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第四部 1774年,十六年後 1781年9月16日

第四部 1774年,十六年後

1781年9月16日

「不,」我悲傷地說,「恐怕要想轉變康納是不可能的。即便知道了關於華盛頓的真相,也沒能改變他對華盛頓的支持。你會喜歡康納的,查爾斯,他有『信念』。」
「那又如何?」
我最後一次見到康納是在三年前,那時他拋下我和華盛頓單獨相處。單獨。完完全全的單獨相處。雖然我年歲增長,行動變緩,身側舊傷的疼痛幾乎從不停息,可我終於有機會為他對齊歐所做的事報仇了:我可以永久性的「解除他的指揮權」,但我饒了他一命,因為我已經開始懷疑自己是否看錯了他。也許是時候承認我確實錯了。眼見自身的改變,同時卻又假設其他的所有人都始終如故,這是人性的一種弱點。也許我因此對華盛頓懷有愧疚。也許他已經改變了。我不禁疑惑,康納對他的看法會是正確的嗎?
我點點頭。
我坐在我房間的書桌旁邊,這裏位於喬治堡的西塔,我坐在窗前,眺望著大海。透過我的小望遠鏡,我能看見海平面上的船隻。他們是要到這兒來嗎?康納會在其中一艘船上嗎?他們是他的同伴嗎?
「這事你完全可以自己做。」
我在坐椅上轉過身子,揮手示意查爾斯坐下。他看上去就快要陷到自己的衣服里去了:他面容瘦削而憔https://read•99csw.com悴,灰白的髮絲懸挂在臉上。他現在焦躁不安,如果康納真的要來的話,那麼老實說,他完全有理由這樣做。
我們沉默了好一會兒。「這很傷人,查爾斯。」
我所知道的是華盛頓下令讓他進攻,然而他卻反其道而行之,於是戰況急轉直下,變成了一場潰敗。我聽說康納插手了接下來的戰鬥,幫助叛軍免於大敗,而查爾斯卻在撤退時直接撞見了華盛頓,雙方言語交鋒,而且查爾斯還特別使用了某些相當微妙的字眼。
他聳聳肩。
「你打算留下來面對他?跟他搏鬥?」
在1778年的蒙茅斯之戰中,儘管華盛頓已經下令讓查爾斯去攻擊正在退卻的英軍,但他卻選擇了撤退。

他乾笑一聲。「很多年前你就不再關心了,海瑟姆。我在你眼中只看到軟弱,我都不記得上次看到你眼裡有別的東西是在什麼時候了。」
他張開嘴想說些什麼,卻又改變了主意,隨後他轉身離開了。
我扭頭望向窗外。先前,用肉眼看上去,那些船隻是些針尖般大小的點,而現在他們已經靠近了一些。
「也許吧,」我贊同道,「又或許,read•99csw.com是我已經學到了只有傻瓜和孩子才會確信無疑。」
「他是我兒子,查爾斯,」我說。
我笑了。「給了你理由這樣想,我也很抱歉。」
我搖了搖頭。「我不這麼想,查爾斯。我想我該留下來做最後一搏。也許你是對的——也許我並不是最稱職的大團長。也許現在是時候糾正這一點了。」
「我記得在那時候你還需要靠我的保舉才加入我們:而現在,你將要接替我的位置。你認為你會是一位優秀的大團長嗎?」
「不是軟弱,查爾斯。是懷疑。」
炮擊開始的時候,我開始祈禱查爾斯已經成功逃脫,同時我突然意識到,這可能是我的最後一篇日記了:這些話都將是我的遺言。我希望康納,我的親生兒子,能夠讀一讀這本日記,或許,等他了解了我人生旅途中的點滴之後,能夠理解我,也許甚至還能原諒我。我的人生道路上鋪滿了謊言,背叛鑄就了我多疑的性格。但我的父親從未對我撒謊,藉著這本日記,我也延續了這個傳統。
我完全能想象得出來。我想起多年以前我在波士頓港首次遇到的那個年輕人,他是如何用那種充滿敬畏的眼神注視著我,又是如何蔑視眾生。自從他與大陸軍總司令之職失之交臂以後,他對華盛https://read.99csw.com頓的憤恨就像一道裸|露的傷口,腐壞潰爛,日益惡化,從未愈合。他不僅在任何可能的場合都要講華盛頓的壞話,從他的人格和領導能力各個方面來詆毀他,而且還發動了一場投書行動,試圖把大陸議會的議員籠絡到自己這邊。誠然,他的熱忱部分源自於他對騎士團的忠誠,但他個人對自己遭受忽視的憤懣也激化了這種熱情。查爾斯或許是已經從英國軍隊里辭去軍職,事實上成為了一位美洲的公民,可他身上還是有著一種非常英國式的優越感,而且他還強烈地認為總司令的職位非他莫屬。我無法責備他把自己的個人感情帶了進來。最初在綠龍酒館聚集的諸位騎士之中,有誰沒帶著點個人的感情?我肯定不行。我痛恨華盛頓,因為他對齊歐的村子做的那些事,但他在領導革命這方面,雖然有時候他的殘酷無情清晰可見,但他還沒有因為野蠻行徑而染上惡名,據我所知目前還沒有。他已經取得了應有的成功,而且我們現在無疑已經到了戰爭的最後階段,殖民地的獨立缺的只是一紙聲明而已,那麼除了戰鬥英雄之外,他還能被看成是什麼呢?
他點點頭走到門口,又轉過身來。「你是個優秀的大團長,海瑟姆,」他說,「如果你曾經九*九*藏*書認為我有過不同的想法,我很抱歉。」
他點點頭,撅起嘴唇,轉開了視線。「我曾經懷疑過,」他說,「你們之間是有些一脈相承的相似性。他母親是那個跟你私奔的莫霍克女人,對嗎?」
「那就算它是懷疑吧。」他憤憤地說,「懷疑也不適合出現在聖殿騎士團大團長身上,你不覺得嗎?」
我把護身符塞進他手裡。
「隨你便吧。」我再次瞥向窗外。「不過你最好動作快點。我有預感,清算的時候已經不遠了。」
他這樣做的時候腦子裡究竟想的是什麼,我說不上來。也許他是寡不敵眾,這是他給出的理由,又或者,他是希望能通過撤退使華盛頓和大陸會議顏面盡失,最終被華盛頓解除指揮權。出於這樣或那樣的原因,尤其是因為事實上這已經無關緊要了,所以我從來也沒問過他。
「別跟我說什麼忽視騎士團之類的話,查爾斯。這方面你乾的也不賴。」

「你是嗎?」
我已經奉上真相,康納,一切隨你處置。
「我會調派些衛兵來保護你,」他說。
「胡說八道,」查爾斯說,「這是刺客的廢話。信念就是要確信無疑。這是我們對自己的領導者最起碼的要求:信念。」

九*九*藏*書
「我幾乎是個老人了,查爾斯。我們寧可謹慎一些,好嗎?」
「你必須確保它的安全。」
「噢,跟她私奔,我有嗎?」
「也許吧,」我說。「我真的不敢肯定了。」
他站起身來。「我得走了。等那個刺客——你兒子——發動進攻的時候,我可不想留在這裏。」他看著我。「你該和我一起走。至少我們能領先他一步。」
「我不會允許他殺你,查爾斯,」我說,同時伸手從脖子上取下了護身符。「請你帶上這個。要是他在戰鬥中打敗了我,我不想讓他拿到這個。我們好不容易才從刺客手裡拿到這東西,我不想把它還回去。」
「那小子往這兒來了。」查爾斯說。
但他卻把手揮到一邊。「我不拿。」
「什麼?你覺得你能讓他回心轉意?讓他站到我們這邊?」
我們沉默了很長時間,等他回頭看著我的時候,眼中閃爍著活力。「你曾經指責我創造了那個刺客,」他酸溜溜地說。「鑒於他是你的後代,你不覺得這很諷刺——不,虛偽嗎?」
與此同時,查爾斯在咒罵華盛頓那次事件之後,因為抗命而遭到逮捕,隨後他受到軍法審判,最終被解除了職務,之後他來到喬治堡尋求庇護,從那之後他就一直留在這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