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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自埃莉斯·德·拉·塞爾的日記 1778年4月11日

摘自埃莉斯·德·拉·塞爾的日記

1778年4月11日

那頭狼盯著我母親。她轉過頭來,同時對我們兩個說話。「它在山裡找不到食物,所以才不顧一切地跑到這兒。但我想這頭狼知道,如果它發起攻擊,就會與我們為敵。與其面對難纏的敵人,倒不如去別處覓食。」
「影子?」他說著,嗓音溫和卻略顯粗野,語調就像水手或是士兵。「噢,見鬼,看來我的身手不比從前了。」
撓撓跑了過來,它興奮地歡迎了韋瑟羅爾先生。他們倆明顯是老朋友了。
我行了屈膝禮。「謝謝你,先生。」
韋瑟羅爾先生髮出短促的笑聲。「為什麼我嗅到了一絲寓言的氣息?」
「因為,弗雷迪,」母親笑著說,「這就是個寓言。」
「韋瑟羅爾先生喜歡玩遊戲。」我母親說。她壓低了聲音,以免打破這片寧靜。「他也許想嚇我們一跳,所以你應該做好心理準備。我們要審視並觀察周圍的環境。你看到腳印了嗎?」
我拉著她的手,一邊走一邊回頭張望。在遠處,我們家的莊園在陽光和積雪的反光中熠熠生輝,閃爍的窗璃彷彿眨著眼睛。等我們走到陽光下,鑽進樹林里的時候,莊園變得模糊不清,彷彿籠罩在鉛筆描繪的陰影里。我這才意識到,我們走得比平時要遠,已經脫離了莊園的庇護。
我有些吃驚地看著她。「那父親呢?」
午夜時分,read.99csw.com我穿上睡袍,拿起一根蠟燭,悄悄走下樓梯,來到藏書室,在那裡等待韋瑟羅爾先生。
「是的。」我說著,垂下了目光。
凡爾賽的男人都是一個樣子。他們看不起所有打扮跟他們不同的人。他們的臉上掛著「凡爾賽式笑容」——那是我的叫法——那種表情介於困惑與厭煩之間,彷彿隨時都會說出一句詼諧妙語——而這一點似乎是宮廷里的所有男人最看重的事。
回想起來,我已經不記得當時那些事的順序了。我記得自己看到母親和韋瑟羅爾同時緊張起來,而撓撓豎起全身的毛髮,開始狂吠。然後我母親猛地轉過身去。我順著她的視線看過去,只見我左邊的樹叢里站著一頭狼:那是一頭毛色黑灰相間的狼,靜靜地站在林木間,以飢餓的眼神打量著我。
我走在幾步遠的後面,聽著他們低聲談話的零星片段。我聽到了「大團長」和「國王」,但那些只是我常在門后偷聽到的字眼罷了。直到幾年以後,那些詞語才有了更深的意義。
她吃吃地笑了起來。「不會。事實上,我已經看到他了。埃莉斯,你看到他了嗎?」
那頭狼又盯著我們看了一會兒,目光始終不離母親,最後它垂下頭,轉過身去,緩緩走開。我們看著它消失在林間,我母親收九-九-藏-書起了架勢,把刀子藏回暖手筒里。
在另一邊,韋瑟羅爾先生捏住撓撓的後頸,不讓咆哮著的它撲上去。我注意到,他的另一隻手伸向了腰間的劍柄。
同事?就像烏鴉們那樣?不,他跟他們完全不像:他沒有瞪我,而是吻了我的手。「迷人的小姐。」他粗聲粗氣地說。他的英國口音聽起來非常古怪,卻又帶著莫名的魅力。
「他們說她的病情很不樂觀。」聽他的語氣,似乎希望這隻是謠言。
「明白了,媽媽。」
我初次和韋瑟羅爾先生相遇,是在一個寒冷的二月日子。那年冬天是我經歷過的第一個真正的寒冬。在巴黎,塞納河泛濫結凍,貧苦的人們在街頭奄奄一息,但凡爾賽的情況截然不同。等我們醒來時,下人們已經在壁爐里生好了火,我們吃完熱騰騰的早餐,然後裹上厚厚的皮衣,穿上暖手筒,在宅地上悠閑地散步。
而我離恍然大悟又近了一步。
我當時只有六歲,對女人在這種情況下和男人見面可能代表的意義一無所知。在我看來,我母親只是見了個男人而已,就像她和我們的園丁伊曼紐爾聊天,或者跟讓——他是我們的馬車夫——一起出門那樣,沒什麼大不了的。
我把韋瑟羅爾先生領到母親的房間那邊,他要求獨自和她見面,又保證說會自己九_九_藏_書想辦法離開。我好奇地透過鑰匙孔看向屋內,只見他坐在她窗邊的椅子上,握住她的手,垂下了頭。片刻過後,我似乎聽見了他的抽泣聲。
在寒霜的籠罩下,整個世界都彷彿靜止了。樹林里比積雪覆蓋的草坪更加安靜,我們沿著小徑步入樹林深處,感受著周圍的靜謐。
「父親很愛我們,也願意為了我們犧牲性命,但像你父親那樣的重要人物不應該被家庭的責任拖累。所以我們才會需要韋瑟羅爾先生,埃莉斯,這樣你父親就不必為女眷的事操心。」她的眼裡泛起更加意味深長的表情。「不需要麻煩你父親,埃莉斯,你明白了嗎?」
「朱莉,我們能談談嗎?」我們的保護人說著,把三角帽戴回頭上,示意和她邊走邊說。
「樹後面?」
我看著韋瑟羅爾先生。他扣好了外套的紐扣,那把劍也不見了蹤影。
我們周圍的積雪保持著原樣。「沒有,媽媽。」
他早就溜進了莊園,腳步悄無聲息,甚至連狗兒都沒有驚動。他走進圖書館的時候,我差點沒聽見門的開合聲。他輕巧地幾步跨過房間,扯掉頭上的假髮——他痛恨那東西——然後攥住我的雙肩。
「我看到你的影子了,弗雷迪。」母親笑著說。他走上前來,吻了她伸出的手,又吻了我的手,接著再次鞠躬。
韋瑟羅爾先生連https://read.99csw•com連點頭。「願為您效勞,小姐。」他對我說。
那天陽光明媚,但絲毫沒能緩解刺骨的寒意。厚厚的積雪上結了一層堅硬的冰,我們的愛爾蘭獵狼犬「撓撓」走在上面,爪子甚至都不會陷下去。它試探著走了幾步,然後放下心來,快活地吠叫一聲,沖向前去。母親和我慢慢朝著南部草坪邊緣的樹林走去。
「如果你看到有位紳士站在樹蔭下,不用害怕。」母親說著,朝我略微彎下腰。她的聲音很輕,我不由得把她的手攥得更緊了些,而她大笑起來。「我們來這兒可不是巧合。」
「很好。這樣我們就能判斷出可能的範圍了。好了,在這種情況下,他可能會藏在哪裡呢?」
「很好,很好——那這兒呢?」她指了指頭頂,我伸長脖子,看著頭頂的林冠,寒霜在破碎的陽光中閃爍著。
「等等。」母親用命令的口氣說。她抬起一隻手,示意韋瑟羅爾先生別動。「我不覺得這頭狼會攻擊我們。」
他閉上了眼睛。雖然他算不上老——大概四十五六發,比母親和父親稍大一點兒——可歲月卻在他臉上留下了鮮明的痕迹。
我們停下了腳步。我看著前方的那些樹。「沒有,媽媽。」
母親用嚴肅的眼神看著我。「韋瑟羅爾先生是我們的密友和保護人,埃莉斯。在需要幫助的時候,你最先想到的應該是九九藏書他。」
「現身吧,弗雷迪。」媽媽大聲說。果然,在我們前方几碼遠處,有個灰鬍子男人從樹後走了出來,摘下頭上的三角帽,誇張地鞠了一躬。
「韋瑟羅爾先生和我曾經很親密。」母親曾經告訴過我。說這話的時候,她露出了微笑。我甚至覺得她的臉紅了。
「媽媽,我們的訪客會爬到樹上嗎?」我問她。
母親的暖手筒里伸出了一把銀色的刀,她飛快地邁出兩步,擋在我身前。我抓住她的衣裙,而她面對著那頭狼,將刀刃舉在身前。
「我可沒那麼肯定,朱莉,」韋瑟羅爾先生提醒她,「這頭狼看起來可是餓得要命啊。」
然後那件事就發生了。
「永遠留意周圍的一切,」母親微笑著說,「用你的眼睛去看,如果可能的話,永遠不要低頭。別讓其他人注意到你的目光所向。在這一生里,你會遇到許多對手,而那些對手會嘗試理解你的意圖。只要讓他們沒法猜透,情勢就會對你有利。」
「那可太糟了,弗雷迪,」母親大笑起來,「埃莉斯,這位是韋瑟羅爾先生,一位英國人。他是我的同事。弗雷迪,她就是埃莉斯。」
但我面前這個男人卻不太一樣:光是他那副大鬍子就足以證明。雖然他也在笑,但那並非凡爾賽式笑容。恰恰相反,那笑容溫柔卻又認真,代表他是那種開口前會三思,而且說到做到的人。