想佔據她的世界。
他抬起黃眼睛,看著女王的律師:「我要提出進一步的申請,將這個案件推遲審理。」
這兒到處都是黑的,寒冷刺骨,沒有星光。
蒂凡尼向前倒下去,跌進了冰冷的爛泥里。
「看看左邊的那個傢伙。」一個小精怪抽泣著說,「看到了吧,他還拿著一個公文包呢!那是一個公文包啊!哦,嗚,嗚,一個公文包,嗚……」
她已經冷得感覺不到冷了,也感覺不到她的手指了。一個念頭掙扎著從她凍僵的腦子裡慢慢地擠出來。到底有沒有我?會不會是我的念頭夢到的我?
她全神貫注,現在那些石頭的結構和原來田野上的是一模一樣了。
蒂凡尼想,我是在水下。
當她看到女王露出恐懼的神情時,她想,我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過。我從來沒有過和天空一樣高、和山坡一樣古老、和大海一樣強大的感覺。我已經獲得了重要的東西,我不得不付出代價來回報它。
阿奇奶奶把煙斗從嘴裏拿了出來,對蒂凡尼微微點了點頭,從她那兒傳出了一陣掌聲。隨後——她就不見了。
對著他的劍沒有動。
更多的記憶湧進了腦子裡。
她不知道她在這溫暖的深水裡待了多久,或者是不是確實過去了一段時間,或者說是不是百萬年的時間在瞬間就過去了,不過她又有移動的感覺了,有一種正在上升的感覺。
在她的周圍,樹林悄悄地從地上爬過來。
那不光是噼啪菲戈人,還有溫特沃斯,還有強烈的海草味、大量的水和一條死鯊魚。他們出現在半空中,然後落在了蒂凡尼和女王之間的地上,堆成了一堆。不過小精怪總是隨時準備戰鬥的,他們跳起來,翻過身來,紛紛拔出了劍,抖掉了頭上的海水。
這個東西是女王!「第read.99csw.com三思維」喊道。那是她的聲音。她的聲音像催眠一樣。你一定不能再聽下去了!
……然後,就像有人從沉睡的雲里升上來一樣,她感覺到她下面的很遙遠、很遙遠的年代。她感覺到了丘陵地的呼吸,還有陷入數不清的細小貝殼中的遠古的海的怒號。她想到了在草皮下面的阿奇奶奶,她也變成了白堊地的一部分,變成了波濤下的土地的一部分。她彷彿感覺到時間和星星的巨型車輪正在她身上慢慢地轉動。
「有的時候我們是醒著的。」蒂凡尼說,「不要回來……否則將會受到嚴懲……」
閃電兩次擊中了她兩邊的地面。
「我們不知道法律的話這麼簡單。」羅伯·無名氏說,「我們都可能成為律師的,弟兄們,只要我們知道這些花哨的詞彙就行了!讓我們去抓住他們!」
不過,戰戰兢兢的小精怪群里發出了痛苦的呻|吟聲,一個律師從他的公文包里拿出了一大捲紙。他清了清喉嚨,大聲地念道:「大安格斯、沒有大安格斯大的安格斯、小安格斯、大阿爾奇、一隻眼阿爾奇、小瘋阿爾奇……」
要是有人告訴她,她身後有個可怕的怪物,她肯定會轉過身去。要是他們說,這個怪物有一千個牙齒,她肯定也會轉身。可現在她不想轉身,強迫她自己是她做過的最艱難的事情。
「這是錯誤指認!」羅伯·無名氏大叫道,「這不是我們的錯!我們只是站在那兒,是別人乾的,然後他們逃走了!」
「是的,有一點。」蒂凡尼說。她想,她覺得女王像魯濱孫小姐一樣。
噼啪菲戈人害怕地擠在一起,不情願地一步一步地開始往後退。
這是在海水下百萬年的雨水,這是在海洋下面正在生成的新的陸地。這不是夢,這是……記憶。波濤下的大地,數不清的細小貝殼……
她單腿直立,慢慢地旋轉著,蒂凡尼這會兒看到的她,從帽子到裙邊都是光彩照人、容光煥發的牧羊女,不過她的腳上還穿著她那又大又舊的靴子。
她本來應該組織得更好一些,她沮喪地想著。她不應該指望夢的,或者說……我也許應該是真正的人類,應該更有……感情。可是哭不出來我也沒有辦法!我就是哭不出來!我怎麼能夠停止思考呢?還有思考著思考?甚至思考著思考著思考呢?
那是在她頭腦里,是她自己的聲音。
「我們不在現場!」羅伯·無名氏絕望地喊著,「對吧,弟兄們?」
她睜開了眼睛。她還躺在泥地里,女王正在她的頭頂上沖她笑著,暴風雨還在怒吼著。
我記得……
「哦,好吧,這才是我們喜歡聽的。」羅伯·無名氏說,接著是劍入鞘的聲音,「你是怎麼由一個律師變成癩蛤蟆的?」
「可他不是你的。」女王說,「讓我們說實話吧,他是一個長著一張紅色大臉和豬腦袋的愚蠢男孩,就像他的爸爸。你把你的小弟弟留給了那幫小賊,卻救了一個被寵壞的小傻瓜。」
蒂凡尼發現在昏暗的光線中有一些身影。有些是夏天畫面上的人,不過還有小夢怪、無頭騎馬人和母大黃蜂巨怪。
蒂凡尼無法思考了。她的腦袋裡全都是熱的、粉紅色的霧。她的腦子工作不了了。
「怎麼樣,聽到沒有?」他說著自己鑽了出來,就像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一樣,「我不想跟你發火!你派你的寵物來對抗我們也沒有好處,因為你知道我們會把它們吃得一乾二淨!」他轉過身,對著一直沒有動的蒂凡尼,「你把這裏留給我們吧,凱爾達,我們和這個女王完事後,會回去的!」
「哦,不,不要他們。」女王說著猛地抬起了雙手。
這片土地充滿了活力。
「可我還在這兒。」女王說著走到了蒂凡尼的前面,「或許這全都是夢。或許你變得有點瘋狂了,因為你畢竟是個非常奇怪的孩子。也許你得到過幫助。你有多大能耐?你真的以為你能獨自面對我嗎?我能讓你感到任何我樂意——」
「我從沒有為阿奇奶奶哭過,那是因為沒有必要。」她說,「她從來沒有離開過我!」
「我們聽說了一系列總共有一萬九千七read.99csw.com百六十三宗的刑事犯罪和民事案件——」
「你都對他們幹了什麼?」蒂凡尼叫喊道。
女王說過,所有的女巫都是自私的。但是蒂凡尼的「第三思維」說:那就把自私變成武器吧!把屬於你的一切奪回來!把其他的生命、你的夢想和希望奪回來!保護它們!把它們帶回到羊圈去!為它們在大風中行走!把狼趕走!我的夢想!我的弟弟!我的土地!我的世界!你怎麼敢把這些東西帶走,因為它們都是我的!
「——大規模的偷竊、小偷小摸、夜盜、破門入屋、到處閑逛意圖犯下重罪——」
「也就是說,是免費的。」他補充了一句。
寂靜籠罩著蒂凡尼,將她帶入了沉默的世界。
「反對!我要申請出具人身保護令。」一個細小的聲音說,「並且不帶任何偏見地懇請尼希尼希卡普萊普。」
女王狠狠地朝他一腳踩了下去。等她把腳拿開的時候,草地上能看到的只有他的頭了。
「這兒沒有叫這個名字的人!」羅伯大叫道,「我們什麼都不知道!」
一顆星星。慢慢地降下來。移動著……
不遠處的空中出現了三個身影。蒂凡尼看到,中間的一個身影穿著紅色的長袍,戴著奇怪的長假髮,穿著黑色的、扣在鞋子上的褲|襪。另外兩個是普通的人,穿著平常的灰色套裝。
「離開這兒。」蒂凡尼說著從拱門走了過去,「永遠都不要回來。永遠都不要碰我的東西。」接著,因為這個東西是這麼弱小,像嬰孩一樣,她又補充道,「不過,我倒是希望有為你哭泣的人。我希望國王能回來。」
「尼希尼希卡普萊普是什麼意思,博學的朋友?」他問。
「——還包括不止兩千次地製造事端、妨害公共秩序、醉酒、酗酒、使用攻擊性的語言(包括九十七次使用別人聽了覺得受到了冒犯的語言)、破壞和平、蓄意逗留——」
暴風雨推推搡搡、連滾帶爬、號叫著滾下山坡,朝著遠方的山裡跑去,那兒有可以把它圈住的更深的峽谷。
她覺得想象正在慢慢消失。這就像入睡一樣,從一種奇怪的、完全清醒的狀態,陷入到正常的,每一天的……唔,清醒的狀態。好像一切都變得視線模糊,聲音也模糊了。
當十幾把閃閃發光的劍指向他的時候,他把後面的話吞了下去。
蒂凡尼喘不過氣來,高興得容光煥發,她一直看到狗跑回來,重新坐在草地上。這時她想起了別的事情:她給這兩條狗發出的指令並沒有關係。它們不是她的狗,它們是自覺工作的狗。
「當然。」癩蛤蟆說,「用你們偷來的所有寶物,足以付得起做無罪辯護的費用了。我的費用將是——」
蒂凡尼覺得寒冷正從腿向上蔓延。她的「第三思維」聲嘶力竭地喊道:快想辦法!
星星和歲月、空間和時間像車輪一樣,固定在了一起。她已經完全知道她在哪兒,她是誰,她在幹什麼了。
這片土地在我的骨子裡。
她聽到了草生長的聲音,聽到了在草皮下蚯蚓的聲音。她能感覺到她周圍的千千萬萬個小小的生命,聞到微風中的各種香味,看到所有夜的陰影……
蒂凡尼艱難地向前邁了一步。她的靴子陷在了爛泥里。
這寂靜聞上去有股羊、松節油和煙草的味道。
「快去呀,閃電!」蒂凡尼叫喊起來,「快去追,雷鳴!」她記得她奔跑著穿越丘陵地,跌倒了,大叫著錯誤指令的時候,而這兩隻狗卻完全按照所需要的去做……
不過有個東西一直在說,不顧死活可能更加……正確。
女王輕得像個嬰孩,在蒂凡尼的手臂里瘋狂地變換著形狀——變成怪物,變成四條腿的動物,變成有爪子和觸角的東西。不過,她最終變成了小小的、灰色的、像猴子一樣的東西,毛茸茸的小胸脯,隨著喘氣而起伏著。
雷鳴和閃電不會聽從一個小女孩的指令。
一個像冰激凌蛋筒卷、長著很多觸角的怪物,從她身邊躥了過去,繼續向前推進。
她在蒂凡尼的身邊走來走去。
「不。」女王揮著手說。
它們在牧放暴風雨。
這曲調聽上去像雪的味道,或是像閃著寒光的霜凍。這https://read.99csw.com聲音又高又細,拖得很長。
有人拍了拍她的靴子。
她看到女王眼裡露出了笑意,於是想:所有這些在進行著這些思考的人當中,哪一個是我呢?
「秘密就是不做夢。」她小聲說,「秘密就是要醒過來。醒過來要更難一點。我已經醒過來了,我是真的。我知道我從哪兒來,我也知道我要去哪兒。你再也愚弄不了我了。你再也不能碰我,或任何我的東西了。」
「你可憐我?」這個曾經是女王的東西怒氣沖沖地說。
她睜開眼睛,然後,在她的內心深處,她又睜開了眼睛。
「辯護?」羅伯·無名氏說,「你是在告訴我們,我們可以逃脫,而用不著為那些謊言付出代價了?」
「哦,他們就在附近的……某個地方。」女王快活地說,「反正,這都是夢,夢裡的夢。你不能相信任何事情,小姑娘,什麼都不是真的。沒有任何東西能長久得了,都會消失的。你所能做的就是學會做夢,不過現在連做夢都來不及了。而我……學習做夢的時間還很長。」
蒂凡尼吃不準現在她的哪一個思維在運轉。她已經很累了。她覺得好像她自己在從上面靠後一點的地方注視著自己。她看到了她自己的靴子堅定地踩在草地上,然後……
女王倒吸了一口冷氣,然後不見了。
接著……她能動了,就像她倒在地上一樣,非常快。
「制定法律是為了照顧那些壞蛋的!」
「當你想到這一點的時候,整個生活不過是個夢。」女王用鎮定和高興的聲音說,她的聲音聽起來很氣人。她在倒塌的石頭上坐了下來:「你們人類是如此愛做夢,在你的夢裡你很聰明,自命不凡,還很特別。你知道嗎,你幾乎要勝過小夢怪了。你肯定很有想象力。我不得不感謝你。」
我一定要找到一個把它封起來的辦法,蒂凡尼的「第三思維」說。不過,這也許是她的第二十個思維。她的頭腦里充滿了思維。
現在那兩個律師正從空中拿出越來越多的文書。他們神色憂慮,甚至有點害怕。羅伯·無名氏兩眼放光,一直看著他們。
沒有時間了!「第三思維」尖叫道。你本來就帶不了他,也回不到燈塔的!你差點兒沒能脫身!你把羅蘭救了出來!這樣做是合情合理的!你用不著為此感到內疚!勇敢、無畏、不顧死活地設法救你的小弟弟,還是勇敢、無畏、理智地活下來救這個男孩,哪樣更好?
女王啪地彈了一下手指。「總會躥出來一些你們不懂的東西。」她從牙縫裡擠出聲音說,「好吧,你能面對這些東西嗎?」
它們的皮毛上冒著熱氣,它們搖晃的時候,耳朵里冒出了藍色的火花。它們專註地望著蒂凡尼。
現在我在白堊地裏面了,像一塊燧石,像一塊馬蹄鐵……
「我把羅蘭帶出來了。」她含混地說,她仍然盯著自己的靴子。
她覺得寒冷正在把她全身的熱量抽走。現在唯一能感覺到的,就只有音樂的曲調了。
「我想,我們會喜歡這兒的。」女王說。
雲像一片污跡一樣遮住了天空,遮住了星星。它們是來自寒冷世界的漆黑的雲,是噩夢般的雲。天開始下雨了,雨里夾著冰。它們像子彈一樣地打在草地上,把草地變成了爛泥。風像一群兇惡的獵狗吼叫著。
她鬆開了這個怪人。它驚慌地從雪地上跑過去,轉過身,又變成了美麗的女王。
「嘿,他們出汗了。」羅伯·無名氏說,「你是說,我們這一邊也有律師了?」
「我猜想,你如此冷酷和無情並不是你的錯。」女王說,「可能這都要怪你的父母。他們也許從不讓你閑著。讓你帶著溫特沃斯是件非常殘忍的事情,其實他們應該更加小心點才好。他們讓你認得太多的字了。認識『範例』和『末世論』這樣的詞,這對你的小腦袋不是件好事情。它會導致用你自己的弟弟當怪物的誘餌這樣的行為。」女王嘆了口氣,「可悲的是,這種事情一直都在發生。我想你應該感到自豪的是,你還好沒有太內向和不合群。」
「哦,你是一個冷酷無情的女人。」吟遊詩人威廉說,「派律師來對付我們……」
……然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