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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快要融化的女孩

第十章 快要融化的女孩

「小亞瑟也不喜歡法律嗎?」蒂凡尼問。
「我不喝,我一般都是把它端到廁所去倒掉的。我知道這樣浪費食物很不好,我知道還有很多窮人家的孩子在餓肚子,要是給他們在睡前喝上這麼一罐熱牛奶,他們準會樂壞的。可是他們也消受不了我這一罐。因為我媽媽讓女僕往裡面放了安眠藥。」
說起來挺有意思的:白堊地的世代男爵和老百姓的關係都那麼好,結果他們都忘了該怎麼關押犯人了,地牢也漸漸成了羊圈。而地牢和羊圈最大的區別就在於,羊圈裡是不需要生火的,因為山羊很善於擠在一起取暖。可是地牢里就必鬚生火了,否則犯人會凍得很難受。當然了,如果你存心想折騰犯人們,你也可以生一堆格外大的火,讓他們熱得難受。阿奇奶奶曾經說,她小的時候,地牢里有各種各樣可怕的金屬刑具,大部分都是用來一點一點肢解犯人的,可是始終沒有哪個犯人罪大惡極、配得上動用這些刑具。即便真有這樣的犯人,城堡里也沒人願意給他們行刑,因為行刑者稍不小心的話,就會傷了自己的手指頭。所以這些刑具後來基本上都被送進了鐵匠鋪,改造成了鐵杴呀刀子呀這些更實用的東西,只有一部「鐵娘子」留了下來,用來加工蘿蔔,一直用到它的上半部垮掉為止。
而他們兩個人的錯誤就在於,他們覺得,既然他們都和別人不一樣,那麼他們兩個就應該一樣。慢慢地,他們才發現自己想錯了,這種滋味並不好受。而他們說過的一些傷害對方的話,也都讓他們感到懊悔。若說他們之間的一切都結束了呢,又不屬實,因為他們之間原本就從未開始過什麼。對,沒有真正開始過什麼。也許現在這樣對他們兩個都好。嗯,肯定的,對誰都好。
他可能是真的聽糊塗了。「我完全不清楚你們在說些什麼。」他說。
蒂凡尼伸出手,把那張紙從他手底下一把搶了過來,還不等衛兵們作出反應,她就坐回到了自己的椅子上:「你怎麼那個樣子跟我說話啊,連正視我都不敢!」可是她清楚羅蘭話里的意思。她爸爸是個佃戶,他有權利。她卻沒有。「聽著,」她說,「你不能就這麼把我趕走。我沒有做錯什麼。」
「阿奇小姐,我必須請你離開我們白堊地了。」男爵板著臉說。
也許是聽到「不便啟齒」這個詞,年輕的男爵有點慌亂。不過他很快定了定神,說:「我們,呃……我是說,我,呃……覺得在婚禮完成之前,可能都需要小心地把你控制起來,免得你再惹禍生事。最近真是以你為中心發生了不少悲慘事件。我們這麼做,也請你諒解。」
麗迪莎沒說什麼,只是走了幾步,走到田野和道路之間那道籬笆跟前。在這種地方好好找一找,你總能找到一根不錯的樹枝。她撿起一根樹枝在空中輕輕一揮,留下了一道淡藍色的光痕。
「我很抱歉,布萊恩,我不想這樣,尤其不想對你這樣。我也知道,我搞這種突然襲擊不好,可是既然我現在是被當成罪犯來看待,那不如我就乾脆像個罪犯一樣做點惡事。」
「我是用一根黑蠟筆把它全都塗黑了。」麗迪莎低聲說著,好像把這件事這麼一講,她心裏就卸去了什麼負擔似的。
「好吧,」她說,「你們把那些衛兵怎麼啦?」
而現在呢,這個倒霉的麗迪莎看起來好像有莫大的痛苦,苦得她連內斂和自尊都不顧了,任憑它們被滾滾的淚水沖走。這眼淚怎麼就不能把敵意也沖走呢?可是說實話,其實也沒有那麼多敵意,有的只不過是一種不開心的感覺。蒂凡尼早就知道,自己沒有金色的秀髮,永遠不可能成為一位貴夫人。童話書里早就規定必須如此了。她只是一時不願意接受這個事實而已。
中士小心翼翼地向掃帚走去。大家當然都見過這把掃帚,還見過它從頭頂上飛過,一般來說,也只是看到它從頭頂上飛過而已,差不多每天都能看見。可是快要夠到它的時候,他還是猶豫了,手停在了那裡,離掃帚有一小段距離。「呃,我碰到它以後會怎樣呢?」他問。
「我來告訴你怎麼辦吧,」蒂凡尼說,「你就說我留在城堡里,有一些重要的事務要處理,不就行了嗎?咱們可以拜託中士布萊恩去給我爸捎個信,他聽了肯定不會不高興的,你說呢?」她故意用了反問的語氣。羅蘭聽了點點頭,公爵夫人卻忍不住又發難了。
「我不走!」
「你好大胆子!」公爵夫人說著,眼裡迸出了怒火,「羅蘭,我身為你這裏的客人,卻要受到這種輕慢的對待,你覺得這樣好嗎?」
「我知道我這麼做挺沒勁的,可他畢竟是受公爵夫人的唆使,他的未婚妻又是那麼一個——」她的聲音停住了。從大廳那邊通向地牢這裏的石頭台階上傳來了腳步聲,這聲音一點也不像衛兵們的腳步聲那麼沉重(他們穿的都是底子上帶平頭釘的大皮靴)。
「你是我們丘陵地的巫婆,我不可能不聽你的話,你知道的。但是我跟你說清楚,只要讓我再看到有誰拿著鐵杴在我們土丘附近轉悠,我就要讓鐵杴先插到他身上去,讓他拔得手疼了都拔不出來。接下來還會有更多倒霉事等著他!要說那都是誰乾的,我憑我的皮口袋發誓,肯定全是我們!」他跺了兩下腳,接著又說,「我們剛才聽到你說要依法辦事,又是怎麼回事?我們可不喜歡什麼法律,你又不是不知道。」
「我真不明白,你為什麼不捉一個噼啪菲戈人來用呢?」他問,「他們很喜歡被放到沙姆博裏面的!」
「哦,當然能。」
「不過他已經下樓吃飯去了,」蒂凡尼說,「要我說,他真不怎麼敬業,他應該等到有人來換班的時候再走才對。我覺得,你媽媽更在乎的是她的衛兵們穿得好不好看,而不是他們的腦子好不好用。就連我們的實習衛兵普萊斯頓都比她那些衛兵靠得住。他可以在一個地方待好半天都不被人發覺,非得等到他來拍你肩膀的時候,你才知道他在那裡。你知道嗎?當有人在說話的時候,我們一般不會扯開嗓子大喊大叫。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是這樣。我想可能是因為我們從小就被教育要懂禮貌吧。如果你還是執意要喊要叫呢,就先容我對你指明一點,假如我想加害於你,我早就動手了,你覺得呢?」
「你不喜歡我,所以你決定用魔法來對付我……」蒂凡尼用更輕的聲音說,因為麗迪莎實在是太脆弱了。瞧,她伸手又想去拿紙巾,只不過她的眼淚一時有點供不應求——後來的事實證明,這種供不應求只是暫時現象而已。
「可是我也有我的權利!」蒂凡尼說。
「我真的非常抱歉!如果我知道會變成這樣,我肯定永遠都不會——」
壁爐里的地上覆蓋著灰塵,泥煤燒完以後剩下的灰塵最多了。就在蒂凡尼看著那裡的時候,灰塵上出現了小小的腳印。
蒂凡尼費了一點周章讓麗迪莎和她一起坐到了掃帚上。麗迪莎一開始有點緊張,後來掃帚平穩地飛下了城堡的牆頭,又帶著她們掠過村莊,降落在一塊草地上,這期間她一直在驚嘆。
男爵的表情沒有絲毫變化。蒂凡尼想起來了,羅蘭有時候是可以變成這樣的,而且更糟的是,公爵夫人還堅持要留在他的書房裡,參与這場會晤,她還特地安排了她的兩個衛兵在場。除此之外,這裏還有男爵的兩個衛兵。來了這麼多人,書房裡都快塞滿了。兩方面的衛兵彼此怒目相向,不遺餘力地展露著敵意。
沒人知道沙姆博是怎麼起作用的,大家只是都知道它很有用,也許它只是能幫你思考罷了。也許它的作用就是讓你在想問題的時候眼前還有些東西可以盯著看,蒂凡尼現在想的是:城堡里還有其他的人會魔法。沙姆博扭轉了起來,癩蛤蟆抱怨了起來,細若遊絲、銀光閃閃的答案飄過了蒂凡尼的腦海(屬於「第二思維」的層面)。她抬眼看著天花板,銀絲線越發光芒閃爍,她想,城堡里有人正在使用魔法。而且,那個人應該是非常悔恨自己用過某些魔法。
「我自己也知道怎麼說話,謝謝你了,」蒂凡尼說,「我以為麗迪莎是來看我笑話的,但是沒想到,事情要……超乎我的想象一些。」
中士慢慢地把手收了回來,遠離了掃帚的「周邊地域」。「它不會帶著我飛吧?」他近乎求饒地問著,一聽就是個恐高症患者。
中士好像被刺了一下似的皺了皺眉。「你知道我不願意那樣,」他說,「我們有些人始終是感謝你的。我們也都知道,廚娘太太是喝醉了才那麼不像樣的,那個倒霉的老太婆。」
「哦,你說的是城堡的『周邊地域』呀。」她說,「這九九藏書個詞指的就是城堡和它附近的地區,」她為他解釋著,「可是,男爵本來不是說要趕我走的嗎?」
「她覺得我需要吃藥,其實我不需要。你不知道我過的是什麼日子,就像蹲監獄一樣。」
公爵夫人哼了兩聲。蒂凡尼本來都覺得自己不可能對她懷有更多蔑視了,可是,聽聽她這種哼聲。她就這麼來回應我的主動讓步嗎?要想羞辱一個心高氣傲的年輕女巫,光哼哼這麼兩聲是不夠的——你必須說幾句特別刻薄、讓人恨之入骨的話才行呢。說句實在話,這位夫人哪怕朝這個方向努力一下也好啊。
麗迪莎也沒有留心蒂凡尼在說什麼。「你多好,不用整天坐著畫畫。你可以飛來飛去,」她說,「給別人下命令,做好多有意思的事。唉,我小的時候也想成為女巫。可惜我沒那個福氣。我金髮飄逸、膚色白皙,又生在富貴人家,可這有什麼好的?這樣的女孩是不可能成為女巫的!」
「哦,長官,你這個差使可真是有特色。我的掃帚就靠在牆上,你自己去拿吧。」
蒂凡尼在幽暗的走廊里悄然前行,聽到樓梯上傳來腳步聲時,她輕巧地躲進了牆壁內凹的地方。來的是一個女僕,她用托盤端著一隻罐子,公爵夫人的房門突然「砰」的一聲打開了,嚇得女僕差點把罐子打翻。公爵夫人氣呼呼地瞪著她,好像是要看出有沒有誰在搗鬼似的。等到女僕再次邁開步子的時候,蒂凡尼悄悄地跟在後面走著,還用上了她那個小把戲:讓自己變成了別人看不到的樣子。女僕端著托盤走到一扇門邊,守在那裡的衛兵滿懷期待地抬起頭來,卻聽到女僕兇巴巴地告訴他去樓下吃晚飯。然後她走進了房間,把托盤放在了大床邊。離開的時候,她還有點疑心自己是不是眼花了。
「不行。」羅蘭說。他的聲音不大,可是裏面自有一種安靜的力度,勝過大吼大叫,這聲音還是那樣意蘊深長,足以鎮住一群奔跑的大象,或是鎮住一位公爵夫人。但她對自己的女婿那樣狠地瞪了一眼,好像是在對他說,等她將來有時間了,一定要想個辦法讓他難受難受。
羅蘭嘆了一口氣:「我真的希望你能理智一點,阿奇小姐,既然你執意說自己是無辜的,那我只好來為你陳述一些事實了。你親口承認,你把派迪家的孩子安珀從她父母身邊帶走,送去和噼啪菲戈人住在地洞里。你覺得這麼對待一個年輕女孩子合適嗎?我聽衛兵們說,那些噼啪菲戈人住的地方蝸牛挺多的。」
養在這裏的山羊們氣味也不算太差,它們本來在成堆的乾草里舒適地躺著,現在紛紛舒展四肢,睜開窄縫似的眼睛盯著她,看她會不會做些什麼有意思的事,比如給它們喂餵食什麼的。它們的嘴巴一直沒閑著,山羊就是這樣的,總要不停地吃,它們現在吃的已經是今天的第二頓正餐了。
麗迪莎躺在大床上,身上好像覆蓋著新落下的白雪。可仔細一看,你會發現那其實都是揉皺的手紙,這真是挺煞風景的。而且還是用過的手紙。在白堊地,手紙是很稀罕的,它太貴了。就算你把用過的手紙攤開了在火前面烤乾,留著二次利用,也沒人會說你小氣。蒂凡尼的爸爸說,他小時候都是拿老鼠擤鼻涕的,不過,他可能是為了嚇得她尖叫,才故意這麼說的吧。
她並沒有真的看著蒂凡尼,她只是衝著蒂凡尼的方向哭訴著:「我真抱歉!我真的對不起你!你該會怎麼看我啊?」
「因為我沒覺得你是在指控什麼,男爵大人。你並沒有直截了當地宣布說是我偷了錢、害死了你父親和廚娘。你只是在我面前含沙射影,好像想靠這個把我嚇倒,看我哭著認罪。可惜女巫是不會隨便哭的。我還要提個要求,恐怕是別的女巫沒有提過的。我要求舉辦一次審判會。正規的審判會。必須有人證物證什麼的。還要讓那些背後嚼舌頭的人走到明處來說話。還要有一個陪審團,專門由我這樣的人組成。這樣才公平合法、不侵犯人權。我說完了,謝謝。」她站起來,轉身向門口走去,門外堵著一群亂鬨哄的衛兵。她又看了看羅蘭,微微低頭屈膝行了個禮:「等你百分之百有把握可以逮捕我的時候再來找我吧,男爵大人,現在,我要回去了。」在場的人全都目瞪口呆地看著她向門外那群衛兵走去。
「否則呢,你就會用手杖打我,是嗎,尊敬的夫人閣下?你要狠狠地握住蕁麻了是吧?」
「哦,別怕,我不會傷害你的。」蒂凡尼說,「我要是真想傷你,早就可以動手了。我現在只想還自己一個清白。請你把事情的真相說給我來聽聽吧。」
蒂凡尼向著公爵夫人一指,對方的衛兵趕緊伸手去拿武器,兩個城堡衛兵不甘落後,也連忙拔劍。等他們好不容易把劍拔|出|來,握在手中的時候,公爵夫人的毒舌已經開始攪動了:「你根本就不應該容許這種犯上作亂的現象發生,年輕人!你是堂堂男爵,你已經通告過這個……這個傢伙,讓她離開你的領地了。她明顯就是個禍害,如果她拒不聽命,還用我告訴你該怎麼辦嗎?她父母可都是你的佃農。」
「對,可是那樣的話,沙姆博多半會把我引向最近的酒館。好了,現在只管堅持一下,可以嗎?」
雖說眼下沒有什麼人支持女巫——想起她們,就讓人們心煩意亂——可羅蘭最不希望見到的還是阿奇先生來為他的女巫女兒討說法。雖然已是滿頭華髮,但這位阿奇先生還是能問出一些非常不好回答的問題。算了,還是不要讓羅蘭為難了,蒂凡尼想,現在我也應該留在城堡的,我已經從麗迪莎那裡找到了一點線索,接下來還要順藤摸瓜才好。於是她大聲說:「我倒是不介意留在城堡里。我也同意你們的說法,咱們確實有必要防止意外的發生。」
「嗯,我想我知道蹲監獄是什麼滋味。」蒂凡尼說。躺在床上的麗迪莎一聽,又哭了起來,蒂凡尼趕快「噓」了一聲,讓她保持安靜。
中士閉了一下眼睛,不舒服地哼哼著:「你又想玩什麼花樣對不對?我就知道會是這樣!」
中士鬆了一口氣:「你真的不會……給我找什麼麻煩?」
「那麼請問一下,羅蘭,你想對我爸爸怎麼說呢?」蒂凡尼特別甜美地問。
她聽到他上了樓。這麼把他打發走有點狠心,可她還能怎麼樣呢?她四處看看,捧起一堆特別髒的陳年稻草,大概已經很久沒人碰過它們了。爬的、跳的、扭來扭去的,各種小生物都匆匆逃了開去。在她四周,可能是覺得沒有危險了,噼啪菲戈人紛紛露了頭,還抖落著身上小片的草葉。
「她出不來吧?」羅蘭指著蒂凡尼向他的中士問道。
「以後你也永遠不可以碰那種東西,永遠不可以,麗迪莎,一輩子都不可以。紡車什麼的都是給干粗活的人用的,你是一位大家閨秀。僕人才紡線呢。」
將來有的是麻煩事等著她,不過此時此刻,蒂凡尼還是可以坐下來休息一會兒,同時在心裏好好地沖自己吼一聲:「你怎麼這麼笨!」唉,真不知道鬼魅人到底能讓多少有毒的思想滲到人們頭腦里去,不過也許對他來說,有那麼一點就夠用了?
聽到自己被蔑稱為「傢伙」,蒂凡尼已經火冒三丈了,接下來發生的事卻更是她沒想到的,年輕的男爵搖了搖頭說:「不行,她的父母都是好人,我不能因為她走上歪門邪道就遷怒於他們。」
蒂凡尼聽到中士漸漸走遠了,看來他已經明智地決定,這一晚上他應該和牢房保持一定距離才好,他還應該順便想一想自己的前途。菲戈人從各種各樣的縫隙里鑽出來,他們可真是天生就善於躲藏。
「嗯,」麗迪莎說,「我是從《戀人咒語》這本書上找到這個辦法的,書的作者是安娜西瑪·巴格洛斯。如果這些對你有幫助的話。」
蒂凡尼忍不住想,唉,我真是不應該這麼做,他一直對我不錯的。即便是眼下,他也沒有對我不好,不能因為我比他聰明,就這麼糊弄他,這樣會害他丟掉工作的。再說,我已經知道怎麼從這裏出去了(地牢的所有者卻不知道這一點,因為他們自己很少待在地牢里),不要鑰匙也無妨。
可是事實證明,沒讓公爵夫人看到癩蛤蟆,也不是什麼好事。她尖叫起來:「聽聽這個巫婆剛才說的是什麼話?她的目中無人、桀驁自大就沒完了嗎?她居然敢說我是『兩棲動物』。」
蒂凡尼深吸了一口氣:「問題在於,布萊恩,只有你和我會惦記你媽媽的病腿。別的人可是有別的煩心事要惦記。有一些需要幫助的老人,沒有人扶著,連進出澡盆都困難。還有偏遠地方有九*九*藏*書人在生病,等著女巫配了葯給他們送去。還有邦瑟先生,要是不給他身上好好擦一擦油膏,他都完全沒辦法走路了。」她抽出自己的記事本,那是用繩子和橡皮筋固定起來的,她拿著它沖他揮了揮,「這裏面記滿了我要做的事情,誰讓我是女巫呢。如果我不出面,又有誰去給這些人幫忙?有一位特羅洛普太太很快就要生產了,而且我覺得她懷的是雙胞胎,因為我能聽到兩個心跳。這還是她頭一次生孩子,她現在已經嚇壞了,離她家最近的一個接生婆也住在三十英里以外,而且那個人有點近視,記性又不是很好。你是個軍官,布萊恩。你肯定是個有能耐的人,所以,如果特羅洛普太太來求你幫忙,我想你一定會有辦法幫她的吧。」
所謂城堡,要點就是,如果你不想讓別人進來,別人就休想進來。所以這裏只有靠近屋頂的牆上有窗戶,最好的房間也在這一區。羅蘭很早以前就搬到他父親的房間里去了——蒂凡尼知道這一點,因為是她幫他把東西搬過去的。那時候老男爵終於服軟,承認自己身體太弱,再也爬不動樓梯了。公爵夫人住在那間大客房裡,它位於羅蘭的房間和少女塔之間——這座塔真是名副其實——麗迪莎現在住在裏面。也許沒人會這麼想,但事實就是如此:新娘的媽媽會睡在新郎和新娘中間的那個房間里,她的耳朵可能隨時都是豎起來的,準備監聽到什麼不應該有的卿卿我我的聲音。
「什麼?」蒂凡尼不敢相信地問。
「哦,」蒂凡尼說,「我可不希望他出什麼事!」很難辨別出癩蛤蟆有沒有笑,所以蒂凡尼只好猜測著說:「我說了什麼可笑的話嗎?」
「當然不是了,布萊恩,我希望你也不要做什麼對我不利的事,我相信你不會吧。」
「我想,我們可以告他們一個『非法囚禁』。法官們最恨非法囚禁,如果真要把什麼人關進監獄,法官們也覺得應該由他們來下這個命令。」
他拚命想了一會兒,動手把那張紙在桌上鋪平、捋順,然後說:「還有我父親的死,還有他保險箱里錢財的失竊。」
至少她清楚屋頂這一帶的布局。所有的孩子都清楚這裏的布局。白堊地長大的孩子,哪個沒爬過城堡,哪個沒把自己名字刻在屋頂的鉛皮上過?很有可能,緊挨著他名字的,還有他爸爸的名字,他爺爺的名字、太爺爺的名字,甚至太爺爺的爺爺的名字……這許許多多的名字可以這樣被辨認下去,一直到刻痕都模糊不清為止。
癩蛤蟆清了清嗓子,想說點什麼,蒂凡尼卻不客氣地踢了他一腳。「別多嘴,你這個兩棲動物。」她用極低的聲音說。不錯,他是她的律師,可是如果被公爵夫人看見一隻癩蛤蟆在為她擔當法律顧問,事情會更糟的。
那個總是蒼白,總是愛抹眼淚,總是太像一幅淡淡水彩畫的麗迪莎,會不會實際上是個女巫呢?這種假設真是令人難以置信。哎,與其在這裏推測事情到底怎樣,還不如直接去找她問問。
現在,麗迪莎非常不淑女地哼哧一聲又擤了一下鼻涕,讓蒂凡尼驚奇的是,她還在房間里狐疑地四處打量,嘴裏問著:「喂?有人在嗎?」——這種問題,動腦子想一想,就知道它問了跟沒問一樣。
「你都對她做了什麼?」羅蘭質問著,「你是怎麼把她騙到地牢這裏來的?」
羅蘭沉默了一會兒,才問:「呃,為什麼?」
「哦,被碰到以後,它就會準備起飛。」蒂凡尼回答。
他猶豫了一下,然後微笑了起來。「謝謝你還能想著我媽媽的腿,」他說,「她的腿現在看起來都有點發紫了。」
出於同情,蒂凡尼說:「哎,我剛才提起紡車,純粹是為了搞笑的。那種事早就不存在了。而且我覺得可能從來都沒存在過。我是說,人們一睡就是一百年,聽憑樹呀草呀的長起來把宮殿覆蓋,那可能嗎?為什麼植物不會和人們一起陷入沉睡呢?如果它們真的那麼長啊長,比如黑莓的枝條吧,恐怕都要長到人的鼻孔里去了,那樣一來人不就醒了嗎?再說了,下雪的時候怎麼辦?」說到這裏,她的注意力被麗迪莎吸引過去了,因為麗迪莎腦子裡剛剛蹦出來一個非常有意思的漏網心思,蒂凡尼決定先把它記下來,稍後再仔細琢磨。
「忠誠」的要義也就是如此,蒂凡尼的爸爸有一次告訴她,如果各種各樣的正派人都能懂得普通人也擁有權利、責任和自尊,大家就都能好好的。這種情形下的忠誠也就意味著一種尊嚴。而人們之所以如此在乎這份尊嚴,是因為它差不多就是一個人所能擁有的全部財富(當然了,這個人的財富可能還包括幾張床單、幾口鍋、罈罈罐罐、不多的幾件工具和幾把刀叉)。這種共識不言而喻,有腦子的人都能領會它:你當個好主人,我就是你的好佃農;當你真誠待我的時候,我也會用忠心回報你。這是個良性循環,如果它不遭到破壞,就會一直循環往複地運轉下去。
「就像這樣嗎?」她問。有那麼一會兒工夫,除了一隻貓頭鷹偶爾「咕咕」叫兩聲,以及蝙蝠「沙沙」的振翼聲以外(你的耳朵必須真正好才能聽到這種聲音),四周一片安靜。
「它總得在某些方面有點道理才行。」蒂凡尼說著,抬頭看著天上初升的星星。
他接著說了下去,還努力想擠出一個微笑:「我們會讓你在這裏待得舒適些的,當然了,如果你覺得有必要,我們還會把山羊牽出去。」
蒂凡尼沒敢開口。因為,聽到了這麼一本正經的蠢話以後,她一開口準會笑出來,可是那樣又顯得太不禮貌了。
「呃,是吧,但他是個好人,才會那麼做的。」她自己都知道這話聽著很傻,羅伯肯定也是這麼想的。
蒂凡尼沒怎麼見過地牢,不過大家都說,城堡里的地牢在所有地牢當中算是不錯的了,如果有人寫一部《好地牢指南》的話,這座地牢也許還能獲得五星級好評呢。它很寬敞,排水系統良好——正中間的地板上是一條排水溝,通向一個圓圓的洞口,洞裏面散發出來的氣味總的來說也不算太差。
蒂凡尼目送著他們離去,只有布萊恩還沒走,他還有點良知,還知道不好意思。
羅蘭一驚。每當他未來的岳母大人跟他說話時,他都會一驚:「呃,我也不是特別清楚。我想,管家有一個,我母親的紡車還鎖在高塔里……別處嘛,總會有幾部備用。我父親喜歡——他生前喜歡——看到別人手頭有活兒要忙。然後呢……我真的不清楚了。」
「哦,是嗎。」蒂凡尼心不在焉地回答,「羅蘭原來常給戴弗勛爵的女兒艾爾丹寫信,她好像也總是在畫水彩畫。畫水彩畫是不是一種懲罰呀?」
麗迪莎又擤了一把鼻涕:「哦,有啊。」
「哦,不過事實上我是自己把自己關到這裏來的,」蒂凡尼說,「這有關係嗎?」
他聲音里的鋒芒讓蒂凡尼警覺起來:「你們不能傷人,聽到沒有?誰也不能傷,羅伯。」
「快去把我的律師請來,拜託啦,」蒂凡尼輕快地說,「我想他會很喜歡在這個地方工作的……」
蒂凡尼讓自己變得更不顯眼了一些。運氣好的時候,就連威得韋克斯奶奶都會被她糊弄住的,麗迪莎這麼一個愛哭鬼當然沒理由識破她。
蒂凡尼微笑了。真相就要揭開,現在一定要表現出鼓勵和友好的姿態來,才能防止麗迪莎的淚水再度決堤,把她們兩個都淹掉。
可是它卻對我起了作用,她想,這個麗迪莎不是女巫,她用的也不是真正的咒語,可是它卻對我起作用了。
「那你能不能以你作為一個噼啪菲戈人的榮譽起誓,不要趁我不注意就把我的話丟到腦後去,行嗎?」
「現在不生。順便說一句,你的牛奶還不喝嗎?再放就要涼了。」
「她是那種水仙女嗎?」傻伍萊問,不過大部分噼啪菲戈人都認為,那姑娘是用冰做的,剛才不知怎麼就開始融化了。此時在台階下,一隻老鼠正在奮力向安全的地方游去。
羅蘭拚命地想保持鎮定,不讓臉上流露出羞慚之色。從前阿奇先生為老男爵幹活的時候,他們兩人都像明白事理的人一樣,達成過一種比較明智的共識,那就是阿奇先生會按照老男爵的吩咐去做事。但前提是老男爵吩咐的必須是阿奇先生願意做的事,或者是有必要去做的事。
「我可以大聲喊人的,你知道。」麗迪莎說著,還在四處張望,「我的門外就有個衛兵!」
「什麼?然後還要把我關進地牢嗎?」
「你不應該從他口袋裡偷鑰匙的。」蒂凡尼對羅伯說著,他正忙著從嘴裏吐出一片草葉來。
中士迅速地四處打量了九*九*藏*書一下,然後湊近一點說:「幫幫忙吧,蒂凡尼,」他輕聲說,「上頭給我們下了死命令了。」然後他又趕快直起身來,特別大聲地說,「蒂凡尼·阿奇小姐!我奉男爵大人之命前來通告你,你已經被剝奪了自由,只能待在城堡的周邊監獄里——」
「我這裏的真相都告訴你了,小姐,我也想聽聽你那裡的真相。對了,咱們能離開這個房間,到別處去說話嗎?我擔心隨時都會有衛兵闖進來把我抓走,如果他們把我關到一個我再也跑不出來的地方去,那可就糟了。」
蒂凡尼本來想說「我說的不是你,我說的是另外一個兩棲動物」。不過她還是及時克制住了這股衝動。她坐下來,一手扒拉了一些稻草,把癩蛤蟆蓋住,然後轉臉對羅蘭說:「你想先讓我別回答哪個問題?」
「這裡是我的領地,阿奇小姐。」
「我真的從來沒想過要讓事情變成現在這個樣子!」麗迪莎抽咽著說,「我真的非常非常抱歉,我都不知道我當初是怎麼想的!」她的眼淚嘩嘩地流下來,落到她那身傻裡傻氣、凈是花邊的衣服上——哦,不要吧,她那個完美的鼻子上還掛著一個鼻涕泡。
她端起自己的椅子,把它往書桌前一擺,再往上一坐,合攏雙手,說:「我真的很抱歉,男爵大人。」她又轉臉向著公爵夫人,低下頭說:「我也覺得很對不住您,夫人閣下。我一時忘了自己的地位。我再不會這樣了。真的要多謝您的指教。」
羅蘭唯唯諾諾地沒有反駁什麼,蒂凡尼真想踹他兩腳。他小時候,是布萊恩教他騎馬的,還教他擊劍、打獵,這些事蒂凡尼都知道。但布萊恩當初真該再教他一點禮貌。
現如今,地牢主要是當成羊圈用了。這裏比較高層的架子上還儲存著蘋果——如果不是意志特別堅定的山羊,一般是爬不到那上面去的。
他兩眼看著天花板,無言地遞給她一份文書。
一秒鐘之前,還到處都是噼啪菲戈人,忽然「嗖」的一聲輕響,噼啪菲戈人就全都不見了,又過了一秒鐘,兩個衛兵跑了過來。還好,只是中士布萊恩和普萊斯頓,他們在她面前「啪」地立正站住了。
「呃,我只是照著這張紙上寫的念,蒂凡尼,我還奉命要把你的掃帚鎖在城堡地牢里。」
「晚上好,中士。晚上好,普萊斯頓。晚上好,各位。勞駕一下,要是你們沒意見,請讓讓路,我要過去。」從普萊斯頓身邊蹭過去的時候,她看到他對她擠了擠眼睛。又走開幾步之後,她聽到身後嘩啦啦一陣響,是衛兵們集體摔倒了,亂作一團。
因此,由於城堡里從來沒有誰對地牢特別感興趣過,所以大家全都忘掉了地牢里還有一個煙囪。此時蒂凡尼為什麼會抬頭張望呢?她是在看著高處那一小塊蔚藍,犯人會把它叫作「藍天」。而她呢,等到天黑一點,就會把它稱為「出口」。
羅蘭像法官似的點點頭:「你提到的這一點確實很重要,阿奇小姐,不過我必須很遺憾地告訴你,其實你並沒有什麼權利。你不是佃戶,也沒有自己的土地。所以,簡單來說,你一無所有,權利也就無從談起。」他說這話的時候,一直都沒有抬頭,眼睛盯著面前的那張大紙。
「你看到那些蝙蝠了嗎?」麗迪莎問。
頭領羅伯嘟囔起來:「哦,好啊,女主人,你說的話我都記在心裏了。」
一群噼啪菲戈人像下雨一樣「撲簌、撲簌」落到了她旁邊的座位上。
布萊恩的臉都發白了,蒂凡尼暗自好笑。還不等他磕磕巴巴地作出什麼回答,她就又說:「可是我卻不能去給大家效勞,你瞧,因為有人說邪惡的巫婆必須被鎖起來,免得她拿紡車搞什麼害人的陰謀!就因為一個童話故事,就把一個人關起來!這樣一來,麻煩就是呢,我怕有些地方會出人命。如果我聽任這些地方出人命呢,我就會變成壞女巫。可是問題又在於,不管怎麼樣,我都已經是壞女巫了。唉,想想也覺得我真是壞,要不然你們怎麼會把我關起來呢。」
「能請你過來一下嗎,中士?」
「你爸爸只不過是男爵的佃戶,應該是男爵吩咐什麼,他就做什麼才對!」
唉,當女巫難就難在這裏。就是站在這裏的這個麗迪莎,曾經在某一天晚上讓蒂凡尼禁不住都想用蠟給她做個小人,然後拿針扎扎它什麼的。她當然沒有真的做出這種事來,因為那是不應該做的,是女巫們都極不贊成的,而且又太殘忍、太危險——主要也是因為她沒有找到針。
「我這麼跟你說吧,」蒂凡尼說著,探身向前了一些,「你覺得今天晚上我還留在牢房裡的可能性有多大?」
羅蘭清了清嗓子:「咳咳,那我們就再來添上廚娘的事,我聽說她是剛辱罵過你,然後就摔死了。好了,你明白我剛剛這幾項指控的意思嗎?」
中士乾淨利落地一敬禮,說:「出不來的,爵士。門鑰匙都好好地在我這裏保管著呢,爵士。」他一邊這麼說著,一邊得意地對著公爵夫人的衛兵看了一眼,好像在說「有些人要回答重要問題,而且還能回答得簡明扼要,瞧見了吧!」。
「我的衛兵知道怎麼讓你開口說話!」公爵夫人在羅蘭的背後喊。
「哦,要是你行進的速度不是特別快,它們就會繞著掃帚飛,」蒂凡尼說,「你可能覺得它們會躲著掃帚才對吧。好了,小姐,咱們先不說蝙蝠,現在這裏只有我們兩個了,你可不可以告訴我,你到底用了些什麼辦法,才讓人們那麼討厭我?」
癩蛤蟆律師果然熱情高漲,他知道這次接辦蒂凡尼的案子,他將得到豐厚的報酬(以甲殼蟲的形式來進行支付)。
「要是你沒意見的話,我覺得還是讓它們留在這裏比較好,」蒂凡尼說,「有它們給我做伴,我倒覺得比較好呢。對了,我能問個問題嗎?」
山羊們還在一旁吃草,蒂凡尼擺弄著她的沙姆博,想要找到一點線索。麗迪莎剛剛是來表示歉意的,淚如泉湧的深切歉意。有句話她沒有勇氣說出來,卻成了漏網心思,並被蒂凡尼捕捉到了。那就是:「我不是成心的!」
她想,哦,真的嗎?不過,她還來不及對麗迪莎說點什麼,就聽到台階上又響起了啪嗒啪嗒的腳步聲。羅蘭、公爵夫人,還有公爵夫人的一個衛兵匆匆地跑了下來,後面還跟著布萊恩,他看到別人家的衛兵在他這裏的石頭地面上啪嗒啪嗒跑的時候,心情一定很不爽。所以每當對方踩出啪嗒聲的時候,他也一定要重重地跺幾腳。
哭泣的麗迪莎又狠狠擤了一把鼻涕,蒂凡尼看著,真是驚呆了、嚇到了。呃——不要啊,她不會真的那樣吧?哦,她真的那樣了,真的——她把手絹里的水分全都擰到了地上。她不間斷地哭了那麼半天,腳下的地板其實早已經被打濕了。
「嗯,飛是會飛,但不會飛得太高,也不會太遠。」蒂凡尼只管說著,眼睛都沒往他那邊看。中士的恐高是出了名的,據說他站在椅子上都會頭暈。她走到他身邊,拿起了掃帚,「布萊恩,男爵有沒有說,要是我不肯服從命令,你該怎麼做呢?我的意思你明白吧?」
他好像挨了一記重拳。如果阿奇先生聽到風聲,也許真會給他一記重拳。一旦這位父親知道他最小的女兒正和一群山羊關在一起,羅蘭就真的需要一大群衛兵才能保障他自身的安全了。
「不好意思,請問一句,」蒂凡尼不客氣地說,「你們打算把我一直關在這裏嗎?如果真是這樣,那能不能給我送些衣物來,還有一些我不便啟齒的必需品。」
「我沒想讓事情變得這麼糟。」麗迪莎說著,使勁擤著鼻子,好像吹響出獵的號角一樣,「我只是想讓羅蘭別那麼喜歡你。你沒法想象我的生活是什麼樣子的!他們給我最大限度的自由就是讓我動筆畫個畫兒,而且還只能畫水彩畫。連炭筆素描都不行!」
「啊?可他想把你關起來,不讓你出去呀!」
「你聽我說句話好吧,事情還沒那麼糟。」蒂凡尼說,她真不想聽到石頭地板上那滴滴答答、讓人難受的聲音,「只要你先別哭了,我想一切都會解決的。不管是什麼樣的問題。」
「請你等一等,羅蘭——」
蒂凡尼蠻配合地對他微笑了一下,讓他如坐針氈:「還有別的嗎,男爵大人?我非常希望一次性就把所有問題都解決掉。」
她穿過走廊,到了大廳。巨大的壁爐里生著一大堆火,這個壁爐大得都抵得上一個小房間了。它的燃料是泥煤,火堆沒有給大廳增添多少暖意,這個大廳就算是盛夏的時候都不熱,不過待在這裏還是挺舒服的。如果你不得不聞點煙味,那麼泥煤的煙總還算是好的,這煙氣升向煙囪,煙https://read•99csw•com囪口那裡掛著一塊鹹肉,正待熏干。煙氣如一縷溫暖的霧,繚繞著把它包在中間。
至於魔法,它面臨的問題是:好像人人都需要女巫,可是人們又恨自己有這種需求,然後不知怎麼,這種恨就會演變成針對女巫的。他們會這樣想:你憑什麼有這麼大的本事?你憑什麼懂這麼多?你憑什麼覺得你比我們強?可是蒂凡尼其實並不覺得她比誰強。沒錯,她在魔法方面比別人強,可是她不會織襪子,也不會釘馬掌,雖然她做乳酪的手藝還不錯,可是烤麵包卻不靈光,一般都要烤三次才能烤出一塊牙齒能咬得動的麵包。每個人都有自己擅長的事,唯一不好的就是有人總不能認識到自己的長處。
「那我就只有逮捕你了!」
聽到她的話,羅蘭顯然鬆了一口氣,公爵夫人卻轉向中士布萊恩,問:「你能確定她是被鎖在裏面的嗎?」
麗迪莎這麼半天一直站在那裡抽著鼻子,現在終於開口說了一句話:「媽媽,你從來都不讓我碰紡車,你知道的。」
可是公爵夫人一下把他的良好感覺打破了,她說:「羅蘭,他兩次把你叫成『爵士』,而不是『男爵大人』。你可不能讓下人對你這麼隨便。這個問題我早就跟你說過了。」
蒂凡尼搖搖頭:「當然了,中士先生,你只是在做你分內的工作,我自然不會為難你什麼。」
「羅蘭,她肯定又想玩弄什麼花招,」公爵夫人說,「你小心一點。」她對著衛兵們揮了揮手,「你們也都要戒備起來,聽清楚了!」
他的臉色開朗起來。「我們肯定會給你送飯送水的,」他說,「你總不能全靠吃蘋果活著!」
衛兵們有點困惑,他們已經在戒備著了(而且因為緊張,已經比平時要戒備得多了),怎樣才能更戒備呢?他們只能拚命挺直身子,讓自己顯得更高一點。
麗迪莎一下變得驚慌起來。
「沒有,其實沒什麼可笑的,只是有點讓人感慨,實在要說的話,還有點黑色幽默,」癩蛤蟆回答,「我所說的『黑色幽默』,意思就是讓人想哭又想笑。不論放在哪裡,這個年輕人對你的指控要是成立了,都足以把你送上斷頭台,可你卻還顧得上擔心他有什麼閃失!」
蒂凡尼的左手忽然不由自主地伸進了她的口袋裡,掏出一段繩子來,繩子一端暫時搭到了羅伯頭上。她的手再度伸進口袋,這回掏出來的是一把形狀很有特點的小鑰匙,那是她三個星期以前在路邊撿的,她還拿出一個裝過花種子的空袋子以及一塊帶著窟窿的小石頭。蒂凡尼總愛撿這種帶窟窿的小石頭,因為它們可以給人帶來好運氣。她會把這些石頭一直裝在衣袋裡,最後口袋的布都磨穿了,石頭也掉了出去,只給她留下窟窿。好啦,有了這些東西,就足夠她來搭建一個臨時的沙姆博了。當然,還需要增添一些活物。癩蛤蟆的甲殼蟲大餐已經全部消失了,除了少數逃跑的以外,大多都進了他的肚子。於是她把癩蛤蟆拎起來,輕輕地系在沙姆博上,不理會他的威脅(他說要依法制裁她)。
布萊恩搖了搖頭:「我們還有一把備用鑰匙,你知道的。」
「嗯,」羅伯說,「要我說,真該好好收拾收拾他們,這群亂挖人家土丘的破壞狂。可是我知道,那樣一來,就會讓你有點不好辦,所以我們只是把他們的鞋帶都繫到一起了。他們可能會以為是小老鼠乾的呢。」
「聽清楚了,你們可不能傷人,懂嗎?那些衛兵也都是奉命行事而已。」
「就目前來看,我覺得你確實沒必要問這個問題,你覺得呢,中士?」
「哦,好吧,當然了,他是個好人,那個糟老太婆一聲令下,他就把你關起來了,這麼說行嗎?」他咬牙切齒地說,「還有那個一身白衣服,鼻涕眼淚流不完的傢伙算怎麼回事?我都覺得我們應該在她前面挖一條排水溝了。」
布萊恩站得筆直。他本來已經站得夠直的了,現在都快踮起腳尖來了:「是的,夫——尊敬的夫人閣下,就像我說過的,只有一把鑰匙能開這扇門,它現在和別的鑰匙一起裝在我口袋裡呢。」他拍了拍自己右手邊的衣袋,裏面傳來嘩啦嘩啦的一陣響。這響聲大約讓公爵夫人很滿意,她說:「那就好,中士,我想今天晚上我們都能睡個好覺了。我們走吧,羅蘭,你務必扶好麗迪莎。我怕她又該吃藥了——天知道那個討厭的丫頭都跟她說了些什麼鬼話。」
「不明白。」蒂凡尼回答。
「我想羅蘭也不願意相信那些,」蒂凡尼說,「是有人編謊話,欺騙了他。」
「哼,我算是看出來了,一個女巫走到哪裡,就會給哪裡帶來不和。」公爵夫人說,「所以你還是好好在這裏待著吧,直到我們決定放你走為止。我們對你已經夠好的了。」
一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他的心情了。他感激地抓著鑰匙。「我想,我沒必要再問你打算怎麼出去了吧?」他蠻期待地問。
「會不會是那一本呢?就是第七頁上畫著一個特別可怕的矮精怪的那一本?我每次翻到那頁的時候,都要把眼睛閉上。」
「你們要把我關起來,是因為紡車的緣故嗎?」蒂凡尼問。嗯,不管怎麼說,只有像他們一樣荒謬,才能和他們一起把這番荒謬的對話進行下去。
羅蘭瞪眼看著蒂凡尼,一看就是被驚到了。她還要讓他更找不著北一點,於是就把那團揉皺的紙遞給他,然後問:「我還有什麼別的罪行需要您處理的嗎,男爵大人?」
癩蛤蟆一掌按住了一隻逃跑的草鞋蟲:「你今天是受到了兩個貴族成員的審訊,在場的還有四個全副武裝的衛兵,對嗎?沒有人預先通告過你會有這場審訊吧?也沒有人跟你宣講過你所享有的人身權利吧?你還說,男爵在毫無證據的情況下就認定是你殺害了他的父親和城堡里的廚娘,還偷盜了一大筆錢財?」
回顧從前,他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過,這麼冷淡,這麼謹小慎微又愚蠢透頂。蒂凡尼希望他這一切惡劣表現都是那個倒霉的公爵夫人教唆的,可是她心裏又知道,事情絕沒有這麼簡單。還有別的原因。她必須多加小心。現在,眼看他們那樣緊盯著她,她不禁感嘆,在一個人的身上,智慧和愚鈍可能永遠是並存的。
「這個問題嘛,我們目前不必太憂慮。不管你怎麼做,都不能算是完全自主的舉動,畢竟你的行動自由是受了限制的,而且你又受了恐嚇。」
「可能,只要它是魔法,就不需要有什麼道理吧。」麗迪莎滿懷期望地問。
「也許我應該告訴你,」蒂凡尼接著說,「羅蘭和我只是……呃,朋友。原先,我們差不多就是彼此唯一的朋友。可是說起來,我們做朋友並不合適。我們並不是主動走到一起的,是外部力量把我們推到一起的。我們一開始卻沒有意識到這一點。他是男爵的兒子,一旦你知道了自己是男爵的兒子,而別的孩子又都受了教導要怎麼對待男爵兒子的話,你就沒有幾個可以說話的人了。然後他遇到了我。我有那麼幾分聰明勁,當上了女巫,說老實話,女巫這個行當挺容易讓人被孤立的。然後,事情就成了這樣——兩個都被孤立的人以為他們是一路人。我現在明白事情是這麼一回事了。不巧的是,當初是羅蘭先意識到我們並非同類的。事實就是這樣——我是女巫,他是男爵。而你將成為男爵夫人,你沒必要擔心女巫和男爵關係好,這是為大家好。就是這樣了,其實這本來就不是什麼事,只是那麼一點點虛渺的影子罷了。」
「你小的時候,有沒有看過什麼童話故事書?」
地牢有兩個入口。一個直接通向戶外——從前人們可能是從這個地方把囚犯拽進來的吧,要不然就得拽著他們穿過大廳,那樣會把地板上弄得全是血跡和泥巴的。
接下來的沉默長得讓蒂凡尼有點難受。終於,麗迪莎開口了:「從方方面面來講,你都有理由生我的氣。你很生我的氣,對吧,蒂凡尼?」
羅蘭踩到了被淚水打濕的地面,「噌」地滑過來,張開雙臂護住了麗迪莎,她身上「撲哧」一聲淌出一些水來。公爵夫人的身影聳立在他們身後,那兩個衛兵都快要沒地方站了,只好怒視著彼此。
公爵夫人發出了勝利的笑聲:「哦,好啊。這麼說話才真像她,這位莽撞無禮又自命不凡的年輕女士,說起話來總是這麼喜歡兜圈子,讓我們摸不著頭腦!你城堡里有多少紡車,羅蘭?」
羅伯又嘟囔了起來,用的是噼啪菲戈語當中一些發音很刺耳的詞,都是她以前從來沒聽過的。聽著像是咒罵,有那麼一兩次,當他把那些字眼吐出來的時候,青煙和火花也跟著從他嘴裏冒了出來。他還在用九九藏書力跺著腳,每當一個噼啪菲戈人有這種表現的時候,就說明他已經快要情緒失控了。「他們帶著鋒利的大鐵杴跑來,要鏟了我的家,滅了我的族人。」他說著,聲音非常平穩鎮靜,因此卻也顯得越發危險。然後他對著爐火啐出很短的一句話,當它撞到火焰上的時候,有那麼一會兒工夫,映照得人臉上都是綠光。
「哼,他們才不是呢,」羅伯輕蔑地說,「真正的勇士不會像他們那樣,人家吩咐什麼就做什麼。要是有人對他們下了命令,他們又會對你做什麼呢?羅蘭那個老妖婆似的丈母娘一直惡狠狠地瞪著你,眼睛里就像要飛出刀子一樣,詛咒她!哼!咱們等著瞧吧,看她今天晚上的洗澡水好不好用!」
「我想是這樣吧,布萊恩,」蒂凡尼說,「不過『是與不是』還是你說了算。」
真正使用起來,這個煙囪出口要比她預想的難用一點:它太小了。如果蒂凡尼坐在掃帚上的話,就鑽不出去,所以她只能抓著掃帚尾巴,用腳蹬著煙囪壁,讓掃帚把她拽出去。
中士清了清嗓子:「請問是蒂凡尼·阿奇小姐嗎?」
蒂凡尼在草堆上坐了下來:「實話跟你說,待在這裏其實挺舒服。什麼地方要是有山羊打嗝兒,就會變得暖暖和和的,你說是不是挺好玩?你別擔心,我不會吃蘋果的,有些蘋果倒是應該翻一翻,不然就要爛掉了。我在這裏的時候,這件事就交給我吧。只是,我既然被關在這裏,就不能出去了——沒法給人配藥,也沒法給人剪指甲,什麼忙也幫不上了。你媽媽的腿這陣子怎麼樣?我希望還好吧?呃,你現在可以走了嗎?我想用用那個洞口,方便一下。」
「那我就不讓你為難了,」蒂凡尼說,「咱們就這麼辦吧,我把掃帚送到地牢里去鎖起來,省得你不敢拿它,然後我乖乖待在這一帶,行嗎?」
「我會派人在整座城堡里搜查一遍,然後把每一部紡車都毀掉!」公爵夫人說,「不過要我說,這個小巫婆只是在虛張聲勢罷了。大家都知道邪惡巫婆和紡車的故事吧?紡錘在手指頭上刺一下,咱們就全都要沉睡一百年!」
一聽到這話,麗迪莎哭得更凶了,她甚至像老掉牙的書里寫的那樣,嗚咽起來。蒂凡尼從來沒有在現實生活中看到哪個人這麼哭過——嗯,至少截至目前為止還沒有過。蒂凡尼知道,人們哭的時候,會發出「嗚嗚」的聲音——反正書里是這麼寫的。但是沒有誰會真的用這種聲音哭。麗迪莎卻真的是在嗚嗚地哭,淚水四濺,落到台階上。除了眼淚,還有她的漏網心思也在噴涌,蒂凡尼攔截住了它們,它們濕漉漉地落進她腦海里,被她讀出了含義。
彷彿這樣過了好久,蒂凡尼才說:「我想咱們真是有必要好好談談了,你說呢?」
蒂凡尼把掃帚舉起來,放到最底層的蘋果架子上,中士在旁邊輕拍著一隻山羊,很小心地不肯抬頭,以免自己頭暈。所以他是在毫無防備的情況下突然被蒂凡尼推出門外的。而她呢,隨即從鎖孔里拔出鑰匙,猛地退回牢房,從裏面把門一鎖。
布萊恩又伸手去拍他的衣袋:「呃,別忘了鑰匙可在我這兒——」他的臉一下子皺得變了形,好像一隻小狗剛挨了狠狠一頓訓,那樣子看著真讓人不忍,「你把鑰匙偷走了!」他懇求地看著她,好像那隻可憐的小狗挨了訓以後,戰戰兢兢地不知道還有沒有什麼更糟糕的事情會發生。
「好啦,抱歉的話你已經說過好多遍了,」蒂凡尼說,「可是我從來沒聽說過這種魔法。我想不通它是怎麼起作用的。聽起來實在沒道理。」
她看到麗迪莎的臉色開朗了起來,好像迎來了初升的太陽。
「你說什麼地方?」蒂凡尼問。
「我還是堅持——」她說。
「歪門邪道」?這個說法比「傢伙」還可惡!他怎麼敢這麼說她!她腦子裡亂成了一鍋粥。他不可能有膽量這麼說的。他從來都沒有這麼放肆過,他們認識這麼長時間了都沒有過。當他們還僅僅是蒂凡尼和羅蘭的時候,從來沒有過。不過,他們兩個的關係確實很奇怪,可能因為那其實不算什麼關係。他們不是因為相互吸引而走到一起的,他們純粹是被外部力量推到一起的。她是女巫,這意味著她自然而然就和村裡其他的孩子不一樣;而他是男爵的兒子,這也意味著他和村裡的孩子們不一樣。
蒂凡尼真的很替他難過,他當中士不是為了應對這些尷尬局面的,他熟能生巧的實戰項目是把跑出豬圈的豬捉回去。這次他把我關起來,只是奉命行事,我何必為此責怪他呢?她不禁想,不管怎麼說,鎚子敲敲打打是因為木匠在揮動它,你不能因此去責怪鎚子。可布萊恩是個人,他是有腦子的——鎚子可沒有。也許他應該試著用用自己的腦子。
「那本書封面是不是畫著作者坐在掃帚上?」蒂凡尼說,「只不過要我說,她坐反了。那把掃帚上也沒有安全皮帶。我認識的女巫也沒有像她那樣戴護目鏡的。至於帶著貓一起坐掃帚,就更是匪夷所思了。作者名也是個假名。我在柏符先生的搞笑道具專賣店的商品目錄上看到過那本書,非常垃圾。只有那些動不動就抹眼淚的女孩才會買它,她們總以為要想掌握魔法就必須訂購一把特別昂貴的掃帚,掃帚柄的末端粘著寶石的那種,我說這話,請你別介意。不過真的,與其買那些東西,你還不如從樹籬笆上折根樹枝,直接管它叫魔杖呢。」
「什麼?」羅蘭顯然沒聽懂。
羅蘭的臉漲紅了。「我母親原來經常紡線,」他審慎地說,「有時候她在高塔里紡線,我就坐在一旁陪著她。她的紡車上都鑲嵌著珠母。誰也無權擅自處理它。」站在鐵柵欄這邊,蒂凡尼想,羅蘭把話都說到這個份兒上了,稍有一點善意、稍有一點良心、稍有一點常識的人都不會再和他對著幹了。可是公爵夫人卻連這點素質都沒有,可能她覺得這些素質太平凡了,不值得保留吧。
可是羅蘭現在卻不得不扮演一個破壞者,或者說是默許公爵夫人替他來做破壞者。他的家族管轄白堊地已經好幾百年了,這是有書面記載為證的。而阿奇家的先人是何時來到此地的呢?關於這一點沒有留下什麼記載——主要是因為那時候還沒有發明紙張吧。
於是她把鑰匙給布萊恩遞了回去。
要想讓一個噼啪菲戈人感到尷尬,基本上是不可能的,不過眼下,羅伯一副訕訕的樣子,好像很想說一聲「呸」。「哦,那些哥布林把他教壞了,」他傷感地說,「你知道嗎,他居然每天都洗臉。我是說,要是臉上的泥太厚了,洗一洗也還可以,可是每天都洗,有那個必要嗎?我問你,這麼洗臉誰能受得了?」
「那咱們就必須揭穿謊言,嗯,必須的。他不能這麼平白無故地到處指控別人是謀殺犯。這會讓他倒大霉的!」
「你應該稱呼我未來的女婿為『男爵大人』。」公爵夫人不客氣地插嘴說。
布萊恩嘆了一口氣,朝著鐵柵欄走近了一點:「你不是要捉弄我吧,蒂凡尼?」
讓中士萬萬沒想到的是,蒂凡尼伸手又把鑰匙還給了他,臉上還掛著微笑:「你肯定不會覺得女巫還需要鑰匙吧?此外我還答應你,早上七點以前,我肯定會回到牢房來。我想,就現在的狀況來看,這已經是最好的折中辦法了,你對這一點也沒什麼疑問吧。我晚上還能找時間去幫你媽媽換個繃帶呢。」
來的是麗迪莎,羅蘭未來的新娘,穿著一身白衣服,淚流滿面。她伸手抓住牢門上的鐵柵欄,伏在上面,哭個不停——不是號啕痛哭,只是無休止的啜泣,涕淚交流,還在袖口裡不停地摸索著那塊早已被眼淚浸透的蕾絲手絹。
「如果我把鎖眼堵住,它就派不上用場了。」蒂凡尼說,「可咱們還是多想想好的一面吧。我被鎖在地牢里,我想有些人知道了會很高興的。你現在不開心,也是太較真了。你瞧,我覺得你可能是把這個問題想擰了。你何不這麼想——我終於好好地被關在地牢里了——不是我把自己鎖起來讓你們夠不到,而是我被鎖起來了,和你們隔離開了。」可是她的話好像沒起什麼作用,布萊恩看樣子都快哭了。
「沒有啊!我只是特彆氣憤罷了!」
中士一臉如釋重負的樣子。他們一起踩著石階向地牢走去的時候,他壓低了聲音說:「我實在是人微言輕,你明白的,都是樓上的那些人發號施令。而且現在好像是公爵夫人說了算。」
「我用的是『鴕鳥法』。」麗迪莎趕緊說,「你知道的,這屬於『無情魔法』——你做一個偶人代表你要害的人,然後把它大頭朝下插在一桶沙子里。我真的非常非常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